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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鏟屎官

2016-04-13 11:09謝義和
桃之夭夭A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蜀山師妹妖怪

謝義和

一、好大的一只狐貍

我緊握著劍,蹲在石頭后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

盛夏的夜,遠(yuǎn)處蟬鳴,還有近處草叢中的點(diǎn)點(diǎn)螢火,月光灑落,溪水微微泛起漣漪,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孩子坐在溪邊的巖石上,晃著腳尖去點(diǎn)腳底下的水,她嘴角噙著笑意,不時轉(zhuǎn)頭去跟身邊的人說話。

那是一個俊美的青年,穿著一身白袍,嘴角含笑,十分風(fēng)流倜儻。

我看著他,贊嘆道:“好大的一只狐貍!”

我縱橫除妖界這么久,已經(jīng)多年沒見過這么大的狐貍,若逮住扒了皮的話,夠給小師妹做一件披風(fēng)了。

胳膊被狠狠地一捏,我轉(zhuǎn)頭,看向蹲在身邊的人。

竇老爺哆嗦著說:“道……道長,你說有狐貍精魅惑我女兒,就……就是這個男的嗎?”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普通人根本看不見,于是伸手在劍刃上劃了一下手指,取了一點(diǎn)兒血在竇老爺眼睛上點(diǎn)了點(diǎn)。

“看他的身后。”

那個男子的背后有一條蓬松而巨大的白色尾巴,長約八尺,正囂張地輕輕搖擺,尾尖不時輕佻地拂過姑娘的臉頰。

竇老爺只看了一眼就白眼一翻,差點(diǎn)兒暈過去,我忙一把扶住他,道:“竇老爺莫怕,老顧客了,這只狐貍就給你打個折,二十兩吧?!?/p>

竇老爺顫顫巍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把握住我的手,沉重道:“拜托道長了!”

我笑了笑,伸手探到后背,抽出劍,手上迅速捏了一個決,將劍狠狠地朝那只狐貍擲了過去。

“說好了,二十兩,竇老爺可不能賴我的賬!”

粗略算一下,這已經(jīng)是我給竇老爺抓的第十只妖了。

過去的一年里,我為他抓過貓妖、蛇妖、狐妖等等,不一而足,它們唯一的共同特點(diǎn)就是都是他女兒竇鳶的好朋友。

竇鳶的一雙眼睛不同于旁人,能看見一些精鬼妖怪,偏偏她膽子大,不僅不躲,還喜歡和妖怪做朋友,她的身邊簡直就是一個妖怪集中營。一年前我被師父攆下山歷練,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于是迅速抓住了商機(jī),在她家旁邊開了一個除妖館,隔三岔五拉著她爹去抓妖怪,一年下來,我已經(jīng)賺得盆滿缽滿。

銀色的劍在空中飛過,劍身反射月光,亮光一閃,下一秒,劍沒入那只狐貍的尾巴,將他釘在了石頭上,男子慘號一聲,倒在地上,變成一只白色的狐貍,因?yàn)榫薮蟮奶弁锤?,狐貍的身體在地上不停抽搐。

嗯,我果然不愧為蜀山大弟子,劍法愈發(fā)高超,身姿愈發(fā)俊逸了。

我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手,站起來用手撐著面前的石頭翻了出去。

地上那只狐貍察覺到我的靠近,掙扎得更加厲害,我一把拔出劍,掐著它的脖子把它拎了起來,掂了掂。嗯,這只狐貍至少五十斤,夠吃好幾頓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竇鳶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臉驚慌,看到我,立刻瞪大眼,滿臉憤怒地指著我:“葉幸!又是你!”

我掐著狐貍脖子,朝她微微一笑,道:“是的,又是我。”

竇鳶氣得小臉通紅,伸手過來要掰開我的手,瞪著我的眼睛里幾乎要噴火。

“你放開它!”

我掐著狐貍脖子一躲,把劍一收,插進(jìn)劍鞘,轉(zhuǎn)身大步朝竇老爺走去。

“那可不行,這只狐貍值二十兩,你爹還沒付我錢呢?!?/p>

身后傳來風(fēng)聲,我立刻轉(zhuǎn)身,一把捏住竇鳶揍過來的拳頭。

竇鳶咬著唇,氣得淚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轉(zhuǎn)。

“你這個渾蛋,又來騙錢!你把它放下!”

