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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珠樓主蜘蛛母題的道德化書寫

2016-03-15 16:10劉衛(wèi)英
貴州社會科學 2016年9期
關鍵詞:蜘蛛生態(tài)

劉衛(wèi)英

(大連外國語大學,遼寧 大連 116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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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珠樓主蜘蛛母題的道德化書寫

劉衛(wèi)英

(大連外國語大學,遼寧大連116044)

還珠樓主在其武俠小說中創(chuàng)造性地書寫了三種蜘蛛形象。表現作者身處民國這一中外文化交流環(huán)境中對中國古代“朱道人”“斗龍”等傳統(tǒng)敘事的承繼以及受西方生物學知識及城外文化圈形成的蜘蛛意蘊的吸收。其蜘蛛意象的文本演進,彰顯出“利己利他共存”古老生態(tài)法則的恒定延續(xù)與現代化展現。

蜘蛛意象;生態(tài)法則;女性生態(tài)主義;還珠樓主;民國武俠小說

蜘蛛在華夏傳統(tǒng)文化中被賦予了超越本體的神魔特性。在古代文本中,蜘蛛常常被書寫成能飛行,能“斗龍”,有神奇的能量,還被用于有飛檐走壁能力的強盜綽號,如“光緒時,粵有劇盜名‘飛天蜘蛛’者。其為盜也,不合群,不持械,只身入巨室,飛墻越壁如平地,人因名之曰‘飛天蜘蛛’?!盵1]顯然這“飛天蜘蛛”是集人性、盜性與蜘蛛生物本性于一體的,利用人的智慧、盜的恃強搶奪的非正義性與蜘蛛的超越他類物種的生存技能,演繹出“劫富濟貧”的江湖社會正義原則。民國武俠小說家還珠樓主藉此書寫出超越傳統(tǒng)接受理念與社會結構的蜘蛛形象,并以蜘蛛母題敘事展現其超越人類族群社會的生態(tài)體系存在法則。

一、蜘蛛母題敘事:道德倫理化的形象營構

蜘蛛母題在還珠樓主筆下,被充分地道德化、神魔化。蜘蛛基本上都是異變了的巨型怪物,大致分為巫術蜘蛛、功夫蜘蛛和異形蜘蛛三類,即分別為《蜀山劍俠傳》中的“文蛛”,《青城十九俠》中的“千年金蛛”,《峨嵋七矮》中的干神蛛(附體白蜘蛛)。其共同的特點是超越物種自身局限而具有異能,成為對手(人類與其他動物)難于匹敵的特殊“怪獸”。

