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青鯤辭月去

2016-03-23 12:14橘文泠
飛魔幻B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師父

橘文泠

(一)

辭心……

黑暗中,師父的聲音聽起來滿含憂慮。

此行兇險,若有差池,連為師也救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吧。

隨后一切都?xì)w于寂靜。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這么做的不妥之處,但如今情勢危急——九嶷山自年初以來就一直吐火不止,若三個月內(nèi)再不舉行祭火之禮,火龍?zhí)K醒破山而出,恐怕整個東昊國西部都要成為一片焦土。

而既為東昊祭師中的一員,受萬民供養(yǎng),我又豈能坐視此事發(fā)生?

但唯有以青鯤膽為祭物,起八佾之舞,才能重新令火龍陷入沉眠。只是青鯤百年方才一現(xiàn),如今世上唯一的青鯤膽藏于大燕屈氏一族,而大燕與我東昊從來勢同水火,若是正途求取,絕沒有到手的道理。

所以只得兵行險招……

這名為景紅綽的女子是現(xiàn)任屈氏族長屈言的妻子,十日前不知為何投水溺亡,我布于屈府外的報聲靈將此事告知于我后,我便當(dāng)機立斷驅(qū)靈識離體,沒入這景紅綽的軀殼之中。

這女子也是古怪,死都死了,卻還有一魂一魄留在體內(nèi),我雖能令這殘魂剩魄陷入沉眠,卻仍舊無法對這具身體操控自如。

此時師父知曉了此事,他心知事已至此已經(jīng)無法挽回,便扮作郎中來到屈府,借口醫(yī)治昏迷的女主人,將一塊靈玉掛到了景紅綽胸前。

我以玉為寄體,力量大增,到今日已能得心應(yīng)手地使用這具身軀。

也該是醒來的時候了——我要以最短的時間找出被屈氏深藏的青鯤膽,否則不光是東昊生靈涂炭,我自身靈識離體太久,也會漸漸湮滅于無形。

該醒了……

啪!

忽然,一聲輕響,額上微涼。

“夫人,老夫人和眾位姨娘都在等著。”

醒來不過半日,便有長輩那里遣來的侍婢恭恭敬敬地相請,我當(dāng)即下榻更衣,隨她出了門。

屈氏是大燕人才輩出的望族,所以作為嫡系的祖屋,這處位于懷州的大宅無論布局之精妙,或建設(shè)之工巧,都足見主人家的家世顯赫。

這就是大燕國世家的派頭,我尾隨在那個侍婢身后,進(jìn)了一處精致富麗的院落,她走快幾步先去打了竹簾:“夫人請。”

我一步跨入,但見幾個婦人正在里頭談話,一見我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下來,看向主座上那個珠環(huán)翠繞的中年美婦。

她是前任族長的續(xù)弦,屈言名義上的母親——有這個名分,有些事她自然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插手。

我學(xué)著大燕的禮儀請了安之后,她便示意我上前,我過去她身邊一落座,就被她拉住了手: “有件事,我想怎么也要你答應(yīng)了才好……”

她風(fēng)韻猶存的臉上滿是為難的表情,道是日前懷州太守托人上門做媒,想將一個庶出的女兒許給屈言為妾。

“這事真是讓我為難得很,我知曉你與屈言素日和順,只是你們成婚都三年了還……族中長輩們背后閑話也多?!?/p>

我的“婆婆”邊說邊嘆氣,我立刻就聽明白了。

不就是要納妾?也值得這樣拐彎抹角的,這些大燕人就是這么麻煩。

正要滿口答應(yīng),卻聽門口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母親?!?/p>

(二)

是屈言來了,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卻見他徑直過來一把將我拉到身后:“孩兒已經(jīng)回絕了太守的美意,母親不必?zé)_了。至于子嗣之事,我與紅綽素來恩愛,遲早會有的?!?/p>

那美婦人臉上立刻紅一陣白一陣的。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屈氏立宅之時請高人在地基中刻過驅(qū)靈的法陣,是以我的報聲靈只能在府外活動,卻查探不出這府內(nèi)的暗潮洶涌。

而如今身在旋渦之中,除了伺機而動,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屈言拉著我在回廊中穿行,走過幾個院子后,他忽然放開了手?!澳赣H找你,為何不叫人報我知曉?”

