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姣玲, 郭海英
(上饒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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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某些漢英“語病”流行的語言哲學解讀
黃姣玲, 郭海英
(上饒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語病是指措詞上的毛病,多指不通順、有歧義或容易引起誤會的語句。一般認為,“語病”是語言運用中的不正常狀況或不正確狀態(tài),應該力求避免,但是實際上對“語病”現象需要認真分析,不能一概而論,有不少明顯存在的語病還在“流行”之列。用西方的語言哲學理論分析這些有“語病”的語言何以流行,探討正確對待流行語病的態(tài)度,也許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語??;流行;原因;正確態(tài)度;語言哲學
在日常語言中(包括口語和書面語,形體語除外),經常可以發(fā)現“語病”(language fault)。國內探討“語病”的文章不少[1-4],但是研究語病為什么存在和流行的寥寥。一般認為,“語病”是語言運用中的不正常狀況或不正確狀態(tài),應該力求避免,但是筆者卻認為對“語病”現象需要認真分析,不能一概而論,有不少明顯存在語病的話語還在“流行”之列。用西方的語言哲學理論分析這些有“語病”的語言何以流行,探討正確對待流行語病的態(tài)度,也許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打掃衛(wèi)生”和“搶險救災”是比較典型的流行“語病”(當然還有其他,下文再詳述),之所以說它們有語病,是因為它們不符合通常的語言使用規(guī)則,即所謂不符合“邏輯”;但是我們卻發(fā)現這些不符合邏輯的語言在社會上普遍使用,包括語言學家、語文教師、媒體記者編輯在內的社會公眾都容忍甚至認可這種“語病”,這確實是一種值得深思的現象。
語病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措詞上的毛病,多指不通順、有歧義或容易引起誤會的語句。我們在這里把語病定義為:在語言運用過程中產生的毛病。在語言哲學中,一般認為字和詞是語言的基本單位,但是卻不是語言意義的基本單位。分析語言不能離開字和詞,分析語言的意義卻必須以語句作為對象。只有在一定的語境中的語句才會產生意義問題,才有意義正確與否的問題。我們探討語病問題,也應該以語句作為基本單位,成語和短語可以視為語句的特例。
評判語句是否存在語病,是一個比較繁難而且至今存在很大爭論的問題。原因在于它既涉及語言與客觀世界的關系,又涉及語言與認識(包括事實認識和價值認識)的關系,還涉及語言與語言的關系。何種情況下的語言不存在毛病,成為語言學界和哲學界的難題。
李洪儒認為:每一個人都站在世界之中,用時代和世界賦予他的全部知識與對時代和世界的全部理解來解釋自己。人在世界之中,同時又通過世界來理解其自身[5]。因此,語言就是溝通人與世界關系的重要通道,語言是一個比任何其他問題都更不簡單的問題。判定是否存在語病的標準有很多。其一是語言表達是否與世界相一致的問題。用語言哲學的話語來說就是“真”“假”問題。例如“方的圓”“地下的高山”等等,因為現實世界中它們是不可能真實存在的,因而如果出現這樣的存在命題,就會被認為是語病,例如有人說:我看見了“方的圓”,或者說:“地下的高山”是地球上的一大奇觀,顯然會被認為“不真”,即這類語句是假的(否定命題除外,如“世界上沒有方的圓、地下的高山”)。與客觀世界有關的認知是事實認識,孤兒說“我沒有爸爸媽媽”,這是對的;但是假如有人說“我從來就沒有爸爸媽媽”,這是有語病的,因為它不符合事實。其二是語言表達中的價值評價問題,也就是語言中涉及價值認識的部分是否與人類的價值選擇相一致的問題。這就是所謂“好壞問題”。這個問題極為復雜,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它不但涉及事實問題,也涉及語言的意義問題,對語言意義的研究構成了西方語言哲學中最具特色的“意義理論”,這個問題我們以后再談。其三是語言使用是否與大眾認可相一致的問題。也就是語言的“使用習慣問題”。某人說:“今天早晨我吃了飯”,我們大家都理解;但是如果他說:“早晨今天飯我吃了”,我們就會認為他說的不通順,是有語病的,等等。
