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仕福
(衡陽師范學院 ,湖南 衡陽 421002)
?
論民眾組織與民主政治
管仕福
(衡陽師范學院 ,湖南 衡陽421002)
政府力量與民眾力量的協(xié)調是民主政治正常運作的關鍵,沒有政府力量與民眾力量的理性平衡,民主政治是很難正常運作的。民眾力量,主要體現(xiàn)在民間組織的發(fā)展程度上。這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民眾只有組織起來才具有合力;二、民眾只有借助自己的團體才能傳遞和實現(xiàn)他們的主張;三、民眾只有借助其團體的運作,才能充分提高自身的政治能力。不過,民主政治雖然需要民間團體的發(fā)展,但并不是說任何民間團體的發(fā)展,或民間團體的任意發(fā)展都有利于民主政治。只有正常發(fā)展的民間組織才有利于民主政治的發(fā)展。
民主政治;民眾組織;理性平衡;運作;體現(xiàn)
所謂政府力量與民眾力量的協(xié)調,是指政府的管理方式、管理力度適合本國的民情。一方面,政府能發(fā)號施令,指揮民眾,充分發(fā)揮行政效率;另一方面,政府又必須接受民眾的監(jiān)督,聽命于民眾的共同呼聲,給人民相對的自由,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這一對關系在民主政治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1.只有民眾具有制約政府的力量,政府才不會松懈
民主政治是為協(xié)調政府與民眾的矛盾而產生的。原始社會時沒有政府,先民們自由生活。但是過于自由而沒有制約,甲的自由、特別是自由的擴張,必然會損及乙或丙的自由,如甲為飽腹而任意地搶奪他人食物等。如此人人自由搶奪,人人自危。為了保護人們生存的正常秩序,人們開始醞釀推舉管理者,為其群體內部確定一定的秩序。于是,政府應運而生。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曾說:“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fā)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承認: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斗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該緩和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圍以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1]然而,“國家的本質特征,是和人民大眾分離的公共權力”[1]。政府產生以后,其權力日益膨脹,與人民的矛盾日深。如何處理這兩者的關系?歷史上走的是兩條路:一是政府日益擴充權力,形成對民眾的絕對優(yōu)勢,壓迫民眾服從其統(tǒng)治,并為之創(chuàng)立種種學說,以證明這種統(tǒng)治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這就是奴隸主專制、封建專制、或后來的法西斯統(tǒng)治等等。但這種高壓統(tǒng)治往往引起民眾的大規(guī)模反抗和起義,于是過幾十年,或幾百年來一次政權更替,一部歷史成了血淚史。二是發(fā)揚原始社會時的民主傳統(tǒng),實行民主統(tǒng)治。如雅典的奴隸制民主、歐洲中世紀的城邦式民主,以及資產階級民主等。這種民主雖然只是一種狹隘的民主,或者說只是統(tǒng)治階級一階級的民主,但這種制度以過幾年來一次的和平的政權更替代替了興亡相續(xù)、往復無窮的血與火的歷史大循環(huán)。不過,這種制度也并不是一開始就是穩(wěn)定的,政府權力無制時,往往走向專制,民眾力量太強時又往往走向自由散漫和動亂。于是,為了鞏固這種較專制優(yōu)越的制度,人們將其日益完善。完善的根本方法是形成互相牽制,也就是所謂的平衡。在統(tǒng)治制度上,一方面實行橫向機構的權力平衡,如行政、司法、立法機構的權力平衡;另一方面則實行縱向的各層級之間的權力平衡,如中央與地方的權力平衡等。在政黨之間,保持在朝黨和在野黨的力量的大致平衡。在官民之間,保持政府統(tǒng)治力量與民眾制約力量的大致平衡。但在這些平衡中,后者是最關鍵、最重要的平衡。只有保持這一平衡,民主政治才能正常運作。