她氣得不輕,我有些猶豫,看著手里的狐貍,再看看她,安慰道:“放心,我不傷它,等你爹付過我錢了,你可以再花錢把它贖回去啊。”

竇鳶張大嘴看我,顯然被我的機(jī)智驚呆了。

二、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一年,我這個小小的店面,幾乎就是靠竇家父女支撐下來的。

我?guī)透]老爺抓妖,他付錢給我,然后竇鳶再帶著相同數(shù)量的錢來把妖怪贖回去,然后我缺錢了就再去抓,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一只妖怪的價格就夠我生活好久。

按照往常的規(guī)律,大約明天一大早竇鳶就會揣著銀子,蹲在我的門口等著我歸還人質(zhì),那樣我又可以大賺一筆了。

我抱著這個念頭心滿意足地入睡,到了夜間,突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剛睜眼,面前一陣勁風(fēng)吹過,我下意識立刻翻身閃開,就看到那只狐貍一臉怨恨地看著我,爪子落在我剛才睡覺的地方,而被子上多了一個洞。

我看著它那缺了半截的尾巴,再看看地上散落的繩子,心想:這家伙竟然能逃脫,本事不小。

“你恨我?。俊?/p>

它的眼里幾乎要噴出火,我拎著它的兩只小前爪,把它從床上拖起來,它滿臉驚慌,后腳墊在床上,渾身僵硬。

我笑了笑。

“恨我也沒辦法,你又打不過我?!?/p>

說完我看了看四周,找出了繩子,再將桌子翻了過來,將它的四肢分別捆在桌子的四條腿上。

我看著它伸展開的身體,還有滿臉屈辱的表情,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回去接著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驚醒。

竇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開門!我來贖人!”

我扯了扯嘴角,慢條斯理地起床穿衣服,慢條斯理地洗漱,然后走過去替那只快要崩潰的狐貍松綁,掐著它的脖子,慢條斯理地去開門。

竇鳶看到我手里的狐貍,一驚:“你把它怎么了?它怎么一副不想活了的表情?”

我笑著說:“沒怎么,我這么善良,能把它怎么樣啊,錢呢?”

竇鳶狐疑地看了我兩眼,十分不情愿地從兜里掏出一個錢袋子遞給我:“我就剩這么多了?!?/p>

我接過來掂了掂,伸手要把手里的狐貍遞給她,她的臉卻突然紅了,她捏著錢袋一角,抬頭看我。

“葉幸,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手上一緊,把狐貍掐得渾身一抽搐,直翻白眼。

我冷靜了片刻,問她:“姑娘何出此言?”

竇鳶一把把狐貍奪過去,抱在懷里順了順毛,抬眼看了我一下,低聲道:“我每次和女妖怪玩你都不管,可是一和男妖怪玩你就帶我爹來抓妖怪,你是不是吃醋?”

我噎了半晌,道:“妖怪一般沒有性別,幻化外形時,如果專門挑美艷的外形去接近異性,就說明他存心是想勾引你,那十有八九就是不懷好意。若不是當(dāng)初你救了我一命,我根本就不會這么留意,處處費(fèi)心保護(hù)你,我這么用心良苦,你竟然敢懷疑我的動機(jī),你太不應(yīng)該了。”

當(dāng)初我剛下山的時候,沒有經(jīng)驗(yàn),追殺一條蛇妖,卻被傷得很厲害,半死不活地躺在山腰上,竇鳶正好去找那條蛇妖玩,看到我就把我拖下山,救了我。如果不是念在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每次捉妖只要二十兩這么便宜。

竇鳶眨眨眼,突然眼睛一亮。

“那你的命值不值二十兩?”

我一愣,不解地看她。

竇鳶道:“你把錢還給我,就當(dāng)花二十兩還我的恩情,我們兩清好不好?”

我抽了抽嘴角,轉(zhuǎn)身就要關(guān)門。

竇鳶一把拖住我,哀求道:“我最近真的很窮,有好多好吃的食物還有衣服想買,你就當(dāng)借給我好不好?我下次一定還你!”

她雙手緊抱著我的胳膊,我垂眼看看被她夾在懷里的狐貍,它的臉已經(jīng)被擠得變形,瞇成縫的眼里盛滿了生無可戀,于是我善解人意地把它拖出來,往地上一扔,再把竇鳶推出去,一把關(guān)上門。

“進(jìn)了我口袋的錢,就沒有人能把它掏出去!”