如果從認識和使用的角度區(qū)分,語病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人們一眼便知其誤而不予以采納的語病,這不在本文的分析之列;另一種是人們初看似乎是正確的,但是認真分析以后可以發(fā)現它其實是有毛病的,這種病語有很多已是流行的“大眾語言”。
一般認為,對語言的分析可以有兩種模式,即“項目和配列”模式與“項目和過程”模式,這是霍凱特1954年在《語法分析的兩種模式》一文中提出來的,前者主要從靜態(tài)進行分析,后者則從動態(tài)予以研究。韓禮德從系統(tǒng)語法的角度提出了四種模式,除了上述兩種外,還包括“詞和詞形變化表”模式與“項目與聚合體”模式,特別是“項目與聚合體”模式,由于涉及人們在用詞上的選擇和組合,因而成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基本分析方法。所謂“項目與聚合體(Item-and-Paradigm)”模式,其基本內容是指人們在各種特征項目中的選擇和組合最后體現為聚合體的各種形式。這一模式是系統(tǒng)語法學家哈德森于1973年提出來的,提出后受到倫敦學派的重視,成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用于分析詞語組合的基本框架。它描述詞的各個層次、各種級階中的各種類型和單位的關系。它既可以用在對不同詞的詞型和語音系統(tǒng)進行選擇和組合方面,也用在對不同詞的詞義進行組合和選擇方面[6]。本文嘗試用這一模式分析“語病”。
某單位出了一個通知:“今天下午全體人員打掃衛(wèi)生。”這是一個祈使句,目的很明確,時間地點人員都交代得很清楚,看似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仔細分析,就會發(fā)現存在表達上的毛病。這句話的意思我們通常都知道它的含義是通過人們“打掃”的行為以達到“衛(wèi)生”的目的,但詞語組合卻是有問題的。“打掃”有兩個基本含義,一個是“去除”“去掉”之意,如“打掃灰塵”“打掃垃圾”等等;二是“使之干凈”“使之清潔”的意思,如“打掃房間”“打掃會場”等等。前者是要把“不衛(wèi)生”的東西加以“打掃”去除,后者是要把原本“不衛(wèi)生”的地方通過“打掃”變得“衛(wèi)生”一些。而“衛(wèi)生”的含義是“能防止疾病,有益于健康的事情”,如“講究衛(wèi)生”“衛(wèi)生環(huán)境”等等,所以我們有衛(wèi)生部、衛(wèi)生院、創(chuàng)建衛(wèi)生城之說??梢?,“打掃衛(wèi)生”是有語病的:如果在這里“衛(wèi)生”是需要去除的東西,就是否定了大眾最基本的價值觀;如果“衛(wèi)生”是需要加以清潔的對象,這又與衛(wèi)生本身的詞性相悖??梢?,要把“衛(wèi)生”打掃出去或打掃干凈,不符合漢語的正常用法,也違背了維特根斯坦說的“語言游戲規(guī)則”,是一種“語病”?;诖?,中國人在把“打掃衛(wèi)生”翻譯成英語時就不能按照漢語的字面直譯,而應該譯為“do some cleaning”而不是“clean hygiene”。
與此相類似,“搶險救災”是另一個有問題的短語。這一短語屬于雙動賓結構?!半U”指“危險”“險境”或“險地”等等,“災”指“災害”“災難”“災禍”,如“水災”“火災”“地質災害”等等?!皳尅焙汀熬取倍际羌拔飫釉~,在這里表現為行為主體的主動狀態(tài),是人的積極的行為。那么,“搶”什么?“救”什么?答案是搶“險”救“災”!這是非常令人費解的:難道我們需要“搶救”“危險”和“災害”嗎?難道“險”還不夠嚴重,“災”還不夠厲害,需要人們主動地加以“搶救”,使之更為“危險”更為“嚴重”?從價值評價的角度看,我們只能說“排險抗災”即“排除危險”“抵抗災害”的意思(英語常譯為relieve the disaster)。從語法的角度分析,“搶險救災”表現為動賓搭配不當,屬于經常被人們使用但卻“有歧義或容易引起誤會的”的語言,即“語病”。如果加以聯想,與此相類似的還有漢語中的“救火”,我們猜測,“救火”可能是“搶險救災”一詞的語用淵源。在現實中,如果“火”燒起來了威脅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不去撲滅反而去“搶救”,這顯然是極其錯誤的。語言作為現實的摹寫或反映,必須在價值觀上與人類的取舍一致,現在卻發(fā)現二者有距離或有矛盾,這說明它的“意義”出了問題。