社會主義民主雖然不同于一切舊式的民主,但同樣需要構建這一平衡。官場上,誘惑太多,道德的韁繩不能說毫無用處,但僅憑這一點,是難以拴住欲望的野馬的。正因為如此,恩格斯在談到巴黎公社的管理制度時曾指出:“工人階級為了不致失去剛剛爭得的統(tǒng)治,一方面應當鏟除全部舊的、一直被利用來反對它的壓迫機器,另一方面應當以宣布它自己所有的代表和官吏毫無例外地可以隨時撤換,來保證自己有可能防范他們。”[2]毛澤東在回應黃炎培關于如何跳出“其興也悖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律”的談話時也說:“只有讓人民來監(jiān)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盵3]然而,民眾要制約政府,其本身必須要有力量。
2. 沒有政府力量與民眾力量的理性平衡,民主政治很難正常運作
民主政治需要各種平衡,但是,政黨之間的力量平衡、區(qū)域間的力量平衡、派系間的力量平衡、體制內的力量平衡等,盡管對于民主政治的建立和運作有著重大的作用;但對于民主政治的鞏固和發(fā)展并不起關鍵作用。能起關鍵作用的是民眾力量與政府力量的相對的理性平衡。
從歷史視角看,中華民國初立之時,是有政黨力量和派系力量的平衡的。從政黨力量平衡講,那時有以革命派為主的國民黨同以立憲派、舊官僚為主的進步黨的相對平衡。從派系上講,有革命派、立憲派、袁世凱等舊官僚集團的三角平衡。但是,由于民眾力量不夠強大、民眾的民主意識淡薄,加之各派之間沒有意識到保持力量平衡對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性,使得袁世凱有條件連橫合縱,分化瓦解,打破了當時還十分脆弱的平衡,企圖建立起以他為首的新的皇權體制。但由于革命派的基本力量并沒有被袁世凱消滅,立憲派也沒有被其完全拉攏,力量平衡仍在起作用;所以袁氏費盡心機建立起來的洪憲帝制,只存活83天。不過,由于民眾力量在反帝制的斗爭中仍然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所以,恢復起來的中華民國,仍然只是一塊招牌。
此外,二戰(zhàn)后東南亞政治也可以佐證上述觀點。
二戰(zhàn)初期,東南亞國家都紛紛實行了民主制,但并沒有取得成功,很快就走向威權政治。到20世紀80年代,隨著經濟的發(fā)展,東南亞各國又出現(xiàn)第二次民主潮。但發(fā)展仍不穩(wěn)定,并且引發(fā)了社會的劇烈動蕩。東南亞民主的難產,盡管有著各種復雜的原因,但主要原因就是沒有形成政府統(tǒng)治力量與民眾制約力量的理性平衡。這方面可以泰國作為典型代表。泰國是東南亞第一個實行民主政治的國家。1932年6月,軍官比里·帕儂榮領導人民黨發(fā)動政變,推翻了泰國曼谷王朝的君主專制統(tǒng)治,實行君主立憲制。但從此以后,泰國是政變復政變,政變不斷,流血復流血,流血不止。據(jù)《泰國憲政史系列:軍隊何以干政70年》言:“成功的政變導致憲法被廢除、議會被解散、政治參與被禁止。同時幾乎每次成功政變之后,軍方都會重建憲政和重組文官政府,來解決自己的執(zhí)政合法化問題;短暫的蜜月期過后,軍事政變再度爆發(fā)”[4]。泰國民主建設出現(xiàn)這種亂象,其原因與東南亞的其他國家的民主建設一樣,就是沒有形成政府統(tǒng)治力量與民眾制約力量的理性平衡。泰國在1932年前還是封建王朝統(tǒng)治,受封建制的影響極深,民間力量的發(fā)展受到極大的壓抑。所以,泰國初行民主制時,民眾力量還無法適當制約政府力量和其他力量,特別是軍方力量,從而使其民主制失衡并催生了威權統(tǒng)治?!?980—1990年,泰國的國民經濟生產總值以平均每年7.6%的高速增長。