竇鳶在門外連連跺腳。

“葉幸,你這個小氣鬼!”

竇鳶從此記恨上了我,狐貍又救走了,沒了后顧之憂,接下來幾天她對我展開了一系列報復(fù)行為。

白天,我坐在屋子里算賬,突然,一個拳頭大的石頭就砸進(jìn)了屋子里,我打開門查看,就看到竇鳶的衣角一閃而過;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窗外響起了鞭炮聲,我嚇得直接跳了起來,摸著胸口緩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我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去,就看到她叉著腰,站在我的院子里,仰著頭,一臉挑釁地看著我。

我抽了抽嘴角,一把關(guān)上門,找了兩團(tuán)棉花堵住耳朵,繼續(xù)睡。

我這樣一個成熟的男人,根本就不會跟這種小姑娘計較。

萬萬沒想到,我這種寬容反而放縱了竇鳶的惡行,第二天清早,我打開門就看到門口堆著一坨狗屎。

我微笑著蹲下身子鏟狗屎,鏟著鏟著,突然摔了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她拼了!

三、你會不會接生?

我挽了挽袖子,大步流星往她家沖,剛到門口卻看到竇鳶正叉著腰在和一條狗吵架。

“汪汪汪汪汪!”

“不喜歡人家你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你這個渾蛋!”

“汪汪汪汪汪!”

我:“……”

一人一狗都特別投入地吵成一片,我左右看看,抽了抽嘴角,一時之間不好插嘴。

竇鳶轉(zhuǎn)頭看到我,立刻撲了過來,急切地看著我,道:“葉幸,你會不會接生?”

我頓了頓,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竇鳶沒回答我,一把扯著我往自己的屋子里拽:“來不及了,你幫幫狗媽!”

我被她拽得一個踉蹌,等站直了才看到她床上躺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那女人臉白如紙,滿身冷汗,因?yàn)榕R產(chǎn)的疼痛,她的臉不停幻化,一時變作一個扭曲的人臉,一時變作一個扭曲的狗臉,顯然她是一只狗妖。

竇鳶一把揪住我的衣領(lǐng),道:“我知道你有法子,城里別的大夫肯定不敢給她接生,只有你能幫她了。”

我:“姑娘,你讓我一個除妖的去給一個妖怪接生,你腦子沒問題吧?”

竇鳶毫不遲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她很可憐的,她丈夫不管她!”

我恍然大悟,伸手指了指門外:“就是剛才那條狗?”

竇鳶憤慨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探身去看床上的那只狗妖,她只是氣力不濟(jì),按理說幫她不是難事兒,可是我堂堂蜀山大弟子……

竇鳶看出我的猶豫,想了想,道:“你幫她接生,我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煩,還可以配合你騙我爹的錢!”

真是一個好主意。

那狗妖因?yàn)樘弁矗煌5厣胍?,竇鳶立刻蹲下身子安撫她,示意她跟上自己的節(jié)奏。

“來,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她死死地握著那只狗妖的手,因?yàn)榫o張,語氣不自覺變快,那只狗妖明顯跟不上她的節(jié)奏,憋得一臉通紅。

我:“滾出去!”

我一腳將竇鳶踹開,挽了挽袖子,一臉悲壯地湊過去。

我堂堂蜀山大弟子竟然會給狗妖接生,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幾個時辰后,我心情復(fù)雜地把手里的小狗放在狗妖身邊,嘴角抽搐得根本停不下來。

折騰了半天,心理又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我累得昏昏欲睡,顧不上再管狗妖,倒頭趴在桌子上就睡。

我昏睡了一會兒,院子外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聲,我猛然坐起,蒙了片刻,想到了竇鳶,怒氣“噌”地一下躥了出來。我跑出去,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個被炸得焦黑的大坑,旁邊還有點(diǎn)兒柴火。

一個渾身冒著熱氣的東西掙扎著從坑里跑了出來,“咯咯”地叫了兩聲,跌跌撞撞地跑了。我定神看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雞。

竇鳶蹲在坑邊,滿臉驚惶,看著我喃喃道:“我只是想做一只叫花雞給狗媽補(bǔ)補(bǔ)身體……”