“你死我活”則是另一類存在明顯語病的成語。這一成語描述爭斗的雙方對立嚴重,以殘酷的“生死”相搏,如不分出高低勝負決不罷手,其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與這一成語相似的另一句俗語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然而,如果從詞語本身來看,我們是看不見雙方有什么“矛盾”的,更看不到矛盾有什么“激烈”和“殘酷”。現在假定“你”和“我”是矛盾雙方,那么“你死”對于另一方“我”而言就是大好事,是我求之不得的結局,是對“我”有利的;同樣,“我活”對于“我”來說也是好事,是絕對有利的,是“我”在雙方爭斗中希望達到的目的??梢姡澳闼牢一睢笔菍Α拔摇币贿叺沟挠欣Y果,看不出有什么激烈和殘酷之處。實際上,“你死我活”應該是一個排除中間狀態(tài)的詞語,其本意是爭斗的雙方不可能兩全,正確的說法似乎應該為“或者是你死或者是我亡”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它和“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的“魚死網破”相同。如今從字面上看,不管是成語“你死我活”還是熟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都沒有了這層意思。因此,這是“詞不達意”或“詞意相違”,是另一類語病。
并非只有漢語中有“語病”,英語中也存在著邏輯上、語法上講不通的,在我們看來是有語病的一些表述。例一:The kettle is boiling的意思是“水開了”,但是其字面意思明明是“水壺在沸騰”,這與我們的理解相差甚遠。例二:Take it for granted是“想當然”的意思,但是這個詞的構成,卻很難用語法或語義進行分析,如果“for”為介詞,那么,其后應該跟名詞或名詞性的詞;若為連詞,似乎語義不對。例三:Meet half way的意思是“采取折中的方法”,從語法分析來看,這里應該為“meet somebody half way”。如果我們稍加留意,英語中此類語病還有很多。
關于語句的“病與不病”,語言學家史有為先生專門寫過文章進行辨析。他認為:“病句與非病句是對立的統(tǒng)一。在一定條件下病可以轉化為不病,不病有時也可轉化為病?!盵7]史先生還從語言學的角度探討了“打掃衛(wèi)生”“恢復疲勞”“我曬太陽”等語句究竟是否存在“毛病”的問題。并認為它們都是“由病轉化為不病的例子”。史先生指出:“一個句子的存在總有一定的合理性。一個病句如果能找到一個合乎一般組合規(guī)則、更能表情達意的同義句來替代(即改正),那病句就失去存在的理由而逐漸消失掉。反之,沒有更好的同義手段來替代,那這一病句就不會輕易消失,因為它還有存在的價值。有朝一日可能會被人們所普遍接受,而取得合法成員的資格。這就是病與不病的辯證法。”[7]史先生不但從語言學的角度講到語句的“病”和“不病”問題,而且用哲學思辨談到病句的辯證法,實屬難得。