他冷冷地看著我,語氣也是森寒的,倒像是在審問犯人。

這是哪門子的“素來恩愛”?我在心底咋舌,又想也對,真要恩愛這景紅綽還尋死干嗎?

我想了想,卻想不出合適的托詞來,只得裝模作樣地扶了扶額頭:“我……忘了?!?/p>

他的臉色頓時更黑了一些,隨即目光一閃,露出些狐疑的神色來:“忘了?”

“我頭疼得很,忘了又有什么奇怪!”我裝作惱火,干脆扶著額頭在一旁的美人靠坐下,屈言默然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誰叫你如此沖動,少卿的死訊不過是傳言,還未證實你就急得投湖,所幸無事,萬一有個閃失,我如何向他交代?”

這是在說什么?怎么又冒出個少卿來?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揚了揚眉:“你不會連少卿也忘了吧?”

聽他這語氣我知道自己應(yīng)該記得,但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少卿”究竟是什么人,若說記得,三言兩語就要露出馬腳……

“看來那郎中說的是真的?!焙鋈磺詿o奈地說,“他說你墜湖時傷了額頭,醒來后可能有些記憶不清。”

我摸著左額結(jié)痂的地方,心道還是師父疼我,連后路都為我想好了。

“罷了,一時想不起也沒關(guān)系,日后我會慢慢講給你聽。”他拉起我的手,向我所住的院落走去。

回到房里后屈言就走了,他是一族之長,事務(wù)繁忙是當(dāng)然的,我試著向身邊的侍女套話,但除了關(guān)于屈氏一族的家長里短七大姑八大姨爭寵心機的廢話之外,沒有絲毫關(guān)于“少卿”的內(nèi)容。

也沒有關(guān)于青鯤膽的消息。

真是……

唯一可算作收獲的,就是我終于弄明白了屈言和景紅綽之間的情形——成婚三載,屈言卻從未真正在她房中過夜,這件事一族上下都知道,但任憑誰提起,屈言都說他們是恩愛夫妻。

也是怪,大燕的世家子弟都這么奇怪嗎?

我猜其中的內(nèi)情大概和那個“少卿”有關(guān),但這樣事情就又進(jìn)了死胡同。

除了屈言,似乎沒有其他人能說明關(guān)于“少卿”的事了。

所幸這天晚上用晚飯的時候,屈言就告訴了我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事實上用晚飯時他進(jìn)到屋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大約是因為他平日不怎么來的緣故?我倒是不在意,只是覺得桌上一半的碟子已經(jīng)空了有點不好意思。

說起來在東昊,云門的祭師們受萬民供養(yǎng)自然餓不著我們,但師父不喜歡吃甜食所以飯菜里也就很少有。

再說了,東昊與大燕風(fēng)土不同,很多東西口味不一樣,比如蜜煎丸子里的花蜜就顯然是這里的更香……

屈言的目光從桌上掃過,一臉若有所思:“今天這道蜜煎丸子,廚房換了紫云英蜜做的,可喜歡?”

“喜歡。”我脫口而出。他笑了笑,叫人再上一桌,然后在我對面坐下,等下人布完菜,就把所有人揮退了。

隨后他又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說:“我們兩個和少卿是一起長大的。”

(三)

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這個詞說是有出處,什么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聽語句就有點男女相慕的意思了。而事實也就是這樣。

景紅綽傾慕他,岳少卿。

但此事屈言并不知道,所以三年前少卿從軍西征,家中為他聘娶紅綽時,他并沒有反對。

“結(jié)果洞房花燭夜你拿著剪刀想捅死我,說是你爹爹想攀附我屈氏,所以迷昏了你送上的花轎……”屈言說起往事嘴角還有一絲笑意。

我不禁奇怪:“我那般待你,你不生氣嗎?”

