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講述了一個有悖社會倫理，卻又是當今社會司空見慣的主題。被人包養(yǎng)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成為被包養(yǎng)的情人之一，最終被對方采用情人PK的方式選優(yōu)劣汰，便是俗中的“不俗”了。故事是在原來的情節(jié)中翻新花樣，但稀奇的程度能產(chǎn)生多大的感染力卻是令人異議了。小說的主人公闞紅梅和鄉(xiāng)下男友許文強分手后，成了某公司老總周明新的情人，本以為有錢會過上舒心的日子，沒想到，卻陷入了周總情人PK陷阱，險毀芳華，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愛情？故事的終結(jié)不可能有答案，每個讀者的心里會有答案嗎？其實都會有的。這是作家留給讀者的一道簡單的題。

一

日頭露出山梁的時候，許文強又騎著摩托車出現(xiàn)在闞紅梅家門外。這已經(jīng)是他連著一個星期來求她了。

許文強是闞紅梅的初中同學。上學時，兩人是同桌，當時的許文強，穿得窩窩囊囊的，身為村主任女兒的闞紅梅有些瞧不起他。闞紅梅沒事老嘲諷他，“你要有《上海灘》里許文強的十分之一，也不辱沒了你的名字?！痹S文強的臉就紅了，悶了半天，突然說：“我不是那個許文強不假，可你也不是馮程程！”看著許文強的憨樣，闞紅梅忍不住笑出聲來。

后來的一件事，讓闞紅梅改變了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同桌的印象。中考的時候，考點設(shè)在二十里外的橫河子中學?？荚嚹翘?，一大早，同學們騎著自行車去橫河子參加考試，可闞紅梅的自行車卻在中途斷了鏈條。當時，老師和大部分同學都已經(jīng)遠走了，闞紅梅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許文強趕到，從自行車上跳下來說：“我馱你走吧！”闞紅梅正遲疑，許文強從她手里奪過自行車，推進了道旁的一戶人家，和女主人交待過后，讓闞紅梅上他的自行車。闞紅梅略微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上了他的自行車。因為路有些顛簸，闞紅梅有好幾次摟住許文強的腰。因為許文強幫忙，闞紅梅沒遲到，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烁咧?，可許文強卻因為馱著闞紅梅趕點，體力超了負荷，加上天熱，到橫河子考點的時候人昏厥過去了。自然，許文強沒有考上，闞紅梅為此內(nèi)疚了好一陣子。

考上高中后的那年的寒假，有一次，在鄉(xiāng)間的一條小路上，闞紅梅邂逅了許文強。許文強穿著厚厚的破舊軍大衣從大棚地里出來。他比前幾個月顯得更黑更瘦了，闞紅梅心里很不是滋味，走過去摘掉口罩，對許文強說：“對不起文強，因為我你沒考上高中，我這心里到現(xiàn)在還系著一個大疙瘩，你怎么沒復讀一年再考呢？”許文強用了一句很時髦的話說：“老同學，我認命，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你看，我現(xiàn)在不過得挺好嗎？說著，將一個鼓囊囊的塑料袋遞給闞紅梅，這里邊是新下來的西紅柿，放心吃吧，沒藥！”許文強說著沖闞紅梅擺了一下手，跨上摩托車一溜煙走了。

看著方便袋里紅撲撲的西紅柿，望著許文強消失在道旁的背影，回味著許文強剛才的話，闞紅梅心里又涌起一絲說不出來的感動。后來，闞紅梅也沒實現(xiàn)她的大學夢。沒考上大學的闞紅梅一度心灰意冷，最后在姑姑的勸說下去城里打工。這一飄就是好幾年，闞紅梅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其間也處了幾個對象，均因闞紅梅太保守傳統(tǒng)而分手，闞紅梅說：“現(xiàn)在人怎么都這樣，剛見面沒幾天就要想親熱，成什么事呀？”于是，就回了屯里。父母為她的婚事愁得頭都大了。這時，界壁子（東北方言，鄰居）付嬸出面給闞紅梅介紹個對象。闞紅梅的父母就問男方姓啥叫啥，他們好打聽打聽。付嬸就一拍大腿，說：“我還真不知這孩子大名叫啥。我只知道他姓許，叫小多。你們要信不實，就先不見了?！边@時，闞紅梅就說：“見，付嬸提的婚事差不了大格，見！”當時，闞紅梅剛剛結(jié)束了一段感情，心里正鬧騰呢，見付嬸給她介紹對象，就想氣氣原來的男友。

沒想到一見面，闞紅梅就撲哧笑出聲來。原來，對方竟是許文強。付嬸一見兩人認識，而且還這么熟，就高興地說：“緣分哪緣分，你們倆嘮?！备秼鹁蛯㈤T帶好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他們倆，靜得地上掉根針都聽得見。闞紅梅率先打破了沉默：“真巧，沒想到會是你?！痹S文強咧嘴一笑：“可我知道是你！我條件不好，怕配不上你，也出不起什么彩禮。不過，我還是來了?！标R紅梅問：“為什么？”許文強囁嚅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不怕你笑話我，上學的時候，我就喜歡你！”說完這話，將頭埋下不敢抬頭。闞紅梅就笑了：“我不要彩禮?！?/p>

“真的？！”許文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我雖是女孩兒，卻超鄙視要彩禮這種陋俗。男人女人都是人，女人干嘛要把自己作為有價的商品呢？”闞紅梅說到這兒打量了一下許文強：“不過，我這樣做，可是為了你！”

“為了我？”許文強驚訝地打量著闞紅梅。又幾年不見，闞紅梅出落得比山花還水靈，這樣的女孩子找個城里或條件更好的對象易如反掌，能嫁給他一個窮家薄業(yè)的莊稼漢嗎？可闞紅梅卻說：“當年，你馱我參加中考，因為你體力透支，我考上了，而你，卻沒考上。就憑這個，我不但不沖你要什么彩禮，我還要死心塌地地跟你好！”一席話感動得許文強差點流了淚。就這樣，闞紅梅沖破家庭的阻力和許文強談起了戀愛。

不過，許文強覺得各方面條件和闞紅梅相差甚遠，很擔心有一天他們的事情沒有結(jié)果。秋天里的一天，許文強去城里打工，臨別的時候，給闞紅梅唱了首歌——

秋風掠過山梁

戀人還在多遠的地方

離別時的楓樹上

寫滿了火紅的相思

誰將深情的目光

掛上大雁的翅膀

卻孤獨地坐守一地蒼涼

僅憑凝望誰能理解

遠方以遠是什么世界

對山的風兒有多涼

思念的臉頰有多燙

山下的嗩吶一吹

夕陽的眼圈兒就紅了

夜正慢慢地走過來

最終又靠住了誰的肩膀？

聽著許文強唱的這首憂傷深情的歌，闞紅梅在贊賞的同時又感動得不得了。沒想到，一個平時木訥憨傻的男人竟然能唱出如此深情的歌兒。她將頭輕輕依偎在許文強的肩膀上，說：“我闞紅梅是啥人兒你又不是不了解，你放心去吧，這輩子，我就認定你了。”聽著闞紅梅的柔聲細語，頭一次嗅著闞紅梅發(fā)梢上散發(fā)的馨香，許文強感動得淚花直閃。

可誰也沒想到，兩人交往了大半年，眼見就要談婚論嫁了，闞紅梅的心卻又活了。她覺得許文強并不適合她。促使她改變主意的是媽媽的病和初高中時的同學陳冰。

和許文強交往了不久，闞紅梅的媽媽就患乳腺癌住了院。闞家?guī)缀趸ü饬怂械姆e蓄，沒辦法，闞紅梅讓許文強給張羅兩萬塊錢給媽媽做手術(shù)?？稍S文強只張羅到不到一半，闞紅梅當時很不高興，說：“我又不是沖你要，我只是沖你借，你怕什么？”許文強說：“我不是怕，家里那點錢全投資在鋼架大棚上了，實在拿不出多余的錢來。”闞紅梅說：“你是死人呀，你難道不能從別人那兒挪點過來嗎？”許文強聳拉頭，臉上似乎沒有一絲血色：“這些錢，就是我借了好多家才弄到的。”闞紅梅氣得將錢摔給許文強后掉頭將大門關(guān)上了。闞紅梅心說：“我怎么處了個窩囊廢呀！”許文強在門外敲了半天門，闞紅梅也沒開，許文強給她打電話，她索性把手機關(guān)了。

不久，許文強見聯(lián)系不上闞紅梅，就通過付嬸傳話兒商量結(jié)婚，其實，闞紅梅的父母本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又怕闞紅梅不同意，正在思考如何婉言拒絕付嬸，出乎闞紅梅父母意料，闞紅梅對付嬸說：“付嬸，告訴許文強，這婚我不想結(jié)了，讓他再另找別人吧！”付嬸見闞紅梅冷冰冰和以前判若兩人的樣子就說：“怎么了，你和小多不是處得好好的嗎？”闞紅梅說：“付嬸，我不想說過多的話，告訴他，別找我了。至于理由，我不想多說。”付嬸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轉(zhuǎn)達了闞紅梅的意思。許文強以為，闞紅梅之所以關(guān)機，只是和他生點氣罷了，沒想到等來了分手兩個字。于是，許文強聽了付嬸死纏爛打終抱媳婦歸的建議，每天都會找闞紅梅求得她的原諒。

二

這天，許文強又來求闞紅梅。闞紅梅一邊往門外送他一邊告訴他：“我不是給你絕句了嗎？以后，你就別再找我了。好女孩多得是，別在我這棵破楊樹上吊死！”

“紅梅，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我當時真的是沒辦法。你看著，我一定把日子過起來，讓你過上好日子?！痹S文強拉著闞紅梅的手哀求闞紅梅從大門內(nèi)走出。闞紅梅不耐煩地撥著許文強：“別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多不好！”許文強說：“你要答應結(jié)婚，讓我干什么都行。”

里面?zhèn)鱽砀赣H的咳嗽聲。闞紅梅只好說：“我就瞧不起你這號兒男人，你先回去，我再考慮考慮！”許文強露出笑容：“紅梅，還考慮個啥呀？我回去就準備?！标R紅梅說：“我可沒讓你準備，我只是說我再考慮一下，又沒說過答應你?！痹S文強哭喪個臉：“你怎么能這樣？”闞紅梅轉(zhuǎn)過臉兒去，“快走吧，別婆婆媽媽的了，你越這樣我越瞧不起你?！?/p>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紅梅！紅梅！”闞紅梅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不遠處一輛紅色的她叫不上名字的品牌轎車緩緩停在了她家院門前。雖然轎車不是什么稀有的東西，可在這兒窮鄉(xiāng)僻壤，也是難得一見的。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漂亮陽光的臉兒來。闞紅梅怎么也沒想到，這張漂亮熟悉的臉兒竟是幾年不見的老同學陳冰！

