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登輝

生命之河的詩意呈現(xiàn)

雷登輝

《五顆黃豆》出自80后詩人巫小茶之筆，詩人年輕，詩句卻相當老練，常有驚人之筆。黃豆，本是生活中最不起眼的物什，卻被用以表現(xiàn)生命覺醒的過程，可見詩歌的日常生活轉(zhuǎn)向與精神喻指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全詩從戲劇性的撒下五顆黃豆開始，將黃豆從孕育、生長到成熟的過程展現(xiàn)得頗為精巧。黃豆成熟形態(tài)的比喻生動貼切，細致入微，形象地描摹出黃豆成熟時的喜悅，但這與“我”何干？隨著詩句的延展，讀者才發(fā)現(xiàn)黃豆雖不愛“我”，卻能從它的體內(nèi)認出它們共同的母親；黃豆與孩子和玫瑰一樣，成為本應(yīng)親密無間的你我之間溝通的阻礙。從“如同你在我身上種下的孩子和玫瑰”開始，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被“一分為二，隔刺相忘”，但頓悟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它們無一愛我，卻無所不愛”，可見，阻隔我們情感的障礙終究得以掃除，詩意也隨之升華?！拔摇睆狞S豆的一生中，看到了人與人生存與相處的奧妙。詩人從幾粒黃豆出發(fā)寫出了高遠的人生境界，如有“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頓悟覺醒。同時，詩人從黃豆寫起，卻又未直言其所指，全詩意象上的含混所帶來的張力，讓詩讀來更加耐人尋味。

如果說《五顆黃豆》依舊帶有濃烈的青春氣息，那么，黃梵的《中年》就已經(jīng)遠離了青春的乳臭味，開始深入探究中年人的生存境遇。中年人從跌跌撞撞的青春中走來，帶著不舍和留念，又急忙奔向更加成熟和睿智的老年。這一特殊時期，正是他們年富力強、大有作為的人生階段，但同時又是他們尋找心靈歸宿、邁向智慧的轉(zhuǎn)型期。同《五顆黃豆》相似，《中年》一詩善于用精妙的意象來表現(xiàn)微妙的人生經(jīng)驗，“陌生化”技巧的使用十分到位?！扒啻菏潜怀鸷蘅羞^的，布滿牙印的骨頭”，“我擁抱的幸福，也陳舊得像一位烈婦”，“年輕時喜歡說月亮是一把鐮刀，但現(xiàn)在，它是好脾氣的寶石……” 意象的選擇和使用，滲透著新批評和意象主義的詩學(xué)主張，這些比喻無一不形象傳神，活靈活現(xiàn)，放佛一個個橫斷面巧妙地展示著中年心態(tài)的微妙處境：他們懷戀青春，卻終究不能回到過去；他們已經(jīng)被歲月打磨得更加深沉，再也沒有那種敢愛敢恨的豪情。在不斷的姿態(tài)調(diào)整中，中年人帶著無奈與沉穩(wěn)的雙重姿態(tài)過渡到老年，人生也便獲得了更深的閱歷。

羅素曾在《如何安度晚年》一文中將人生比喻成一條河流——從涓涓細流聚集力量，逐漸沖破山與石的束縛，最終心甘情愿地匯入遼闊的大海。江河入海，水失去了自身的價值，卻又完美地顯示了自身的存在，李琦的這首《變老的時候》就深諳這如江河入海的人生之道。全詩好似一位老智者正“心平氣和”地“回望來路”，留在他臉上的是歲月的痕跡，面容與智慧結(jié)合在一起，讓人看上一眼就肅然起敬。老者處變不驚，安詳?shù)卮蛄恐酥茉馐拢啔v和體驗使他返老還童，返璞歸真。此時，他已不懼怕任何事情，甚至不懼怕死亡，因為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與世界融為一體。全詩在簡潔的平鋪直敘中書寫人變老時的容貌與心境，處處閃現(xiàn)著智慧之光。如果每個人的晚年能夠如此，那他就已接近“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圓滿境界了。

生命短暫，須臾即逝，那我們該如何把握這正消逝的歲月？詩歌，以其獨特的語言形式營造出了另一片天地，是把握生命的一種方式，是丈量人類生活的一種標尺。人們常常在年輕時闖勁十足，意氣風(fēng)發(fā)，敢愛敢恨，甚至一意孤行，但歲月的年輪碾壓著過往每一個人，最終我們在掙扎和磨難中平靜下來，安然地屈從于命運的安排。這三首詩的主題都與生命和時間相關(guān)。細細讀來，讀者既能看到未滅的青春火焰，又可聽見此生的深沉嘆息，還可感受歷經(jīng)滄桑后物我融為一體的境界。三首詩以不同的方式悄然將人生的階段和境界展示出來，側(cè)重點雖稍有差異，但在以詩意方式來表現(xiàn)生命逐漸走向睿智和成熟的立足點方面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詩意的句子中，生命又一次被關(guān)照、被闡釋、被理解，這或許正是詩的意義所在。

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