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佳
(山東外貿(mào)職業(yè)學院 公共英語部,山東 青島 266100)
巴赫金超語言學對翻譯研究的啟示
韓 佳
(山東外貿(mào)職業(yè)學院 公共英語部,山東 青島 266100)
巴赫金的超語言學從文本的對話性出發(fā),將作品、作者和讀者三者有機地結(jié)合在一起,并置于動態(tài)的交際過程之中。以巴赫金的“文本話語觀”為參照,可以將翻譯活動理解為兩個文本(原文與譯文)與多個主體之間多重對話的過程,從而解決翻譯研究中譯者主體性與文本客觀性之間的平衡問題,使翻譯研究更接近語言本質(zhì)。文本的對話性原則也使原文和譯文與其相應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緊密結(jié)合,為在復雜的文化語境中探討翻譯的文本問題、接受問題、意識形態(tài)問題提供了一個完整有序的理論框架。
巴赫金;文本;話語;翻譯研究
解構(gòu)主義使翻譯研究擺脫了文本中心的桎梏,走向更為廣闊的文化研究領(lǐng)域,使翻譯的人文性和社會性、文本的開放性和召喚性得以充分發(fā)掘,讓翻譯研究變得更加開放和多元。人們在翻譯研究中的文本解構(gòu)與語言研究讓位于文學文本和翻譯文本產(chǎn)生過程的研究。這種研究深化了文本的社會性與文化性的發(fā)掘,讓人們看到了隱藏在這些文本背后的力量,也使得翻譯活動的社會性和人文性得到充分的肯定,譯者的主體性地位得以凸現(xiàn)。
然而,文本的無限開放性也給翻譯研究帶來了新的問題。首先,對譯者主體性的過分張揚和對影響翻譯活動的外部因素的過分強調(diào),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對翻譯的內(nèi)部研究即文本研究的忽視,具體表現(xiàn)為主體性研究與文本研究相分離,內(nèi)部研究與外部研究脫節(jié);其次,解構(gòu)主義對原作者和原文在翻譯過程中的制約作用的弱化與消解,極易導致翻譯標準的模糊化和翻譯活動的非理性化。正如呂俊在《論翻譯研究的本體回歸》中談到的,應警惕用文化研究取代語言研究,即文化研究對翻譯本體研究的剝奪,把翻譯本體研究消解在文化研究中。[1]翻譯活動首先涉及的是對文本的解讀與重建,對語言問題的研究始終關(guān)乎翻譯的本體問題,脫離文本的翻譯研究也就脫離了翻譯的本質(zhì)。翻譯研究要向前發(fā)展,獲得新的生命力,需要一種融合了主體間性與文本間性的文本觀、一種將翻譯的外部研究與內(nèi)部研究融合為一體的文本觀。而這種文本觀,在巴赫金的超語言學中早已清晰顯現(xiàn)。
巴赫金把文本作為人文科學的“第一現(xiàn)實”來對待,并把文本界定為“言談”。在巴赫金看來,言談不但是一個判斷的語段,而且是一個語言的交際過程,一種實現(xiàn)某種意義的過程。[2]他在《小說理論》中談到:“說話者力求使自己的話語,連同制約這話語的視野,能針對理解者的他人視野,并同這理解者視野的一些因素發(fā)生對話關(guān)系。”[3]這樣,從言談的內(nèi)在對話性出發(fā),巴赫金把文本作為一個體系來界定,它既包括了作者意圖,也包括了作品,同時又包括了讀者,將這三者有機地結(jié)合在一起并處在一個動態(tài)的交際過程之中。這種對文本的理解與界定,顯然超出了結(jié)構(gòu)主義的封閉靜態(tài)的純語言學范疇,這也是巴赫金把自己的研究稱為“超語言學”的原因所在。他既立足于對文學作品本身的文體結(jié)構(gòu)、語言符號等藝術(shù)形式本身的分析,又對它們做出社會學的研究,這就把對文本的外部研究和內(nèi)部研究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了。這樣一種具有整體性和系統(tǒng)性的文本觀正是目前翻譯研究所需要的。
無論在其復調(diào)小說理論或是狂歡詩學理論中,巴赫金都力圖將作品與作者、體裁與社會文化背景、語言符號與人物性格等方面聯(lián)系起來,以一種對話的思維去看待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巴赫金的文本觀在其理論體系中并沒有做集中的探討,而是具體體現(xiàn)在其理論研究的方方面面,貫穿其中的是一種對話的精神和動態(tài)的話語理念,以話語作為文本存在的基礎(chǔ),通過對話將文本的內(nèi)、外部結(jié)合起來。
(一)作者與主人公的關(guān)系——主體化的文本
