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希（陜西師范大學(xué) 國際漢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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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詩作的沉郁風(fēng)格特色

張 希
（陜西師范大學(xué) 國際漢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2）

摘 要：杜甫的博大精深，閎闊陳雄，“詩圣”之譽當之無愧。杜詩的沉郁頓挫、深沉蘊藉，為歷代詩家所推崇。正是在“沉郁頓挫”的風(fēng)格導(dǎo)向下，杜甫窮盡畢生精力嘔心瀝血留給人間、留給后世一篇篇光輝燦爛的好詩。杜甫之詩，為沉郁之極致。其特色為：深厚為沉郁之根本；悲憤慷慨，郁結(jié)于中；淋漓暢快，筆飽墨酣。

關(guān)鍵詞：杜甫；詩歌；沉郁頓挫；深厚

“天意君須會，人間要好詩！”杜甫的詩作博大精深，閎闊陳雄，故有“詩圣”之譽［1］。誠如胡應(yīng)麟所說：“杜若地負海涵，包羅萬匯?！倍鸥Ρ救嗽凇哆M雕賦表》中用“沉郁頓挫”四個字準確地概括了自己作品的風(fēng)格特色：“臣之述作，雖不足以鼓吹六經(jīng)，先鳴諸子，至于沉郁頓挫，隨時敏捷，揚雄、枚皋之流，庶可跋及也?！闭窃凇俺劣纛D挫”的風(fēng)格導(dǎo)向下，杜甫窮盡畢生精力嘔心瀝血留給人間、留給后世一篇篇光輝燦爛的好詩。在對人生的靜默思考中滿懷憂憤，感情飽滿郁結(jié)于心，迂回曲折沉淀心底。故胡震亨云：“凡詩，一人有一人本色。”表現(xiàn)在杜甫身上，則“以奇拔陳雄為貴……使人慷慨激昂，歔欷欲絕者，子美也”。杜詩的沉郁頓挫、深沉蘊藉，為歷代詩家所推崇。杜甫之詩，為沉郁之極致。

陳廷焯曾說：“所謂沉郁者，意在筆先，神于言外?！彼叭綦[若現(xiàn)，欲露不露，反復(fù)纏綿，終不許一語道破。匪獨體格之高，亦見性情之厚”［2］。這些話，強調(diào)了情感的深厚性。沉郁，是感情的悲慨壯大深厚。沉，情感的深沉；郁，情感的濃郁。正又如陳廷焯所說：“沉則不浮，郁則不薄。”

一、深厚為沉郁之根本

沉郁的根本特點為深厚。陳廷焯云：“沉郁則極深厚?！保?］又云：“不患不能沉，患在不能郁。不郁則不深，不深則不厚?！狈囱灾?，郁則能深，深則能厚?？梢?，深厚是沉郁的根本。

杜詩的深厚，也有自己的特點。首先，杜詩中流露出來的深厚感，不矯柔不造作。讀子美的詩歌，仿佛是看到一位忠厚老實的莊稼人，源于鄉(xiāng)土，源于生活，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在文字上寫出了什么。杜子美詩歌中所敘之事，所描之景，所抒之情，都是一筆一畫忠厚誠實地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無一絲一毫的虛偽浮夸和辭藻粉飾［4］。在《送鄭十八虔貶臺州司戶傷其臨老陷賊之故闕為面別情見于詩》中，鄭虔已老，此去一別，也許就再無相見之日，杜甫直言“便與先生應(yīng)永訣，九重泉路盡交期”。沒有送別的客套話語，沒有謳歌情意綿長，子美的直言不諱，卻恰恰體現(xiàn)了他的忠厚誠實，若不是對推心置腹的好友，怎可大煞風(fēng)景的講出九泉之下結(jié)交的誓言。這樣發(fā)自肺腑的深厚情感，足以體現(xiàn)其深沉厚重，真意彌滿！