我仰天長嘆一聲,伸手從兜里掏出她的錢袋子,扔給她。

“拿錢去買吧,別下廚了,太嚇人了?!?h3>四、我和它拼了

因?yàn)槲页鍪謳退呐笥呀恿松?,又對她慷慨解囊,竇鳶終于不再找我麻煩。

我們倆又恢復(fù)了友好的往來關(guān)系,竇鳶時不時邀請我去她家去幫她訓(xùn)訓(xùn)那些不聽話的小妖怪,我欣然前往。

這日溜達(dá)著到了竇老爺屋門前,我無意間看到了一個非常恐怖的畫面。

我驚恐地看著屋內(nèi),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一個男子正輕佻地托著竇老爺?shù)南掳停钋榭羁畹匾皖^干些什么,竇老爺滿臉懵懂地看著他。

我:“……”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世界觀遭受了一記重?fù)簦阴咱勚朕D(zhuǎn)身走人,那個男子卻突然轉(zhuǎn)過臉,我看到那張臉一愣,覺得有些熟悉,瞇著眼再去看,腦子里“轟”的一聲——

那根本就是我的臉!

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兒,那個男子就朝我邪魅一笑,身后冒出一條巨大的尾巴,男子得意地朝我晃了晃尾巴,那尾巴缺了一截……

是那條狐貍!

我呆愣地看著它,轉(zhuǎn)眼看看竇老爺,又看看它,終于明白了這一切。

我早該想到的,這只狐貍那么睚眥必報,怎么可能輕易地就放過我,消停這么幾日,我都快把它遺忘了,沒想到它竟然用這種手段報復(fù)我!

太可怕了!

我氣得咬牙,從背后抽出劍,一把擲了過去,狐貍精眼中精光一閃,朝我狡黠地一笑,身形一閃,消失了。

果然,我上次是趁它不備才傷了它,尋常的法子根本逮不住它。

我咬著牙,緩步走上前拔我的劍。

竇老爺一臉震驚地看著我,再看看狐貍消失的方向。我抬眼看著他,他瞪著我,一時之間氣氛有一些尷尬。

我想了想,解釋道:“那只狐貍恨我斬了它的一截尾巴,所以變作我的樣子敗壞我的名聲。”

竇老爺臉上詭異地冒出兩坨紅色。

“啊,這樣啊,老夫還以為道長對老夫……”

我踉蹌著退出竇老爺?shù)姆块g。

我茫然地站在院中,感覺到體內(nèi)有一股洪荒之力在四處流竄,一時之間拔劍四顧心茫然,這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種惡毒,它才能想到用這種方法報復(fù)我?我又該怎么報復(fù)回去?

它跑去哪兒了?

我氣得頭暈,一時間不知道去哪里找它,轉(zhuǎn)頭就看到它在屋頂上甩了甩尾巴,看到我看它,轉(zhuǎn)身就跑。

它居然還敢挑釁我!

我一瞇眼,迅速追了過去。

它跑得特別歡快,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跑到了竇鳶的房間。

我迅速跟進(jìn)去,就看到竇鳶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那只狐貍蹲在她身體旁邊,看到我,一跳,又跑了。

我正要去追,看看遠(yuǎn)處一團(tuán)跳躍的白色毛球,再看看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竇鳶,她好像睡得很熟,小臉上一副毫不設(shè)防的天真樣子,雪白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氣中,猶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氣。算了,地上這么涼,一個姑娘家這么躺在這兒也不好。

收起劍走過去,我思量了一下,閉著眼睛蹲下身子,幫竇鳶穿衣服。

手上突然觸到一片柔軟,我的手一頓,好……好像摸到什么不該摸的東西了,我心虛地睜開眼睛,悄悄瞄了一眼。

我確實(shí)摸到了不該摸的東西。

我的手一抖,就要往回縮,手腕突然被抓住,我一愣,抬頭就看到竇鳶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直盯著我。

我低頭看看她裸露的皮膚,再看看我手的位置,抽了抽嘴角。

“不是我干的?!?/p>

竇鳶利索地抬起手,一耳光甩在我的臉上。

我摸了摸臉頰,吸了一口氣。

這該死的狐貍,我和它拼了!