巴赫金關(guān)于作者與主人公關(guān)系的探討,是建立在“他者”及“他人話語”的概念基礎(chǔ)上的。以往的文學理論大多把主人公當作作者的創(chuàng)造物,而巴赫金認為,如果作者從假定的主人公的立場出發(fā),用與主人公的社會地位相符合社會話語構(gòu)成一個“他者”,作者與主人公的對話就成為可能。這樣,“作品的每一因素展現(xiàn)給我們時,已經(jīng)包含了作者對它的反應;而這一反應既包含著事物,也包含著主人公對這一事物的反應(反應之反應)”[4]。巴赫金通過作者與主人公的對話建立了作者與文本之間的新型關(guān)系。文本中的主人公話語以一種獨立的、平等的姿態(tài)與作者進行對話,從而使文本具有了主體的特質(zhì)。這種文本觀既避免了作者主宰一切的片面性,又使得對文本的理解有據(jù)可循,不至于陷入過度詮釋的泥沼。如果將這種思想引入翻譯研究,將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以往對翻譯活動的研究總是在原作者與原文本、譯者與譯文之間的關(guān)系上走入某種誤區(qū),總是由于對某一方的過分強調(diào)而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作者中心論和文本中心論都是這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的產(chǎn)物。而如果將文本看成是無數(shù)他人話語的集合體,從而獲得與作者相同的地位,問題便迎刃而解。首先,必須承認原作者與原文之間平等的對話關(guān)系,原文既不是脫離原作者而獨立存在的自足體,也不是原作者全權(quán)掌控下的純客體。同理,原文讀者(譯者)在閱讀原文時也與原文本建立起同樣的對話關(guān)系,這時,處于對話鏈條上的每一環(huán)節(jié)都對文本的理解產(chǎn)生影響,同時又相互制約,共同促成文本意義的生成。而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同譯文之間也形成了這樣一種對話關(guān)系,譯者的主體性影響著譯文的質(zhì)量,包含了主人公話語的譯文也反作用于譯者,督促譯者以平等參與的姿態(tài)去反思主人公的立場。這樣,譯作的產(chǎn)生實際上是譯者在理解了原作者與原文對話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又與主人公話語碰撞的結(jié)果。這樣一個鏈條所展示的是一種主體間的對話關(guān)系,更重要的是,巴赫金通過對主人公話語的引入,將文本主體化,也加入了主體間的對話當中。這種對話使得處于鏈條中間環(huán)節(jié)的譯者在獲得充分自由的同時,又受到文本的制約,成為維系各主體間平衡的重要一環(huán)。這種對翻譯過程的描述更加符合翻譯的本質(zhì),對譯者主體性的理解也更為客觀和理性,同時也為翻譯批評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陀^而理性的翻譯批評,應當采取一種以文本為出發(fā)點,同時又著眼于文本與主體動態(tài)關(guān)系的批評模式。
(二)巴赫金的文本間性理論——“間性”中的文本
巴赫金的理論中并沒有出現(xiàn)“互文性”或“文本間性”的字眼,但他在實際的研究中卻一直在使用文本間性理論,而且是最早思考文本間性問題的理論家。巴赫金認為,“文本只是在與其他文本(語境)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中才有生命”[5]380。文本的意義不僅僅產(chǎn)生于文本自身,同時又產(chǎn)生于文本與其他文本(文化)相互作用的關(guān)系之中,這種關(guān)系構(gòu)成了該文本的文化語境,離開了其特有文化語境,任何文本都是不可理解的。巴赫金對于文本間性見解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將文本作為一種話語來理解,將文本置于人(主體)的交往活動之中,強調(diào)在文本間的對話中滲透著主體間的交流與互涉,所以巴赫金指出:“在文本的對話性接觸的背后,是個人與個人的接觸?!盵5]381巴赫金通過主體間性與文本間性的融合,打破了文本世界與生活世界的界限。這樣,文本同生活事件一樣被打上了社會、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烙印,從而具有了多重聲音。
