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招“夫”養(yǎng)“夫”：路有多難愛就多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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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姑娘吳愛林與江蘇已婚男子陳光達相愛，與公公產(chǎn)生深深的隔閡。就在他們奔向新生活不久，陳光達突發(fā)顱咽管瘤成為植物人，吳愛林全心全意照顧了他六年，也忍受了最難熬的寂寞。其間吳愛林再次遇到真愛，試圖招夫養(yǎng)夫，和植物人丈夫離婚卻成了一道法律難題。他們的愛情，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嗎？

“小三”轉正，委屈比不過真情

1997年，24歲的江西姑娘吳愛林到泉州打工，認識了江蘇男子陳光達。陳光達出生于江蘇蘇州，人長得帥氣瀟灑，很會體貼人。沒事時，陳光達經(jīng)常和溫柔可人的吳愛林聊天，一來二去，兩人產(chǎn)生了感情。

談婚論嫁時，陳光達不得不承認自己已婚，但妻子做生意失敗，為了償還債務出國打工，雙方已經(jīng)沒有感情。想到兩人花前月下的甜蜜，吳愛林找不到放棄這段感情的理由，原諒了他。

紙里包不住火。兩人相戀的事情還是被陳光達的前妻知道了。因為沒有孩子，夫妻倆吵了幾次后，便果斷離婚。

陳光達父母早年離異，老父親思想傳統(tǒng)。當陳光達準備和吳愛林結婚時，遭到父親的極力反對。父親說：“就是吳愛林拆散了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只要你再婚，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

2001年，不顧父親的反對，吳愛林和陳光達結婚了?；楹螅惞膺_將吳愛林的戶口遷入泉州，落在了父親房下。戶口入了，吳愛林卻被擋在了門外，小兩口只能在外租房子。

為了有更好的發(fā)展，他們一起到大學旁聽，并在一家大超市找了工作。兩人開始攢錢打算買房子，商量著要個孩子，生活越來越有奔頭。

誰知2008年10月，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擊碎了他們的美夢。陳光達突發(fā)顱咽管瘤，被救護車送進福建醫(yī)科大學附屬泉州第一醫(yī)院。醫(yī)生說，這是一種先天性腫瘤，一直潛伏在他的身體內，現(xiàn)在爆發(fā)了。接到電話，陳光達的父親和大哥也趕到醫(yī)院。

這是吳愛林和公公第一次見面，多少有些尷尬。因為他們新婚當天，吳愛林曾手捧鮮花站在公公門外請老人喝喜酒，卻吃了閉門羹?；楹螅驗楣磳λ麄兘Y婚，吳愛林和公公沒有來往。吳愛林曾對公公的無情，傷心地流過眼淚。陳光達住院，花光了他們的積蓄，公公給了吳愛林3萬元，這讓吳愛林內心很感激。她逐漸理解了老人，心中原有的一絲怨恨煙消云散。

手術后，陳光達癱瘓了，意識不清醒，成了植物人。吳愛林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她不忍心丈夫才40歲就這樣活著，決定去醫(yī)療條件更好的福州繼續(xù)手術。公公很擔心：“再次手術太危險了，如果不成功，甚至連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都不如?！备蟮碾y題是，吳愛林一個人在超市做營業(yè)員的微薄薪水，顯然無法支撐兩個人的生活開支及昂貴的醫(yī)藥費。好在夫妻倆供職的超市伸出了援手，捐款十幾萬元。

第二次手術后，依然不盡如人意。醫(yī)生說：“陳光達沒有住院的必要，生命延續(xù)時間取決于照顧的好壞。不發(fā)生并發(fā)癥、護理到位的話，可以維持一段時間，恢復幾乎沒有可能?！?/p>

吳愛林節(jié)衣縮食，無微不至地照顧植物人丈夫，一照顧就是五年。這讓她與公公有了冰釋前嫌的機會。

照顧癱瘓病人非常麻煩。他們租住的房子只有40平方米，雖是一樓方便輪椅進出，但濕熱難耐。陳光達很快長了褥瘡，吳愛林跟護士學習護理知識，每4小時就給丈夫翻一次身。褥瘡的問題解決了，沒想到更大的考驗在后面。一天，她上班回來，發(fā)現(xiàn)枕頭上有血。原來，他的面部肌肉抽搐，自己咬破了舌頭?？粗煞蛏囝^側面窟窿眼還在流血，吳愛林被嚇個半死。

醫(yī)生說，癲癇是開顱手術引發(fā)的后遺癥。陳光達這次發(fā)作癲癇，讓妻子一刻也不敢離開了。不能上班，房租、生活費、醫(yī)藥費，一個月至少需要4000元。吳愛林被壓得透不過氣。公公伸出了援手，每月給她1000元生活費。陳光達的大哥也為他們支付了每月400元的房租。他們希望，吳愛林能把病人照顧好。