如果從西方語言哲學的角度分析這些語病,則涉及語言的意義問題、語言的現實性和可能性問題。首先是要分析這些語病的意義?!耙饬x理論是語言哲學的核心”,意義理論討論語言的“真假”,“僅僅是圍繞著真這一概念,討論的范圍卻涉及到世界中的事物、事物的性質、事物之間的關系,也涉及到事實、事態(tài),還涉及到人以及人的看法和認識等等”[8]。D. 劉易斯在談到意義理論時指出:“我區(qū)分兩個主題。首先,可以把可能的語言和語法描述成一種抽象的語義系統(tǒng),藉此我們把語言中的符號與我們周遭的世界關聯起來。其次,通過心理學和語言學事實的描述,任何抽象的語義系統(tǒng)都是被某人或某群體使用著的一個具體的系統(tǒng)?;煜@兩個主題只會帶來迷惑。”[9]第一類意義理論是通過語言與世界的關系來揭示語言的意義是什么,而第二類意義理論是為了解決語言學習與語言共同體的問題。語病的問題,就不僅涉及到“世界中的事物、事物的性質、事物之間的關系,也涉及到事實、事態(tài),還涉及到人以及人的看法和認識等等”,而且涉及到“抽象的語義系統(tǒng)”,涉及到“被某人或某群體使用著的一個具體的語義系統(tǒng)”,涉及到“語言的意義是什么”,涉及到“語言學習與語言共同體的關系問題”,因此是一個涉及意義理論的問題。
從語言哲學的角度分析,語病的問題首先是意義問題。語病的產生,說明某些語句的意義存在著歧義。歧義是可以這樣理解也可以那樣理解的意義。如果“打掃衛(wèi)生”的使用者和接受者都認為“打掃衛(wèi)生”的意思是“把不衛(wèi)生的地方打掃干凈,使之更衛(wèi)生一些”,這說明某一語言共同體對這一短語的理解是一致的,雖然從“抽象的語義系統(tǒng)”來看有問題,但是“被某人或某群體使用著的一個具體的語義系統(tǒng)”卻認可這一理解,那么在這樣一個特殊群體的具體語義系統(tǒng)里它就具有合理性,就有在一定范圍內流行的基礎。同理,“搶險救災”和“你死我活”在這樣的特殊系統(tǒng)里也有存在的理由。這是發(fā)生明明是語病而人們卻照犯不誤的一個原因。
索緒爾不但是語言學家,而且更是語言哲學家。索緒爾就認為,語言有自己獨特的結構,也有自己獨特的功能,一定的結構與一定的功能是對應的。這是語言的穩(wěn)定性產生的原因。但是語言結構和語言功能又不是一一對應的,在某些情況下,相同的結構可以產生不同的功能,不同的結構也可以表達相同的功能,前者稱為同構異功,后者稱為異構同功,它們在語言使用中還是比較普遍的現象[10]。索緒爾還創(chuàng)造了所指和能指概念,認為語言的所指和能指是合二而一的,它們不是名實關系,所指不是實物而是概念,它和指稱不是一回事,所指是一種形式關系,是由能指的形式系統(tǒng)決定的。索緒爾提出了“任意性原則”來形容能指與所指的關系:如此這般的所指和如此這般的能指結合成一個符號,是任意的。語言符號在所有的能指中,是最抽象的和所指最少相似性。原則上我們可以拿任何東西來“指稱”任何東西,只要這種“指稱”能在施指者和施指的接受者之間達成理解,就不會影響語言的運用[11]?!按驋咝l(wèi)生”等語言錯誤之所以能在社會上流行,也可以在索緒爾的理論中找到根據。在有問題的“語言”即“語病”的結構和功能發(fā)生矛盾的時候,究竟以什么為取舍的根據呢?經過研究,專家們發(fā)現,語言的功能是第一位的,語言的結構和語言功能相比退居次要的地位[12]。如果功能和結構不能兼得,可以犧牲結構來保全功能。這和古希臘以來一直流行的“語言的生命在于運用”的格言是一致的。我們發(fā)現,分析語病的時候我們使用的是邏輯工具即結構分析,而語病之所以流行則是因為其功能并沒有受到根本的影響,甚至有時候某些方面的功能還得到了加強。這是語病流行的理論根據。
理論上的可能還不是現實的理由,語病能夠流行,除了理論原因外,社會生活本身的需要也許更具說服力。奧斯丁說,日常語詞為我們作出了需要作出的幾乎一切區(qū)別,為我們保留了需要保留的幾乎一切聯系。這些區(qū)別和聯系,有的顯而易見有的精微復雜[13]。語言不是幾個“聰明人”的杰作,而是億萬群眾在時間長河的日常實踐中鑄成的,語言慣性是一種壓倒一切的力量。所謂“語言慣性”是指:語言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東西,在語言“誕生”的時候,對什么事情怎么說或怎么寫,是非?!半S意”的,并無某種邏輯的“必然性”。因此,只要眾人認可,人們在使用中能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他人又能夠聽懂或看懂,就不會計較某一詞語或某一句子是否出了毛病。久而久之,人們也就認可了這樣一種有“毛病”的語言在社會上流行。此外,慣性還有巨大的力量,它同化甚至改造著使用某種語言的所有人,使他們在面對語病時熟視無睹,習以為常,使他們接受語病、熟悉語病、相信語病,并最終運用語病。可見,除了極個別的語言學專家以外,絕大多數人都抵擋不了慣性的力量而運用著流行的有毛病的語言。我們還發(fā)現,即使是專家,他們也只能盡力避免他們注意到了的語病,對于他們沒有自覺意識到的語病則照犯不誤;而且專家發(fā)現的語病他人或者不知道,或者不在意,導致專家也不得不在與他人交往中使用這種有病的語言。我們只要稍微看看我們身邊無數的人說著有問題的話,就可以知道語病流行起來是多么容易,而要把語病改正過來又多么難。這種狀況導致后期維特根斯坦不得不徹底修正自己早期以為通過設計一種沒有毛病的人工語言就可以治療“哲學病”的計劃,沉下心來重新認識日常語言,并創(chuàng)造了哲學史上的奇跡。