在翻譯研究中,原文和譯文都可以被看作是一種話語,只有考慮到該話語在具體情景中的運用、辨明它如何嵌入到某一特定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中,并了解該話語與其它話語之間的對話關(guān)系,文本的意義才能真正顯現(xiàn)出來。翻譯活動中的互文性,不僅體現(xiàn)在語言文字之間,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作者、譯者、讀者的主體意識的對話關(guān)系中。原文和譯文是各主體交往與對話的媒介,這種交往與對話又將更廣闊的外部世界中的文本話語折射到原文和譯文當中,文本間性視域下的翻譯活動,不僅包含著語言之間、文本之間、意義之間的轉(zhuǎn)換,而且諸多原文和諸多譯文還在更廣闊的時空進行著互相補充、互相指涉,從而創(chuàng)造出更為豐富的意義。因此,翻譯的文本研究,不應該只停留在對語言意義的發(fā)掘上,也不應該脫離文本完全投入到對文本外部世界的研究,而應當是一種融合了主體間性和文本對話性的研究。具體到翻譯批評當中,對某一譯文的評價至少應該涉及以下三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對原文和譯文與其各自相關(guān)文化環(huán)境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兩種文化環(huán)境之間對話關(guān)系的探討;第二,譯者作為主體對原文與原語文化背景之間關(guān)系的解讀及其如何在譯語文化中對原文進行創(chuàng)造性闡釋的研究;第三,在上述兩方面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譯文語言與原文語言的對比性描述。當然,這三方面的探討并不是各自獨立的,而應當互相穿插,將文本、主體、文化環(huán)境連為一體,體現(xiàn)出一種“間性”視域下的文本觀。
(三)雜語喧嘩——復調(diào)的文本
“雜語喧嘩”(heteroglossia)或者叫“眾聲喧嘩”,源自于巴赫金的復調(diào)理論。巴赫金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時談到:“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diào)——這確實是多思妥耶夫斯基長篇小說的基本特點?!盵6]以復調(diào)理論為基礎(chǔ),巴赫金進一步發(fā)展為雜語喧嘩的概念。雜語喧嘩在本質(zhì)上指的是語言的多聲部與復調(diào)性,旨在說明所有文字都負載有他人的聲音。具體到文本當中,雜語喧嘩具有兩方面的意義:第一,文本本身包含著眾多不同的聲音,他們之間相互獨立,地位平等,各自具有充分的價值,不受作者統(tǒng)一的意識支配;第二,文本內(nèi)部的多重聲音與文本外部眾多“他者”意識之間不斷進行著碰撞與交流,從而使文本成為各種社會文化意識的聚合體。這樣,小說文本給人們帶來的就是一種狂歡化的世界感受。以往的各種“中心論”關(guān)照下譯文文本,都只具有一種聲音,它或者來自原文作者,或者來自文本本身,或者來自譯者,因此對譯文的理解始終傾向于一種確定而單一的意義。巴赫金通過雜語喧嘩的概念,重新定義了文學與生活、虛構(gòu)與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
對于翻譯來說,雜語喧嘩的概念也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譯者對原文的理解。譯者首先是從一個異域聲音中接受到原文本。由于文本自身是一個多種聲音的集合體,它呈現(xiàn)出來的是多種語言文體、多種社會話語錯綜交織的復雜樣態(tài),所以譯者對原文的理解,需要融入原文的多重聲音,包括原作者的聲音,原文所處的社會群體的聲音,以及原文讀者對原文闡釋的聲音,同時還要融入譯者自身的聲音。這些聲音各自獨立,又相互影響,每一種聲音對文本的意義都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只有帶著這種眾聲喧嘩的觀念去理解原文,才能使原文的意義得以充分展現(xiàn)。另一方面,譯者組織譯文時要受到自己所在的社會群體所發(fā)出的社會話語的影響,以及譯文話語與該社會話語碰撞產(chǎn)生的新的闡釋聲音的影響,同時又要受到譯者自己的觀點的影響。因而在譯文中,我們既可以聽到譯者的聲音,也可以聽到源語文本作者的聲音,同時還伴隨著譯者及原語文本作者各自社會團體的人們對該譯本及原語文本闡釋的聲音。這樣,譯文也成為一個雜語喧嘩的場所,成為多種話語的聚合體,譯文的意義也由此變得更加豐富和多元化。用巴赫金的話來說,“當語言和文化相互主動對襯時,言語則變得完全不同,它的身份發(fā)生了變化,因為相互映襯的多種語言構(gòu)成的伽利略領(lǐng)域代替了封閉、單純、唯一的托勒密時代的語言世界”[7]。
巴赫金用作為“人文學科的第一性實體”的話語(文本)將整個人文思考貫通起來,他的超語言學的文本觀為翻譯研究打開了一扇窗,由此我們可以洞見翻譯研究未來的發(fā)展趨勢。首先,文本作為“他人話語”參與到各主體間的對話當中,使譯者的主體性與文本的客觀性之間達到平衡;其次,文本之間的交流與互涉使原文和譯本與其相應的外部環(huán)境之間緊密結(jié)合,互為折射;最后,原文和譯文作為多種話語的聚合體,其意義變得更加動態(tài)化和多元化。巴赫金的文本觀體現(xiàn)了由“文本中心”向“文本話語”的轉(zhuǎn)變,作為話語的文本由于其對話的本質(zhì)而具有了巨大的包容性,從文本出發(fā),我們可以追溯到作者、眾多文本甚至更廣闊的生活世界,這也許可以作為對德里達的“文本之外,別無它物”的另一種闡釋。在翻譯研究中,只有以一種話語的觀念去看待文本,以對話的精神關(guān)注翻譯中的各個要素,才能實現(xiàn)對翻譯內(nèi)部研究與外部研究的同步關(guān)注,進而達到對翻譯本質(zhì)的正確認識和客觀描述。