陳冰是闞紅梅初中和高中的同學。上高中的時候，兩人在一個宿舍，陳冰主意正，人也鬼精。當時，陳冰知道班上的體育委員王良暗戀著闞紅梅，就在愚人節(jié)那天晚上悄悄對王良說：“今晚八點半，闞紅梅在操場上等你，不見不散?！钡搅送砩习它c，陳冰就對闞紅梅說：“走，去操場上，看看那個傻家伙去了沒有?！标R紅梅懵懂地看著陳冰，陳冰說：“你到那兒就知道了，不過，不能出聲?！标R紅梅被陳冰拉到了操場，陳冰指著在籃球架下凍得直哆嗦的王良，沖著闞紅梅撲哧一笑，“還不明白呀，人家呀，在等你呢！”闞紅梅說：“我沒讓他等我呀！”陳冰就捂嘴樂，闞紅梅明白了，“是你搞的惡作劇？”陳冰說：“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嘛，誰知道這家伙還當真了。”闞紅梅當時就想露面將王良喊回去，被陳冰拽走了，“誰讓他不自量力？咱們的班花是誰都能喜歡的？”第二天，闞紅梅發(fā)現(xiàn)王良直打噴嚏，覺得這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不久，王良轉(zhuǎn)學了，以后再也沒看到他，直到現(xiàn)在，闞紅梅還為當年的事情感到不安，后悔沒向王良解釋，她并沒有約過他，一切都是陳冰搗的鬼。后來，陳冰也沒考上什么名牌大學，只考上了一個地市級的衛(wèi)校，打畢業(yè)到現(xiàn)在，也沒聯(lián)系，誰想到，今天，陳冰竟像天上掉下來的仙女般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闞紅梅驚喜笑著迎上：“陳冰！幾年不見，你這家伙死哪去了？”陳冰下車，和闞紅梅一邊擁抱一邊說：“我在沈陽，昨天回來的，這不，想你了，過來看看。”闞紅梅無比羨慕地打量陳冰的車，“陳冰，你的車？”陳冰說：“剛買的，奧迪新款?！苯又?，又上下打量許文強，“是許文強吧？你怎么在這里？”許文強也打量陳冰，發(fā)了半天愣，末了，終于認出來了，“老同學呀！我是闞紅梅的對象呀！”陳冰就打量許文強和闞紅梅，“闞紅梅，真的嗎？”闞紅梅瞪了一眼許文強，“陳冰，別聽他瞎說?！痹S文強有些不高興，看著闞紅梅，“這怎么是瞎說呢？我就是你對象嘛！”闞紅梅推著許文強，說：“許文強，還不快走，我想和陳冰好好聊聊。陳冰，走，進屋?！痹S文強也說：“紅梅，陳冰也是我的初中同學，好多年沒見了，我也想和她聊聊。”闞紅梅說：“那行，你們聊，我走了?！标R紅梅氣沖沖進院去了。許文強無奈沖陳冰笑了笑，“陳冰，不好意思，我先走了，紅梅就是這個脾氣?！标惐焓趾驮S文強握了握，“許文強，過后我找你?！标惐f著，進院找闞紅梅去了。許文強無奈，只好騎摩托車走了。

進屋，闞紅梅一邊忙著給陳冰削蘋果，一邊不好意思地說：“陳冰，剛才讓你見笑了?！标惐舆^蘋果打量著闞紅梅的臥室，仍有些不信實地問：“闞紅梅，許文強真是你對象？”

闞紅梅面露無奈，“是的，當年，中考時，我自行車的鏈條斷了，是他把我馱到了考場，可他卻累虛脫了，因為我他沒考上，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很愧疚。界壁子付嬸把我介紹給了他，我知道他脾氣好，嫁他不會受氣，再說，我又欠人家的，于是，我也就認了這門親事?！标惐Я丝谔O果就笑，“這都什么年月了，還講究報恩，以身相許？”闞紅梅坐在陳冰對面，“這不，今天來跟我商量結(jié)婚，可我覺得時機沒成熟，就沒答應。沒想到，你倆也是同學?！标惐f：“我和許文強初二時是一班，后來到了初三按學習成績分優(yōu)差班，我就分到了另外那個差班，你成績優(yōu)秀，就和許文強一個班了。闞紅梅，你要不說，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你會和他處朋友。”闞紅梅疑惑地問：“陳冰，怎么這樣說？許文強有得罪你的地兒？”

陳冰搖頭，繼續(xù)吃著蘋果，“許文強可不是電視劇里的許文強，闞紅梅，沒想到你眼光這么低。你這朵花兒，算是插在了牛糞上了！”闞紅梅有些不好意思了，“陳冰，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看你混得不錯，車都開上了？”陳冰話里話外瞧不起許文強，闞紅梅心里也不是滋味。當年，她和陳冰可是高二·三班的兩朵班花，你看人家陳冰現(xiàn)在，高級轎車都開上了，同樣的人，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陳冰似乎看透了闞紅梅的心思，面露得意，“你要想，也什么都有。”闞紅梅說：“陳冰，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快告訴我發(fā)達的秘笈?！标惐f：“哪來的什么秘笈呀？”闞紅梅說：“哎呀陳冰，你真急人，沒有秘笈，你的車是哪來的？”陳冰將蘋果核扔在一邊的垃圾簍里，“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憑你的資質(zhì)，你要是想，也什么都有?！标R紅梅搖著陳冰的肩膀，“陳冰，就別跟我賣關(guān)子了，快說嘛！”陳冰從包里拿出一張相片遞給闞紅梅，“真拿你沒辦法?！标R紅梅接過細看，相片中是一個中年男人，就問陳冰：“這個人是誰？”幸福就溢在陳冰臉上，“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給我幸福的人。我現(xiàn)在之所以改頭換面過上好日子，完全得益于這個男人。”

陳冰的臉沒紅，闞紅梅的臉倒?jié)q成了一張紅紙，“陳冰，他是你的老公……”

陳冰搶過相片，“不可以嗎？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點道理你都下懂。他是沈陽某公司的老總，我當初在他的公司打工，后來他看上了我，我就心甘情愿和他好了。后來，他就娶了我。”

闞紅梅說：“你就不嫌他年紀比你大？”

陳冰就說：“你看著很聰明，其實是個榆木腦袋，咋這么不開竅兒呢？男人大女人幾歲又算得了什么呢？闞紅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闞紅梅嗔怪地指著陳冰的額頭，“陳冰，說什么呢？”

陳冰見闞紅梅這樣說，就笑了，“這就對了。青春漂亮是一個女人的資本，不如趁年輕撈上一把，咱們女人，可千萬不能白白浪費父母賜給的這份得天獨厚的資源。如果你樂意，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雖然年紀大一點，但比許文強這個窮小子強百倍?！?/p>

闞紅梅低下頭看著鞋尖兒沒說話。

三

當天晚上，闞紅梅失眠了。

迷麗的月光透過窗紗照在闞紅梅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上。她的心里亂成一團麻，沒有一絲興趣欣賞窗外的明月，腦子里反復閃現(xiàn)著陳冰那輛紅色的轎車以及陳冰跟她說起許文強時那種嘲諷的表情。也許，許文強真是提不起來的那種男人。自己要將一生交給這樣的男人，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議論呢！唾沫也能淹死個人。陳冰說得對，怎么能因為報恩就以身相許呢！

暗夜里傳來的父親的夢囈和母親的輕輕的呻吟像兩記重錘敲打在她的心上。為給母親治病，家里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拉了不少饑荒。父親雖然當了多年的村主任，卻也沒攢下什么。這十年九旱的窮山溝，想要治富談何容易？父親曾絞盡腦汁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開發(fā)各種項目，但收效甚微。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手術(shù)急需用錢實在找不到別的地方借，她是不會朝許文強借的。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事，結(jié)果卻讓她大失所望。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是不是有點太對不起自己了。她決定現(xiàn)在就給陳冰打電話。

陳冰一接電話就笑了，“這么晚了還不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闞紅梅說：“都火上房了，還拿人家取笑。你什么時候回沈陽？我想跟你去沈陽打工?！标惐f：“想通了？到外邊怎么也比在咱這窮山溝里窩著強。那個許文強有啥可留戀的？干脆，咱們來個干豆腐卷冰溜子—啟齒咔嚓！”白天，陳冰就沒說許文強什么好話，闞紅梅雖然聽起來不舒服，可細細想起來，陳冰說得不無道理。她和許文強分開是遲早的事。陳冰說得對，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見闞紅梅沒吱聲，那邊的陳冰又笑了，“還對你的那個榆木疙瘩戀戀不舍呢呀？按理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是看你們實在不般配才說了許文強的壞話。白瞎了你這張比馮程程還俏的臉兒，等到了沈陽，給你找一個比你這個許文強強一百倍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許文強呢！”闞紅梅臉兒發(fā)燒，說：“陳冰，你胡扯些啥？我只不過是想讓你介紹一份工作，散散心?！标惐f：“放心，工作的事包我身上了。我后天走，到時候我去接你。”

闞紅梅就說通了父母，跟著陳冰去了沈陽。她告訴父母，到了沈陽后，她就把手機號換了，如果許文強再來找她，就說她進城打工走了，讓他以后不要再來找她了。父母沒想到闞紅梅變化這么快，就同意了她隨陳冰去沈陽。

坐在陳冰的車里，看著公路兩旁的色彩斑斕的野花，闞紅梅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許文強打工前給她唱的那曲《秋風掠過山梁》，沒想到竟然成了讖語。一年前的秋天，她還和許文強說這輩子跟定了他，可一年后，她卻和他分開去奔赴一段新的人生之旅，只是，旅伴已不再是他。一年多的交往，想想，也有些對不住許文強。一只孤雁從前邊的山梁飛過。闞紅梅在心底默默地說，對不起了文強，我就要像這只孤雁一樣去尋找適合自己的生存空間了，你也一樣，好好把握自己吧！淚水，順著腮邊流了下來。陳冰見狀說：“這怎么還流淚了呢？你要后悔，我現(xiàn)在就轉(zhuǎn)頭送你回去?！标R紅梅說沒什么。陳冰看出了闞紅梅的心思，扭頭說：“既然決定放下，就不要再前思后想。到了沈陽，用不了多久，你很快就會融入到另外一種全新的生活。到那時你就會覺得，你以前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場夢魘?！标R紅梅說：“陳冰，我這百八十斤可就交給你了。”陳冰嘻嘻笑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有我在，保準，讓你進城后順風順水，還能給你找一個比許文強還許文強的男人?！标R紅梅推了一下陳冰，嗔怪道：“胡說些什么呀！”

