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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反本質(zhì)主義”到“強制闡釋論”
——中國當代文藝學的“本質(zhì)論”迷失及其理論突圍

2016-04-07 13:12:48單小曦
關鍵詞:文藝學存在論文論

單小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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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反本質(zhì)主義”到“強制闡釋論”
——中國當代文藝學的“本質(zhì)論”迷失及其理論突圍

單小曦

中國當代文藝學的理論爭鳴基本屬于“本質(zhì)論”范式之中的內(nèi)部矛盾?!胺幢举|(zhì)主義”主張超越“本質(zhì)主義”并以“建構主義”、“關系主義”、“穿越主義”等理論模式開展中國當代文藝學的建設工作,但總體上仍未脫離“本質(zhì)論”文藝學范疇。而“強制闡釋論”反思批判了當代西方文論,將其問題歸結為“強制闡釋”,提出以“本體闡釋”代替“強制闡釋”,但在其反對“強制闡釋”和主張“本體闡釋”的理論根部也深埋著“本質(zhì)論”的基本觀念。中國當代文藝學要獲得突破性發(fā)展需要走出“本質(zhì)論”范式的理論怪圈,建構現(xiàn)代存在論文藝學可以作為中國當代文藝學發(fā)展建設的一種選擇。

反本質(zhì)主義; 強制闡釋論; “本質(zhì)論”范式; 現(xiàn)代存在論文藝學

進入新世紀之后,中國當代文藝學最轟轟烈烈的兩次理論爭鳴莫過于幾年前的“反本質(zhì)主義”和當下如火如荼的“強制闡釋論”了?!胺幢举|(zhì)主義”和“強制闡釋論”發(fā)生的時間點不同,討論主題也未形成直接的前后呼應。不過,如果把兩者放在21世紀中國文藝學發(fā)展行程中作整體考察,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實際上具有較強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這種關聯(lián)既有表面上的排異性,又有深層次的相通性。就排異性而言,“反本質(zhì)主義”把文學的自在性、自律性視為“本質(zhì)主義”思維的產(chǎn)物而予以否定和拋棄,“強制闡釋論”則主張只有回到以文學“自在性”為前提的“本體闡釋”,才能進行有效的文學闡釋;“反本質(zhì)主義”主張對文藝學進行“擴容”、“越界”,使用文化研究的方法和策略進行文學研究,“強制闡釋論”則認為使用文化理論闡釋文學屬于典型的“場外征用”,如使用不當即為“強制闡釋”。就相通性而言,“反本質(zhì)主義”反對的是脫離歷史、語境、關系理解“本質(zhì)”,但主張在歷史、語境、關系中抓取文學“本質(zhì)”的“非本質(zhì)主義”的“本質(zhì)論”;“強制闡釋論”沒有直接談論文學“本質(zhì)”問題,但在其反對“強制闡釋”和主張“本體闡釋”的理論深部卻埋著文學“本質(zhì)論”的根基。即是說,“反本質(zhì)主義”和“強制闡釋論”最終在“本質(zhì)論”范式中又達成了理論邏輯上的和解。對于這種情況,“反本質(zhì)主義”和“強制闡釋論”并非個案,回顧中國當代文藝學的主要理論爭鳴,基本屬于“本質(zhì)論”范式之中的內(nèi)部矛盾。在20世紀哲學人文學術對“本質(zhì)論”反思、批判歷經(jīng)百年后的21世紀,中國當代文藝學主流仍固守“本質(zhì)論”范式,而需要突破這一范式尋找理論突圍之路。

中國當代文藝學“反本質(zhì)主義”挑戰(zhàn)的對象是1980年代后形成的中國當代主流文藝理論形態(tài),并稱之為“本質(zhì)主義”理論范式,而主張超越這種理論范式并以“建構主義”、“關系主義”、“穿越主義”等理論模式開展中國當代文藝學的建設工作。但如深入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三個主義與它們反對的主流文論一樣,仍未脫離“本質(zhì)論”文藝學范疇。

至此,我們已經(jīng)能夠清楚地看到,“建構主義”只反它所說的那種超歷史文化時空的形而上學意義上的“本質(zhì)”,但并不反對有條件的具體意義上的“本質(zhì)”。因為,在倡導者看來,盡管不存在絕對的、一般的、普遍的、實體性的“本質(zhì)”,卻是存在著相對的、歷史的、特殊的、具體的“本質(zhì)”的。與此同時,它“反對通過本質(zhì)主義的方式言說本質(zhì)”,認為“那些聲稱自己是唯一正確、合法的本質(zhì)言說是不合法的”,但它“不認為關于本質(zhì)的言說是不可能的。建構主義自己就是一種言說本質(zhì)的方式”。*陶東風:《文學理論:建構主義還是本質(zhì)主義?——兼答支宇、吳炫、張旭春先生》,《文藝爭鳴》2009年第7期。它要使用??碌摹笆录椒ā?、布迪厄的“反思性方法”和其他理論家的文化研究方法建構一種政治學和知識學的文藝學,目的還是要進行一種文學“本質(zhì)”言說。具體就是言說被建構起來的文學“本質(zhì)”或某一文學“本質(zhì)”是如何被建構起來的??梢?,所謂“建構主義”其實質(zhì)也就是“本質(zhì)建構主義”。在具體操作中,這種“本質(zhì)建構主義”不再直接給出文學本質(zhì)和以此為核心的文學基本問題的具體答案,而是分析中外古今諸多文學“本質(zhì)”言說的話語條件和權力關系。這樣的文藝學實質(zhì)上已經(jīng)從原來討論“什么是文學”的理論,變成了考察古今中外已有的文學理論流派是如何討論“什么是文學”的理論。