吳愛林和丈夫有著深厚感情，照顧起來無怨無悔。她的精心照顧，終于贏得了公公及大哥的認可。她再也不是那個被視為“小三”的女人。

招夫養(yǎng)夫，真的好艱難

3年過去了，陳光達的病還是沒有任何起色。一個人日夜照顧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吳愛林身體也吃不消了。公公雖然和他們住在一個城市，卻只是每年春節(jié)前來看兒子一次。老人每看一次，都會傷心地哭一回。

為了緩解經(jīng)濟壓力，看丈夫情況還算穩(wěn)定，吳愛林只好去上班。一拿到工資，她就先給丈夫買好牛奶、米、藥，其他的菜有就多吃點，沒有就少吃點。吳愛林還在院子里養(yǎng)了雞，種了菜，能自己動手的絕對不花錢。

吳愛林的父母都年逾八旬，遠在江西。為了照顧丈夫，她數(shù)年沒有離開過泉州一天。唯一一次例外是2012年，吳愛林父親病危，她才把丈夫托付給陳光達大哥趕了回去?；氐郊?，父親的棺材已釘起來。沒看到父親，在她內心留下深深的遺憾。

母親對吳愛林說：“你都39歲了，在村里這個年紀的女人，不少都當了奶奶，可你連孩子都沒有。一定要考慮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啊?！边@一點戳中了吳愛林的痛處，可她放不下陳光達。好心人不斷給她介紹對象，吳愛林心一硬，提出了一個條件：“能娶我的人，一定得和我同時照顧陳光達?！?/p>

這個前提，連吳愛林娘家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招夫養(yǎng)夫”一下子成了大新聞，許多提親的人一聽這話立即嚇跑了。吳愛林心想：“這樣也好，我可以一心一意照顧陳光達?！?/p>

苛刻的條件并沒有嚇退所有人。2013年，居然有人應承了。這個人，就是吳愛林打工超市新來的電工，名叫黃明達。

開始，黃明達聽說吳愛林照顧植物人丈夫，這么多年也沒有跑掉，肯定很有善心。在超市共事期間，吳愛林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里。這個不幸女子的善良深深打動了黃明達。他決心跟吳愛林在一起，哪怕是附加了條件。黃明達就經(jīng)常以各種借口，找吳愛林幫些小忙，也以各種理由幫助吳愛林。他需要更多與吳愛林接觸的機會。

一天下班后，黃明達在路上喊住了吳愛林，從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放到她的車筐里。吳愛林一愣，迅速拿出花束，塞到黃明達的懷里。送花表心意被拒絕，黃明達沒有氣餒。他想：“既然吳愛林那么看重陳光達，我就親眼去看一下?！?/p>

黃明達找到吳愛林住處時，她正在為丈夫換尿袋。屋子里有一股刺鼻的小便味，吳愛林卻沒有任何厭煩的表情。此后，黃明達沒事就來幫忙照顧陳光達。

黃明達告訴吳愛林：“我是一個孤兒，從小是被鄉(xiāng)親們拉扯大的，也是好心人教會了我謀生的電工技術。因此，我比常人更能理解你對丈夫的付出和責任感，我也愿意幫你一起來分擔眼下的困難。”黃明達為陳光達端屎端尿、擦身、換衣服，從沒說過一個“臟”字。他的誠意最終打動了吳愛林。

可是，如果嫁給黃明達，一個棘手的問題，他們不得不面對——吳愛林先得和陳光達離婚。一旦離婚，必須由監(jiān)護人——陳光達的親生父母同意才可以。公公會是什么態(tài)度呢？他們很難猜測。

吳愛林的離婚請求意料中遭到了陳光達父親和大哥的極力反對。他們認為，吳愛林是在甩“包袱”。吳愛林只好把黃明達帶到了公公面前，一起參加了家庭會議。陳光達的大哥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也支持你改嫁。但是我弟弟要怎么安排，這是個大問題。”黃明達很坦誠地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愿意婚后和吳愛林一起照顧陳光達?！?/p>

想到這么多年吳愛林的艱辛付出，加上對黃明達的觀察，公公說：“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對你太不公平。爸爸感覺黃明達人不錯，如果他不出現(xiàn)，你的終身大事也是我的一塊心病啊。”吳愛林為贏得公公的首肯，感動地淚流滿面。

對簿公堂，雙方成為一家人

吳愛林和黃明達著手從法律上解決婚姻問題。他們想，兩邊手續(xù)各辦一下，就可以一起過日子了。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由于陳光達癱瘓意識不清，無法去民政局協(xié)議離婚。吳愛林就到泉州市鯉城區(qū)人民法院起訴離婚。法院了解了陳光達的病情后，受理了此案。該院法官楊佩芳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吳愛林40歲了，最起碼享有生育權，而陳光達沒辦法履行丈夫的義務。如果不判她離婚，讓他們繼續(xù)維持現(xiàn)在的婚姻關系，這對女方顯然不公平?！?/p>