“當(dāng)時自然是有點生氣。”他輕嘆道,“但轉(zhuǎn)念想想,加冠之后我便忙于族中事務(wù),少了與你和少卿的來往,不然也不至于鬧出這種事來,我本無心慕之人,想著若是與你結(jié)親倒也好,卻不想你與少卿已是兩情相悅?!?/p>

我瞪眼看著他,這結(jié)親也是隨便結(jié)的嗎?想來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喜歡聽到這種話。

但屈言卻只是笑笑:“自那以后你我便只是掛名夫妻了,只是少卿一直都沒有消息……我也知道這三年來你心里苦,但我答應(yīng)你,只要少卿一回來,你我便下書和離,在那之前,你先安心住著,可好?”

我點了點頭。

屈言這才滿意地端起了飯碗——菜都涼了。

子夜時分,我的靈識脫出寄體,離房而去。

三庭之外,是屈言所住的院落。

此刻月上中天,銀月光輝透過我的靈識,其中所含太陰之力令我通身舒泰,著實愜意。

而懂得享受此月光的顯然不止我一個人。

屈言也坐在院中,桌上還擺著酒。

一壺,雙盞。

就好像有人在和他對飲一般。

我坐在了他的對面,那多余的一只酒盞剛好放在我面前。

不過他看不見我。

此刻他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微紅,顯然喝了不少。但他又為自己滿滿地斟了一盞酒,然后一飲而盡。

梨花的香氣氤氳在空中,這酒想是梨花白。

“記得那年我從廚房偷了酒來,我們?nèi)齻€也是在這里對飲,那是你頭一次喝酒,嗆得你咳嗽了好久……”

他對著我所在的位置說話,星眸微瞇:“那時,我便喜歡你了。”

我挑了挑眉。

“紅綽……不要想起少卿了,好不好?”他問,當(dāng)然不會得到回答,可他就那么癡癡地望著,然后——

一行清淚滾落下來。

我就知道……這個騙子,什么掛名夫妻,什么本無心慕之人。

他明明深深傾心于景紅綽。

他明明將那女子,當(dāng)作這重重枷鎖般的生活中,唯一的明月清風(fēng)。

我蘇醒前感知到的那一抹微涼,就是他落在景紅綽額頭的一滴淚。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盯著他頰邊的淚痕,我忍不住伸出手去,然而那滴眼淚穿過了我的靈體,徑直墜落塵埃,消失不見。

靈識返歸,匿入靈玉之前我看著景紅綽心口的那點微光發(fā)怔,那是她僅剩的一魂一魄,不知為何凝聚不散。

似乎,仍在等待一個機緣。

(四)

然則我并沒有說破屈言的秘密,而是仍舊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纏著他問這問那。

之后一連幾天,他在我這里逗留的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我早就說了,只要夫人肯用點心,家主眼中哪里還會有別人?!辈恢屠锏氖膛袷且詾樽约业闹髯咏K于開了竅,歡喜得什么似的。

這大燕國的世家宅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許是屈言也看出我的氣悶,這天他忽然說要帶我出去散散心,我當(dāng)然滿口樂意,馬車一路駛出城外,此時還在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但郊外已有野草青青,枝頭亦冒出了鵝黃的嫩芽,又或是春梅如火正在盛放之期。

屈言說的是像年少時一同踏青游玩,是以沒有讓下人跟著,到了一處路口,見一些小商小販在賣吃食點心,他便停了車說去買些來嘗嘗。

我也跟著下車活動腿腳,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被人逮住了問路,我上北下南地比畫了一通才想起來自己其實也是不認(rèn)路的。

可這時那個問路的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怪不得師父這么多年都不讓我出遠(yuǎn)門。

“姑娘。”忽然身后有人說話,我轉(zhuǎn)過身去,頓時嚇了一跳。

并不是說這人生得兇神惡煞或者其他,而是……

這是個術(shù)士,我能感應(yīng)到他身周異于常人的靈力波動。

而同時他也瞇起眼來,似乎覺察了什么。

“紅綽?”幸好此時屈言回來了,我趕緊躲到他身后,他立時一臉戒備地望著那個術(shù)士,“怎么了?”