“關系主義”批判和反思以往那些把文學視為“獨立的,純粹的,拒絕社會歷史插手”*南帆:《文學理論新讀本》,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3頁。的文論形態(tài),認為其具有“思想僵硬,知識陳舊,形而上學猖獗”的本質(zhì)主義典型癥狀*南帆:《文學研究:本質(zhì)主義,抑或關系主義》,《文藝研究》2007年第8期。,并有如下特征:1)堅持表象/本質(zhì)二元對立和本質(zhì)決定表象的決定論思維模式;2)以探究深度或內(nèi)在性為理論旨歸;3)世界圖像的靜止看法,而非與運動的歷史相兼容;4)具有維護既定體制的保守主義傾向。這些特征中最根本的是第一條,它也是“本質(zhì)主義”其他特征形成的根源。因為堅持表象/本質(zhì)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必然遮蔽其他各元關系和要素間的非決定論的動態(tài)生成性品格。在“關系主義”倡導者看來,任何理論都是需要進行理論預設的。既然“本質(zhì)主義”可以對事物作出表象/本質(zhì)二元對立關系的理論預設,那么,我們也可以對事物作二元之外的多元關系預設,而“超越表象與本質(zhì)的對立,更為廣泛地注視多元因素的相互影響”。進一步說,還可以不再把多元因素中的某一元強制性地置于特殊的深度位置。倘若如此,決定論也就自然解體了。這種理論預設“顯然不再指向那個惟一的焦點——‘本質(zhì)’;相對地說,我們更多地關注多元因素之間形成的關系網(wǎng)絡”*南帆:《文學研究:本質(zhì)主義,抑或關系主義》,《文藝研究》2007年第8期。,“關系主義強調(diào)進入某個歷史時期,而且沉浸在這個時代豐富的文化現(xiàn)象之中”,發(fā)現(xiàn)各種關系,分析各種現(xiàn)象,進而達到對對象的把握。落實在文學上,就是將其“置于同時期的文化網(wǎng)絡之中,和其他文化樣式進行比較——文學與新聞、哲學、歷史或者自然科學有什么不同,如何表現(xiàn)為一個獨特的話語部落,承擔哪些獨特的功能等等”,即“我們論證什么是文學的時候,事實上包含了諸多潛臺詞的展開:文學不是新聞,不是歷史,不是哲學,不是自然科學……文學的性質(zhì)、特征、功能必須在這種關系網(wǎng)絡之中逐漸定位”*南帆:《文學研究:本質(zhì)主義,抑或關系主義》,《文藝研究》2007年第8期。。

不難發(fā)現(xiàn),與“建構主義”一樣,“關系主義”的確也是反“本質(zhì)主義”的,但它仍然沒有放棄尋求“什么是文學”這一文學“本質(zhì)論”命題。不過它反對把“文學是什么”化約為一個單一的深埋于表象之下的“本質(zhì)”。它也回避了“本質(zhì)”一詞,而是使用“性質(zhì)”、“特征”、“功能”等概念代替“本質(zhì)”,作為對“什么是文學”的回答??梢钥闯觯懻摰倪€是使文學之為文學的“文學性”(盡管雅各布森的這一著名論題被其斥為“本質(zhì)主義”),即它還是要考察出文學獨有的可以將之與其他文化形態(tài)相區(qū)別的特殊屬性。不過,在它看來,“本質(zhì)主義”的二元思維和具體操作方式并不能找到這個屬性。要找到這個屬性,需要使用關系性思維,將文學還原為社會關系場中的具體存在。這種關系首先是各種社會文化形態(tài)之間的橫向關系,其次是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的歷史關系。即只有在共時性和歷時性相交叉的多元關系中,才有可能抓取出文學的“性質(zhì)”、“特征”、“功能”等或“文學性”。問題是,這個從多元關系中抓取到的“文學性”與從二元關系中抓取到的“本質(zhì)”的區(qū)隔意義究竟有多大?分別以它們?yōu)楹诵母拍畹奈膶W理論能夠形成兩種不同的文論范式嗎?筆者對此深表懷疑。如果說從二元關系中把握“本質(zhì)”屬于“本質(zhì)主義”,那么,從多元關系中把握“性質(zhì)”、“特征”、“功能”仍難逃脫“本質(zhì)論”范式。至于如何使用“比較”法、“文學不是什么”質(zhì)詢法或排除法等具體操作方式,并不能實現(xiàn)理論范式的超越。

