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利敏/文

降魔伏怪 火焰妖舞

冉利敏/文

編者按

在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西游記》涉及火的內(nèi)容最多。它既揭示了火在造物中的神奇作用，又表現(xiàn)了各種奇火的威力、香火的妙用、燈火的內(nèi)涵、惡火的兇頑；既想象了火對英雄的鍛造和對妖邪的懲罰，又記錄了放火、納火、滅火、避火及用火字取名的寶物和兵器；既描繪了烈火熊熊的壯觀，又描繪了燈火燦爛的美麗；既豐富了火文化的內(nèi)容，又拉近了天堂地獄、神仙鬼妖與人的距離……

《西游記》中生動地描繪了各種各樣的火，有三場極其洶涌猛烈的惡火，令人嘆為觀止，其中觀音院大火將人性的貪婪刻畫得淋漓盡致，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和現(xiàn)實(shí)意義。

火之于世界以及人類的神圣性不言而喻，無論是西方神話還是東方神話都崇拜火、祭祀火。古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為造福人類，從太陽神阿波羅那里偷走火種在人間點(diǎn)燃第一堆火，被天神宙斯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絕壁上嚴(yán)酷懲罰三萬年。中國古代神話中最早關(guān)于火的故事是炎火山南、弱水流域的祝融氏，他們認(rèn)為雷電引起的火災(zāi)，是因?yàn)槔錾缴系奶斓劢蹬谑情_始保留火種，定時祭祀天帝。

《西游記》是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是一部長篇神魔小說。描寫了孫悟空、豬八戒、沙僧三徒弟保護(hù)唐僧西行取經(jīng)，唐僧從投胎到取經(jīng)歸來共遇到八十一難，一路降妖伏魔，化險為夷，最后到達(dá)西天取得真經(jīng)的故事。

《西游記》雖成形于明朝，但就其取材來源，有學(xué)者認(rèn)為從漢朝就開始了，后陸續(xù)取材于唐《大唐西域記》、元雜劇以及歷代民間傳說等。南宋《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是《西游記》的胚胎。明人吳承恩從前朝歷代傳說中塑造了娑婆世界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自開辟以來的仙石孕育而生的“美猴王”。

“美猴王”在花果山享樂天真，三四百年后，為了尋求長生不老的方法，赴西牛賀洲靈臺方寸山，拜斜月三星洞菩提祖師為師，得到姓名孫悟空，并學(xué)到了長生之道、地煞變化術(shù)（即七十二般變化）和筋斗云等。后因賣弄本事，被菩提祖師逐出師門。

孫悟空在第342歲時，因陽壽已盡而大鬧地府，銷毀關(guān)于他和世上的猴子猴孫的生死簿，返回人間。繼而大鬧天宮自封為“齊天大圣”。

既是神魔小說，《西游記》中對火的崇拜與運(yùn)用頗為精彩紛呈。

孫悟空因大鬧天宮被擒后，到斬妖臺問斬，因先前偷吃了太上老君冶煉的金丹變成金剛之軀，斬不斷，殺不死。最后，太上老君無奈將他帶到兜率宮火煉七七四十九天。不曾想，經(jīng)過大火七七四九天的冶煉，孫悟空并沒被燒死，卻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在與眾天兵天將的爭斗中，竟無一神可擋。最后幸得如來佛祖顯身，孫悟空斗法失敗，才被壓在五行山下。

五百年后，孫悟空被大唐高僧玄奘所救，并拜為師傅。唐僧為其取號行者，一同踏上西天取經(jīng)之路。

唐僧師徒西去取經(jīng)，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如果沒有太上老君的火煉，孫悟空斷難一路火眼金睛，降妖伏魔，保護(hù)唐僧取回真經(jīng)三十五部五千零四十八卷。

此處，明人吳承恩既表達(dá)了人類對火的崇拜，寓意只有經(jīng)過火煉才具有金剛之志，才能克服艱難萬險，修成正果。與漢朝陳琳《武軍賦》“鎧則東胡闕鞏，百煉精剛”源自同一文化傳承。同時又為后面孫悟空西天取經(jīng)攻堅(jiān)克難、降魔伏怪作了鋪墊。

然而，《西游記》對火的崇拜與精彩描寫，莫過于第十六回《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fēng)山怪竊袈裟》。

話說唐僧在五行山下解放了孫悟空，師徒二人一路西行，在鷹愁澗收伏白龍，白龍化作唐僧的坐騎。途經(jīng)一山林，閃出一座寺廟，唐僧見是“觀音禪寺”連忙前去跪拜。寺中和尚聽聞師徒二人來自東土大唐，卻衣著襤褸，均露出不屑神態(tài)。住持自稱276歲，言語中甚是不敬和輕蔑，雖然唐僧對住持依然恭敬，但孫悟空卻對住持及眾和尚的勢利極為不滿。當(dāng)住持詢問唐僧可有攜帶寶物，孫悟空不顧唐僧阻止抖出錦襕袈裟，一時亮瞎了眾和尚的眼。住持對袈裟起了貪念，與眾和尚商議要放火燒死唐僧師徒竊取袈裟。