他問我,我一時間想不到別的說辭,干脆就照實說:“我怕這位公子又是來問路的,我可是一點都不記得了?!?/p>

他聞言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將買回來的點心塞進(jìn)我手里:“上車去吧。”他哄我上車,隨即向那個術(shù)士拱手道,“拙荊心直口快,讓先生見笑了?!?/p>

那術(shù)士嘿嘿一聲,倒也沒說什么,之后屈言又問他是不是需要指路,他也沒說話,擺了擺手就走了。

我這才松了口氣,想來那人并未發(fā)覺我是以靈體操縱著這具身軀。

也是,靈玉是師父所賜,哪有這么容易被人窺探出玄機。

我把心放回肚子里,舒舒服服地開始享用屈言買回來的點心——竟然全是甜食,簡直太合我意。

馬車緩緩起行,我稍微撩開簾子,看屈言在前頭駕車。初春微寒的風(fēng)迎面吹來,他的臉頰有些發(fā)紅,神采卻是飛揚的。

據(jù)說這幾天里他笑的時候,比往日一個月的還多。

由此也可知景紅綽對他有多么重要,傾心戀慕的人,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喜怒哀樂,景紅綽對他只不過比以往熱絡(luò)了一些,就能讓他高興成這樣。

真傻,如此愛慕一個人,分明就是給自己安上了一個天大的弱點。

“阿言……”我用景紅綽以前對他的稱呼喊他,果然他猛地勒住馬,驚詫地回過頭來,“你想起來了?”

“沒有啊,不是你說我以前都這么叫你?”我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他苦笑了一下:“好吧好吧,喊我做什么?”

“這些天我仔細(xì)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記起來的才好,我想記得你,記得少卿?!蔽遗吭谒珙^說,“記得我是怎么喜歡上少卿的,還有……”

我向他笑了笑:“還有你是不是一直都待我這樣好?!?/p>

他的神情,立刻就有了細(xì)微的變化。

景紅綽對他的影響何其大,我想縱然他原本希望她永不憶起,恐怕也難以抵抗她此刻的期待,更不能抵抗她話語中似是而非的誘惑——

她知道他待她的好,即便能再想起,她也未必不會放棄不知所終的岳少卿,轉(zhuǎn)而選擇他。

那樣他便能真正完全得到心上之人了。

至于如何讓一個失憶的人恢復(fù)記憶……

《幽明錄》所載:青鯤之膽,集天地冰寒之氣所化,月滿之夜,凡人得一毫服之,可解無往之惑。

無往,即失其過往。

青鯤膽,當(dāng)然的。

畢竟這才是我最終的目的。

(五)

屈言的猶豫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這天晚上,當(dāng)我捧著據(jù)說曾經(jīng)倒背如流的詩集顯得無聊的時候,他看著我,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那樣說:“紅綽,明夜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他說要給我個驚喜,我自然說好——若他將要展示給我的不是青鯤膽,看我怎么折騰他。

但是怎么可能不是呢?除了青鯤膽,我想他眼下找不出第二個令“景紅綽”恢復(fù)記憶的辦法。

而他為了讓她重新成為自己往昔愛著的那個人,又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更不用說明晚就是月滿之夜。

我很期待。

次夜,屈言在前為我引路。

然而卻不是去庫房,反而向大宅中心的庭院走去。

滿月中天,照見一池碧波粼粼。

卻見屈言扳動了池邊的假山石,隨即水破影殘,轉(zhuǎn)瞬間池中的水就退得干干凈凈,池底分開,露出了直通向下的青石臺階。

陰寒之氣,自石階的盡頭透出。

“隨我來,紅綽?!彼麪苛宋业氖?,帶著我步下石階,青鯤膽的氣息吹拂過我的靈識,令我感到了入骨的寒意。

石階的盡頭是一間斗室,四壁同樣青石砌成,地面上以光滑的線條刻出了青鯤的形態(tài),極北玄冰海中巨大的游魚之姿,鰭似雙飛翼,色青如碧空。

而斗室的中央,是供奉在石臺上的奇物。

形如水滴,質(zhì)地如凝脂美玉,雙手一捧的大小,透著青色的光。

“這是我屈氏的至寶青鯤膽,據(jù)稱服可解人無往之惑。”屈言對我說,將我輕輕推向了石臺,“無論這傳聞是真是假,你能不能恢復(fù)記憶,我都希望你能親眼看看它?!?/p>