“穿越主義”不同意目前中國當代文藝學提出的種種“反本質(zhì)主義”的思路,認為一些“反本質(zhì)主義”者沒有對西方“本質(zhì)主義”和“中國式文學本質(zhì)論”、“中國式文學本體論”作出區(qū)別。反對西方式的“本質(zhì)主義”也許是有道理的,但在今天的中國如果“徹底放棄‘本質(zhì)論’或‘本體論’思維”,會使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理論的“自主化”建設更加遙遙無期?!按┰街髁x”認為,今天中國當代文藝學的首要任務不僅不是告別而恰恰是努力建設“中國式”文學本質(zhì)論與本體論。在如何建設上,它主張“通過對中國文學如何穿越意識形態(tài)、文化觀念、藝術現(xiàn)實所構成的現(xiàn)實之束縛、建立一個區(qū)別于上述現(xiàn)實的存在世界,以直接建立‘中國文學何以成為自身’的問題來間接回答‘文學是什么’這一中國式的本質(zhì)追問,從而與中西方各種文學本體論和文學本質(zhì)觀,構成‘不同而對等’的對話狀態(tài)”。這樣就可能建構出一種由“知識論”和“價值論”復合而成的“價值知識論”文藝學。它不僅要回答“文學是什么”,還要回答“好文學是什么”。照此邏輯,“好文學是什么”就應該是“文學是什么”問題的“穿越”和提升。*吳炫:《論文學的“中國式現(xiàn)代理解”——穿越本質(zhì)和反本質(zhì)主義》,《文藝爭鳴》2009年第3期。

“穿越主義”表現(xiàn)出的中國問題意識無疑是可取的,但問題是,它的“穿越”仍然沒有“穿”出“本質(zhì)論”框架。與“建構主義”和“關系主義”實際上把文學本質(zhì)論劃分為“本質(zhì)主義文學本質(zhì)論”和“非本質(zhì)主義文學本質(zhì)論”(可以概括為“本質(zhì)建構論”和“本質(zhì)關系論”)不同,“穿越主義”劃分了“西方本質(zhì)主義文學本質(zhì)論”和“中國式文學本質(zhì)論”。當然也需要看到,它沒有駐足于“中國式文學本質(zhì)論”,而是希望通過“穿越”把“中國式文學本質(zhì)論”提升為“中國式文學本體論”。它認為,“‘本質(zhì)論’傾向于回答‘文學是什么’而‘本體論’傾向于回答‘文學是通過什么區(qū)別于非文學’的”。其實這樣的“本體論”還是在一個存在者和其他存在者通過什么可以區(qū)別開來的層面上打圈圈。同樣,它企圖通過對“什么是好文學”的分析“間接回答‘文學是什么’”的問題,仍然未能走出“本質(zhì)論”思路,而同樣也是歸入“非本質(zhì)主義文學本質(zhì)論”之途了。

“強制闡釋論”質(zhì)疑和批判的對象是整個當代西方文論,特別是西方后現(xiàn)代文論和受其影響的中國當代文論與批評,“反本質(zhì)主義”文藝學自然包含其中。嚴格說來,“強制闡釋論”還不是一種內(nèi)容完備的文論體系,而主要屬于理論反思成果和相對于當代中西文論與批評中存在問題提出的文論建設觀念、立場以及方法論思想。然而,這些已足以使其立足的“本質(zhì)論”理論范式彰顯無疑了。與“反本質(zhì)主義”一樣,“強制闡釋論”也包括“破”和“立”兩大理論板塊,其“本質(zhì)論”立場和理論訴求也具體體現(xiàn)在這兩個方面。

首先,在批判反思對象的甄別和取舍中,“強制闡釋論”有意無意地流露著“本質(zhì)論”傾向?!皬娭脐U釋論”認為當代西方文論最大的缺陷可以用“強制闡釋”來概括,有四個特征,即“場外征用”、“主觀預設”、“非邏輯證明”、“反序認識路徑”*張江:《強制闡釋論》,《文學評論》2014年第6期。。這四點中前兩點是關鍵,后兩點是前兩點的具體化。因此,抓住了前兩點也就等于抓住了“強制闡釋”的理論精神。從理論訴求的總體情況說,“強制闡釋論”未必完全認同俄國形式主義和英美新批評,但它別有意味地將這兩個流派排除在了批判對象之外。按照“場外征用”說的邏輯,這兩個流派很明顯地“征用”了語言學、符號學的理論。如果把語言學、符號學的分析抽掉,等于抽掉了這兩個流派的理論魂魄。也許“強制闡釋論”鐘愛這兩個流派并不取決于它們是否犯了“場外征用”的錯誤,而在于它們持有最為典型的文本中心論和文學“本質(zhì)論”立場。俄國形式主義反對的是19世紀俄國流行的“文學形象思維本質(zhì)論”。但這種反對不是理論范式層面上的,而是“本質(zhì)論”范式內(nèi)部的,即企圖以新的“本質(zhì)”——“文學性”、“陌生化”語言、文學創(chuàng)作“程序”、“詩功能”等代替形象思維,形成了“文學形式本質(zhì)論”這一新的文學“本質(zhì)論”。新批評不僅采用了俄國形式主義“文學形式本質(zhì)論”的理路(盡管沒有直接受到影響),而且通過對“含混”、“肌質(zhì)”、“張力”、“悖論”等語言和文本形式特質(zhì)的闡釋,使這一新文學“本質(zhì)論”得到了更為深入的探討。新批評主將蘭色姆最先把“本體”范疇從哲學領域“征用”到了文學理論與批評中,他倡導的“本體論批評”第一要義就是以文學作品或文本為“本體”?!皬娭脐U釋論”提出的“本體闡釋”,主要采納的就是這種以文學文本為“本體”、把文學文本看成文學本質(zhì)來源的“本質(zhì)論”文學觀和批評觀。