[1] 呂俊.論翻譯研究的本體回歸[J].外國語,2004(4):53-59.
[2] 曉河.文本?作者?主人公——巴赫金敘述理論研究[J].文藝理論與批評,1995(2):108-114.
[3] 巴赫金.小說理論[M].白春仁,曉河,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62.
[4] 巴赫金.哲學美學[M].曉河,賈澤林,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00.
[5] 巴赫金.文本、對話與人文[M].白春仁,曉河,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6] 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M].白春仁,顧亞鈴,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8:29.
[7] 托多羅夫.巴赫金、對話理論及其他[M].蔣子華,張萍,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193.
(責任編輯:劉中文)
Some New Thoughts Inspired by Bakhtin’s Meta-linguistic Theory
HAN Jia
(Department of Public English, Shandong Foreign Trade Vocational College, Qingdao 266100, China)
Based on the dialogism of text, Bakhtin’s meta-linguistic theory features a dynamic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literary work, the author and the reader. In light of this dialogic view, translation can be seen as a process of multipl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original text, translated text and several translation subjects. This new angle provides us with an effective way to keep a balance between the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or and the objectivity of text. This meta-linguistic study of translation also explores deeper into the nature of language. The dialogism theory combines the original and translated texts closely with their corresponding social cultural environment, forming a systematic framework for studying text, acceptance and ideology of translation in a complicated cultural context.
Bakhtin; text; discourse; translation study
H059
:A
:1008-7931(2016)06-0060-04
10.16217/j.cnki.szxbsk.2016.06.012
2016-02-15
韓 佳(1981-),女,山東濟南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語教學、翻譯理論與實踐。
韓佳.巴赫金超語言學對翻譯研究的啟示[J].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16,33(6):6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