其次，杜詩中流露出來的深厚，也必定是深邃的。杜甫的脈搏是和國家命運緊緊相連的，他的喜怒哀樂是以國家的盛衰存亡為轉(zhuǎn)移的，他的筆總是緊緊跟著國家的步伐一路前行。杜甫將他的充沛情感傾倒在詩作中的字字句句，從不恣意抒發(fā)，這種從心底涌出來的情感，給讀者以九曲回腸的感覺，感情飽含在字里行間，深邃纏綿。《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這首五言長詩，在杜詩創(chuàng)作中可謂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標志著杜詩風(fēng)格已升入沉郁的最高境界，是杜甫長安十年沉郁詩風(fēng)的最高成就，具有“史詩”的性質(zhì)［5］。該詩作中首先講述化為空想的遠大抱負，入仕無望且歸隱不得，而后中間四句筆鋒一轉(zhuǎn)，情感跌宕，待到憤憤不平之氣即將噴薄而出之時，卻又話鋒一轉(zhuǎn)，將個人的不平棄之一邊，改成對驪山的描寫。從驪山生活的紙醉金迷，寫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憤懣不平之情似乎又呼之欲出，但是并沒有，感情再次回旋，深切嘆息“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入門聞號洮，幼子餓已卒。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難以自制的悲痛欲絕即將躍然紙上，但卻再次沒有隨讀者所想，“默思失業(yè)徒，因念遠戍卒。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個人的悲痛轉(zhuǎn)成了對于百姓苦難的深沉憂思，留無窮韻味供讀者細細體味。作者把自己的憂國憂民的憂思，比為有終南山那樣的高，像鴻蒙澒洞那樣汗漫，可見其沉郁不僅具有極高的深厚度，而且具有極大的廣闊度［6］。這種以情感的憂憤、深厚的濃郁為特點的沉郁，是杜詩的靈魂。

二、悲憤慷慨，郁結(jié)于中

沉郁和悲憤慷慨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而不愿與詼諧戲謔為鄰。子美之詩，或悲或愁，或哀或憤，或涕或嘆，堪稱沉郁之絕唱！杜甫耳聞目睹許多老百姓賣兒鬻女，他自己也有過“入門聞號咷，幼子饑已卒”的悲切之感，而只知終日狂歡作樂的達官顯貴卻在紙醉金迷：“國馬竭粟豆，官雞輸?shù)炯Z”（《壯游》）。杜甫一針見血地指出“同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道出百姓的血汗就如此為統(tǒng)治者所肆意揮霍、踐踏，百姓實屬是用自己的骨血來養(yǎng)活著一幫只懂得鞭撻施威的社會蛀蟲。基于這種認識，杜甫對那些魚肉人民的地方軍閥、高馬達官、貪官污吏之徒恨之入骨，罵他們是一群比虎狼還兇惡的獸徒：“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三絕句》）“萬姓瘡痍合，群兇嗜欲肥！”（《送盧十四侍御》）讀這類詩句，真覺“有恨聲出紙上”［7］。

杜甫抒發(fā)悲憤之情，是極有分寸感的。杜甫在《新安吏》中，決絕的敘述“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在《潼關(guān)吏》中，詩人勸誡勿作無謂的犧牲，而應(yīng)戰(zhàn)則必勝：“哀哉桃林戰(zhàn)，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關(guān)將：慎勿學(xué)哥舒！”在《石壕吏》中，詩人目睹悍吏抓人、老翁逾墻走、老婦猶未免的慘景，卻未予評論，只是“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而已。以上是“三吏”，完全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下去描繪擴軍備戰(zhàn)實況的，而至于“三別”，卻是完全換了一個角度，就是以第一人稱手法，去描寫戰(zhàn)事的緊張、垂老的凄慘、蒸黎的無家可歸和無家可別。在《新婚別》中，有“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腸”的悲愴情懷，又“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表現(xiàn)了妻子勉勵丈夫努力殺敵的高尚品格和愛國情懷；《垂老別》中，參軍老翁應(yīng)征入伍，不禁發(fā)出“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的慨嘆；《無家別》中“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不僅是此詩詩眼，也是這六篇的總結(jié)?！叭簟薄叭齽e”是杜詩現(xiàn)實主義的光輝典范，也是其沉郁之風(fēng)鼎盛期的代表之作?！叭簟敝械某劣糁L(fēng)是顯隱在故事的進程中的，而“三別”中的沉郁之風(fēng)就是流露在了詩人的胸臆之中。

三、淋漓暢快，筆飽墨酣

眾所周知，杜子美是一位心系國家安危、關(guān)切疾苦民生的詩作家。動亂時代造就英雄，杜甫個人的坎坷遭遇，一有感觸，便一發(fā)而不可收，悲慨滿懷，唯以詩作表志，訴諸衷腸。杜甫的詩有一種深沉的憂思，無論是寫自身的困苦寂寥，還是思鄉(xiāng)念友，甚至于哀嘆國民生計，感情都是深厚凝練的。他的詩，蘊含著一種厚積的感情力量，每欲噴薄而出時，他自身的慈悲之心、個人涵養(yǎng)所形成的中庸待世的心境，將這噴薄欲出的悲愴變得緩慢、深厚，起伏低回，所以杜甫的詩作總是顯得濃墨渲染且滿賦深情，字字珠璣。