那青色的光,有種惑人的魔力。

我一步步走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青鯤膽。

有了此物,我東昊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便可免遭流離失所之苦,東昊的西地也不用受祝融之災(zāi),師父無須冒性命之險去降服火龍,并且……

我探手過去,觸摸到青光的瞬間,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然后我倒了下去。

不,正確地說,我看著景紅綽的軀體倒了下去。

“紅綽!”屈言驚呼著撲了過來,剛好攬住了景紅綽的身軀。而我看了看自身,卻只看到了堅硬瑩白的玉質(zhì)。

下一刻青鯤膽不見了,石臺也不見了,地面的青鯤圖畫也消匿于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細(xì)的符陣。

幻術(shù)!

“利令智昏,屈兄我說什么來著,此人果然為青鯤膽而來!”帶著嘲諷語氣的聲音,出現(xiàn)在暗門后的竟是日前路口遇見的那個術(shù)士!

而此刻,屈言正一臉憤恨地望著我。

“你對紅綽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至此我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想是早已覺察了什么,所以那日才帶我出府,裝作無意地與那術(shù)士相遇,其實是要那人來確認(rèn)“景紅綽”是否真的出了問題。

思及那日的情形,我心下不禁冷笑——他原來這么會演戲!

混賬……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沒做,她投湖而死,與我何干?!”我厲聲喝道,可惜此刻我在屈言眼中大約只是一塊飄浮于半空的白玉,不然這番話搭配指著他鼻子的姿態(tài)想必更為貼切。

屈言一下子面如死灰。

“你說……什么?!”

我說景紅綽已經(jīng)死了,你聾了嗎?我想這樣吼他,但不知怎么的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這時那個術(shù)士拍了拍他,“屈兄休聽她胡說,尊夫人分明還有一魂一魄在體內(nèi),不可能已然身故?!?/p>

這人倒還真有兩把刷子。

我哼了一聲。

屈言頓時緩了過來,隨即他與那術(shù)士對視了一眼,那人便挽了袖子踏上前來,一副要對我施以嚴(yán)刑的樣子。

我冷笑起來。

他有后招,我又何嘗沒有底牌。

“她雖還有一魂一魄不假,但投湖傷命也是真真切切,你敢傷我分毫,就盡管等著看她尸腐骨朽!但若你肯與我合作,我自有辦法令她恢復(fù)如初?!?

那術(shù)士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但屈言攔住了他,卻又看著我說:“我不信你?!?/p>

這口是心非的人……

“愿立‘血靈約為憑?!蔽逸p聲道,然后意料中地看到那術(shù)士大驚失色的表情。

這是我東昊的秘術(shù),立約雙方以己身鮮血與靈識為憑,一旦約成不可悔棄,若無法完成,約定的那方將血枯靈毀而亡。

所以,從來立此約的人,都有舍命的決心。

為了東昊和師父,我愿意舍命一搏。

那么屈言呢?

(六)

他當(dāng)然愿意為了景紅綽舍命。

而雙方交換的條件也很明了,我所求者青鯤膽,他想要的則是景紅綽的復(fù)生。

立下血靈約的那天,報聲靈送來晶瓶,開了瓶子,我的鮮血滴落在符陣上,與屈言的鮮血混在一處,被符陣吸收后凝結(jié)成兩束青光,一束沒入他體內(nèi),一束則徑直打在我寄體的靈玉上。

靈識一陣刺痛,這是契約已成的表現(xiàn)。

立約結(jié)束后屈言和那名術(shù)士便離開了斗室——他們還是不放心,不肯撤掉困住我的符陣。

也罷。

反正作為靈識,吃飯睡覺與否……對我也沒什么妨礙。

辭心……

忽然師父的聲音從虛空之中傳來,我怯怯地不敢接話,良久只聞一聲嘆息,師父的靈波便消失了。

他現(xiàn)在人在東昊,正竭力安撫九嶷山的火靈,對這邊也是鞭長莫及。

我定下心來,十天后就是晦月之期,要想景紅綽復(fù)生,屆時便要舉行“歸魄”的祭禮,所需的東西已經(jīng)交代屈言和那名術(shù)士準(zhǔn)備,至于我則需要心智空明,全神貫注。