五、要回蜀山了

我站在書桌前,提著筆,看著手下空白的畫紙,頓了片刻,將筆尖按了上去,循著記憶,筆尖在畫紙上勾勒描畫。

明月,溪水,巖石,一個白衣姑娘身披月光,坐在石頭上晃著腿。

那張臉在我的筆下漸漸成型,畫到眼睛時,我的手一頓,看著畫紙上的姑娘。

其實(shí)她……還蠻好看的。

耳尖微微發(fā)燙,我提起筆,筆尖朝她眼眶處挪去,手腕微微往下壓,在她的眼眶處點(diǎn)了兩筆,畫中的女子動了動,坐在石頭上晃著腿,她側(cè)過臉,朝著我微微一笑。

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筆,滿意地端詳了一會兒。

就算那只狐貍再狡猾,只要被這畫引過來,就不可能逃了。

我將畫紙卷了起來,往背后的劍鞘里一插,出門走到溪邊,將畫拿出來,攤開平放在地面上,拔出劍,在胳膊上挑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咬咬牙,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放了點(diǎn)兒血,滴在畫上。

血珠慢慢滲入畫紙中,畫卷上空慢慢顯出一副場景,白衣少女坐在巖石邊緣,低頭用腳去探溪水,風(fēng)輕輕吹過,溪水泛起漣漪,她的衣角發(fā)梢隨風(fēng)卷起,堪比真人。

我蹲在石頭后面,耐心等待。

等了好半天,遠(yuǎn)處終于傳來一點(diǎn)兒動靜,那只狡詐的狐貍憑空出現(xiàn)在原地,它左右看看,耳朵動了動,隨即變化成我的樣子,淫蕩地笑著,搓了搓手,朝竇鳶走了過去。

我咬了咬牙,這家伙果然存心敗壞我的名聲!

看他步入了畫中,我捏緊畫軸,迅速將畫從地上抽起,畫紙在空中翻了翻,畫中,月光,溪水還有竇鳶都一并消失,里面多了一個男子,他在畫中掙扎了半天,慢慢變成一只白毛狐貍。

我挽了挽袖子,終于逮到了,我和它拼了!

我窮盡了我上半輩子所學(xué)會的所有整人技巧,折騰了好幾日,心中一口惡氣終于下去了,看著畫中那奄奄一息的狐貍,愉快地松了一口氣。

竇鳶好幾日沒來找我,大概是被我看光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過了幾天她都沒發(fā)現(xiàn)這只狐貍不見了,看來她也沒那么在意這只狐貍。

我剛這么想,竇鳶就找上門來。

她明顯不怎么自在,眼神亂飄,臉頰緋紅,看著我,半天才低下頭,低聲道:“小狐貍怎么幾日不見了,你又把它抓起來了?”

我腦海中不自覺想到那一大片雪白的肌膚,有些尷尬。

我清了清嗓子:“沒看見啊,它會不會跑出去找別人玩了?”

竇鳶狐疑地看著我,我移開視線:“別說那只狐貍了,說說我吧,我過幾日就要回蜀山了?!?/p>

竇鳶一愣,終于正眼看我,小臉慢慢變白,半晌才喃喃道:“你要回去?”

我“嗯”了一聲,道:“蜀山弟子下山歷練一般都是一年為期,如無意外,我后日就要啟程了。”

竇鳶微微張大嘴,看著我,眼眶慢慢變紅了。

我愣了一下,這個反應(yīng)……

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真是造孽,又一個小姑娘倒在了我的魅力之下。

我斟酌了一下,剛打算開口,竇鳶卻突然起身跑了。

我看著那瘦弱的背影,默默把接下來的話吞了下去。

其實(shí),我不是一定要走,如果她真的那么舍不得我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再待個一年半載的……

女人啊,總是這么情緒化,所以錯過了接下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惋惜地?fù)u了搖頭。

六、這樣做是不對的

我掐指一算,竇鳶今晚必定忍不住要來找我,于是整理了一下衣服,老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等人。

果然,天剛黑不久,門就被敲響了。

竇鳶手背在身后,她穿著一身嫩黃色的衣裙,看起來格外鮮嫩,小臉白里透紅。她仰頭看著我,笑瞇瞇地從身后拿出兩壺酒。

“你就要走了,我請你喝酒,給你送行好不好?”

我愣了愣,她怎么笑得這么開心?

情況不正常。

我狐疑地看著她手里的酒,她一把把酒壺塞進(jìn)我的手里,拖著我出去坐在院子里。

竇鳶灌了一口酒,看著我,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逮住的妖,如果不放掉,一般怎么處理,要打死嗎?”

