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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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奧武甫》:從史詩到影視的變遷
常曉丹
(中原工學(xué)院,河南鄭州450007)
摘要:本文以接受美學(xué)理論為研究方法,《貝奧武甫》的史詩版和2007年電影版為研究對象,比較研究史詩和影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和主題思想等三方面的差異,并通過該作品在不同歷史時代的讀者觀眾視域下所發(fā)生的變化闡釋作品所反映的社會、文化、以及人的價值判斷和審美情趣的變化。
關(guān)鍵詞:英雄;人性;變遷;接受
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享有極高榮譽的史詩《貝奧武甫》,記載了英國祖先在北歐時代的與大自然抗爭的傳奇故事。2007年,美國導(dǎo)演羅伯特·澤米吉斯以史詩故事為藍本將其拍攝成一部風靡全球的3D好萊塢影片。論文以該作品的史詩版和影視版為研究對象,通過比較史詩和影視在人物形象、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和主題思想等方面發(fā)生的變異,闡釋該變化背后所隱含的時代原因,審視不同時代讀者觀眾的文化接受心理、價值判斷標準和審美情趣的變遷。
史詩中,貝奧武甫是一個身形高大威猛的大力士、一個受到神的庇佑的“神人”;與他拼殺的第一個妖怪葛婪代,則是該隱的后代。這個“占據(jù)著茫茫草原”、“潛伏在污濁惡臭的沼澤深處”的惡魔[3]殘忍的吞食著丹麥戰(zhàn)士。為了制服這個殺人狂魔,貝奧武甫用他那“一雙勝過三十人的力氣的鐵掌”[3]徒手擰掉了這個惡魔的一只胳膊。史詩中,葛婪代是與貝奧武甫力量相當?shù)摹鞍氆F人”;而影視中,葛婪代則從一個毛發(fā)叢生的“半獸人”變成了一個無論從身體上還是從力量上都遠遠超過了正常人的巨型怪物,渾身布滿了沼澤地里的泥漿。于是,史詩中勇士與半獸人之間力量與力量的比拼,變成了一個機敏的普通人與碩大無比的怪獸之間智慧與力量的比試。在影片中,貝奧武甫用鹿廳碩大的石門夾斷了葛婪代的胳膊;這不僅向觀眾展示了一個運用智慧而不是蠻力取得勝利的可能性,還表明只要借助人類的智慧,弱小的人類也可以與強大的對手較量。
史詩中,貝奧武甫面對的第二個惡魔是蛇身人面的老妖,一個“面目猙獰、健壯有力”[3]、為了尋找兒子的手臂而來的的復(fù)仇者。當她懷著“復(fù)仇欲望”[3]取走了兒子的魔爪、并抓殺了貝奧武甫的勇將的時候,貝奧武甫與丹麥國王一起前往女妖居住的水淋淋的巢穴,將老妖斬成兩端,攜著兩個妖魔的頭顱回到了鹿廳。而影視中,女妖則化身一個蛇身人面的美女,不但沒有跟強壯的貝奧武甫比拼武力,還將貝奧武甫誘惑了。受到誘惑的貝奧武甫并沒有將其殺死,而是隱藏了這個事實,帶著葛婪代的頭顱回到了鹿廳。女妖從復(fù)仇者到女性誘惑者的關(guān)鍵性形象轉(zhuǎn)變,也使貝奧武甫這個神一樣的存在變成了一個經(jīng)不起誘惑的男人。
史詩中,貝奧武甫面對的第三個怪物是一個家族財富的守護者、一個“咒語的執(zhí)行者”[2],為了尋找流失的金杯而來到高特。作為氏族首領(lǐng)的貝奧武甫,為了守護子民的安全,再次踏上了斬妖除魔的道路,最終“在威拉夫的幫助下殺死頑敵”[2]。而影視中,火龍成了貝奧武甫與女妖的孩子——個人欲望的化身;不是為了尋找遺失的財富,而是為了尋找父親。于是,年邁的貝奧武甫與火龍之間守護財富、掠奪財富為目的的搏斗,變成了貝奧武甫彌補過錯的行為;英雄與怪物的搏斗演變成了父與子的糾葛??梢哉f,影視中熏染了現(xiàn)代文明氣息的貝奧武甫從一個簡單的打斗型人物轉(zhuǎn)變成了具有了人性弱點的普通人。