隔絕了對外界的感知,我的靈識陷入冥思。

等我覺察到斗室開啟,重新恢復(fù)五感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屈言。

他手捧木盤站在我面前,神色凝重。

“萬事俱備,明晚就是晦月,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他揭去了木盤上覆的錦緞,露出一張檜木所刻的面具來,他拿起面具放進(jìn)了符陣青光之中,我的靈識隨之從靈玉中出來,附到了那張面具上。

然后以此為容,化出身形,四肢、頭發(fā)、衣裳環(huán)佩,腕間玄晶的鐲子相擊甚至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便是我真實的樣子了,除了面容之外。

“讓我看看你的臉?!鼻砸恢蹦粗?,卻忽然這么說,伸手就來揭那張檜木面具。

面具揭開了。

而我又化為靈體,回到了靈玉之中。

他拿著面具怔怔站在原地。

“你當(dāng)‘歸魄祭禮是什么?這是通神的典儀,從此刻開始司儀之人便需摒絕凡世的知覺,直到祭禮結(jié)束為止?!?/p>

我頓了頓,厲聲道:“你不該看我的樣子。”

見他還是心有不甘,便加重語氣再說一句:“否則激怒了神明,你我都沒有好下場?!?/p>

事關(guān)景紅綽,他果然在思忖片刻后,將面具放回了木盤中。

次夜,晦月。

漆黑的天空,不見月相。

那術(shù)士終于將困住我的符陣解開,靈玉懸浮于空,我便這樣與他們一同來到祭禮之地。

九丈見方的空地上畫著符陣,符陣中心建了七尺火臺。

此刻火臺中燃燒著漆黑的蚺鱗松,有些古怪的香味在空氣中氤氳著。而在其兩邊,則分別是景紅綽的軀體和散發(fā)著青光的青鯤膽。

一旦景紅綽復(fù)生,血靈約便告完成,從此青鯤膽便歸我所有。

這是被天地間的無名之物所見證的約定。

此刻,火臺正前方的祭桌上,正供奉著那張面具。

我再次戴上了它。

幻化顯形的同時我一直在看著屈言,他似乎很緊張,一直盯著我看。

關(guān)心則亂,他應(yīng)該緊張。

事實上我也很緊張,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要徹底地執(zhí)行歸魄祭禮。

參見,敬告,起式,舉手投足,我開始了溝通神明的祭舞——我云門一脈本為上古祭師,以舞蹈敬祭天地安撫鬼神,只是后來古禮衰微,如今只剩下東昊國還保持著古老的傳統(tǒng),敬奉云門為護(hù)國的靈族。

而我此刻所舞的,正是恭迎幽伯的《松寧》

蚺鱗松的香氣在烈焰中四溢開來,我長袖翻飛之間玄晶相擊發(fā)出靈音,誘動起空氣中的陰靈慢慢匯聚,向火臺中投去。

霧氣漸起,赤焰轉(zhuǎn)色。

原本火紅的烈焰漸漸被陰靈染成了黑色,熊熊燃燒著,卻散發(fā)出冰冷的氣息。

屈言呼出的氣息幾乎是立刻就變成了白霧。

忽然黑色的火舌自臺中暴起,向我撲來——

“小心!”屈言驚呼,想要過來卻被那術(shù)士攔下了。

這個笨蛋,也不想想若真有危險,他過來又有什么用?

我仰首,坦然迎向冰冷的火焰。

黑色的火舌將我包圍起來,隨后火臺中的黑焰暴起,漸漸地化成一個隱約的人形。

這是掌管魂魄的古神,幽伯。

爾有何求?