我“嗯”了一聲,道:“不僅要打死,在打死前還要凌辱它、利用它、折磨它,等哪天心情好了,就大發(fā)慈悲殺了它,再把皮扒了給小師妹做襖子。”

竇鳶愣了一下,轉(zhuǎn)臉看我。

“小師妹?”

她一副戒備的樣子,瞇著眼上下打量我。

我一驚,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剛才的話,瞬間找到問題所在,斟酌了一下,道:“小師妹才十歲?!?/p>

竇鳶很明顯松了一口氣,頭又扭了過去。

我抽了抽嘴角,女人吃起醋來真可怕。

她又轉(zhuǎn)頭看了我一下,吞吞吐吐,明顯有話要說。

我心里跟一面明鏡似的,我知道剛才這些話都不是重點(diǎn),其實(shí)她還有其他話要問我。

等了半晌,她時不時拿眼偷瞄我,卻始終不開口,我有些急了,提醒道:“我過幾日就要走了,你沒有什么話要跟我說的嗎?”

竇鳶一愣,喝了一些酒,反應(yīng)顯然有些慢。

于是我點(diǎn)撥了她一句:“你前些日子不是問我喜不喜歡你嗎?記不記得?”

竇鳶想了想,笑了:“對啊,我以為你喜歡我呢,害得我白高興一場?!?/p>

我清了清嗓子,道:“其實(shí)你沒有白高……”

話還沒說完,竇鳶轉(zhuǎn)臉看我,道:“你有沒有感覺有些暈?”

“???”我一愣,看她,她有些醉了,小臉上兩抹酡紅,嘴唇紅艷艷的,那張清秀的臉多了幾分媚意,我的心跳猛地錯亂起來,我移開視線,道,“你感覺到暈嗎?大概是醉了,少喝一些,我沒事兒,這點(diǎn)兒酒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說著說著我眼前一陣暈眩,視線越來越模糊,我甩甩頭,努力集中視線去看竇鳶,竇鳶卻笑了,起身過來扶我:“終于奏效了?!?/p>

我身體軟綿綿的,往下滑了滑,被她及時扶住。

竇鳶抬臉看我,笑嘻嘻地道:“我還以為這迷藥對你沒用呢?!?/p>

我:“……”

我努力使了使勁,發(fā)現(xiàn)渾身無力,只能任她拖著,把我拖進(jìn)屋子里放在床上。

我恨鐵不成鋼地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啊!說不定你勸我兩句我就不走了呢,你問也不問就把我囚禁起來,這樣做是不對的……”

竇鳶扭頭看我一眼,茫然地道:“你在說什么?我只是想救小狐貍。”

“……”

七、我怕鬼

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她從書桌邊翻出我的畫,手忙腳亂地打開,然后拖到我的身邊:“狗媽說看到你抓狐貍了,它畢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讓你凌辱它,利用它,最后還殺死它!嗚嗚嗚,葉幸,你一定要原諒我?。 ?/p>

她一邊哭一邊拿過我的手打量,猶豫了好一會兒,用劍尖在我的指尖戳了一下,擠出了一滴血,滴在畫上,但是血量太少,她一急,直接拿劍在我胳膊上劃了一道,血噴涌而出。

我:“……”你大爺?shù)模?/p>

竇鳶一愣,慌了,立刻用手蓋住我的傷口,我疼得翻了一個白眼,血止不住,她手忙腳亂地扯過我身上的被子,一把捂住我的傷口。

血光一閃,那幅畫亮了一下,那只狐貍從畫中走了出來。

竇鳶對著它道:“你快跑吧!下次千萬不要再被這個渾蛋抓到了!”

我:“……”

那只狐貍將頭朝著竇鳶歪了歪,又歪頭看我,耳朵動了動,它打量了半晌,好像察覺出我不能動,立刻如一團(tuán)風(fēng)一樣,跳到我身邊,探著狐貍頭看我。

我使勁動了動,身體根本使不上力,咬著牙朝竇鳶道:“把解藥給我?!?/p>

我縱橫除妖界這么久,所見過的妖怪里數(shù)狐妖最為睚眥必報,我斷了它半截尾巴,又把它困在畫里這么久,現(xiàn)在見我動不了,它肯定不會放過我。

竇鳶好像也察覺出不對,謹(jǐn)慎地攔在我身前,看著它。

“你要干什么?”