其次,“強制闡釋論”堅持以“場內(nèi)”、“場外”區(qū)隔了文學和其他文化形態(tài)、文論批評和其他學科,顯現(xiàn)著“本質(zhì)論”思維路徑。所謂“場外征用”,即“廣泛征用文學領域之外的其他學科理論,將之強制移植文論場內(nèi),抹煞文學理論及批評的本體特征,導引文論偏離文學”*張江:《強制闡釋論》,《文學評論》2014年第6期。。這些學科包括哲學、史學、語言學等傳統(tǒng)人文學科,女性主義批評、后殖民理論、生態(tài)批評等新興文化理論,還有自然科學中的一些理論和方法。具體“征用”方式包括“挪用”、“轉(zhuǎn)用”、“借用”三種。這一看法,一定程度上點中了當代西方文論與批評的要害。同時,也體現(xiàn)出了“強制闡釋論”自身的“本質(zhì)論”理論性質(zhì)。如果我們把人的精神活動也看成一種文化實踐行為,那么,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主要表現(xiàn)為人對世界的認知活動及其成果,而人文學科則主要表現(xiàn)為人對意義的追索方式和解釋形式。文學藝術屬于典型的對意義的追索方式,哲學、歷史、宗教學、倫理學、人類學、心理學、語言學、符號學、文藝學等則屬于典型的意義解釋形式。不僅意義的追索方式與解釋形式之間密切關聯(lián),而且諸解釋形式之間也沒有明確清晰界限。常識告訴我們,無論西方還是中國的文化源頭處,并無今天意義上的學科上劃分。古希伯來《圣經(jīng)·舊約》、古希臘《荷馬史詩》、中國先秦諸子學說無不是今天的文學、宗教、哲學、歷史、教育學、倫理學等多種學科的混雜物。在今天的學科體制下,只能對它們作功能上的區(qū)別,即將其看作或用作哪門學科它就是哪門學科。我們很難說這些文化形態(tài)具有哪個學科特有的“本質(zhì)”。那時,將舊約故事(文學)作宗教性解釋、將《荷馬史詩》(文學)作教育兒童的教育性范本來解釋、將莊子的《逍遙游》(文學)作道家哲學上的解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這里無所謂“場外”、“場內(nèi)”,也沒有什么“征用”的問題。之所以形成了“場內(nèi)”、“場外”之別,之所以有了今天的“場外征用”一說,無不與后來的“本質(zhì)論”思維方式的興起和受制于“本質(zhì)論”思維思考問題有關。“本質(zhì)論”思維要求對世界進行分類認知,對存在進行分層把握,特別是人為設定存在物深層“本質(zhì)”,并企圖以抓取“本質(zhì)”方式達到把握存在本身的目的。它始于古希臘,經(jīng)過近代理性主義和認識論哲學的建構,到19世紀末,已臻極致。也正是隨著“本質(zhì)論”思維的進一步強化,近現(xiàn)代學科分類越來越精細,界限越來越分明。黑格爾在《美學》中提出,一門學科要想成立的基本條件是具有明確而獨特的研究對象,即要明確:“第一,這個對象是存在的;其次,這個對象究竟是什么”*黑格爾:《美學》(第一卷),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29頁。。而要明確這兩點,其實就是在把握對象的“本質(zhì)”。反過來說,把握到了對象的“本質(zhì)”,某一學科的研究對象才是明確的;研究對象明確了,作為一門學科才是成立的。這樣,各門學科之間也就有了明晰的界限,也就出現(xiàn)了“場內(nèi)”、“場外”之別。當然,“強制闡釋論”并不反對跨學科,但同時認為文論“更要依靠其內(nèi)生動力”,即是說,學科發(fā)展最終還是要依靠“場內(nèi)”之力。同時,要使用“場外”理論,必需要服從“文學的特質(zhì)”,否則就是非法“征用”??傊瑖栏駞^(qū)分為學科內(nèi)/外,固守研究對象“本質(zhì)”,是“強制闡釋論”的基本思維方式。