上了高速，幾個小時后，闞紅梅就被陳冰帶到了沈陽陳冰的公寓。房間里的一切陳設(shè)都是闞紅梅所未見過的，站在陽臺往下望，整個沈陽差不多盡收眼底，遠處棋盤山的風景就在云中若隱若現(xiàn)。闞紅梅無比羨慕地說：“陳冰，站在這二十八樓的樓層往下看，我怎么感覺這樓在晃呢！”陳冰將一杯紅酒遞給闞紅梅說：“不是晃，是你剛開始有些不習慣，過段時間適應了就好了。這是附近方位最佳的宅地，現(xiàn)在，炒到每平兩萬塊。”闞紅梅說：“這得花多少錢呀！”陳冰說：“買得早，不過，當時也花了二百多萬呢！”闞紅梅說：“他可真舍得為你花錢。”陳冰呷了口紅酒，說：“這有啥大驚小怪的？咱們沒錢，把一塊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兒花，可對于有錢人來講，這算不了什么。憑你的資本，將來住的房子不知會比我這兒要好多少倍。放心吧，你的工作，我讓他找好了，晚上見面細談?！标R紅梅抱著陳冰差點跳起來，“陳冰，你太偉大了。”

晚上，陳冰帶著闞紅梅來到一家豪華的西餐廳，在這里見到了陳冰的那個他。這是個四十多歲的身材矮胖面色白皙戴一副金絲眼鏡的禿頂中年男人。闞紅梅想，陳冰怎么找了這樣一個男人？如果是她，即便對方再有錢，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男人穿著很隨意，陳冰將闞紅梅和他互相做了介紹，“馮鳴，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闞紅梅，上初中和高中，我們倆一個班。紅梅，這就是我老公馮鳴。”

“馮總好?！标R紅梅低著頭，笨拙緊張地握住了馮總伸過來的手。

馮鳴見闞紅梅有些拘緊，就對闞紅梅說：“既是冰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別叫我什么馮總，叫我馮鳴好了。有什么難處，盡管跟我提，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盡力?！标惐舆^話荏兒，“馮鳴，我這老同學夠上一說了吧！她初來乍到，有些靦腆，有些事兒還是我替她說了吧！你看，能不能找找關(guān)系，給她找份輕松一點的工作？”

馮鳴嘿嘿笑道：“夫人有令，為夫敢不從命？”

“這還差不多！”陳冰和闞紅梅被馮鳴滑稽幽默的樣子逗得笑出聲來。

“我這就辦！”馮鳴掏出手機，“明新呀，我在你們公司附近的夢巴黎西餐廳，你現(xiàn)在有沒有時間過來，咱們在一起吃個飯。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聚了?！币粋€叫明新的男人標準的男中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好吧，我這就過去?！?/p>

一刻鐘后，一個和馮鳴年紀差不多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馮鳴說：“紅梅，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五環(huán)地產(chǎn)公司周明新總經(jīng)理，明新，這是冰兒的閨蜜闞紅梅?！?/p>

“你好紅梅！”周明新彬彬有禮地向闞紅梅擺手。

“您好周總?！标R紅梅打量周明新。和馮總比起來，周明新身材魁偉，氣宇軒昂，干練而成熟。

陳冰笑道：“周總，瞧你那一臉嚴肅樣兒，把我們紅梅都給嚇壞了?！敝苊餍戮托Γ瓣惐?，沒辦法，我天生就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兒。對不起，沒嚇著你吧？”闞紅梅說：“您言重了，周總。”陳冰說：“周總，我的老同學現(xiàn)在還沒正經(jīng)的工作呢，能不能在您的公司給她找個輕松一點的工作呢？”周明新略一沉吟，“馮總，冰兒，你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辦公室還缺一個文員的職位，不知紅梅有沒有興趣屈尊？”

闞紅梅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陳冰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然后端起一杯酒，“周總真仗義，我代闞紅梅謝過了，我先干為敬?！标惐级紱]皺一下，就將杯中酒一口干了。馮鳴對周明新說：“還是鄉(xiāng)下的姑娘好，淳樸不做作?！标R紅梅發(fā)現(xiàn)，周明新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她一下，點了點頭，沒說話。不過，細心的闞紅梅卻發(fā)現(xiàn)，那目光中蘊含著一縷令她心跳的東西。馮總呷了口酒繼續(xù)說：“周總，我來打個比方吧，這鄉(xiāng)下姑娘身上有著城里姑娘不具備的純凈。用一位哲人的話來說，樸素是大美。城里的姑娘就好比一個精心打造的花園，再美，也是人為刻意打造出來的，而鄉(xiāng)下姑娘呢，是一塊沒有開發(fā)出來的翠綠的田野，雖然沒有絢麗的花朵，卻又美得讓人窒息。周總，你說我的比方打得對不對？”周明新一邊笑，一邊時不時抬眼用眼睛的余光在闞紅梅身上掃過，窘得闞紅梅忙把頭低了下來。

這頓晚宴闞紅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回到陳冰的住處，仍然恍若如夢。陳冰將一杯咖啡遞到闞紅梅身邊，說：“是不是覺得我找一個比我大那么多的男人很可笑？”闞紅梅說：“瞧你，想哪兒去了？”

陳冰坐在闞紅梅旁邊，說：“在我們周圍總會遇到一些號稱只喜歡成熟男人，把那些與自己年齡相當?shù)哪贻p男孩們稱之為生瓜蛋子而不屑一顧的年輕女孩。為什么年輕的女孩子會那么喜歡所謂的成熟男人？其實不外乎以下幾個原因。成熟的男人在日常為人處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信、淡定，有時還不乏幽默感，容易讓女孩子們著迷。同時，成熟男人理解問題、認識問題，包括解決問題的能力似乎比男孩子們更接近現(xiàn)實，更容易被人們所接受；成熟男人進入社會的長度也增加了其事業(yè)有所成就的高度。也由于事業(yè)的成就形成了其經(jīng)濟狀況較好的現(xiàn)狀，在女孩子們看來找一個這樣的男人，自已不必面臨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和風險，還可以在較高的起點上開始自己的事業(yè)和生活?！?/p>

陳冰冰說了大半天，闞紅梅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陳冰說：“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火星來客！”闞紅梅說：“這幾年不見，你了不得了。”陳冰說：“怎么了？”闞紅梅就笑，“上學的時候你就鬼精，現(xiàn)在，說起話來更是一套一套的，都趕上主持人了?！标惐托α?，“過幾年，你也一樣?！标R紅梅說：“我這個人是個悶葫蘆，有也說不出來。”說這話時，臉上竟涌起了一絲羞澀。

不知為什么，闞紅梅的眼前出現(xiàn)了兩個人交替的身影。闞紅梅知道，是許文強和周明新。許文強此時一定急瘋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

四

辦公室在六十八樓，比陳冰的住所高了整整四十層。每天，工作閑暇，闞紅梅站在素有“天河飄絹”美譽的寫字樓內(nèi)，看著下邊細流般的街道，闞紅梅覺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云中的瓊臺仙樓，只是每天回到住處，才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間?，F(xiàn)在，她不但沒有絲毫眩暈的感覺，還陶醉在俯瞰整個城市或遠或近的美景中了。一個月前，她闞紅梅還是大山深處的一個土得掉渣兒的鄉(xiāng)下女孩，一個月后，竟然成為一家大型地產(chǎn)公司的白領(lǐng)麗人。闞紅梅剛開始有些拘謹，可她發(fā)現(xiàn)，周明新辦事雷厲風行，不茍言笑，她雖然經(jīng)常出入他的辦公室，但他的目光真誠而純粹，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幾乎沒有別的話題。他和馮總雖是要好的朋友，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男人，心中的擔憂很快就消失了。

闞紅梅在縣城打工時在網(wǎng)吧干過收銀員，學過一些電腦知識，再加上有文字功底，工作起來倒也得心應手。昨天下班，周明新吩咐她整理一份材料，讓今天早上交給他。闞紅梅聽見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開了，知道周明新來了，于是，拿起打印好的材料進了周明新的房間。闞紅梅將材料放在辦公桌上正要出去，周明新迅速瀏覽了一下材料，然后將材料放在一邊，雙手十指交叉看著闞紅梅，“辛苦你了闞紅梅。來公司快一個月了吧，還習慣嗎？”

來公司這么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對她說話。闞紅梅有些拘謹?shù)攸c頭，“還好?！敝苊餍乱环赐盏膰烂C，笑著說：“我就說嘛，陳冰給我介紹過來的人哪能不優(yōu)秀？”闞紅梅倏然間覺得周明新的目光像刀子，像要刮開她的皮肉看透她的五臟似的，低著頭只是說：“過獎了周總，沒什么事，我工作去了?！?