第一類,文蛛,作為蜘蛛與毒蝎的雜交產物,進化為近似妖魔擁有巫術的害人怪獸。《蜀山劍俠傳》第一○六回寫笑和尚講述,這東西乃千百年老蝎與巨型火蜘蛛交合而生,名“文蛛”,卵子共四百九十一顆,成長時先在地底互殘同類,吃腳長腳,吃頭長頭,直到吃剩最后一個:“體如蟾蜍,腹下滿生短足,并無尾巴。前后各有兩條長鉗,每條長鉗上,各排列著許多尺許長的倒鉤刺,上面發(fā)出綠光。尖嘴尖頭,眼射紅光,口中能噴火和五色彩霧。”毒性異常,所噴彩霧,人和鳥獸沾上便死。其腹藏火靈珠,擁有“因聲呼人”的功能:“離它五六里之內,聽見它的叫聲,無論誰人聽了,都好似自己親人在喊自己名字,只一答應,便氣感交應,中毒不救,由它尋來,自在吞吃?!币虼怂街帲?、物都死絕。它形體平伸開來“宛似篆寫文字”,故名文蛛。[2](總第三卷)這樣看來,“文蛛”首先是“秉天地窮惡極戾之氣而生”,以殘殺吞吃同胞兄弟生存,是典型的粗放式的“物競天擇”的結果;又能像妖魔巫師一樣施行“呼名”術捕獲人的靈魂。蜘蛛攫食動物是其物種習性,但以同胞兄弟為食物則是已失生物倫常,受“不食同類”文化熏陶的敘事者已然將其劃歸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惡魔一類,后來這妖物文蛛到底成為綠袍老祖的幫兇,站到了以重整江湖社會秩序為己任的劍仙的對立面。而在《蜀山劍俠傳》第一二一回《雙探穹頂,毒火煅文蛛;同入巖窩,飛光誅惡蠱》又動態(tài)化地展現它吃相的殘忍可怕:“……妖物本已等得不甚耐煩,一見食物到來,長爪一伸,抓個正著,似蜘蛛攫食一般,鉗到尖嘴口邊,闊腮張動,露出一排森若刀劍的利齒,一陣啃嚼,連肉帶骨,吞吃了個凈盡。吃完以后,又亂飛亂叫起來。妖婦早又把地上幾具婦人尸首和一些殘肢剩體,接二連三扔上去,照樣被妖物嚼吃。直到地下只剩一攤攤的血跡,才行住手。那妖物吃了這許多人肉,好似猶未盡興,仍望著綠袍老祖和妖婦張牙舞爪,亂飛亂叫?!盵2](總第三卷)顯然,這一描寫突出了文蛛的饕餮習性,以及以“釋放”毒素為排泄方式的奇特循環(huán)模式,正顯示出其反自然倫常的生存本能,與眾不同的對抗能量。

第二類,“千年金蛛”。這個面目猙獰巨型怪蜘蛛,被刻畫成上古毒物,已修行或千年、數千年,被仙俠制服馴善,后作為劍仙異類幫手之一。這金蛛能以毒蠱為美食,是惡蠱的克星,這正是金蛛存在價值,“以毒攻毒”使得自然生態(tài)得以平衡,令無毒者安然生存?!妒裆絼b傳》第一八八回寫云鳳在峽谷中見前面兩壁間的白光越發(fā)明亮,猜測是潭底逃出的怪物來此埋伏,后漸認明那些白條紋竟是一面灰白色的光網密籠住出口:

對面光網上倏地現出一個奇形怪狀,身有六條臂膀,似人非人的怪物,指著云鳳吱吱怒吼。云鳳知道厲害,不敢怠慢,忙將飛劍放出,一道光華直飛過去。那怪物見了飛劍,全不畏懼,身仍懸貼在光網中間,只是把上身六條毛茸茸的長臂搖著,便發(fā)出數十丈的火焰圍繞全身。那六條長臂也暴伸長了數丈,就在火焰中迎著云鳳的飛劍,撐格攔架,飛舞攫拿,斗將起來?!枪治锷鸵活^細短金發(fā),塌鼻闊口,目光如電,血唇掀張,獠牙密布;通體色似烏金,閃閃發(fā)亮;頭大如斗,頸子極細,肩胸高拱,蜂腰鶴膝,腹大如甕;自肩以下,一邊生著三條細長多毛的臂和一條長腳爪。乍看略具人形。這上下八條臂爪一舞動,真如一個放火的蜘蛛相似,身子又懸在網上,料是蜘蛛精怪無疑。正愁急間,那怪物突地發(fā)威,臂爪一齊亂動,飛舞越急,肚腹也凸起了好幾倍大小。噗的一聲,從口里噴出白光閃閃一蓬銀絲,直朝云鳳身前飛來。[2](總第五卷)

據后來凌渾敘述才知怪物名為“金蛛”,所噴金銀二絲尋常法寶飛劍也難斬斷。這金蛛身子能大能小,可放在盒中攜帶。而云鳳與金蛛斗法,亦不過是劍仙馴服、收編金蛛過程的一個插曲,以武力方式令其皈依劍仙們設定的江湖新秩序。