語言哲學不但研究復雜的意義問題,而且研究了現實世界和可能世界的問題,而可能世界與語言的意義密切相關,這個研究對我們理解語病的流行也不無幫助。維特根斯坦有一個天才的論斷:“世界是事實的總和,而非事物的總和?!盵14]這里的“事實”不是別的事實,而是“語言事實”,語言事實可以創(chuàng)造出現實世界,也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可能世界,可能世界并不一定按照現實世界的規(guī)則運行??赡苁澜绲呢S富性為人類活動的不確定性找到了根據,從而最有力地否定了宿命論。以維特根斯坦為例,維特根斯坦早期的全部哲學活動是“為語言尋找運用的邊界”,即什么是可言說的,什么是不可言說的。不過,早期的維特根斯坦,更多的是“說”語言;到了后期,維特根斯坦開始了“做”語言。“換句話說,維特根斯坦的早期更多的是認識到語言在哲學研究中的重要性,到了《哲學研究》,維氏已經開始哲學研究的語言實踐了?!盵15]這樣的轉向導致了維特根斯坦拋棄了早期固守的邏輯至上教條而轉為研究語言的使用。他在《哲學研究》的第一節(jié)就提到了“意義即使用”這一思想。因為語言的意義在于使用,所以離開使用的語言毫無價值。“打掃衛(wèi)生”等等有問題的語言,不是因為它們有問題而有價值,而是因為它們在使用中具有價值。按照語言的規(guī)則,“語病”是不應該流行的,但是在現實世界里語病恰恰流行了,現實世界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可能世界。
按照醫(yī)學的知識,有病就需要治療。身體生病有西醫(yī)或中醫(yī)可以治病,心理出了問題有心理咨詢師或精神病醫(yī)生可以解決,那么,語言出了毛病是否需要治療呢?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又不能一概而論。
海德格爾曾經說過:語言是存在的家。以往人們一般主要是從工具和功能的角度來看待語言對于人的意義,而沒有自覺地把語言同人的存在聯系起來考察[16]。也就是說,語言并不僅僅是工具,同時它也是人類的生存方式。在某種意義上,語言和存在是同位同構的。在海德格爾的詞典中,“存在”從根本上說,是指人生,指人的生活[17]。所以必須像把抽象的人和現實的人區(qū)別開來一樣,也必須把抽象的語言和現實的語言加以區(qū)分。
那么,人的生活是怎樣的呢?不管樂觀派如何解釋,都無法掩蓋人生“不完善”(也就是有毛病)這一基本事實。例如,人活在世上,有“生老病死”,如果說“生”是人之所欲,那么“老”“病”“死”都不是人所希望的;至于社會,任何時候任何地區(qū)都有貧窮,都有犯罪,都有災禍,都有不平等不公正不合理的現象存在;哪怕在科學研究中,也有失敗有造假有抄襲有剽竊等等,這些就是人生的不完善之處?!罢Z病”也是如此,語言的毛病和“存在”的不完善也許有對應關系,因此,語言的毛病也像“存在”的毛病一樣難以根除。上世紀初,維也納學派以及早期維特根斯坦提出的“人工語言”理論,堪稱“語言烏托邦”,他們看到了人類自然語言(即日常語言)的不完善處,希望通過語言改造達到完善語言的目的。結果眾所周知,他們既沒能真正改造語言,也沒能根治語言的毛病。待到后來,他們自己就改弦更張,把當初的理想給否定了。西方語言哲學的研究對象從人工語言向日常語言的回歸,表明了企圖一攬子解決語言問題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可見,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語言的不完善性和世界(包括自然、社會、人生等等)的不完善性是一致的。