周明新說：“闞紅梅，下班，我請你吃飯。”

闞紅梅遲疑：“周總，我……”

周明新看著材料，頭也沒抬，“怎么，有應酬？”

闞紅梅忙說：“哦，沒有?！?/p>

周明新仍然在看材料，“沒有，這就么定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闞紅梅仍然回味著周明新剛才的話。她悄悄給陳冰打了個電話，陳冰在電話里沒發(fā)表言論，只是一個勁兒笑。闞紅梅說：“陳冰，你怎么一個勁兒笑哇！”陳冰這才止住笑聲，“紅梅，你好運來了。”闞紅梅說：“啥好運？”陳冰就說：“啥好運還用得著我說嗎？你現(xiàn)在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标R紅梅的臉騰地就熱了，“你胡說些什么呀？我怎么聽得稀里糊涂的?！标惐驼f：“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祝你好運！”闞紅梅還想問個究竟，陳冰卻把手機摁了。

闞紅梅在慌亂忐忑中度過了一整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周明新坐在鄰桌，她都不敢迎住他的目光。晚上，闞紅梅正在收拾東西，周明新的電話打了過來，“收拾好了沒有？我在樓下等你?！睕]等闞紅梅說話，就撂了電話。這個周明新，可真夠霸氣的，闞紅梅心里想著，來到樓下。周明新?lián)Q了身休閑裝，站在車旁，見闞紅梅拘謹?shù)亟兴爸芸偂保驼f：“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緊張什么？別害怕，我不會把你賣到大山里。”話兒一吐唇，把闞紅梅逗得抿嘴兒笑了。

一刻鐘后，周明新和闞紅梅出現(xiàn)在一家豪華酒店樓下，周明新出示會員金卡，侍應生非常有禮貌地將他們領(lǐng)到了預訂好的包間外就退去了?？吹贸觯苊餍率沁@兒的?？?。闞紅梅在想，周明新將她領(lǐng)到這兒做什么？街道上早就燈火闌珊，闞紅梅不由有些緊張，低頭不敢正視周明新。

周明新說：“干嘛這么緊張？來，把眼睛閉上。我什么時候讓你睜開你再睜開。”闞紅梅說：“周總，您要干什么？”周明新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标R紅梅閉上雙眼，走廊里很靜，闞紅梅甚至嗅到了周明新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男性氣息。闞紅梅不解，周明新讓她閉眼做什么？她覺得被周明新那雙男性的大手拉進了房間內(nèi)。

周明新說：“睜開眼睛吧！”闞紅梅睜開眼睛，她發(fā)現(xiàn)，屋里很暗，桌上擺著一只碩大的上有龍圖騰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點滿了蠟燭。闞紅梅說：“周總，您這是……”

周明新說：“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闞紅梅搖頭。周明新拍拍闞紅梅肩膀，“今天是你二十三歲的生日呀！”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闞紅梅有些不知所措。周明新說：“還愣著干什么？吹滅蠟燭，許個愿吧！”闞紅梅依然站著沒動。周明新拉著闞紅梅，“來，我陪你一起吹！”

闞紅梅吹蠟燭，周明新幫著將蠟燭吹滅后把燈打亮。闞紅梅說：“周總，謝謝你?！敝苊餍抡f：“謝什么？其實，我這樣做，全是為了你呀！”闞紅梅給周明新滿酒，“您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周明新說：“我在你的個人資料上查的，就記在心里了。人這一生講究的就是個緣字，你知道，我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好想入非非的人。自打你走進公司的一霎那，我就知道，你已經(jīng)走進了我的心里。謝謝陳冰，你比她說的還要好?！?/p>

闞紅梅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周總，您說什么呢……”

這頓生日晚宴最初讓闞紅梅有些緊張，可隨著周明新親切隨和的敘說，一縷甜蜜的幸福感在闞紅梅心底滋生。她屬龍，周明新就給她訂了個龍圖騰蛋糕。沒想到周明新如此細心。周明新告訴她，他的家在遼西深處的大山，與她家只隔一道山梁，父母都是農(nóng)民。他憑著堅強的毅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建筑大學，后來又下海打拼歷經(jīng)十數(shù)年，才有了現(xiàn)在的事業(yè)。周明新說：“咱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又沒什么后臺背景，憑的只是自己的才干和勤勞。農(nóng)村孩子，要闖出自己的天地，得有機會呀！所以，當馮總將你介紹到我公司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其實，我就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闞紅梅說：“我知道，周總?！?/p>

“別叫我周總，”周明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打現(xiàn)在開始，人前，你叫我周總，人后，你管我叫哥，也可以管我叫周明新?！?/p>

闞紅梅說：“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妥的，我們本來就是一塊土地上的老鄉(xiāng)?！敝苊餍抡f到這兒看著闞紅梅，“現(xiàn)在就叫。”

“哥?！标R紅梅不知道這個字是怎樣吐出唇的。

“哎！”周明新興奮地應道：“你看，你這一叫我哥，我就感覺回到了二十年前?！?/p>

闞紅梅笑了笑。周明新說：“你知道你美在哪兒嗎？”闞紅梅紅著臉說：“哪兒？”周明新說：“羞澀。羞澀是女人之美。詩人泰戈爾說：美的東西都是有色彩的。羞澀來自害羞，是最天然、最純真的感情現(xiàn)象，是一種特有的魅力?！标R紅梅想，周明新真有學問，連泰戈爾的話也知道。周明新接著又說：“你知道嗎，羞澀是女人們表達自我的真純美麗，是女人們獨具特色的優(yōu)秀氣質(zhì)，是女人們靈魂深處的愛！女人羞澀是一種美，更是一種特有的魅力，是女人最天然的本色，最動人的內(nèi)涵，最完美的語言，最能讓人折服的自信！紅梅，這是最讓我欣賞你的地方?！标R紅梅覺得，剛才的緊張氣氛一下子就不見了，雖然她只是一個勁兒地抿嘴兒笑，卻為周明新的才情折服。兩個人在輕松愉悅中享受了這頓溫馨的晚餐。

從酒店里出來，周明新將車子開進了一處豪華小區(qū)。闞紅梅一愣，這不是羅馬花園嗎？幾天前，陳冰帶著她來過一次。陳冰告訴她，住在在這兒的大都是有錢人。正思量著，周明新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嶄新的手帕，圍在闞紅梅的眼睛上，“紅梅，你再忍一會兒，我什么時候讓你把手帕拿開你再拿開?！痹趺从忠勺∷难郏縿偛诺囊荒灰呀?jīng)讓她很意外了。闞紅梅不解，可見周明新笑容可掬的樣子，知道周明新沒什么惡意，就將眼睛蒙上了。闞紅梅摘掉手帕的時候，忽覺眼前一亮，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座富麗堂皇的豪宅內(nèi)。闞紅梅看得是眼花繚亂，心說周明新又在搞什么名堂？

見闞紅梅有些疑惑的樣子，周明新將一把鑰匙塞給闞紅梅說：“你知道嗎？在羅馬花園中，這座房子可是方位最佳的宅第。如果你愿意，這座房子現(xiàn)在就屬于你了。我已經(jīng)交了三年的租金?！标R紅梅還沒反應過來，周明新一下子就將闞紅梅擁在懷里，喘息著說：“答應我吧，自打我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了你。”

周明新的話真誠但有挑逗意味，闞紅梅居然沒感覺絲毫別扭。周明新說話很直接，他說他和妻子感情不和，想彌補一下情感方面的缺憾。他希望她考慮一下，如果她同意，他會盡最大可能滿足除了婚姻外的一切要求。闞紅梅雖然有預感，可當周明新大膽向她表白后，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她推開了周明新，“對不起周總，我現(xiàn)在還不能接受，我的預熱很慢，給我一段時間，讓我想想，好嗎？”周明新說：“當然可以，我有的是耐心。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冒失了。”

從羅馬花園回來，闞紅梅迫不及待將今天她和周明新之間發(fā)生的一切給陳冰說了。陳冰聽后說：“傻丫頭，你的好運來了?！标R紅梅臉兒就紅了，“瞎說什么呀！”陳冰摸了摸闞紅梅的臉笑道：“周明新可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優(yōu)秀男人，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你也就不白長這張漂亮的臉蛋兒了。咱老家有句俗語，寧可給狠漢子牽馬墜鐙，也不給賴漢當祖宗?！?/p>

闞紅梅低頭擺弄衣襟，半晌才說：“話兒是這么說，可人家是有家庭的人，我不想拆了人家好端端的家呀！”

“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他？”陳冰推了一下闞紅梅，“誰讓你拆了人家的家呀！那我問你，我幸福不？”

闞紅梅點頭，“嗯。”

陳冰說：“這不就結(jié)了？愛情不一定非得談婚論嫁，像我一樣，被寵著，被愛著，多好?！标R紅梅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疼，馮鳴雖然比你大那么多，可他必竟是你老公呀！我這算什么？就是遭人唾棄不齒的小三兒！”陳冰說：“小三咋了，你不會不當家里人說呀！這年頭，有幾個人是干凈的，不露是好手。”闞紅梅說：“可我還是做不來?！标惐f：“有什么做不來的。實話告訴你，我和馮鳴也不是夫妻，可我照樣不過得很開心嗎？”闞紅梅說：“你和馮鳴不是夫妻？”陳冰說：“我怎么能嫁給那個又禿又老的男人呢！我看上的，無非是他的錢。你就不要思前想后的了，別的你先不要管，再過幾年，等你老了，這樣的機會，你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不會還記著許文強那個土老冒吧！”闞紅梅說：“都什么時候了，還拿人家取笑。”陳冰說：“我怎么會拿你取笑呢？聽我的，準沒錯！”

第二天上班，闞紅梅見了周明新，就不敢迎住他的目光了。接連幾天，周明新也沒再提起此事，和她在一起，交待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好像那天的事情根本就沒發(fā)生過。就在闞紅梅有些失落的時候，周明新突然對她說：“想好了嗎？”闞紅梅想起陳冰跟她說過的話，說：“我答應可以，但你不能再找別人?！敝苊餍潞敛华q豫答應了，“不過，”他也向闞紅梅提出，讓她安心宅在公寓，不讓她再來上班。公司人多嘴雜，難免傳出意外。闞紅梅答應了。

當天晚上，周明新將闞紅梅帶到了公寓里。闞紅梅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就任憑周明新將她放到了那張寬大松軟的席夢思上……

五

闞紅梅穿著睡衣梳理頭發(fā)，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有些憔悴。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去年，她和陳冰來沈陽的時候也是秋天，現(xiàn)在，窗外又是滿眼秋意了。

和周明新好到一起后不久，他就安排闞紅梅學車，給她買了一輛紅色的本田。住著寬敞的公寓，開著漂亮的跑車，花著每月不菲的零花錢，許文強很快就成為過眼煙云。偶爾，許文強的形象在她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年中，闞紅梅選擇了在過年以外的一個平常日子回過一次老家。她想避開許文強的糾纏。事實上，回家后，母親告訴她，許文強隔三差五就來打聽有關(guān)她的消息。闞紅梅只在家里住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城里。她沒敢向父母說起她和周明新之間的事，只謊說自己在一家公司打工，工作時間很忙，離不開，有時候節(jié)假日也沒有。她知道，這事要是讓父母知道了，就是他們不說什么，屯里人的舌頭也得把他們殺死。

闞紅梅對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挺知足，雖然和周明新不能正大光明，卻也足以讓她感到自豪了。用陳冰的話來說，“咱們這樣做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父母給的資本不好好利用，那才是天生的傻瓜。咱們一沒學歷，二沒背景，一個土生土長的山里娃只能另辟蹊徑。不過，這種飯只能吃幾年，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痹捠沁@么說，人是有情感的。人和動物在一起時間長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人與人，而且，還是自己欣賞的那類男人？每天見不到周明新，闞紅梅就覺得自己空蕩蕩的。周明新將工作外的大部分時間交給了家里，每個星期只到她這兒來一次，其余的時間，闞紅梅只好在電腦前打發(fā)，或抱一只金絲犬去小區(qū)遛彎。