史詩中,“神化英雄”貝奧武甫是“北歐人民在社會轉(zhuǎn)型時期羨慕的英雄人物”[2]的理想化身;他身具英勇、忠誠和奮不顧身的美德,是符合當時日耳曼氏族時期人民心之所向的英雄式君主;他作為文明空間的保護者可以相當殘忍的殺戮沒有任何人性的魔鬼。而在電影里,貝奧武甫變成了一個七情六欲俱全的“人化英雄”,葛婪代、女妖、火龍也具有了人性。身形魁梧的惡魔葛婪代變成了一個害怕被吵醒的小孩,在受傷回到母親的巢穴時一邊哀嚎,一邊向母親解釋自己的行為都是因為這些人吵到他無法安眠。身形丑陋、只為復(fù)仇而活的女妖變成了魅力女人,復(fù)仇的方式不是屠殺而是誘惑;當她在電影結(jié)尾再次浮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時,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復(fù)仇者,而是為了考驗掌權(quán)者而設(shè)置的一個存在。火龍也變成了尋找父親且全無害人之心的孩子。可以說,影視中這些人性化的形象設(shè)計使貝奧武甫從“神化英雄”成功轉(zhuǎn)型為逐漸被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所吞食的“人化英雄”,敗給了人的貪婪和欲望。
史詩《貝奧武甫》的主要傳播方式是吟唱,主要受眾是對外界自然環(huán)境充滿恐懼的日耳曼民眾。為了適應(yīng)吟唱的時間需要,這部口頭流傳的民間故事必須是相對獨立的故事,貝奧武甫作為鏈接三個獨立故事的唯一符號而存在。第一個故事講他為了榮譽、為了族裔的安寧,漂洋過海來到丹麥,幫助國王懲治已經(jīng)為禍丹麥十二年之久的葛婪代。第二個故事講他前往女妖所居住的水淋淋的巢穴,為友人復(fù)仇。第三個故事講他回到故鄉(xiāng)高特并輾轉(zhuǎn)多年繼承后,再次上陣,與火龍搏斗,獻出生命、守護子民。在這三個故事中,貝奧武甫與三大怪物的搏殺構(gòu)成了史詩故事的高潮部分,他所屠殺的對象也是沒有人性的壞人,他們的存在是為貝奧武甫的英勇行為提供了一個理由。
而影片則為了符合現(xiàn)代觀眾的需求,不僅將其改造成了一個相互串聯(lián)的故事,還增設(shè)了一個最具戲劇性的情節(jié)——將女妖變成了“女神”級的尤物。這一戲劇性想象使整個故事的連接點發(fā)生了變化。于是,史詩中那個為了榮譽和名聲而戰(zhàn)的勇者貝奧武甫,在影視中變成了一個存在人性的弱點的人;他被女妖誘惑了,其他事情都改變了。影視中的貝奧武甫不僅沒有帶回女妖的頭顱,也沒有離開丹麥,而是在先王赫羅斯加自殺以后做了丹麥的王。而第三個故事里的火龍變成了考驗貝奧武甫人性的難關(guān)。當故事情節(jié)一個一個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被推倒的時候,一個存在著人性缺點的“人化英雄”被塑造出來了。
可以說,影視作品中增設(shè)的以女妖為關(guān)鍵人物的連接線,不僅有效地將三個獨立的故事粘合成了一個嚴謹復(fù)雜的整體;還成功的轉(zhuǎn)移了故事的重心。這一關(guān)鍵性的改變使一部彌漫尚武精神的史詩,變成了一部情節(jié)跌宕起伏的好萊塢電影;使一個為了榮譽而主動與惡魔搏斗的英雄人物,變成了一個為了建功立業(yè)、探尋新的家園而拼殺的征服者;使那個尚武的時代的英雄人物與大自然的搏斗變成了一個普通人與其心魔的搏斗。
史詩《貝奧武甫》的第一個主題是對英雄人物英勇行為的崇拜。因此,貝奧武甫作為“尚武”時代的民族英雄,是英勇和忠誠的代言人。他徒手擰掉惡魔葛婪代的一只胳膊,致使這個殘忍的食人獸倉皇而逃;他將復(fù)仇的老妖斬成兩段;以及他不顧個人安危、只身去對抗火龍的行為是都他的勇氣和力量的體現(xiàn)。史詩中,貝奧武甫是正義的化身,是人類的守護者;他因為三個怪物殘殺人類、攪擾人類的安寧而戰(zhàn)。而在影視中,三個被征服的怪物變成了反抗者的代表,是人類征服大自然、掠奪大自然的財富而招致的復(fù)仇者。怪物葛婪代對丹麥人十二年的禍害,都是由于宴樂廳里人類的噪音所引起的。人類為了慶祝自己對大自然抗爭的勝利,在宴樂廳舉行大型的聲樂活動,這個活動刺激了來自大自然的人型獸的不安和恐懼,為了給自己一個寧靜的環(huán)境,他從身居的洞穴而來,抓殺、吞食這些飽食暴飲的將士。他是一個復(fù)仇者,他的行為因為破壞了人類的空間而被定義為不義之舉。葛婪代的母親橫掃宴樂廳的原因是兒子葛婪代的手臂被折斷;曾經(jīng)隱忍的安撫兒子,讓兒子不要去攪擾人類生活的母親,眼看著兒子在痛苦中死去。于是,帶著復(fù)仇欲望的她直接沖殺到了宴樂廳。而火龍是人類掠奪他所守護的財物而被激怒的復(fù)仇者,它所看護的財富不僅被人類偷走,還引來了更強大的掠奪者。影視作品對復(fù)仇主題的延展、對妖魔的人性化處理使貝奧武甫的形象更加復(fù)雜了。