按照我國《婚姻法》的規(guī)定，夫妻一方患病無法治愈，無法進行正常夫妻生活，符合法定的離婚條件。楊佩芳和同事感到為難的另一個問題是，法律也規(guī)定，夫妻雙方有撫養(yǎng)的義務，必須要給患病一方合理的安置才能離婚。這樣，吳愛林和陳光達離婚后，陳光達具體由誰照顧，相關費用如何分擔呢？

吳愛林向法官反映，將來支出最大的可能就是陳光達的醫(yī)療費。因為費用無法估計，兩家需要核算一個合理比例，共同分擔。吳愛林和黃明達再婚后，為了照顧陳光達，3個人需要共同居住，必然得再租一間房。吳愛林認為，由此產(chǎn)生的房租和陳光達每月1000元的基本生活費，應該由公公家出才公平。

陳光達的大哥則說：“我給他們交著房租，我爸負責生活費，慈善機構還捐了8000多元。黃明達每月也有3000多元的收入，既然是招夫養(yǎng)夫，后續(xù)費用應該由吳愛林和黃明達負責。”吳愛林的公公也認為，從法律上看，吳愛林有責任照顧陳光達，她不能推給其他人。

陳家不愿承擔后續(xù)費用，這讓黃明達覺得不公平，畢竟他和吳愛林也得為自己的小家著想。吳愛林的姐姐從江西趕來，生氣地對陳光達的爸爸和大哥說：“你們把陳光達接回家照顧，讓我妹妹出去上班……”

2014年6月，該案在泉州市鯉城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鑒于陳光達屬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法院指定陳光達的大哥來代理訴訟。眼看開庭日期到了，吳愛林開始犯難了。家里有病人，吳愛林往返法院開庭至少一上午，可她每次離開陳光達不能超過4小時。吳愛林不能保證自己按時出庭，怎么辦？

巧的是，泉州市法院司法工作信息化建設開展了起來，在全市11個縣區(qū)實現(xiàn)視頻庭審對接。這樣，吳愛林可以在家門口的法庭，通過視頻和遠在鯉城區(qū)法院陳光達的大哥一起對簿公堂。

最終，關于離婚后經(jīng)濟分擔的問題，雙方一直沒有達成一致意見。雙方甚至都表示可以出錢，但不照顧病人。調解陷入僵局。

考驗法官智慧的時刻到了。

吳愛林的公公腿腳不便，她照顧病人時間也有限，法院派車把雙方當事人多次接到家事調解室，邊喝茶邊了解雙方真實想法。在沒有出結果之前，法官們的心都懸起來。一方面，他們對吳愛林的真情大義而感動，希望達成她招夫養(yǎng)夫的愿望；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協(xié)調不成導致僵局，連照顧陳光達都成問題。

一杯司法功夫茶，在家事案件調解中清香飄逸，當事人的心態(tài)得以平息。

茶桌上，吳愛林的公公高度認可了兒媳婦這些年的付出。他說：“我的小兒子光達病了以后，吳愛林照顧了他6年。這是青春年華最寶貴的6年……”吳愛林很感動。陳光達的大哥也松了口：“只要你們把我弟弟照顧好了，我們愿意在經(jīng)濟上多付出一些?！?/p>

法官找到陳光達，講述了雙方當事人的意愿。陳光達雖然不能說話，但是當他明白妻子吳愛林要改嫁，用無助的眼神看看法官，又看看妻子，一滴淚水滑下眼頰。吳愛林忍不住，哭了。法官進一步解釋，吳愛林改嫁后，會在黃明達的幫助下，一起照顧他的生活。這時，陳光達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2014年8月，經(jīng)過法官耐心調解，雙方達成了離婚協(xié)議。離婚后，陳光達繼續(xù)跟隨吳愛林生活。她和公公分別負擔陳光達醫(yī)療費的30%和70%，陳光達每月房租900元、生活費1000元均由公公家支付。同時，吳愛林戶口不遷出泉州，吳愛林和黃明達的孩子出生后，可以落戶在公公的房子里。辦完手續(xù)后，吳愛林和陳光達的戶口拆成兩本，人手一本。

就這樣，小夫妻帶著陳光達開始了新的生活，再婚后不久，吳愛林傳來了好消息，一個新生命降臨了，吳愛林幸福地當上了母親。他們一家三口和陳光達生活在一起。

2015年3月23日，因為多臟器衰竭，陳光達走完了一生。陳光達的父親知道后，激動地說：“我的兒子去世了，可是，我們又迎來了新生命。相信我小兒子在黃泉之下，也會為此欣慰的?！?/p>

吳愛林用她的真情大義，贏得了陳光達家人的理解與尊重。2016年的春天來臨了。新的生活，已經(jīng)向他們敞開寬廣的懷抱……

（責任編輯：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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