最近這些日子，周明新不像以前那么很規(guī)律地來看她。又有半個月沒來了。她給他打電話，不是忙就是關(guān)機。每天呆在靜得可怕的家里，闞紅梅覺得自己像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中的鳥。她把自己的感覺給陳冰說，陳冰說：“鳥兒？鳥也是金絲雀！”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傳了過來，闞紅梅將頭發(fā)攏在腦后，坐在沙發(fā)上看時尚雜志。周明新推門進來，闞紅梅的眼睛仍沒離開頁面。周明新將外套掛在衣架上，“怎么，沒看見我回來呀？”說著，坐在闞紅梅身邊，摟著闞紅梅就要親熱，被闞紅梅推到一邊，“別碰我！”周明新說：“怎么這么不高興？”闞紅梅依舊沒抬頭，“想想，有多長時間沒來了？”周明新說：“對不起，我最近應酬特多，公司的事把我搞得心力交瘁，再說，我總不能老也不回家吧？”闞紅梅氣消了一多半，“哼！你總有你的理由?！?/p>

周明新再次想將闞紅梅擁在懷中，再次被推開。周明新正要說話，闞紅梅說：“一身汗味，去洗洗吧！”周明新吻了一下闞紅梅，“遵命！”

周明新進了衛(wèi)生間，闞紅梅放下雜志嗑著瓜子。周明新放在桌上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鳴了一聲。闞紅梅看了一眼沒理會，短信提示音又鳴了一聲。闞紅梅看了看衛(wèi)生間，拿起手機，是兩條短信。

手機短信顯示1：大灰狼，我想你了。小魚兒。

手機短信顯示2：老家伙，晚上好好慰勞你。芭芘娃。

闞紅梅氣急敗壞將手機摔在床上，沖著衛(wèi)生間大喊：“周明新，你出來！”

周明新穿著浴袍走出來，“什么事？”

闞紅梅直直盯著周明新：“告訴我，除了我之外，你還有幾個……”

周明新故作懵懂，“你說什么？什么除了你之外，我還有幾個？”

闞紅梅說：“別揣著明白裝糊涂！”

周明新說：“什么揣著明白裝糊涂？”

闞紅梅指著手機，“那些短信是怎么回事？什么小魚兒芭芘娃的？”

周明新拿起手機看，“我當是什么呢？那是幾個愛開玩笑的朋友發(fā)給我的?！?/p>

闞紅梅搶過手機，“那好，我就想看看給你發(fā)短信的是個什么樣的朋友？”

闞紅梅翻開短信就要撥號，被周明新一把搶過，“你想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那些只是愛開玩笑的朋友胡亂發(fā)的。”

當手機被周明新那只有力的大手搶去，闞紅梅便徹底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雖然當初她要求他不再碰別的女人，可不到如今，她又能把他怎么樣？闞紅梅無奈，坐在沙發(fā)上流淚。周明新過去將闞紅梅擁在懷中，“別胡思亂想，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标R紅梅推開周明新，“別騙我了，你自己做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周明新手機響了，周明新去陽臺上去接。通完話，周明新說：“公司有急事，我得走了！”

周明新下樓，闞紅梅拿起挎包跟著。周明新開車駛出公寓，闞紅梅開車隨后跟出。憑直覺判斷，剛才打電話的不是纖纖就是朵朵。她要看看，那個稱周明新為大灰狼和老家伙的小魚兒和芭芘娃是個什么樣子。

在一家豪華的酒店前，闞紅梅發(fā)現(xiàn)，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漂亮女孩子挽著周明新親親熱熱走了進去?！笆裁礀|西！”闞紅梅一邊在心里罵著，一邊掏出手機給周明新打電話，“和誰在一起？”周明新說：“我要開會了。”闞紅梅說：“別騙我了，我都看到了。”周明新說：“你看到什么了？”闞紅梅說：“和誰在一起你心知肚明。”周明新的口氣變了，“我和誰在一起和你有關(guān)系嗎？”闞紅梅說：“你忘了當初你是怎么承諾我的？”

闞紅梅說著按了手機，咬牙擦了擦眼淚，開車返回。

六

無論闞紅梅怎樣旁敲側(cè)擊，周明新概不承認他和誰有染，最后，見闞紅梅一副不問出這個女孩子是誰就死不罷休的架式，就說那個女孩子是他在北京上大學的女兒，賓館里住著的是和她一同到家來看看的同班室友。周明新的確有這樣大的一個女兒，不過，周明新的女兒留著短發(fā)，而那個女孩兒是長發(fā)飄飄。闞紅梅知道，周明新是在用自己的女兒為自己開脫。她后悔那天沒將周明新和那個女孩進酒店的背影給拍下來。

闞紅梅將心中的苦悶跟陳冰說了，陳冰說：“有錢的男人就像茶壺，你什么時候看到就一只茶碗繞著茶壺轉(zhuǎn)的？那是人家的私事，與你無關(guān)。再說，你又不是人家老婆，你憑什么干涉人家呀！做好你自己就行了。”闞紅梅將當初的約定跟陳冰說了。陳冰說：“你以為世上就你闞紅梅漂亮風情呀！周明新那般優(yōu)秀成功的男人，惦記他的女孩子多得數(shù)不清。這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較不得真，等你過幾年好日子，錢也攢得差不多了，再找一個白馬王子，你這輩子也就值了。”闞紅梅雖說心里一時繞不過彎來，可一想陳冰說得也對。雖然她愛他愛入骨頭里，可他不是她闞紅梅一個人的，她只需做好一個茶碗就成了。

闞紅梅這樣想著，心境也就開闊了許多?？伤l(fā)現(xiàn)，最近一段時間，周明新除了到她這兒來得不像以前那么準時外，每個月給她的零花錢也不那么及時了。就在闞紅梅準備打電話催要的時候，周明新來了。

闞紅梅開門，撅著嘴巴徑直坐在沙發(fā)上。周明新挨著她身邊坐下，將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闞紅梅，“姑奶奶，還在生我的氣？”闞紅梅說：“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呀？不去小魚兒和芭芘娃那兒，怎么到我這里來了？”周明新將闞紅梅擁在懷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那是開玩笑的短信。”闞紅梅推開周明新，“你就騙我吧！”周明新說：“我怎么會騙你呢？”闞紅梅說：“好好好，你沒騙我，你說的都是真的，可你有好幾個月沒給我錢了，雖說我心疼你，可沒有錢，我也活不了?！?/p>

周明新說：“我知道。我今晚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闞紅梅說：“什么事直說就成了，還商量什么？是不是這個月的錢想下月一起給？”周明新說：“是這樣，公司正在開發(fā)一個新的樓盤，我想選拔一位綜合素質(zhì)最佳的人選為形象代言人，你是候選人之一?！标R紅梅說：“可我現(xiàn)在早不在公司上班了?！敝苊餍抡f：“我知道，我就是想通過這個形式向外展示你。再說，你的工作關(guān)系還在公司。”闞紅梅說：“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還有誰？”周明新說：“還有一位客戶和一個公司員工，我想從你們?nèi)酥羞x一位最佳人選，公司現(xiàn)在在渾河南岸麗水金陽的樓盤剛剛開發(fā)，形象代言人很重要?！?/p>

闞紅梅說：“我認識她們嗎？”

周明新說：“不認識。”

闞紅梅說：“她們都是什么學歷？”

周明新說：“一個是本科，一個研究生。”

闞紅梅說：“干脆，我直接退出得了。她倆的學歷都比我高，我只是高中畢業(yè)，綜合各方面，我怎么能比過她們呢？”

周明新說：“不比怎么知道？如果選上，你就為公司出了大力了。明天，我就去模特公司找輔導老師葉梅當評委，后天上午九點，選拔賽正式舉行?！?/p>

闞紅梅說：“費這么大的勁干什么呀？干脆，你直接讓我當選就不就得了？”

周明新說：“公司的事，又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是董事會研究的結(jié)果，再說，當選不當選，也不妨礙咱倆的關(guān)系呀！”

周明新走后，闞紅梅愁眉不展。她一個高中學歷，怎么能和一個本科生、一個研究生相比呢？周明新為什么要這樣做？如果她落選了，后果會是什么？真的如他說的向外展示一下她嗎？如果想展示她，干嘛又把她安置在羅馬公寓呢？接連幾天，闞紅梅一直陷在苦悶中，正想找陳冰訴說的時候，陳冰來了。

闞紅梅說：“都多長時間了，也不說來看看我?！标惐f：“要不是因為你，我才沒時間來看你呢！”闞紅梅說：“因為我什么？”陳冰說：“我也不繞彎子了，周明新和沒和你說從公司里選代言人一事？”闞紅梅點頭，“昨晚跟我說的，你咋知道的？”陳冰說：“我聽我那位說的呀！周明新和他無話不談。實話告訴你，選代言人只是個幌子，從你們幾個人中間選出一個最好的當最后的情人是真的。”

闞紅梅驚訝，“什么我們幾個？”

陳冰說：“你還蒙在鼓里，其實，我早就聽說，周明新除了你以外還有女人。我把你介紹給他的時候，當時他身邊真沒有。沒想到，他又找了兩個?！?/p>

闞紅梅說：“他除了我以外果真有別的女人。那天我親眼看見他和一個女孩進了酒店，我打電話他死不承認，還恬不知恥說是她女兒。”

陳冰說：“知道他為什么要選秀嗎？最近，公司生意不景氣，你們幾個每月幾萬多元的支出也讓他感到吃緊。于是，他打算從你們?nèi)水斨胁脺p掉幾個以節(jié)約開支?！?/p>

闞紅梅說：“陳冰，那你說，我怎么辦？”

陳冰說：“我聽說，今天他去找模特公司的輔導老師葉梅當評委，讓她從你們當中選一個綜合素養(yǎng)質(zhì)最好的。在這幾個當中，他一下子做出裁決很難，他也意識到，突然跟你們當中的某個人分手，你們誰也不能同意。我的意思，你可以去找葉梅通融一下。我的話就點到這里，我還有事，我先走了?！?/p>

闞紅梅說：“我的心好亂呀！”

陳冰說：“亂什么？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我不是跟你說過，別動感情嗎？周明新可是個大財源，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保住你的位置，知道了嗎？”