再次,“強制闡釋論”的“本質(zhì)論”思維方式還體現(xiàn)在,它反對文學闡釋的“主觀預設”問題上。“主觀預設”被認為是“強制闡釋”的核心因素和方法,指的是“批評者的主觀意向在前,預定明確立場,強制裁定文本的意義和價值”。具體操作包括:“前置立場”,即“在展開批評以前,批評者的立場已經(jīng)準備完畢,批評者依據(jù)立場選定批評標準,從擇取文本到作出論證,批評的全部過程都圍繞和服從前置立場的需要展開”;“前置模式”,即“批評者用預先選取的確定模板和式樣框定文本,作出符合目的的批評”,使用符號學模式、數(shù)學物理模型進行文學批評就是最突出表現(xiàn);“前置結論”,即“批評者的批評結論產(chǎn)生于批評之前……批評不是為了分析文本,而是為了證明結論”*張江:《強制闡釋論》,《文學評論》2014年第6期。?!扒爸媒Y論”的說法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因為如果結論已經(jīng)前置了,一個闡釋活動已經(jīng)失去了基本的動機、動力和意義,這種闡釋活動在現(xiàn)實中并不多見。因此,這里的“主觀預設”應主要表現(xiàn)在“前置立場”和“前置模式”兩大方面。如此的“主觀預設”其實是指認知闡釋之前主體認可和選擇用以指導具體認知闡釋活動的立場、觀念、范例、模式、原則等,它廣泛地存在于現(xiàn)實的闡釋活動中??梢哉J為,沒有這種“前置立場”、“前置模式”為具體內(nèi)容的“主觀預設”,認知理解活動是難以想象的。理論史上,格式塔心理學派所說的“整體觀念”、皮亞杰提出的“認知圖示”、庫恩標舉的“預設前提”等談的都是這個問題。在認知和闡釋活動中,“主觀預設”具有強大的功能,它以假定、投射、推斷方式突破既定知識體系,創(chuàng)造新的價值內(nèi)涵,使新的意義得以產(chǎn)生。其實,重視“前置立場”、“前置模式”或“主觀預設”是現(xiàn)代闡釋學區(qū)別于古典闡釋學的標志之一。在海德格爾那里,“主觀預設”被解釋為“前結構”,具體包括“先行具有”、“先行視見”、“先行掌握”。它們內(nèi)在于解釋,并且為解釋奠定基礎:“解釋從來就不是對某個先行給定的東西所作的無前提的把握……任何解釋一開始就必須有這種先入之見,它作為隨著解釋就已經(jīng)‘設定了的’東西是先行給定了的,這就是說,是在先行具有、先行視見、先行掌握中先行給定了的”*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王慶節(jié)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年,第176頁。。在伽達默爾那里,“主觀預設”被稱為“前理解”,它已經(jīng)構成了闡釋活動歷史性形成的重要因素,也構成了闡釋主體進行闡釋活動的首要條件:“一切詮釋學條件中最首要的條件總是前理解,這種前理解來自于同一事情相關聯(lián)的存在(im Zu-tun-haben mit der gleichen Sache)。正是這種前理解規(guī)定了什么可以作為統(tǒng)一的意義被實現(xiàn),并從而規(guī)定了對完全性的先把握的應用”*加達默爾:《真理與方法》,洪漢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第378頁。。當然,“強制闡釋論”并不反對闡釋學意義上“前結構”、“前理解”,并對它們和“前置立場”作了區(qū)分性說明。認為,前者是“隱而不顯”的、模糊的、不明確的作為解釋發(fā)生背景而存在,而后者是目標清晰的、自覺主動的,或者干脆說是主觀故意的。按照上文的分析,無論是“前置立場”還是“前置模式”都已經(jīng)進入了闡釋學歷史性或闡釋循環(huán)的內(nèi)部,一定程度上它是歷史和文化強加給具體闡釋者的。它不是闡釋者主觀故意、主觀選擇能改變和左右的問題。所以“主觀預設”中的“主觀”只是假象,“預設”才是關鍵。而“強制闡釋論”認為,“主觀”是關鍵,“主觀”可以改變“預設”,進而反對“主觀預設”對闡釋活動的介入,其實這是“本質(zhì)論”模式下的一廂情愿。在這里,體現(xiàn)出的是“本質(zhì)論”一貫堅持的“自足論”思維。正是在“本質(zhì)自足性”意義上理解事物,才會認為,闡釋之前可以沒有“前置立場”、“前置模式”,闡釋活動可以在純粹客觀意義上或“自然化”狀態(tài)中進行。而實際上,這是無法做到的。

最后,“強制闡釋論”的“本質(zhì)論”特征最充分、最直接地體現(xiàn)在“本體闡釋”的理論訴求中。相對于它所批判的“強制闡釋”,“強制闡釋論”提出了“本體闡釋”概念,即“以文本為核心的文學闡釋,是讓文學理論回歸文學的闡釋”。在此,它特別強調(diào),“‘本體闡釋’以文本的自在性為依據(jù)。原始文本具有自在性,是以精神形態(tài)自在的獨立本體,是闡釋的對象”。這樣,“文本的自在性”就成為了“本體闡釋”的依據(jù)和關鍵。那么何謂“文本的自在性”呢?答曰:它“是指文本自身的確當含義是自在的。這個確當含義隱藏于文本的全部敘述之中。敘述一旦完成,其自在含義就凝固于文本,他人,包括作者無法更改”。文學闡釋的基本要義就是“對文本自在含義的闡釋”。換言之,“本體闡釋”的目的就是闡釋“文本的自在性”,或者干脆說“本體闡釋”即“文本自在性闡釋”。至此,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到,前面批判“強制闡釋”種種說法的隱形理論依據(jù),現(xiàn)在終于浮出了水面。我們也不難看到,這種理論思路與20世紀上葉英美新批評是非常相似的。需要指出的是,筆者沒有把這里的“本體闡釋”稱為“本質(zhì)主義”的,而是稱之為“本質(zhì)論”的,這是因為,它并沒有完全在單一、封閉、靜止的意義上理解“文本的自在性”。在它看來,“本體闡釋”或“文本自在性闡釋”不能一蹴而就,而需要通過“核心闡釋、本源闡釋和效應闡釋”三重闡釋、三重話語來實現(xiàn)?!昂诵年U釋”是對文本“自身確切含義”或文本“原生話語”的闡釋,它是“作者能夠傳遞給我們,并已實際傳遞的全部信息”,它構成了“本體闡釋”的第一層次;“本源闡釋”闡釋的是“創(chuàng)作者的話語動機,創(chuàng)作者想說、要說而未說的話語,以及產(chǎn)生這些動機和潛在話語的即時背景”,它構成了“本體闡釋”的第二層次;“效應闡釋”是“對在文本傳播過程中,社會和受眾反應的闡釋”,它構成了“本體闡釋”的第三層次。就是說,“強制闡釋論”還是在一個較為開放和流動意義上理解文本意義的,這里似乎有了“建構論”的味道。不過,我們也不能就此說他已經(jīng)走向了“建構論”,因為,它堅持把“精神形態(tài)自在的獨立本體”作為文本的終極解釋,文本一旦完成了,它的意義是他人包括作者都無法更改的。如此才會有“核心闡釋”是中心、“本源闡釋”只能是“對核心闡釋的重要補充”、“效應闡釋”只能是“驗證核心闡釋確正性的必要根據(jù)”的說法。*張江:《當代文論重建路徑:由“強制闡釋”到“本體闡釋”》,《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6月16日??傮w上,“本體闡釋”走的是古典闡釋學亦即被現(xiàn)代闡釋學批評為獨斷型、決定論的闡釋學的路子。它以回到某種客觀、固定、自足性意義為旨歸,其背后遵循的是“本質(zhì)論”思維方式和理論法則。