而在《青城十九俠》中,這個僅僅修煉千年的金蛛,還珠賦予了它不畏劇毒的特長,以至成為具有清毒食蠱能力的功臣。如靈姑為除惡蠱打開朱盒,金蛛即暴長飛向蠱群。眾惡蠱見了克星,悲嚎驚竄,無一逃脫。顯見,這其中遵循了“一物必有一物制”的潛在觀念,強調那金蠶惡蠱人們很難抵擋:“雖不似昔年綠袍老祖用生人、蛇獸、毒草所喂養(yǎng)的厲害,尋常飛劍卻也敵它不過。更有一面蠶絲結成的寶樟,更是厲害已極,只有千年金蛛是它克星。”此外千年金蛛還是俠女畢真真的一個“秘密武器”,有時“隱形”,關鍵之時才現真形,具有針對強大敵手的威懾力,第七十三回寫:

妖女……三道劍光微微地一掣,突地現出丈許大小一個周身碧綠,滿布金星,箕口大張,兩翼六腳的怪物,迎面飛撲而來。妖女認得那是千年金蛛,不由心寒膽落,銳氣全消,當時花容失色,驚叫一聲,慌不迭回身飛逃。靈姑忙將禁制一撤,大喝:“金蛛,任你飽餐,急速上前,莫放妖女逃走!”金蛛長嘯一聲,展翅便追,箕口大張,吞吸不已。……金蛛恰將惡蠱吃完,飛將上來,一把抱住殘尸,晃眼嚼盡。[2](總第二十卷)

而《青城十九俠》第二十回早就交待,只有那面千年金蛛絲結成的網兜,才能網住“天蠶”——金紅色似蠶非蠶的惡蠱??梢?,在還珠樓主的天才生發(fā)下,千年金蛛,依舊帶有傳統(tǒng)蜘蛛形象中能夠制服壁虎、制服蜈蚣等毒物的喜好與能力,特別擅長“以毒攻毒”地吞食毒物。

從生態(tài)倫理學角度看,千年金蛛,作為自然存在的物種之一必然也具有“利己”與“利他”的雙重性,“惡蠱”也屬于久經鍛煉而成的生命體,正可以直接為“金蛛”提供劇毒原料。而最富有有意味的是,敘事者將“金蛛”的捕食本能行為,與劍仙世界的善惡調節(jié)倫理相結合,使得金蛛又具有了“人格化”之“惡蟲”的顯著特征,變得不那么可憎可懼,從而成為劍仙們的得力助手、自然生態(tài)體系的有利制衡者,共同完成著改善現存社會秩序的大業(yè)。一者,金蛛其形體猙獰可怖:“周身碧綠,滿布金星,箕口大張,兩翼六腳。”依舊令人毛骨悚然的,還有它以其他動物昆蟲為食物,人類自然也是其食物鏈之中的一節(jié)。二者,金蛛具有布設“天絲寶網”的超凡能力,是一般民眾很難對付的惡蠱的克星。其聽得懂人語,能聽從主人指令,但也需要控制在盒中;且具備貪食習性,喜食惡蠱,甚至帶有清掃毒惡垃圾的難得特長。因此,有理由認為,在金蛛形象上,寄托了敘事者回收、消除毒物污染物(毒垃圾)的前瞻性想象。在不斷制造“有毒垃圾”的惡劣生態(tài)環(huán)境下,像千年金蛛這樣能大量容受、吞食毒物的“凈化機器”,豈不也是一種必須的主體存在!而將具有神性的蜘蛛,理解為壽有千年、數千年之久,無疑同上述源遠流長的蜘蛛崇拜有關,而現實中關于蜘蛛所具有的寶物特征,也不斷累積,形諸文獻予以補充。如明代有持琥珀求售:“中有蜘蛛,形狀如生,索直百金。延喆謂:‘蛛果生耶?’曰:‘然。然則碎而視之,果爾即償百金,否則一錢不直?!炙橹?,果有生蛛自內躍出,行幾上數巡,見風化為水。”[3]鮮活的蜘蛛從琥珀化石中跳出,這該是漢末以來就崇尚“物老成精”觀念,這古遠的遺存物,竟然還能活動,生命力如此頑強,也是蜘蛛神性的一個確證。