1990年以后,泰國控制經濟‘過熱’,但仍保持了平均8%的增長率”[5]。隨著經濟的快速發(fā)展,泰國的中產階層迅速擴大,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大約三分之一的曼谷市民跨入了中等階層行列”[6],其民主要求也日益增長。從而使得泰國又出現(xiàn)了第二次民主潮。但是,由于泰國政黨不成熟及其相互間的惡斗,以及“很多居民特別是農村居民(農業(yè)人口占70%)缺乏現(xiàn)代民主意識”[7],是故,泰國社會至今還不穩(wěn)定,“2006年發(fā)生的軍事政變以及此后的動蕩政局說明,泰國政治目前仍然是上等階層內部的角力,中下等階層在國家政治中只能被上等階層作為工具而利用。因此,雖然泰國政治自九十年代早期市民流血抗爭一度有了很大發(fā)展,但這并不意味著西方意義上市民社會的崛起”[6]。近年來政局動蕩中的各方表現(xiàn),充分說明泰國的“市民社會”還非常不成熟,還不能成為使其民主制度穩(wěn)定發(fā)展的決定性的支持力量。
再次,今天我國臺灣地區(qū)的民主政治亂象也可作為佐證。
臺灣,在兩蔣時代,實行的是威權政治。蔣經國統(tǒng)治的后期,臺灣的民主運動高漲,“1986年9月28日,反對國民黨專制獨裁、追求民主自由、主張‘臺灣住民自決’的各股‘黨外’勢力組建成民主進步黨,打破了國民黨長期‘一黨專制’的局面。民進黨成立后,逐步變?yōu)橐粋€公開主張與追求臺灣獨立的政黨,在2003年3月‘總統(tǒng)’選舉中,因國民黨陣營的分裂,民進黨取得執(zhí)政權,成為執(zhí)政黨”[8]。此后,臺灣出現(xiàn)了亂紛紛的政黨政治。到2004年,臺灣正式登記的政黨已有108個;但主要是國民黨與民主進步黨兩大政黨的競爭,其他的政黨,都紛紛泡沫化。僅從表面上看,臺灣的政黨政治走勢還比較順暢,民主政治已經穩(wěn)固。但實際上則不然。由于臺灣是依靠政黨力量的大致平衡而走上民主之路的,民眾力量并沒有真正發(fā)展和成熟起來,因而其民主政治是亂象叢生,如政黨之間不分黑紅皂白地惡斗、政黨與黑道勾結、黑道入主“民主殿堂”、金權結合、藍綠惡斗等。不過,臺灣的民眾力量不足,不是其民間組織太少,而是其民眾組織不成熟,也就是說民主意識不足,特別是主體意識不足。據(jù)詹姆斯·M·伯恩斯等的《美國式民主》一書所言:“民主的基本前提,首先,民主主義者承認個人的基本尊嚴和價值。這種觀念貫穿著整個民主思想。它被寫進托馬斯·杰弗遜的著作,尤其是寫進了《獨立宣言》中——人人都由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讓渡的權利。個人主義使人——不分貧富、不分黑人白人、不分男女——成為價值的主要標準。國家、工會和公司均以其對個人的用處來衡量。當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應把個人置于首位。有的人相信國家主義,認為國家或社會高于一切。不過,民主主義者認為,國家甚或社會都不如組成它的個人重要?!盵9]然而,臺灣人,尤其是南臺灣的人卻大多被臺獨綁架—— “挺扁”(也是挺臺獨)比什么都重要。而且為了“挺扁”,他們可以不管是非對錯,肚子扁扁,要挺“阿扁”;“阿扁”大貪特貪,他們仍要挺阿扁。這一切說明,臺灣的政黨政治雖已成形,但由于臺灣民眾的民主意識仍然有限,難以形成足以制約政府但又不削弱政府的力量,從而使得民眾的政治參與熱情被少數(shù)政客所利用。
鑒于這一切,沈美崇在為塞繆爾·P·亨廷頓著的《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一書作的《中譯本序》中曾特意指出:“一個政府強大與否,穩(wěn)定不穩(wěn)定,全憑它能否在完善其政治制度化的速度與擴大群眾參與水平二者之間求得最佳值,適時適度地調頻這二者之間的相互共振,奏出政治上的諧調。果如此,政府就能有效實施國力資源的開發(fā),社會財富的分配,和權力象征的表達等主要功能。而第三世界多數(shù)國家之所以染上了政治不穩(wěn)定的頑癥,就在于政府在民主呼聲(這種呼聲實際上只存在于社會總人口中的少數(shù)分子之中)和西方榜樣的壓力下,讓政治參與跑到政治制度化的前面去了,結果害了政府自身。亨廷頓說,基于它的特殊歷史原因,美國民主的道路是先行擴大民眾參與,政治現(xiàn)代化后來才發(fā)生,這與歐洲國家的民主政治發(fā)展道路正好相反。第三世界新興國家如果要較為有益地吸取西方民主制的示范效應,歐洲的歷史經驗或許更有參考價值。”[10]