回顧21世紀中國中國當代文藝學的兩次論爭,“反本質(zhì)主義”最大的理論成果是讓人們認識到,“本質(zhì)主義”需要拋入歷史的垃圾堆,無需任何留戀。但留下了一個并未澄清的問題,即應該如何看待文學理論中的形形色色的“非本質(zhì)主義本質(zhì)論”;“強制闡釋論”的理論成果是讓人們警惕雄霸一時的現(xiàn)當代西方文論并非完美范本,今天到了嚴正反思的時刻。問題是,“反本質(zhì)主義”花大力氣開拓出來的“建構”、“關系”等思路是否需要繼續(xù)?中國當代文論又再次回到文學“自足論”、“自律論”老路上來是否可???需認真討論的更根本問題是,當代文藝學必須要在“本質(zhì)論”范式中打圈圈嗎?當代文藝學能否突破和如何突破“本質(zhì)論”范式的怪圈?在筆者看來,中國新世紀文藝學建設需要反思的不僅僅是“本質(zhì)主義”和“強制闡釋”,還應深入到理論基礎層面,對“本質(zhì)論”范式進行反思。目前,中國新世紀文藝學建設的關鍵不是在“本質(zhì)論”范式內(nèi)部繼續(xù)制造話題,而應是認清”本質(zhì)論“范式的缺陷,進而在思想上明確,21世紀10年代過半的今天,還沉迷于20世紀中葉之前盛行的“本質(zhì)論”,并將之奉為主流文論形態(tài),不符合當代文學、文論發(fā)展潮流。新世紀中國文藝學應立足于20世紀以來現(xiàn)當代哲學人文學術的研究成果,尋找符合當代需要的理論范式,回應今天的文學文論現(xiàn)實,推動文藝學開拓出新的發(fā)展道路。

文藝學“本質(zhì)論”范式具有難以克服的先天缺陷。這一問題上面已有所涉及,此處再作些深化。文藝學“本質(zhì)論”范式是西方哲學“本質(zhì)論”在文論上的落實與延展,而哲學“本質(zhì)論”又是西方哲學本體論的變種或具體形態(tài)。西方傳統(tǒng)哲學“本體論”(Ontology),以把握“存在”(On)為最終目的。它的具體把握方式是:以抽象的邏輯演繹方式特設出某個終極存在者,并以此作為解釋一般存在者存在的依據(jù)。這個終極存在者在古希臘即巴門尼德的“一”、柏拉圖的“相”或“型”(Idea,Eidos)、亞里士多德的“本體”(Ousia)。到了亞里士多德這里,“本質(zhì)”得到了系統(tǒng)表述。在亞氏的“形而上學”中,“本體”(Ousia)是“存在”(On)10個范疇的首要范疇,處于基礎和決定地位。而“本體”的4項內(nèi)容中,“是其所是”(to ti en einai)最為重要,被規(guī)定為決定事物之為該事物的恒久不變屬性。近代西語學者多把to ti en einai理解為“本質(zhì)”(Wesen,Essence),為了強調(diào)“本質(zhì)”在“本體”的決定性意義,有人直接把Ousia翻譯為Wesen或Essence。黑格爾哲學的核心概念“絕對精神”(absoluter Geist)保留了Ousia和to ti en einai的基本意義,亦即它的Wesen(本質(zhì))意義,同時賦予它以主體性和運動性。黑格爾說:“哲學的任務或目的在于認識事物的本質(zhì),這意思是說,不應當讓事物停留在它的直接性里,而須指出它是以別的事物為中介或根據(jù)的。事物的直接存在,依此說來,就好象是一個表皮或一個帷幕,在這里面或后面,還蘊藏著本質(zhì)……事物中有其永久的東西,這就是事物的本質(zhì)?!?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242頁。這句話適用于大多數(shù)西方近代認識論哲學,認識論哲學的目的還是要把握“存在”,其基本路徑和思維方式則是通過把握“本質(zhì)”達到把握“本體”的目的,再通過把握“本體”達到把握“存在”的目的。在這個意義上,西方近代認識論哲學還屬于“本質(zhì)論”哲學。通過如上簡單描述可以發(fā)現(xiàn),“本質(zhì)論”哲學的一些思維缺陷:首先,它采用了以部分代整體的和決定論的思維方式。盡管“本質(zhì)”可能是“本體”的首要方面,“本體”是“存在”的首要方面,但忽略了存在者非“本質(zhì)”的、非“本體”的方面,而認為抓住了“本質(zhì)”就等于抓住了“本體”、抓住了“本體”就等于抓住了“存在”,是武斷的、片面的和決定論的。其次,會形成“本質(zhì)”中心主義。即當“本質(zhì)”被確定為“存在”的重中之重后,自然它也被置于了中心地位,并形成對非“本質(zhì)”方面或因素的統(tǒng)治和支配。而一旦某種處于中心位置的“本質(zhì)”自我膨脹和濫用特權,就可能造成諸多嚴重后果。人們常說的各種中心主義——“理性中心主義”、“人類中心主義”、“男性中心主義”、“西方中心主義”,等,就是“本質(zhì)”中心主義的具體化。今天,這些中心主義已經(jīng)給人類帶來了各種災難性后果。再次,導致“本質(zhì)”還原主義。如果“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和“以部分代整體分析法”的過度使用,就可能造成對現(xiàn)象世界中非“本質(zhì)”性的存在方面和因素的忽視、輕視和盲視,就可能把豐富多彩、多元立體的現(xiàn)象世界簡化或還原為簡單的、一元的本質(zhì),并自以為抓到了簡化、單一的“本質(zhì)”就已經(jīng)把握到了存在整體和存在本身。最后,形成“本質(zhì)論”的基礎主義。上述幾個特點疊加在一起,可能會給“本質(zhì)論”帶來一種錯覺:探究世界和存在者的“本質(zhì)”就是哲學的終極目的,而以這一目的為旨歸的“本質(zhì)論”哲學就應該成為其他人文學科的理論基礎。