陳冰說得對，找到那個叫葉梅的通融一下，一定對她有利，就是花光所有的積蓄，她也在所不惜?？伤⒉恢廊~梅的模特公司在哪兒，想找到葉梅，還得從周明新身上下功夫。闞紅梅覺得自己成了偵探。早上，她就悄悄將車停在周明新公司對面的停車場上，用望遠鏡觀察著周明新的一舉一動。

果然，周明新開完例會，從大樓中走出，開車上了馬路。闞紅梅馬上跟蹤而去。周明新開車剛到一家模特公司，闞紅梅就開車趕到了。最近，她覺得自己駕車的技術(shù)更加熟練，都快趕上警匪片里的女車手了。

闞紅梅將車停在離周明新看不到的位置，然后坐在駕駛室里等候周明新出來。半個小時后，周明新出來開車走了。闞紅梅打開車門走進模特公司。她要打聽一下，這兒有沒有一個叫葉梅的模特輔導老師。因為走得匆忙，和一個年輕的送水工差點兒撞個滿懷。送水工拎著幾只空礦泉水水桶，其中的一只落在闞紅梅腳下。

闞紅梅拍著衣裙，“你怎么不看著點呀？”

送水工拾桶道歉，“對不起！”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驚愣。

送水工的水桶掉在地上，“紅梅？！”

闞紅梅做夢也沒想到，送水工竟是和許文強一個屯的同學王發(fā)高。王發(fā)高是許文強最好的哥們，兩人在一起承包過塑料大棚。闞紅梅和許文強交往時，王發(fā)高常嫂子長嫂子短地叫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怎么也不會相信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巧的事。

闞紅梅打量王發(fā)高，“你怎么到這里來了？”王發(fā)高說：“家鄉(xiāng)遭了水災，大棚沖毀了，經(jīng)朋友介紹，來這里當送水工掙點錢貼補家用，沒想到今天遇到了你。闞紅梅，你在沈陽做什么？我聽說，你混得不錯。”闞紅梅笑笑說：“沒什么，還不是給人家打工？”王發(fā)高說：“得了吧，車都開上了，打工也是高級白領(lǐng)?！标R紅梅不置可否笑笑，王發(fā)高說：“你和許文強處得好好的，咋說分開就分開了？”闞紅梅說：“一句半句也說不清。王發(fā)高，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标R紅梅要走，王發(fā)高說：“我聽許文強說了，你娘有病，你向他借錢，可他家當時都投資在塑料大棚上了，沒辦法，他沖我借了一萬塊錢，又沖別的親戚借了幾千，還差兩千，后來，我聽說，他去縣城賣血，才湊夠了兩萬塊錢?！标R紅梅心里顫動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王發(fā)高說：“當初你們倆多好呀，沒想到你們還是分開了。許文強愛你愛得快瘋了，他也到沈陽打工來了，要我看，他是想找你。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闞紅梅說：“我們不可能了。”王發(fā)高說：“闞紅梅，許文強來城里半年多了，他說天天都夢見你?！?/p>

“轉(zhuǎn)告他，讓他忘了我吧！”闞紅梅將淚水悄悄抹去，開車走了。因為王發(fā)高，闞紅梅沒辦法再進樓去找葉梅。要不是聽王發(fā)高說，她怎么也想不到，為了湊兩萬塊錢許文強還賣過血。怪不得他臉色很不好，原來是賣了血?？磥?，自己錯怪了他，可木已成舟，她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好運。駕駛臺上一本時尚雜志被車窗外的風吹開，露出一個穿著旗袍戴著玉鐲的漂亮女子，闞紅梅的腦子里回想起許文強送她玉鐲的鏡頭。

那是他們剛剛訂婚的第三天，在屯外的小樹林旁，許文強就將一只玉鐲遞給闞紅梅，“這是我奶奶傳給未來的孫媳婦的，現(xiàn)在，奶奶去世了，就由我代她送給你吧！”闞紅梅滿面幸福，“我不要?！痹S文強就拉過闞紅梅的手戴上，“真好看?！标R紅梅幸福地笑了。

前邊的紅燈亮了起來，闞紅梅本能地來了個急剎車從記憶中走出來。她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王發(fā)高的出現(xiàn)使她失去了找葉梅的機會，她怕王發(fā)高給許文強打電話。明天上午九點選拔賽就開始了，她沒機會再去在那個模特公司了。闞紅梅抓起手機給周明新打電話，告訴他，她不想?yún)⒓幽菆鰺o聊的選拔賽，電話中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p>

闞紅梅氣急敗壞地將手機扔在駕駛臺上，罵道：“周明新，你個王八蛋！”

七

盡管闞紅梅不想?yún)⒓舆@個荒唐的賽事，可第二天凌晨，周明新的電話打來了，她還是準時出現(xiàn)在指定的酒店樓下。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從另外兩輛轎車出來的女孩。周明新分別給她們做了介紹。闞紅梅想，這兩個女孩兒該不會是那個小魚兒和芭芘娃吧？三人互不友好相互打量，闞紅梅發(fā)現(xiàn)，其中那個叫朵朵的和前段時間在某豪華酒店前挽著周明新的那個被周明新謊稱為自己女兒的女孩子極為相像。不知為什么，和這兩個女孩子比起來，闞紅梅雖然覺得自己長相上并不比她們差，可還是覺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酒店的選拔賽現(xiàn)場上方懸掛一橫幅，上寫：五環(huán)地產(chǎn)公司形象代言人選拔賽。一個端莊俊秀的女評委和另外兩個男評委坐在評審席上。闞紅梅知道，那個女評委就是葉梅。周明新領(lǐng)她和纖纖、朵朵從后臺走向前臺。三人胸前配戴寫有自己名字的心形胸牌。闞紅梅看了看朵朵和纖纖，回過頭來瞪視周明新一眼。

周明新走到主席臺前，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各位評委老師，我公司渾河樓盤形象代言人選拔賽正式開始。下面，我將這三位選手的名字向幾位評委介紹一下。這位是纖纖，一號選手；這位是朵朵，二號選手；這位是紅梅，三號選手。”

三人向評委致敬，“評委老師好。”幾位評委分別作了自我介紹，葉梅說：“選拔賽的規(guī)格是，從整體形象、唱歌演講和臨場發(fā)揮三方面綜合打分，分數(shù)最高者為公司產(chǎn)品的形象代言人。選拔賽現(xiàn)在開始。第一輪，整體形象打分，現(xiàn)在，請大家依次從評委們面前走過?！标R紅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給評委們留下的第一印象怎么樣。正思忖著，葉梅和另外兩位評委低語一番后說：“朵朵清純，纖纖端莊，紅梅柔情，如果把你們?nèi)嗪驮谝黄鹁驮偻昝啦贿^了。下面，我們依次為每個選手打分?，F(xiàn)在，請一號選手纖纖出場。”

纖纖一襲雪白的旗袍，落落大方地從評委面前走過。

葉梅說：“現(xiàn)在，請評委們?yōu)橐惶栠x手打分?！?/p>

三位評委亮出分牌，分別是9.3分、9.5分、9.4分。葉梅說：“因為我們沒那么多評委，也沒有那么多選手，所以，也不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只取平均分。纖纖的最終得分，9.4分！”纖纖鞠躬向評委致意，“謝謝評委老師?！崩w纖走到一邊。闞紅梅看了看一邊面露輕松的纖纖，心里打起了鼓。

葉梅說：“下面，請二號選手朵朵出場?！倍涠溟L發(fā)披肩，微笑著從評委面前走過。葉梅說：“現(xiàn)在，請評委們?yōu)槎栠x手打分。三位評委亮出分牌，分別是9.5分、9.4分、9.3分。葉梅說：“朵朵的最終得分，9.4分！”朵朵也鞠躬向評委致意，“謝謝評委老師?！比缓笮判氖愕刈叩揭贿叀?/p>

葉梅說：“下面，有請三號選手紅梅出場?！标R紅梅躊躕地看了看周明新，周明新說：“去吧！”闞紅梅瞪了周明新一下，因為走得急，差點踉蹌摔倒，她理順了一下情緒，從評委面前走過。

葉梅說：“現(xiàn)在，請評委們?yōu)槿栠x手打分?！标R紅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知道，剛才這一踉蹌，她在評委們眼中的第一印象就大打折扣了。兩位評委亮出分牌，分別是9分、9.2分，葉梅也舉起分牌。闞紅梅向葉梅投來頗為復雜的一瞥。葉梅看了看她，舉起牌子，牌子顯示9.3分。葉梅說：“紅梅的最終得分，9.25分！”闞紅梅將頭低下，草草鞠了個躬，“謝謝評委老師。”然后，急急去了酒店旁邊的休息廳。葉梅說：“第一輪比賽到此結(jié)束，稍做準備，進行第二輪?！?/p>

闞紅梅推開休息廳的門，坐在椅子上喘息。周明新走進來說：“馬上進行第二輪評比了，你到這兒來干什么？”闞紅梅說：“還比什么，她們都比我的分數(shù)高，我第一輪就輸了。你存心想淘汰我，別以為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昨晚打電話，為什么關(guān)機？”周明新說：“昨晚手機充電，早上才開機。不就是個代言人選拔嗎，至于這樣嗎？”闞紅梅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朵朵和纖纖和我一樣，都是你包養(yǎng)的情人，說不定，她們倆就是給你發(fā)短信的小魚兒和芭芘娃。你是想在我們中間挑選一個最好的。那天，你和那個叫朵朵的一起進的酒店，還恬不知恥說是你的女兒！給你發(fā)肉麻短信的就是她們！”周明新說：“你要干什么？”

闞紅梅說：“干什么？你當初是如何跟我說的？現(xiàn)在搞這個想淘汰我，我不同意?！敝苊餍掳庵R紅梅的肩膀，“別鬧了，只要把這個撐過去，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廳外傳來葉梅的聲音，“比賽進行下一輪。周總，周總在哪里？三號選手呢？”周明新哀求，“姑奶奶，求你了，我說話算話?！闭f著，硬拉著闞紅梅往外走。闞紅梅沒法，這個時候不能甩臉子撂挑子，否則，吃虧的還是自己。闞紅梅看到，當她和周明新走出休息廳的時候，兩個男評委和葉梅正悄聲私語。闞紅梅就有些不自在了，難道，這些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周明新說：“對不起，三號選手剛才有點不適，讓大家久等了。”葉梅說：“那好，下一輪比賽現(xiàn)在開始。下面進行的是才藝表演，請大家拿出自己最擅長的才藝展示給大家。下面，請一號選手彈奏一曲《梁?！??！?/p>