狐貍的眼睛瞇了瞇。

竇鳶慌手慌腳地把解藥塞進(jìn)我的嘴里,那狐貍抬起爪子,爪尖驀然變得鋒利,徑直朝我的胸口探了過來。

我絕望地閉上眼,竇鳶這個二缺,我真想抽她!

一個柔軟的身體撲在我身上,我聽見爪子沒入身體的聲音,竇鳶一聲悶哼,我腦子一蒙,立刻睜眼去看,竇鳶滿臉痛苦地伏在我的上方,那只狐貍眼睛瞇了瞇,一掌掀開她的身體,又朝我的胸口探爪。

身體終于能動,我一把掐住狐貍的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它吃驚的臉,手上一用勁,它的脖子“咔嚓”一聲,斷了,它的身體掙了兩下,軟軟地垂了下去。我一把扔開狐貍,忙轉(zhuǎn)身去看竇鳶。

竇鳶倒在地上,胸口有一個大洞。

我看著滿地的血,還有她那漸漸失去體溫的身體,腿一陣陣發(fā)軟。

我抖著手點(diǎn)了血開眼,就看到竇鳶的魂魄縮在床腳,一臉小媳婦樣兒地看著我:“我沒想到會劃得那么深的……”

我一愣,她怎么這個反應(yīng)?

她見我不說話,伸手要過來拉我的衣袖,手卻穿過我的胳膊垂了下去,我感覺到手臂一陣清涼。

她瞪大眼睛看我。

“葉幸,你怎么了?”

她一臉驚恐地看著我,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抖著聲音道:“你死了嗎?”

我抽了抽嘴角,指了指地上她的尸體。

她一愣,半晌,眼睛越瞪越大,慢慢張大嘴,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死了?”

……

她想了半天,猶豫了一下,問我:“那我不就是一個鬼嗎?”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她的樣子,生氣又無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她眼里迅速盈滿淚淚:“我怕!”

她僵在原地不敢動彈,眼珠子轉(zhuǎn)都不敢轉(zhuǎn)一下,死死地盯著我。

我安慰道:“沒事,有我在,怕什么?”

她“嗚嗚”地道:“我怕鬼!”

“……”

她流下眼淚,看著我,道:“我好怕!”

“閉嘴!”

八、是啊,我喜歡你

竇鳶一副小媳婦樣兒看著我,我坐在凳子上,看著她這副樣子,實(shí)在是罵不出口,半晌,長嘆一聲,起身撿起地上的畫,走到書桌前。

那只狐貍跑了,畫中一片空白,我想了想,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座庭院,畫了一處山水。

竇鳶一愣,道:“這是我們倆第一次見面的地方?!?/p>

我“嗯”了一聲,放下筆,對她道:“進(jìn)去吧?!?/p>

竇鳶一愣,不解地看著我。

我解釋道:“凡人的魂魄離體,只能在世間存留七日,而且會越來越虛弱,你先進(jìn)畫里,我……我再想辦法救你?!?/p>

她一臉不情愿,看著我,好像有點(diǎn)兒怕。

我看著她,嘆了一口氣,又拿起筆,在硯臺里蘸了蘸筆尖,抬手在畫中勾勒幾筆,畫了一個自己。

竇鳶搖了搖我的手臂,道:“錯了錯了,你的鼻子根本就沒有這么挺!”

我手捏著筆桿,一頓,轉(zhuǎn)頭看她:“嗯?”

她捏著我的衣袖,閉嘴,眨了眨眼,道:“嗯,差不多了,我進(jìn)去了?!?/p>

我看著畫上那瘦弱的身影,半晌,將畫卷了起來,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身體。

魂魄雖然暫時安全了,但是肉身卻等不了多久。

竇鳶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張臉慘白。

我腦海中不由得回想她活著的時候的樣子,她羞澀地問我:“葉幸,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伸手將她的頭發(fā)往后捋了捋,笑了笑。

是啊,我喜歡你。

從第一次見面,你“哼哧哼哧”地把我拖回家,把我放在一群貓妖狗妖堆里養(yǎng)到傷愈,我就一直喜歡你到現(xiàn)在,所以這一年哪里都不去,賴在你身邊。

我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對著聞訊趕來的竇老爺?shù)溃骸拔乙獛匾惶耸裆健!?/p>

我出門一年,回來時帶了一具尸體,師父和一眾師弟師妹都驚呆了,我輕咳一聲,淡定地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

師父大驚失色:“你怎么戀尸了?”