哲學“本質(zhì)論”思維方式運用于文學理論,也使它的種種缺陷被保留了下來。“本質(zhì)論”文論的基本目標也是企圖通過“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和“以部份代整體”方式達到把握文學存在本身的目的。具體做法是,把文學整體活動中的某個局部過程或環(huán)節(jié)看成是決定性,人為將之抽離出來進行抽象分析,最后把這一局部性存在屬性宣布為文學“本質(zhì)”,并就此認為已經(jīng)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文學的基本問題。文論史上,古老的“模仿說”及其各種后世變體——“鏡子說”、“再現(xiàn)說”、“反映說”、“能動反映說”、“審美反映說”等,無不是著眼于文學活動中的“世界—作品”或“世界—作家—作品”的局部環(huán)節(jié)和關系,作出關于文學是對世界或某種“客觀精神”的模仿、反映、再現(xiàn)等“本質(zhì)”規(guī)定。表現(xiàn)說及其各種變體——“直覺表現(xiàn)說”、“本能升華說”、“精神主體說”、“人類學本體論說”等,都是立足于文學活動的“作家—作品”環(huán)節(jié)和關系,將作家的主體方面,諸如心靈、情感、潛意識、生命能量等的表達、表現(xiàn)規(guī)定為文學“本質(zhì)”。我們知道,從20世紀初開始,“本質(zhì)論”成為哲學反思和批判的對象,但文論領域仍滯后性地延續(xù)到20世紀中葉。如上所述,廣義形式主義文論主要是立足于文學活動的“作品”這一單一環(huán)節(jié),從語言形式、敘事結構等方面作出了文學“本質(zhì)”的種種規(guī)定。

西方文論自20世紀中葉之后,進入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F(xiàn)象學文論、接受美學、闡釋學文論逐漸拋棄了“本質(zhì)論”思路,而是以一種新的哲學眼光關照文學存在問題。這種新的哲學思想在具體流派中表述不同,但將之統(tǒng)一稱為“現(xiàn)代存在論”應該是成立的?!艾F(xiàn)代存在論”不再追問作為存在者“本質(zhì)”或“是什么”的問題,而是追問存在的“如何是”問題。它立足于存在者的整體而非某個部分(盡管可能是重要的具有決定意義的部分),通過分析存在者的如何存在即存在方式達到把握存在本身的目的。以“現(xiàn)代存在論”為哲學基礎建構的文學理論即存在論文藝學。它主張立足文學活動整體、文學文本全貌對文學進行綜合性和總體性研究。這一點是適應近半個世紀以來中西方文論發(fā)展的大趨勢的。有學者曾對這一趨勢作過闡述:20世紀后半葉以來,“一種綜合性、總體性研究早就顯現(xiàn)出了強勁的發(fā)展態(tài)勢。例如,杜威的實用主義批評、英伽登的現(xiàn)象學美學、薩特的存在主義文論等等,都不約而同地加強了對研究對象的綜合性探討和整體性把握,他們都注意到了傳統(tǒng)文論將作家、作品和讀者割裂開來進行孤立研究的缺陷和不足。在這一方面,現(xiàn)代解釋學和接受美學的理論自覺性表現(xiàn)得更為突出”*陳定家:《文本意圖與闡釋限度》,《文藝爭鳴》2015年第3期。。存在論文藝學反對傳統(tǒng)“本質(zhì)論”、“本體論”關于文學某一固定、單一、一元“本質(zhì)”和“本體”的追索,不贊同一些文化研究派所主張的文學相對主義和意義虛無論,也不同意所謂文學“本質(zhì)”多元論和在歷史、語境、關系中有條件地把握文學“本質(zhì)”的做法。存在論文藝學把文學存在方式和文學存在價值看成兩大基本研究主題,在這兩大基本主題形成的基本框架下開展文學具體問題研究。文學存在方式研究,即研究作為存在者諸文學要素和整體文學現(xiàn)象是如何存在的,它是以何種狀態(tài)、結構、面貌整體性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按照筆者的淺見,這些文學存在者包括世界、作家、作品、讀者、媒介等具體要素,前四個要素被作為文學活動第五要素的媒介連成一個整體,形成活動過程。文學存在價值研究是對文學存在方式研究的進一步推進,即研究文學存在方式或文學活動對于人而言的價值。文學活動之于人的價值是存在論層面的,即關乎人對最根本的意義性“存在”本身追索、感悟的問題。正是在文學活動中,人“在世界中存在”的狀態(tài)發(fā)生了不同于一般現(xiàn)實世界中的變化。此時這個“世界”是文學藝術的世界,人“在世界中存在”就具體化為了人“在藝術世界中存在”。這個藝術世界是不同于現(xiàn)實的超越性世界,它是個虛構世界,是個虛擬世界,是個可能世界。在這一世界中的作者以藝術創(chuàng)造方式不斷追問意義(存在)、探索意義(存在),并將理解、感悟的意義投入文本;讀者則根據(jù)“前理解”闡釋文本,這種闡釋不可能是對文本固定意義的還原。在文學活動中,意義不可能是一種“自洽”、“自主”、“自在”的,作者投入文本中的意義如果還處于靜止凝固狀態(tài),只是文學意義發(fā)生的潛在狀態(tài),還算不上真正的文學意義。真正的文學意義是在主體間交流、“談話”中不斷生成、涌現(xiàn)、綻放出來的,并以這種方式存在著的。隨著意義(“存在”)的不斷發(fā)生,人的存在狀態(tài)也在不斷變化,不斷走向澄明境遇。