纖纖鞠躬，端坐箏臺彈起了《梁?！罚抢p綿悱惻的古箏和纖纖從容的神態(tài)仿佛把眾人的思緒帶到了數(shù)百年前的秦淮河上的明月夜。曲畢，眾人鼓掌。

葉梅說：“下面，給一號選手的才藝打分?！?/p>

評委亮分牌：分別是9.5分、9.5分、9.8分。

葉梅說：“一號選手的最終得分，9.6分！”

纖纖向評委致意，“謝謝評委老師?！比~梅繼續(xù)說：“下面，請二號選手朵朵出場，她表演的才藝是書法。”

朵朵走到評委面前鞠躬，凝神靜氣，筆走龍蛇，“最是書香能致遠，腹有詩書氣自華”片刻間便出現(xiàn)在宣紙上，那漂亮飄逸的草書仿佛讓朵朵成了古代從容揮毫的衛(wèi)夫人蔡文姬管道升之類的女書法家。周明新看得如癡如醉，闞紅梅踩了周明新一腳，周明新疼得直咧嘴，驚看闞紅梅，闞紅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朵朵潑墨完畢，評委們的掌聲便響了起來。

掌聲畢，葉梅說：“現(xiàn)在，請評委們?yōu)槎栠x手打分?！?/p>

三評委亮出分牌，分別是9.5分，、9.5分、9.5分。葉梅宣布，“二號選手的最終得分，9.5分！”朵朵向評委致意后滿面自信地走到一邊。葉梅說：“下面，請三號選手紅梅出場，她表演的才藝是舞蹈《孔雀東南飛》，有請紅梅?！?/p>

闞紅梅遲疑地看了看周明新，“我想放棄?！?/p>

周明新說：“這怎么可以呢？”

這時，就聽葉梅說：“有請三號選手?！?/p>

周明新沖闞紅梅點頭，“去吧！”

闞紅梅硬著頭皮上場，“評委老師，我可以放棄比賽嗎？”

葉梅說：“為什么放棄呀？”

闞紅梅說：“不用比，結(jié)果已出，多此一舉呀！”

葉梅說：“即便最終勝出的不一定是你，也要笑著站到最后，這是比賽的規(guī)矩，懂嗎？紅梅，我相信你！”闞紅梅換上霓裳，硬著頭上場。音樂響起，闞紅梅身著舞裙，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像云中漫步的仙子。闞紅梅越跳發(fā)揮越好，周明新和朵朵纖纖驚呆了。曲罷，評委率先鼓掌。闞紅梅說：“多謝評委老師。”然后匆匆回到原位。葉梅贊賞地看了看闞紅梅說：“現(xiàn)在，請評委們?yōu)槿栠x手打分?！?/p>

三評委亮出分牌，分別是9.5分、9.9分、9.7分。

葉梅說：“三號選手的最終得分，9.7分！”

現(xiàn)場一片掌聲。

葉梅繼續(xù)說：“現(xiàn)在，目前兩輪比賽，選手得分情況如下，纖纖9.5分；朵朵9.45分；紅梅……”

闞紅梅翹首急盼。

葉梅說：“紅梅，9.5分！”

闞紅梅看了看纖纖，抿嘴微笑，朵朵和纖纖分別低下頭。

葉梅說：“周總，最后一關(guān)是即興發(fā)揮，您看，什么比較合適？最后一關(guān)的比賽內(nèi)容我和另外二位評委都不知情。現(xiàn)在，您該把您的創(chuàng)意說出來了吧？”周明新說：“葉老師，我已經(jīng)安排！”葉梅和另外兩位評委小聲議論。服務(wù)員端過酒杯和三瓶杜康放在準備好的桌子上。

葉梅說：“周總，您這是？”

周明新說：“古人云，何以解愁，唯有杜康。古人用杜康來解愁，我卻用杜康來聯(lián)絡(luò)感情。三位老師，下邊這個項目就是比賽喝酒，誰喝得多而不醉，誰得的分就最高。服務(wù)員，倒酒。”

服務(wù)員將三人面前的酒杯倒?jié)M，葉梅遲疑看著周明新，“這行嗎？”周明新說：“商場如戰(zhàn)場。酒文化在商場上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誰能飲酒也是作為產(chǎn)品代言人的重要標準之一。葉老師，就按我說的辦?！比~梅只好點頭，“好吧！現(xiàn)在，我宣布，第三輪比賽開始?！?/p>

纖纖只喝了一小口就皺眉，朵朵一仰脖，連喝三大杯，面不改色。

闞紅梅看著酒杯，淚水滾落，“葉老師，這關(guān)比賽，我棄權(quán)。”闞紅梅回到座位上。葉梅和另外兩個評委私語片刻，最后宣布結(jié)果，纖纖酒藝5分；朵朵酒藝10分；紅梅棄權(quán)，分數(shù)為0分！

朵朵興奮尖叫。

纖纖不語。

闞紅梅瞪視周明新，周明新將臉扭到一邊和葉梅說話，“葉老師，宣布結(jié)果吧！”

葉梅說：“下面我宣布比賽結(jié)果。在這兩輪的比賽中，綜合評定，朵朵整體才藝俱佳，得分最多，被選為公司的形象代言人。讓我們大家為她祝賀！”

朵朵向評委致謝，周明新說：“結(jié)果出來了，希望大家都能遵守規(guī)則，既然朵朵取得最后角逐，那她就是我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p>

闞紅梅捂著臉推開休息廳的門，沒好氣地將椅子踢到一旁。這種結(jié)果她早就預料到的。

周明新走進來，“紅梅，你這是干什么？比賽是公平公正的，你沒選上，只能說明你實力不佳。評委們都在現(xiàn)場，你卻先離開，你什么意思？”

闞紅梅推開周明新，“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嗎？我和你認識時間最久，交往也最多，在你心里我應該是最重要的，怎么能通過這樣簡單的兒戲，就完全否定了這一切？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喝酒，卻在最后這一關(guān)讓我拼酒，你所謂的在我們之間進行的競賽，不就是為了擺脫我嗎？”

周明新說：“我這么做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雖然看起來有些荒唐，可在你們?nèi)酥虚g，我的確難以取舍，所以求助于他人?！标R紅梅說：“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無聊嗎？”周明新說：“我無聊？你跟我，看上的不過是我口袋的錢，別在這兒跟我裝什么清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實話告訴你，既然你落選了，我也就沒必要再為你提供什么。回去后，趕快把房子騰出來?！?/p>

周明新摔門出去，闞紅梅氣急敗壞，“周明新，你個渾蛋！”

八

由于闞紅梅失態(tài)，賽后，周明新只好和朵朵、纖纖招待葉梅等三位評委吃飯。

周明新舉杯說：“紅梅落選了，心情不好，我們就不要等她了。好了，我們大家共同敬這幾位評委老師一杯。你們倆剛才都喝了酒，就以飲料代酒吧！”朵朵和纖纖分別在各自的酒杯倒上飲料。葉梅和另外二位評委也舉杯，“周總，您太客氣了?！敝苊餍抡f：“來，讓我們?yōu)楣拘蜗蟠匀诉x拔賽成功舉辦干杯！”

這時，門開了，闞紅梅笑逐顏開打扮一新走了進來，給評委老師們敬酒，“怎么能少了我呀！”包括葉梅在內(nèi)，眾人都驚訝地打量闞紅梅。

闞紅梅看著葉梅笑了，“葉老師，您不認識我了呀？”周明新說：“紅梅，就等你一個了，快點?！标R紅梅站在葉梅身邊，滿上一杯酒，“周總，落選了，只能說明我條件不佳，可我還是感謝評委老師們。”葉梅說：“紅梅，你不是不會喝酒嗎？就和她們一樣，用飲料吧！”闞紅梅笑道：“給評委老師敬酒怎么能用飲料呢？這是紅酒，沒事，來，我先干為敬！”眾人疑惑地打量闞紅梅，周明新說：“紅梅，你怎么能……”

闞紅梅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梅說：“謝謝紅梅，謝謝周總，謝謝朵朵和纖纖。來，干杯！”

眾人碰杯落座。闞紅梅說：“葉老師，今天，當著大家的面，我單獨敬您一杯?！比~梅說：“謝謝！”闞紅梅和葉梅碰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闞紅梅說：“葉老師，我有個要求，不知您能不能答應。”葉梅說：“什么要求，你說吧！”周明新看著闞紅梅，“你要干什么？葉老師是公司請來的客人。”闞紅梅說：“周總，這是我和葉老師之間的私事，對吧葉老師？”葉梅點頭，“紅梅，什么要求，說吧！”

闞紅梅說：“我看著您特親，想認您當姐姐?！比~梅及周明新等人一愣，周明新忙說：“紅梅，你怎么這么不懂事？”葉梅說：“周總，紅梅開朗直爽，我認她這個妹妹了?！闭f著，起身握住闞紅梅的手，“妹妹！”闞紅梅起身，“姐姐！”二人相擁，周明新帶頭鼓掌。

葉梅說：“妹妹，怪不怪我沒給你打最高分？”闞紅梅說：“姐姐，您沒給我打最高分，只能說明我不優(yōu)秀，我又怎么會怪您呢！”葉梅拍著闞紅梅，“妹妹真好?！标R紅梅說：“姐姐，認您當姐姐，除了因為看您親切外，還有一個原因。”葉梅問什么原因，闞紅梅說：“我們家鄉(xiāng)有個習俗，假如有一天妹妹死在姐姐的前頭，姐姐一定去給妹妹擦臉，不然來生不漂亮?！比~梅說：“還有這個習俗呀？”周明新就斥責闞紅梅，“你胡說什么？”

闞紅梅說：“周總，這是我和姐姐之間的私事，不在公司范疇之內(nèi)。雖然我今天沒選上，但我認了姐姐，同樣高興。周總，我能向您和公司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嗎？”周明新說：“什么要求？”闞紅梅說：“我想和葉老師合個影”。周明新說：“這還不容易?！闭f著，扭頭看了看司機小李，“小李，給他們拍張合影吧！”小李說好的，起身為葉梅和闞紅梅拍了一張合影。

闞紅梅為周明新滿酒，“周總，雖然我和纖纖被淘汰了，但我們都為公司出過力，借著大伙的面子，我還想向您提個小小的要求?！?/p>

周明新說：“什么要求，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滿足?！?/p>

闞紅梅說：“周總，今天的選拔賽雖然規(guī)模不大，卻是我一生的記憶。我想請周總請小李把我們幾個人的影像拍攝下來，做個紀念。”