所謂淋漓暢快，不得不提及“安史之亂”平定后，流露出明朗色彩和歡快情緒的千古名篇《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全詩感情充沛，色彩明朗，情緒歡快，節(jié)奏迅速，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它將詩人長年回旋于胸中的漫漫愁云一掃而空，而代之以歡樂的調(diào)子。浦起龍《讀杜心解》云：“八句詩，其疾如飛。題事只一句，余俱寫情，生平第一首快詩也！”的確如此。但這首詩的風(fēng)格，仍然是沉郁的。因為它具備著沉郁的根本特質(zhì)——深厚，它所失去的不過是憂愁而已［8］。

杜甫的絕筆詩篇《風(fēng)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中，“故國悲寒望，群云慘歲陰。水鄉(xiāng)霾白屋，楓岸疊青岑。郁郁冬炎瘴，蒙蒙雨滯淫?！秉c明舟行湖湘澤國及在船中所見，船是靠近湖岸而行，岸畔青山楓林疊疊，歷歷在目?！稗D(zhuǎn)蓬憂悄悄，行藥病涔涔……家事丹砂訣，無成涕作霖”，詩人進入湘地，獨自一人飄零，好似轉(zhuǎn)蓬。百感交集，憂思盡顯，悄然無聲，行走途中以藥相伴，涔涔汗水惱人心境。事已至此，丹砂也不過如此，病情如此篤定，恐怕是即將辭別人世，所以老淚縱橫，哀傷絕筆，濃墨點染，酣暢淋漓。

杜詩的沉郁，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關(guān)，和詩人的遭遇有關(guān)，和詩人的心情有關(guān)，同詩人本身豐富的學(xué)識、敏銳的洞察力、深邃的哲學(xué)眼光也是密切相關(guān)的［9］。杜甫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能高屋建瓴，鳥瞰世界，對事物的分析細致入微，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別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得到；別人能看到三分的，他能看到十分；別人將看到的一股腦兒說出來，他卻引而不發(fā)，留給讀者去玩味體悟。這樣，詩歌的沉郁頓挫，就含有豐富而深刻的哲理，因而才顯得特別深厚。“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曲江二首》其一）如果詩人缺乏這種修為，又怎能使哲學(xué)的深邃性滲透于沉郁之中呢？

由此可見，杜詩的沉郁，根本特征就在于情感的深厚濃郁。其濃郁的情感，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積聚而成的，而是在漫長的艱辛的人生旅途中逐漸積累的結(jié)果。因而，詩人不幸的遭遇，親身的體驗，內(nèi)心的痛楚，豐富的見聞，深廣的閱歷，在子美的心靈深處化為一股股情感的潛流，回旋激蕩，振聾發(fā)聵，這就是杜詩中流露出來的沉郁感情。

參考文獻：

［1］ 胡可先.唐以后杜甫研究的熱點問題［J］.杜甫研究學(xué)刊，2005（3）：11-21.

［2］ 彭正華.杜甫沉郁詩風(fēng)的美學(xué)解讀［J］.九江學(xué)院學(xué)報，2007（5）：59-61.

［3］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3：16.

［4］ 田耕宇.杜甫創(chuàng)作心態(tài)與杜詩沉郁頓挫風(fēng)格剖析［J］.西南民族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9（5）：111-116.

［5］ 王明居.唐詩風(fēng)格論［M］.合肥：安徽大學(xué)出版社，2001（7）：120.

［6］ 張起.杜甫詩中的數(shù)字與沉郁風(fēng)格［J］.杜甫研究學(xué)刊，2007（2）：67-71.

［7］ 呂慧鵑，劉波，盧達.中國歷代著名文學(xué)家評傳：第二卷［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7：223.

［8］ 浦起龍.讀杜心解［M］.北京：中華書局，1961：609.

［9］ 曾毅，呂曉玲.杜甫憂患意識與其詩歌沉郁頓挫風(fēng)格的形成［J］.貴州民族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1（6）：84-86.

（責(zé)任編校：耿春紅 英文校對：楊 敏）

The Gloomy Feature of Du Fu's Poetry

ZHANG Xi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Han，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62， China）

Abstract：Du Fu deserves to be given the title of “poet-stage” for his extensive and profound scholarship.His poems are popular and respected among poets of previous dynasties for the features of gloom， cadence and profundity， which make him devote to create glorious poems for people of later generations.The extremely gloomy style of his poems is shown in his deep thoughts， grieved emotion and incisive and vivid expression presented in them.

Key words：Du Fu； poetry； gloom and cadence； profundity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065（2016）02-0123-03

DOI：10.3969/j.issn.1673-2065.2016.02.020

收稿日期：2015-11-03

作者簡介：張 希（1990-），女，河北石家莊人，陜西師范大學(xué)國際漢學(xué)院在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