存在論文藝學在中國當代文論發(fā)展中早已展露過頭角。1990年代,在實踐美學爭鳴中涌現(xiàn)出了“存在論美學”,后來有學者把現(xiàn)代存在論思想與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實踐存在論”美學。此外,后實踐美學中的“生命美學”、“超越美學”也積極吸收了存在論思想,盡管有理論變形的狀況。1990年代末,有學者把存在論思想用于對生態(tài)美學的研究,改造了“認識論生態(tài)美學”,形成了“生態(tài)存在論”美學。這些以存在論為理論基礎的各種美學思想,給存在論文藝學提供了方法論和理論資源。在文藝學領域,早在1980年代文藝學方法論的討論中,有學者就曾倡導過文學存在方式研究。之后,關于文學存在方式的研究盡管未進入主流視野,但一直沒有中斷。最近幾年,筆者不惴淺陋,從今天的新媒介文化、文學現(xiàn)實出發(fā),將現(xiàn)代存在論與現(xiàn)代媒介學研究結合在一起,提出了“媒介存在論”思想,并以此為哲學基礎努力建構媒介文藝學,可以被視為當代存在論文藝學研究的一支。當然,關于存在論文藝學的研究,還存在著諸多問題。比如,1990年代有學者把艾布拉姆斯、劉若愚倡導的文學活動四要素說引入中國,并與馬克思的人的活動理論相聯(lián)系,構造中國當代文學活動論,其中就有著存在論文藝學的理論觀念。而理論界卻把它看成是文學“本質(zhì)論”的一種。更有學者把存在論中的“存在”也看成一種“本質(zhì)”,倡導“存在論的本質(zhì)主義”。這種將存在論混淆為“本質(zhì)論”、將文學存在方式混淆為文學“本質(zhì)”的問題亟需認真清理。

總之,在“反本質(zhì)主義”和超越“本質(zhì)論”范式之后,在今天的理論多元化背景下,建構現(xiàn)代存在論文藝學應該成為文藝學建設的重要選擇之一,它蘊含著推動中國當代文藝學走向新發(fā)展階段的強大力量。

[責任編輯:以沫]

From the “Anti-essentialism” to the “Theory of Peremptory Interpretation”——The Lost of the “Essence Theory” about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and it’s Theoretical Breakthrough

SHAN Xiao-xi

(College of Humanities,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1121, P.R.China)

The theoretical debates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are based on the inner contradiction about the “essence theory” paradigm. The “Anti-essentialism” makes a claim to surpass the “Essentialism” and to carry out the construction work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by the theoretical model about the “Constructivism”, “Relationalism”, “Time-travelism” and so on. But they still haven’t transcended the category of “Essence theory” literary theory in the whole. The “theory of Peremptory Interpretation” criticized western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ies, which interpreted literature peremptorily by the way of “Off-site requisition” and “Subjective presenting”, and proposed to explain literature with “Ontological Interpretation”. However, during interpreting the “Peremptory interpretation” and the “Ontological interpretation”, it adhered to the basic concept of the literary “Essence theory”. If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wants to achieve the significant breakthrough, it needs to be out of the theoretical circles of the “Essence theory” paradigm. It can be one of the choices that construct the modern Ontology literary theory as the way to develop and construct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Anti-essentialism; Theory of Peremptory Interpretation; “Essence Theory” Paradigm; Modern Ontological Literary Theory

2016-06-08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數(shù)字媒介場中的文學生產(chǎn)方式變革研究”(10CZW011)。

單小曦,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杭州 3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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