周明新說：“那好，我同意。小李，麻煩您再給我們大家合個影?！毙±钫酒鹕韥碚模R紅梅說：“酒店里攝像效果不好，不如大家開車去不遠處的山上拍攝，聽說，山上新建了好幾個景點呢！周總，您看呢？”周明新說：“紅梅這個提議很好。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們大家順便到山上游玩一下?！比~梅說：“那就多謝周總了?！?/p>

周明新安排大家上車，闞紅梅過來說：“讓我和姐姐與您坐一車吧！”周明新遲疑片刻答應了，葉梅和闞紅梅坐在后排，周明新坐在副駕駛。另外兩個評委和纖纖、朵朵上了另外一輛車。

正值秋季，天空湛藍如洗，山路兩邊的樹葉有些變紅了。眾人一邊欣賞美麗的山色，一邊興奮地說著話兒。

周明新對葉梅說：“葉老師，今天，您和另外兩位老師真是辛苦了。”

“周總，您太客氣了。”葉梅拍著闞紅梅的肩膀，“今天，我最大的收獲就是認了個妹妹……”

“姐姐開心起來像個孩子?！标R紅梅說著，從挎包中掏出礦泉水擰開遞給小李，“慢點開，告訴你，我姐姐可暈車。”

小李接過礦泉水喝了幾口，“放心吧！”

葉梅說：“妹妹，我不暈車。”

闞紅梅說：“姐姐，您剛才喝了那么多酒。我是怕您……”

葉梅說：“我沒事?！?/p>

闞紅梅從葉梅胳膊上摘下挎包，“姐姐，我給您拿這個吧！”

葉梅笑，“妹妹真會照顧人?！?/p>

闞紅梅將挎包放在自己的腿上，“誰讓您是我姐姐了呢！”

周明新回頭說：“葉老師，紅梅可是最會照顧人的?！?/p>

車子像兩只甲蟲，在蜿蜒的公路上爬行。闞紅梅絲毫沒有落選時的沮喪，反而顯得很開心，車里的氣氛很活躍。小李正在向大家討教怎樣過未來的丈母娘這一關(guān)時，突然皺眉捂起了肚子。

周明新問：“小李，怎么了？”小李將車停下，“周總，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吃了不衛(wèi)生的食物。要不，您來開吧！”周明新說：“我來開?！标R紅梅說：“周總，你中午喝了不少酒，還是我來開吧！”于是，闞紅梅坐到正駕駛，司機坐在葉梅身邊。闞紅梅啟動轎車，接連打了幾下，沒打著火。

闞紅梅說：“可能是離合器不好用了，姐姐，小李，你們下車幫推一下車好嗎？”葉梅和司機下去推車，周明新也想推門下車。闞紅梅說：“周總，您就不要下去了。今天，我心情不好和你發(fā)火，對不起?！敝苊餍抡f：“難得你這么說，我態(tài)度也不好，我會補償你的。”闞紅梅說：“我不要補償，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敝苊餍抡f：“今天的場面你也都看到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請你理解我。”闞紅梅說：“我理解。”說著發(fā)動汽車。

葉梅和小李在后邊推車，汽車突然打著火，飛速向前駛?cè)ァＰ±詈荏@訝，“哎，怎么開車了？剎車也沒失靈呀！”葉梅也擺手，“妹妹，妹妹！”可轎車還是飛速向前邊駛?cè)?。小李突然一拍大腿，剎車沒壞，是加速了！后面轎車司機探出頭來，“怎么了小李？”小李吩咐后面的司機，“快追！”

蜿蜒的山道上，兩輛轎車像兩只草原上快速奔跑的羚羊。闞紅梅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前面。周明新說：“你要干什么？”闞紅梅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周明新要求把車停下，闞紅梅不說話，周明新?lián)寠Z方向盤，兩人在車內(nèi)廝打。不遠處是個拐彎，下邊就是山崖。周明新驚慌失措，“姑奶奶，你這是要干什么？”車子到了拐彎處，闞紅梅沒打輪，轎車徑直向山下沖去。周明新嚇得閉上了雙眼。

小李和葉梅在議論。葉梅說：“肯定出事了！”小李說：“能出什么事呢？”小李的話剛落，前面的轟響聲傳過來。小李說：“葉老師，真出事了！”二人向前飛跑過去。

葉梅的判斷是正確的，闞紅梅駕車駛下山崖。葉梅打電話報警，因為山崖不是很高，加之車內(nèi)有氣囊保護，周明新有驚無險，而闞紅梅則昏迷不醒。闞紅梅躺在擔架上，葉梅蹲在旁邊，淚流滿面。雖然只是短短的接觸，葉梅已經(jīng)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漂亮女孩。

闞紅梅微微睜開眼，沖葉梅笑了笑，“姐姐，給我擦把臉吧，我想下輩子更漂亮……”

闞紅梅話沒說完，再次陷入昏迷。

九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闞紅梅悠悠醒來。自己此時置身于一個潔白的世界里，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一縷沁人肺腑的清香浸入她的鼻息，她睜開眼睛，是一束漂亮的康乃馨。坐在康乃馨旁邊的，是一張端莊俊秀的臉。是葉梅老師。闞紅梅知道，自己還活著。

“姐姐?！标R紅梅試圖坐起來，被葉梅輕輕按下了。

護士說：“病人的神智剛剛恢復，不宜過多交談。”葉梅說：“我知道了?！彼兆￡R紅梅的手，“傻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闞紅梅說：“姐姐還不知道吧，我和那兩位女孩一樣是周總包養(yǎng)的情人。周總生意不理想，他打算從我們?nèi)水斨刑蕴瓋蓚€以節(jié)約開支?！?/p>

葉梅驚訝，“怎么是這樣，周總不是說選拔公司形象代言人嗎？”

闞紅梅說：“那只是個幌子。在我們?nèi)齻€中間，周總難以取舍，受電視臺選秀的啟發(fā)，以為公司選拔形象代言人為幌子，實則是選撥最后得勝的情人繼續(xù)包養(yǎng)?！标R紅梅顯得很激動，“我被淘汰在意料中，可我覺得心里不平衡。我和他認識時間最久，交往最多，在他心里我應該是最重要的，怎么能通過這樣簡單的兒戲就完全否定這一切？雖然我參加了這個比賽，但我心里早就萌生了和他同歸于盡的念頭?！?/p>

葉梅說：“你早就想好了？”

闞紅梅說：“是的，我在司機的飲料中事先做了手腳，我就是想和他同歸于盡。葉老師，認您當姐姐，是因為我看著您親。姐姐，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葉老師，在我的家鄉(xiāng)有這樣一個習俗，就是女人死后，如果在生前將來生的愿望告訴給她擦臉的姐妹，一邊擦臉一邊訴說著死者的愿望，那她在來生的愿望就一定能實現(xiàn)。我是想來生漂亮些，如果我長得夠漂亮，也不至于被淘汰呀！”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闞紅梅的眼角滾落。葉梅拭著闞紅梅眼角的淚水，“妹妹，你還年輕，往長遠看。好好養(yǎng)傷?！标R紅梅痛哭失聲。

葉梅說：“如果我知道這是荒唐滑稽的情人淘汰賽，說什么我也不會當那個荒唐的評委呀！沒想到，我的舉分牌竟成了你走向人生絕路的催命牌。妹妹，你好好養(yǎng)傷，一切都會過去的。我還有事，方便時，姐姐再來看你?！比~梅哭著走出病房。

葉梅走后不久，護士來催問醫(yī)藥費。闞紅梅知道，周明新只是受了點輕傷。她本想和周明新同歸于盡，沒想到周明新毫發(fā)無損，而自己卻差點丟了性命。闞紅梅讓護士去找周明新支付。護士走后不久，周明新來了，說：“你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對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你還有什么臉面讓我再支付醫(yī)藥費？”

闞紅梅說：“是你不義在先?！?/p>

周明新說：“我今天就是想告訴你，不要再讓院方找我為你支付醫(yī)藥費，你愛找誰找誰！”

闞紅梅說：“周明新，都怪我當初瞎了眼！”

周明新說：“別說得這么好聽，你看上的，只不過是我的錢罷了！除了我周明新，恐怕，在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給你支付醫(yī)藥費。”

周明新說著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說：“對了，我差點忘了，出院后，盡快把公寓騰出來，我有另用?！?/p>

周明新是在往死路上逼她呀！當初，她怎么就沒看出他這副道貌岸然的面孔呢？醫(yī)藥費斷了，停止治療，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然而，醫(yī)院的治療并沒有絲毫的松懈。后來，闞紅梅從一個護士嘴里知道，有一個不留名姓的好心人替她交了醫(yī)藥費。根據(jù)護士描述來人的特點，闞紅梅在所有的親朋好友中過了遍篩子，也沒想出這個人是誰來。突然，一個人的形象跳進了她的腦子。難道，會是他？榮和辱似乎都已經(jīng)不重要?，F(xiàn)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生命的原點，那個她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只有在那兒，她的傷口才能慢慢舐愈。

一個月后，闞紅梅的雙腳踏上了家鄉(xiāng)的土地。這個地方是當年她送許文強外出打工的地方。當年，他是那么愛她，她也抱定和他相守終生。如今，景色依舊，物是人非。秋聲漸遠，一只孤雁向南飛去，幾片秋葉從樹頂輕輕飄落。這時，從山梁的另一端，傳來了一個年輕漢子悲切蒼涼的歌聲——

秋風掠過山梁

戀人還在多遠的地方

離別時的楓樹上

寫滿了火紅的相思

誰將深情的目光

掛上大雁的翅膀

卻孤獨地坐守一地蒼涼

僅憑凝望誰能理解

遠方以遠是什么世界

對山的風兒有多涼

思念的臉頰有多燙

山下的嗩吶一吹

夕陽的眼圈兒就紅了

夜正慢慢地走過來

最終又靠住了誰的肩膀

淚水，模糊了闞紅梅的雙眼。

那掠過山梁的秋風呀，讓人心醉，更讓人心碎……

作者簡介：葉雪松，原名葉輝，滿族，遼寧北鎮(zhèn)人，主要從事小說和劇本創(chuàng)作，1998年職業(yè)寫作迄今，發(fā)表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500萬字，正規(guī)出版作品集5部，多篇作品獲獎、轉(zhuǎn)載并被收入多種文本選集及年度排行榜。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小說北2830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