我聽見了低沉而威嚴(yán)的聲音,這是幽伯在徑直溝通我的靈識。

欲求此女復(fù)生……我指向了景紅綽。

黑色火焰構(gòu)成的軀體上,幽伯的雙眼宛如螢火,靜靜地注視著我。

……

如爾所愿。

長久的沉默后我終于聽到了這句話,不禁微微一笑。

而后,火舌便舔上了我的靈體。

(七)

我似乎聽見了屈言的驚叫聲,在他眼里這想必是極為可怖的情景——我被黑色火焰吞噬。

而事實上此刻我所承受的痛苦也已大大超出了我的預(yù)料,在此的形體是我靈識所化,而此刻我的靈力正被硬生生地從中抽離出來。

龍剮鱗,鳳落羽,那種痛苦也不過如此。

這是讓景紅綽復(fù)生必須付出的代價。

今日之后,世上再無祭師辭心,沒有了靈力的人再也不配做一個祭師。

此舞將是我的絕響。

在過了仿佛無窮無盡的時光后,那種覆蓋了全身的痛楚終于減輕了一些,我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

靈識之痛,從來遠(yuǎn)勝肉身的痛楚。

長長的黑色火舌退去,來自幽冥的色彩也自火焰上逐漸剝離,空氣重又溫暖起來,這一切都標(biāo)志著幽伯已經(jīng)收取了他想要的代價,滿意而去。

在火臺的左側(cè),景紅綽原本毫無生息的軀體又有了呼吸。

我仰面坐倒,卻見那兩個旁觀的人趕忙向火臺這邊奔來,奇怪的是竟是那術(shù)士去查看景紅綽的情況,屈言卻跑到了我身邊。

但他的心思顯然還在景紅綽的身上,直到那名術(shù)士查探完畢向他點了點頭,他才真正松了口氣。

然后,便深深地向我看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著,但他什么也看不到,我還戴著面具呢。

“多曉無益?!蔽覔u了搖頭。

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可我卻有很多話想說,千言萬語,潮水般涌到了嘴邊,卻最終只說出了一句話:“阿言……她會愛你的?!?/p>

景紅綽,她會愛他的。

在她意識到他有多么愛她之后,她一定會忘了那個見鬼的少卿,全心全意地回報他這一番甚至能舍棄性命的深情。

我如此堅信著,沒有哪個女子能對這樣的情意不動心……

你看我,屈言他甚至還不曾這樣愛我,我就已經(jīng)對他動了心。

而他聽了我的話,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你最看重的人,我還給你了,阿言?!蔽?guī)еσ庹f。下一刻他不顧一切地伸手來揭我的面具。

檜木光滑的觸感被剝離,同一時刻,我的視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聽見玉碎的聲音,而后醒來,張開雙目。

靈玉碎裂一地,而三尺之外那個俊美無儔的人正面含秋霜,森然地看著我。

他手中捧著那顆青鯤膽。

“唉,每次見到師父您老人家,辭心就覺得好像到了仙界,人間哪兒有師父您這般風(fēng)姿絕世的人物?!?/p>

靈識初初歸位,靈力剝離的時候又受了損傷,這會兒回到軀體之內(nèi)后我只覺得胸口痛,每說幾個字都要嘶嘶地吸口涼氣,但縱然如此我還是把這句奉承話說全了。

師兄師姐們總說我定是常常偷吃甜食才弄得嘴巴比蜜還甜,忽悠得師父老是偏心我。

卻不知我這三寸不爛之舌,今天還有沒有用。

靈識擅入景紅綽之身是自作主張,行歸魄祭禮是自作主張,與幽伯交換代價更是自作主張。

而師父,從來最恨我們不聽話。

所以見師父神色沒有變化我心里只道不妙,但最終那張絕世容顏上的神情還是緩和了下來,他走到我面前,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我嘴角的那點濕意,沾了一抹殷紅。

“癡兒?!睅煾竾@息道,“你如此犧牲,幾可動天地山川??赡愦模麉s不會知道。”

“那也無妨?!?/p>

我這樣回答。

那時我受困于符陣,提出條件交換一半是權(quán)宜之計,另一半則的確是為了不著痕跡地讓景紅綽復(fù)生。

這要付出多少代價,我心知肚明。

但我就是想那么做,我想讓屈言心上的那個人再回到他身邊,想讓景紅綽有第二次機會再看看那個真心深愛著她的人,想讓屈言……

再不落淚。

那夜,院落中,月光下,透過我靈識的那滴寒淚,其中蘊藏的孤單絕望令我難以坐視不理。

而景紅綽殘留的一魂一魄又像是一個暗示,既然天意她該存一線生機,我又何不順勢而為?