人們對于語病也應該持一種分別對待的科學態(tài)度:對于影響我們生存質量的語病,需要專家學者指出來并提出療救方案,然后通過社會力量加以治療;對于無關大局的小毛病,則宜寬容一些,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流行。有一句話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用在語言上也是合適的:“語至純則無用”。正像維特根斯坦所說,語言的實質是一種游戲,只要規(guī)則大家認可,犯規(guī)在可控范圍內,出幾個小錯誤小問題沒有關系。我們在本文中分析流行語病,也沒有想徹底根除這些語病的意思,我們只是想通過自己的研究,指出我們的語言和生活一樣會存在很多問題,所以,不要求全責備,而應該“善待”語言,“善用”語言,努力用不完善的語言為人類尚不完善的生活服務,使之盡可能完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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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邱忠善]
Interpretation of Some Popular "Faulty Wordings"in Chinese and English with an Analytic Linguistic Philosophy
HUANG Jiao-ling, GUO Hai-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 Shangrao Jiangxi 334001, China)
Faulty wording or formulation mostly refers to the statements or sentences which are unreasonable, ambiguous and easily misunderstood. Generally, it is believed that faulty wording or formulation, which should be avoided, is not a normal or correct state in language application. In fact, the phenomenon of "faulty wording or formulation" requires careful analyses, but cannot be generalized. Many language phrases, which are easily seen wrong, are still popular in our daily life. It may be one of the meaningful tasks for us to analyze, with a western analytic linguistic philosophy, how these "faulty wordings or formulations" are popularized and discuss the right attitudes we should hold toward them.
faulty wording or formulation; popularization; causes; right attitudes; linguistic philosophy
2016-07-28
江西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5wx326);上饒師范學院人文社科研究項目(2013)
黃姣玲(1957-),女,浙江諸暨人,教授,研究方向為西方語言哲學和應用語言學。E-mail: jennyhjl2003@163.com
H136
A
1004-2237(2016)05-0074-05
10.3969/j.issn.1004-2237.2016.05.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