史詩的第二個主題是對英明的君主的渴望。因此,史詩作者在史詩開頭和結(jié)尾部分不惜重墨對兩個國王的葬禮進行了詳盡的描述,并在故事中間描寫了丹麥王希爾德的故事、高特王黑亞拉克的故事進行了追述,作者通過這些故事表達了人民對于勇武的國王的崇敬之情。于是當英勇的貝奧武甫離開丹麥,回到高特并謝絕王位輔助黑亞拉克之子登位的時候,一個不戀王權(quán)的勇士,一個理想國王已經(jīng)深深扎根于讀者觀眾的腦海之中了。史詩中,慷慨的國王貝奧武甫為了臣民的利益,在老年時期再度孤身奮戰(zhàn)??梢哉f,貝奧武甫對榮譽的執(zhí)著使他成了一個“有勇氣、有力量、但缺乏智慧,腦力不及體力的”[4]蠻勇之士。而影視作品融合了史詩對于勇士和君主的渴望的主旨,將貝奧武甫變成了一個人,一個對權(quán)利、美色和財富充滿欲望的普通人。史詩中完美的像神一樣的民族英雄,在影視中擁有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正如他無法遏制自己對美色的渴望一樣,他對王權(quán)的欲念讓他在赫羅斯加自殺以后留在丹麥做了丹麥的王,他對財富的欲念讓他不惜去扼殺自己的骨肉。如果說,在史詩中,貝奧武甫最大的困難是如何在邪惡勢力面前永保勇武的神氣;那么,在影視中,他最大的障礙是如何抵制自己不斷升級的欲念。
可以說,影視作品通過對復(fù)仇主題的拓展和對人性主題的探索將《貝奧武甫》這個古日耳曼民族英雄為了“榮譽”而戰(zhàn)的戰(zhàn)斗史,成功轉(zhuǎn)變成了一個對“人性”的考驗史;通過當代觀眾所熟悉的好萊塢電影的套路塑造了一個現(xiàn)代人與自身欲望的抗爭史,一個擁有貪婪本性的人在抵御來自外界的誘惑的過程中逐漸走向毀滅的故事。
如果說史詩《貝奧武甫》反映的是古代人與自然的搏斗史,是上古時代的人民在面對騷擾人間歡樂的陸地之怪、海洋之怪、以及自然財富的守護者而進行的想象性創(chuàng)造,符合了古代英國人民對“勇武、忠貞”等品質(zhì)的期待視域;那么,影視《貝奧武甫》就是人與各種誘惑,榮譽的誘惑、美女的誘惑和財富的誘惑而進行的再創(chuàng)造。貝奧武甫從神化英雄到人化英雄的轉(zhuǎn)變正是現(xiàn)代觀眾的審美態(tài)度、審美經(jīng)驗與作品本文的內(nèi)容相融合之后產(chǎn)生的變異。影視中,貝奧武甫這個有缺陷的人化英雄與現(xiàn)代觀眾的審美情趣“相類似或想接近”[5]p339而被認同、被接受。可以說,不同歷史時期的觀眾所持有的不同的“前理解”和“期待視界”造就了兩個不同的貝奧武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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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饒敏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955(2016)01-0087-03
收稿日期:2016-01-06
作者簡介:常曉丹(1984-),女,中原工學(xué)院信息商務(wù)學(xué)院講師,鄭州大學(xué)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
Beowulf:Transformation from Epic to Movie
CHANG Xiao-dan
(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hengzhou,Henan,450007,China)
Abstract:Choosing the two versions of Beowulf as the study objects---the epic one and the movie one in 2007,the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zation,plot and theme in them based on the Reception Theory.Revealing the differences and changes of these three aspects in the two versions in terms of the receptions of readers and audiences,the paper holds that they are actually the manifestation of the changes of the society,culture,value and aesthetics ofdifferent times.
Key words:hero;human nature;changes;recep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