民眾的力量 ,主要表現(xiàn)在兩大方面,一是民眾自身的素質,即文化水平、法律道德意識、民主意識、參政能力等。二是民間團體的發(fā)展程度,即民間團體的數(shù)量和質量等。 在這兩者中,前者固然重要,但后者則是民眾力量的直接體現(xiàn)。
其一,沒有組織的民眾,只能是弱勢的民眾。民眾一人一家力量十分渺小,他們在面對豪強時,大都是任由擺布;面對官權時,則更無辦法。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利益或尊嚴,唯有組織起來。孫中山就認為中國農民就因“向來不知結團體……所以總是被欺侮”[11]。當然,這是革命時代的事,現(xiàn)今我國的情況已出現(xiàn)了變化,執(zhí)政黨是人民的當然代表和保護者,人民完全可以依靠執(zhí)政黨來保護自己的利益。所以有人認為民眾組織已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但是,執(zhí)政黨雖是人民的代表,卻并不能包辦不同階層的一切事務。革命時代的中共主要是代表工人、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的利益的,建國后的中共,其代表性逐漸地擴大,至三個代表提出后,成為了全民黨,但在一些具體利益上,仍很難完全代表所有的階層。因為我國還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在這一階段,剝削階級作為階級雖然已不再存在,但各階層人們所獲得的經濟利益還存在很大的差別。如工人與農民之間的差別,勞動人民與知識分子之間的差別,特別是企業(yè)主與一般員工之間的差別等。而這種經濟利益差別,必然會使他們的政治要求也存在差別,需要有各自的團體來代表他們的要求。而且,在市場經濟迅速推進過程中,“國家的管理職能由單一的行政控制轉變?yōu)榉蘸蛥f(xié)調,國家權力逐漸向社會轉移”[12]?!罢畽嗔φ谠絹碓蕉嗟念I域退出,社會本身的自主運行程度不斷提高”[13]。在這種情況下,各行各業(yè)的人都必須依托自己的組織來維護自己的利益。以我國農民為例,由于歷史和制度上的原因,“我國農民盡管數(shù)量龐大,但分散化程度很高,以至于無法形成有效的集體行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在經濟、政治、社會事務發(fā)展中涉及權利維護、發(fā)展機會、平等待遇等自身利益時,往往成為‘沉默的羔羊’”[14]。
其二,民眾只有借助自己的團體才能傳遞和實現(xiàn)他們的主張。在民主政治中,政治的殿堂往往是萬千鐘鼓齊鳴的,個別民眾的聲音,無論多么高昂,在這樣一個場合也會被鋪天蓋地而來的聲浪所淹沒。所以,民眾的意愿一定要通過他們的組織才能充分表達。而且,也只有借助于團體的支持,民眾才敢于表達他們的意見。舊社會的民眾在官吏的殘暴統(tǒng)治下敢怒而不敢言,正是因為無團體可依,力量微弱之故。是以,“費雷在1966年說:‘智利廣大群眾沒有任何組織,而沒有組織就沒有權力,沒有權力就會在國家的生活中沒有自己的代表’,組織是通向政治權力之路,也是政治穩(wěn)定的基礎,因而也是政治自由的前提?!盵15]毛澤東亦曾指出:“自由是人民爭來的,不是什么人恩賜的。中國解放區(qū)的人民已經爭得了自由,其他地方的人民也可能和應該爭得這種自由。中國人民爭得的自由越多,有組織的民主力量越大,一個統(tǒng)一的臨時的聯(lián)合政府便越有成立的可能?!盵16]