是夜，和尚們在唐僧歇息的禪堂圍擺柴火被孫悟空發(fā)現(xiàn)，他并未打草驚蛇，連忙上天從廣目天王那里借來了避火罩，罩住唐僧和白馬。

待眾和尚點(diǎn)燃了柴火，大火熊熊之時，孫悟空卻施法讓火蔓延席卷到了全寺。

那場火只燒到五更天明，方才滅息。

混亂中，袈裟被黑熊精竊走，孫悟空又去南海請來觀音，自己變化仙丹，誘黑熊精吞下，降伏了此怪，奪回了袈裟。

這把火將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都融化在神與魔，妖與怪的想象中, 將神性、人性很好地結(jié)合起來。吳承恩運(yùn)用浪漫主義手法，成功地塑造了孫悟空這個豪爽、嫉惡如仇、俠肝義膽、超凡入圣的“美猴王”并“齊天大圣”，幾百年來一直深受后人喜歡?！段饔斡洝吩谏衲Ч砉种蟹从呈缿B(tài)人情和世俗情懷，不僅是中國文學(xué)中的一部杰作，也是中國文化貢獻(xiàn)于世界文學(xué)中的瑰寶。

《西游記》里的火

第十六回 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fēng)山怪竊袈裟（節(jié)選）

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門里，唬得個龐、劉、茍、畢躬身，馬、趙、溫、關(guān)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鬧天宮的主子又來了！”行者搖著手道：“列位免禮，休驚。我來尋廣目天王的?！闭f不了，卻遇天王早到，迎著行者道：“久闊，久闊。前聞得觀音菩薩來見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諦等，保護(hù)唐僧往西天取經(jīng)去，說你與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閑到此？”行者道：“且休敘闊。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燒他，事在萬分緊急，特來尋你借‘辟火罩兒’，救他一救。快些拿來使使，即刻返上?！碧焱醯溃骸澳悴盍?，既是歹人放火，只該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里曉得就里。借水救之，卻燒不起來，倒相應(yīng)了他；只是借此罩，護(hù)住了唐僧無傷，其余管他，盡他燒去?？煨?，快些！此時恐已無及。莫誤了我下邊干事！”那天王笑道：“這猴子還是這等起不善之心，只顧了自家，就不管別人?！毙姓叩溃骸翱熘?，快著！莫要調(diào)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將罩兒遞與行者。

行者拿了，按著云頭，徑到禪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與白馬、行李。他卻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頭坐，著意保護(hù)那袈裟?？茨切┤朔牌鸹饋?，他轉(zhuǎn)捻訣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將去，一陣風(fēng)起，把那火轉(zhuǎn)刮得烘烘亂著，好火，好火！但見——

黑煙漠漠，紅焰騰騰：黑煙漠漠，長空不見一天星；紅焰騰騰，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時，灼灼金蛇；次后來，威威血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祿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燒烈火性，說什么燧人鉆木；熟油門前飄彩焰，賽過了老祖開爐。正是那無情火發(fā)，怎禁這有意行兇；不去弭災(zāi)，反行助虐。風(fēng)隨火勢，焰飛有千丈余高；火趁風(fēng)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殘年爆竹；潑潑喇喇，卻就如軍中炮聲。燒得那當(dāng)場佛像莫能逃，東院伽藍(lán)無處躲。勝如赤壁夜鏖兵，賽過阿房宮內(nèi)火！這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田。須臾間，風(fēng)狂火盛，把一座觀音院，處處通紅。你看那眾和尚，搬箱抬籠，搶桌端鍋，滿院里叫苦連天。孫行者護(hù)住了后邊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禪堂，其余前后火光大發(fā)，真?zhèn)€是照天紅焰輝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時，驚動了一山獸怪。這觀音院正南二十里遠(yuǎn)近，有座黑風(fēng)山，山中有一個黑風(fēng)洞，洞中有一個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見那窗門透亮，只道是天明。起來看時，卻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驚道：“呀！這必是觀音院里失了火，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時，與他救一救來?！焙醚v起云頭，即至煙火之下，果然沖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兩廊煙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將進(jìn)去，正呼喚叫取水來，只見那后房無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風(fēng)。他卻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時，見那方丈中間有些霞光彩氣，臺案上有一個青氈包袱。他解開一看，見是一領(lǐng)錦襕袈裟，乃佛門之異寶。正是財(cái)動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著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徑轉(zhuǎn)東山而去。

那場火只燒到五更天明，方才滅息。你看那眾僧們，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內(nèi)尋銅鐵，撥腐炭，撲金銀。有的在墻筐里，苫搭窩棚；有的赤壁根頭，支鍋造飯；叫冤叫屈，亂嚷亂鬧不題。

（欄目編輯：譚 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