但我并不想讓屈言知道其中的曲折,我不愿他背負(fù)恩情,更不希望他提出什么來回報這恩情。

那樣就好像我在他心中是無足輕重,可以用什么換取的一般。

而天下間的情意,除非用等同的情意來報償,不然縱使天材地寶,舉世之奇。

也不過是傷心而已。

師父憐惜地看著我,最終,輕輕將我攬進(jìn)懷里,好讓我無聲地大哭一場。

(八)

十日后,師父在九嶷山主持了祭火之禮,青鯤膽安撫了躁動不安的火靈,巨龍再次陷入沉睡,東昊終于免于一場浩劫。

而祭禮之后我便向師父辭行,道是靈力已失,再不堪位列云門之中,希望師父準(zhǔn)許我辭去祭師之職,外出游歷。

“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徒弟?!睅煾缚粗疫@樣說,卻還是準(zhǔn)了我所有的請求。

于是我褪下華麗的祭師衣袍,換上尋常百姓的服飾,輕裝簡行,拜別云門而去。

只在東昊境內(nèi)到處轉(zhuǎn)悠。

我還是像以前一樣不認(rèn)路,但好在這次沒有目的地,所以走到哪兒是哪兒。

結(jié)果這么走啊走的,到了第二年,我一不小心跨進(jìn)了大燕的版圖。

要說我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路的,那還是要歸功于我對甜食的喜好——這日初夏,我站在路邊的一個小食攤旁,看著煎鍋里金黃香脆的蜜煎丸子,發(fā)現(xiàn)這紫云英花蜜的氣息似乎已經(jīng)不是東昊的風(fēng)味。

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聲姑娘,聲音熟悉得令我驚懼,卻還是僵硬地回過頭去。

是屈言,駕著馬車,言笑晏晏的樣子,不似我記憶中的傷心。

他招手說不方便離車,麻煩我?guī)煞菪↑c過去。

抓著兩份蜜煎丸子,我遲疑了一下才走到他面前。卻不想他只收了一份,另一份卻交在我手里:“這一份就當(dāng)答謝姑娘了,萍水相逢,不要客氣?!闭f著他忽然若有所思起來,“似乎姑娘這個年紀(jì)的女子,都很喜歡甜食……”

我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想如果此刻能回答他早先的一個問題該多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吾名辭心。

有生之年,我真想聽他喊我一聲辭心。

但這愿望不可能實現(xiàn)。

他認(rèn)不出我,那日面具揭下的瞬間,我的靈識所化出的形體就會全然消散不見。

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我叫辭心。

就像師父說的那樣,我待他之心,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

除非……

“夫君?”馬車?yán)飩鞒鲚p輕細(xì)細(xì)的女聲,我認(rèn)得那是景紅綽的聲音,屈言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他撩開錦簾一角將點心遞進(jìn)去,“可惜沒有你喜歡的桂花藕……”

他看著車內(nèi)的目光,一如那時月下落在幻想中虛像上的樣子,只是看著,都有種令人心碎的溫柔。

我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他是不是想起了靈玉中的古怪靈識,但總之如今他伊人在側(cè),也終于能和傾心所愛的人長相廝守,一片情深能得回應(yīng)。

再好不過,盡如我愿。

不該再有妄念了……

這時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我趕緊露出一個笑容:“卻之不恭,那我就多謝公子了。”

他點了點頭,我隨后退開,看著他揚鞭策馬,駕著馬車絕塵而去。

而我則轉(zhuǎn)身向著相反的方向——

從此長辭君心去。

對面相逢,不相識。

猜你喜歡
師父
師父偏心
師父穿越啦
師父的弟弟
山洞治妖
師父的弟弟
師父的絕學(xué)
師父的朋友
睡著了
師父的神秘武器
倒霉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