其三,民眾只有借助于民間團體的運作,才能充分提高自身的政治能力。 民間團體是民主政治的最初層級。梁啟超曾言:“西人言政者,謂莫要于國內小國。國內小國者,一省,一府,一州,一縣,一鄉(xiāng),一公司,一學校,莫不儼然具有一國之形。省、府、州、縣、鄉(xiāng)、市、公司、學校者,不過國家之縮圖,而國家者,不過省、府、州、縣、鄉(xiāng)、市、公司、學校之放大影片也。故于其小焉者能自治,則其大焉者舉而措之矣?!盵17]今人張勤的《中國公民社會組織發(fā)展研究》也認為:“公民社會為實現(xiàn)民主政治設計了制度性框架”,因為“民主作為一種政治制度也包含代議、選舉、分權制衡等基本內容,而且這些具體的制度無不與公民社會有關”[18]。所以,民間團體的運作,可使民眾經受充分的鍛煉,提高民眾的自治能力和民主意識,如獨立自主意識、平等意識、法律意識等,特別是團體意識。團體意識是一國一地方民眾凝聚力之所在。梁啟超言:“吾中國謂之無群乎,彼固龐然四百兆人經數(shù)千年聚族而居者也。不寧惟是,其地方自治之發(fā)達頗早,各省中所含小群無數(shù)也;同業(yè)聯(lián)盟之組織頗密,四民中所含小群無數(shù)也。然終不免一盤散沙之誚者,則以無合群之德故也。合群之德者,以一身對于一群,??辖I身而就群;以小群對于大群,常肯絀小群而就大群。夫然后能合內部固有之群,以敵外部來侵之群?!盵19]梁啟超還將這種合群之德稱之為公德,并認為它是國之為國的基石。曰:“人人獨善其身者謂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謂之公德,二者皆人生所不可缺之具也。無私德則不能立,合無量數(shù)卑污虛偽殘忍愚懦之人,無以為國也;無公德則不能團,雖有無量數(shù)束身自好,廉謹良愿之人,仍無以為國也?!盵17]一國一地區(qū)要實行民主政治,其公民沒有團體、特別是沒有團體意識,是很難成功的。
民主政治的成熟與發(fā)展,可以說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民間團體的成熟與發(fā)展。塞繆爾·P·亨廷頓曾指出:“政治發(fā)達社會與政治不發(fā)達社會的分水嶺就是各自擁有組織的數(shù)量、規(guī)模和效率,這是一目了然的?!鐖F缺乏,組織發(fā)展層次低下,乃是政治混亂而動蕩的社會特點?!R西恩·派伊認為:‘發(fā)展和現(xiàn)代化方面的問題,都淵源于能否建立起更有效、更靈活、更復雜和更合理的組織……鑒別發(fā)展的最終試金石在于一個民族是否有能力建立龐大、復雜、靈活的組織形式’”[15]。
這里講的民間團體的成熟是指其民主性如何?其對政治現(xiàn)代化的適應性如何?只有民主的、適應政治現(xiàn)代化的民間團體的較普遍發(fā)展,才能為民主政治的運作提供真正的基礎。
首先,專制性的社團、不成熟的社團,不但不利于民主政治,而且是民主政治之大害。專制性的社團只能為專制統(tǒng)治提供基礎。在民主政治的框架下,這樣的社團往往會對上爭民主,對內行獨裁,其結果只有兩個:一是在民眾素質較高的情況下,最終玩不下去而自動解散;二是在民眾素質較低的情況下領導者欺上瞞下,玩弄民意,使社團要么成為政客的選票機,要么成為某些野心家分裂國家、分裂政黨、分裂政府的工具。塞繆爾·P·亨廷頓強調民間團體的發(fā)展層次,其用意顯然就在這里。
其次,民間團體的發(fā)展應激發(fā)民眾的政治參與熱情,但不能過度激發(fā)這種熱情。如果民眾的政治熱情過于膨脹,政府往往不可能立即與其適應,而一旦上下不能適應就有可能出現(xiàn)難以預想的狀況。根據(jù)亨廷頓的研究:“現(xiàn)代性孕育著穩(wěn)定,而現(xiàn)代化過程則滋生著動亂”?!耙话阏f來,純正的傳統(tǒng)社會雖然愚昧、貧窮,但卻是穩(wěn)定的。但是,到了20世紀中葉,所有傳統(tǒng)社會都變成了過渡性社會或處于現(xiàn)代化之中的社會。正是這種遍及世界的現(xiàn)代化進程,促使暴力在全球范圍內蔓延”[20]。亨廷頓認為,這些動亂是由于政治改革滯后而造成。但政治改革是否滯后,在于他是否最大程度地與各方面因素相適應,從而最大程度地整合各方面的力量,取得效率的最大化。如果民間組織發(fā)展過濫、過速,脫離了實際需要,政治改革即使能與之配套,也未必能穩(wěn)定社會。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再次,民間團體的發(fā)展規(guī)模、數(shù)量也要與民主政治的發(fā)展相適應。民主性的民間團體建設實際是民主建設的一部分。對于一些漸進式民主建設國家或地區(qū)來說,由于歷史的、現(xiàn)實的原因,其民主建設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如果在這一發(fā)展過程中,讓民間組織在各個層面、各個地方普遍地建立和運作,必為需要逐步發(fā)展的民主體制所難以容納。因為這種全面開花的民間組織建設,實際上已不是漸進式的民主,而是快進式的民主。