小師妹仰頭號啕大哭:“渾蛋大師兄,我不是說長大了要嫁給你嗎?你怎么可以有女朋友!”

我拍了拍她的頭,敷衍地道:“你還可以嫁給你二師兄,乖,把你師兄師姐們都叫去藏書閣,有急事?!?/p>

我記得曾經(jīng)在藏書閣中看見過一種為人續(xù)命的法子,也許那個法子可以救她。

我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的屈辱條約之后,一眾師弟師妹終于答應(yīng)下來,幫我在藏書閣翻書。

找了半天,眼都要瞎了還是沒找到,我抬頭,看著窗外嘆了一口氣,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眼到用時方恨瞎。

小師妹的手一抖,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合上了手里的書。

這樣的小動作根本逃不過我的雙眼,我抬頭看她:“找到了?”

小師妹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沒……沒找到!”

我探身過去,要從她手里拿過那本書,小師妹卻突然揚(yáng)手,一把把書從窗戶扔了出去。

我指了指外面,道:“撿回來,不然晚飯就吃土?!?/p>

小師妹嘴一撇,抽了抽鼻子,又要哭。

我向來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小師妹,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心疼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唉,哭什么,算了,我自己去撿?!?/p>

說著我拍了拍她的頭,起身往樓下走。

小師妹在我身后號啕大哭。

“渾蛋大師兄,書上說要你分一半的命給她!我不許你這么做!”

我愣了愣,一臉滄桑地擺了擺手,示意她閉嘴。

“別說了,你大師兄我如此重情重義,別說是我的女人了,就算是你二師兄那個渾蛋變成這樣,我也是要救的。”

這才是真男人的擔(dān)當(dāng),你個黃毛丫頭懂個屁啊!

尾聲 我也喜歡你啊

分了我的半條命出去,加上師父和幾位師叔做法,竇鳶的小命終于能撿回來了。

我虛弱地躺在床上,師父站在床邊,一邊嘆氣,一邊朝我伸出手,心酸地道:“想想你也許比我老人家還要先死,我就心痛。”

我將貼身放著的畫卷拿出來,展開看了一眼,竇鳶正蜷著身子睡在畫中的我的懷里。我笑了笑,把畫卷遞給師父。

“缺一根頭發(fā)我就拔光你的胡子?!?/p>

師父氣得胡子一翹,挽了挽袖子就要來抽我:“我為了救你的小女朋友幾天沒睡,你就用這種態(tài)度對我?”

小師妹一臉大無畏地攔在我的面前。師父“哼”了一聲,拿著畫卷出門去救竇鳶了。

小師妹轉(zhuǎn)身趴在我的床沿,眼眶通紅。

“渾蛋大師兄,我不想你早死!”

我笑了笑:“大師兄本來就欠她一條命,現(xiàn)在才還半條,賺了。”

我想了想,轉(zhuǎn)頭看著小師妹,道:“哦,對,這件事情別告訴她。”

小師妹噘著嘴,很是不滿,道:“為什么?”

我抽了抽嘴角:“因?yàn)樗鹿恚瑫蛔约簢樦??!?/p>

小師妹仿佛被噎了一下。

魂魄期間的記憶不會留存于她的腦海里,這正好,以她的性子,知道我分了一半的命給她,肯定看到我就抱頭痛哭,我不希望我們倆相處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睡意襲來,我緩緩閉上雙眼,再醒過來時,已是清晨。

蜀山的風(fēng)吹著,穿過山川和樹林,帶著清香穿過窗戶,拂面而過,床尾的簾帳輕輕揚(yáng)起。門“吱呀”一聲,我下意識回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嫩黃色衣裙的女孩子,那張臉明媚動人,烏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轉(zhuǎn)開。

我眨眨眼,她抬起頭,臉上一片緋紅,道:“你師妹說你喜歡我,就趁我被那只狐貍打暈把我?guī)Щ貋懋?dāng)壓寨夫人,是不是真的啊?”

我起身坐在床上,笑著看她:“是啊?!?/p>

她手握緊門框,看著我,低聲道:“你直接跟我說,我會跟你回來的?!彼D了頓,羞澀地一笑,“我也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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