對于這一問題,有人認為民間團體是一個國家民主政治的基礎,只有國家的政治體制根據(jù)其基礎來設立,沒有根據(jù)國家政治的總的需要來設置基礎的,如此,則是本末倒置。此議,本人并不贊同。本人認為:民間團體建設本身就是民主政治建設的一部分,什么樣的政治體制要求有什么樣的民間團體。而且民間團體是人們根據(jù)一定需要造就的,不是先天形成而不可改變的。既然上千年的中國封建社會沒有為我們今天的民主政治建設留下正常的民間團體的基礎,我們要實行民主政治必須先造就這個基礎,那么我們就有一個按照什么模式造就這一基礎的問題。如此,它就不是一個本末倒置的問題,而是一個總體安排,全面布局的問題。這就好像建房子,房子的結構要根據(jù)其基礎確定,但房子的基礎并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人們事先設計和造就的,它是整個造房計劃中的一部分。中國的社會主義民主是不同于西方的資本主義民主的,他有他自己的特色。中國的民間團體的發(fā)展作為中國民主政治的一部分,也必然要有自己的特色。而且,中國是個多民族的、人口龐大的、信仰復雜的國家,加之中國人“合群之德”不足,民間團體的發(fā)展不可能很成熟;如果自由過多,很可能給社會帶來麻煩。梁啟超所談的舊金山華人組織的情況可為我的這一觀點提供支撐。曰:“吾見其(舊金山華人)各會館之規(guī)條,大率皆仿西人黨會之例,甚文明、甚縝密。及觀其所行,則無一不與規(guī)條相反悖。即如中華會館者,其猶全市之總政府也。而每次議事,其所謂各會館之主席及董事,到者不及十之一,百事廢弛,莫之或問,或以小小意見而各會館抗不納中華會館之經費,中華無如何也。至其議事,則更有可笑者。吾嘗見海外中華會館之議事者數(shù)十處,其現(xiàn)象不外兩端:(其一)則一二上流社會之有力者,言莫予違,眾人唯諾而已。名為會議,實則布告也,命令也。若是者,名之為寡人專制政體。(其二)則所謂上流社會之人,無一有力者,遇事曾不敢有所決斷。訓無賴少年,環(huán)立于其旁,一議出則群起而噪之,而事終不得決。若是者,名之為暴民專制政體。若其因議事而相攘臂相操戈者,又數(shù)見不鮮矣?!盵20]今日我國民眾的素質雖已與梁氏時代有了巨大的差別,國內政治環(huán)境的差別更大,但民眾畢竟很少經歷自治團體的鍛煉,其合群之德提升有限,無拘無束的團體活動,出現(xiàn)梁氏所言之事的可能性甚大,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派內訌就是明證。
那么,中國的民間團體到底要怎樣運作才能適應中國特色民主建設的需要呢?筆者認為,無獨立性的民間團體不能算是真正的民眾團體,但是,中國實行的不是西方的多黨議會制,而是中國特色的民主政治。在政黨制方面,實行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在政權組織方面,實行人民代表大會制、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基層民主制。在這樣一個民主模式下,民眾團體不能像西方國家那樣運作,而應仿照多黨合作的模式,各群眾團體由中國共產黨統(tǒng)一領導,但黨對這些團體的領導主要是政治領導,是政治原則和政治方向的領導,在組織上不插手其組織內部事務,使其實行相對的獨立。這樣既能較充分地發(fā)揮民間團體的作用,又能保證我國民主政治的穩(wěn)定發(fā)展,保證政府權能的正確發(fā)揮。
[1]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M]//馬克思 恩格斯選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0,116.
[2]恩格斯.馬克思法蘭西內戰(zhàn)·1891年單行本導言[M]//馬克思 恩格斯選集:第2卷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34.
[3]陳明顯.晚年毛澤東[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11-12.
[4]廖佩玲.泰國憲政:從威權政治到泰式民主[J].經營管理者,2011(13):126.
[5]房文博.現(xiàn)代化變革視角下的泰國政治秩序及民主困境探析[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3):17-18.
[6]石發(fā)勇.不成熟的“市民社會:——當代泰國政治發(fā)展的一個研究視角[J].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2(2):67,69.
[7]竭仁貴,祝愿.試析西方民主模式在東南亞國家的實踐[J].黑河學刊,2011(12):50.
[8]王建民,劉紅,曾潤梅.國民黨下臺內幕[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310.
[9]詹姆斯·M·伯恩斯,等.美國式民主[M].譚君久,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8.
[10]沈美崇.中譯本序[M]//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9.
[11]孫中山.在廣州農民聯(lián)歡會上的演說[M]//孫中山選集:第10卷.北京:中華書局,1986:465.
[12]李志偉.農村民間組織在村莊治理中影響研究綜述[J].新學術,2008(2):152-156.
[13]韓俊.我國農民下一步改革的重點及政策走向[J].發(fā)展研究,2009(7):26-31.
[14]張紅宇.對新時期農民組織化幾個問題的思考[J] .農業(yè)經濟問題,2007(3):4-10.
[15]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華,劉為,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9:427,29,38.
[16]毛澤東.論聯(lián)合政府[M]//毛澤東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8(合訂本):971.
[17]梁啟超.新民說[M]//梁啟超全集:第二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682,660.
[18]張勤.中國公民社會組織發(fā)展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54.
[19]梁啟超.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M]//梁啟超全集:第一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29.
[20]梁啟超.新大陸游記節(jié)錄[M]//梁啟超全集:第二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1187-1188.
On Public Organizations and Democratic Politics
GUAN Shi-fu
(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 Hengyang Hunan 421002, China)
The coordination of the government forces and public forces is the key to the proper functioning of the democratic politics. Without rational balance of the government forces and public forces, the democratic politics is hard to work. However, the public forces has mainly embodied on the level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ivil organizations. This manifests in three aspects. First, only organized, the people will have forces; second, only with the help of their groups, the people can pass and implement their ideas and the third, only through the operation of their organizations, the people can fully improve their political skills. However, the democratic politics requir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ivil organizations, but it is not said that any development of the civil organization or any random development will be conducive to the democratic politics. Only the normal development of the civil organization is conducive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emocratic politics.
democratic politics; public organization; rational balance; operation; embodiment
2016-04-27
管仕福(1954—)男,湖南祁東人,教授,從事中國近代史、黨史和民主政治研究。
C912.2
A
1673-0313(2016)04-003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