第三類,“干神蛛”,是人與蜘蛛合體的“異形”,當然,這是本土化的“異形”。這樣,人與惡蟲蜘蛛的雙重屬性,突出地表現在還珠樓主《峨嵋七矮》“干神蛛”這一道人形象上。“干神蛛”,本名干云,是個嫉惡如仇的矮俠,平時道童打扮,他的形象與前胸的蜘蛛影子,看起來相得益彰:“上身著一件黑色道衣,前胸隱隱現出一個蜘蛛影子,乍看好似白粉所繪。細用慧目注視,衣服仍是全黑,那白色蜘蛛影子卻自衣內透出。看去雖比拳頭大不多少,但是張牙舞爪,生動如活,仿佛是個活蜘蛛藏在衣內,形象也與常見的不同:背上多出兩條長鉗爪,前額鼓起一個大包,嘴也格外寬大,幾及全身之半,神態(tài)甚是獰惡。干神蛛的相貌也極丑怪,目作金色,雙睛突出,一張扁臉,直和常見的蜘蛛差不多少。下半身穿著一條黃麻布短褲,赤足芒鞋,胖手胖腳。未語先笑,老咧著一張闊嘴。雖然長得丑怪,卻是和氣非常?!盵2] (總第十一卷)407-408雖然丑陋不堪,但他卻又的確是一個俠氣干云的“道長”。這一形象,連同其敏感、怪異的性情,在傳統(tǒng)的那些幽默詼諧矮將形象之中,可謂是一個“異類”,但還是離不開既往蜘蛛文化叢的深刻烙印。

據干神蛛陳述,附在身上的蜘蛛本是自己無法擺脫的冤孽,“平日相處還好,也曾常幫我忙。無奈它一年到頭跟定了我。更不知趣,不見人時倒肯隱起,只一見人,非出來現身不可,越有生人越要出現。方才來時和它說了許多好話,仍是不行。再如強它,就許開個玩笑,使我當眾丟人”。原來這附體的白蜘蛛與他有三生因果(歷劫三生的妻子):“今生不特連為一體,心靈相通,并還為了干神蛛化身異類妖蟲。累世糾纏,越結越深,成了存亡與共。好容易得師友之助,將蜘蛛本賦邪氣化盡,要想變人仍是艱難?!笨墒沁@附體白蜘蛛神通廣大,能游離寄生體單獨出來尋仇殺仇:“厲害非常,更精玄功變化,所到之處,只要把蛛絲吐上一根,無論走出多遠,當時便可趕回原處。來時為防佛光照體禁受不住,恰巧先前追逐妖婦元神,在峽底留有一根蛛絲,正好就此建功。便舍了干道長,獨自當先,運用玄功和它本身蛛絲感應妙用,搶前飛來”,終于殺死仇人,報了兩生大仇。它(她)還具有雙重性格:有時多情、癡情,因干神蛛嗔怪、自知理短時就化成一個絕色佳女,抱其頭直說好話;而有時又很敏感、暴躁易怒,一旦與干神蛛意見不合,頓時翻臉,第三回寫:

央告不聽,好似情急暴怒,說干道長薄情。又說:“我受盡艱??嚯y,身為異物,為的是誰?既然這樣,我和你拼了?!闭f罷,咬牙切齒,惡狠狠撲上身去。兩手剛化成蛛爪,忽又還原,抱緊干道長,哀哀哭訴起來,看去可憐已極。[2] (總第十一卷)

倘若與后來(1962年)風靡世界的美國“蜘蛛俠”相比較,相同點都是蜘蛛神力附體。但“蜘蛛俠”的附體蜘蛛是一個受到現代技術輻射的變異蜘蛛;干神蛛則是前世冤魂附體,敘事中所展示的干神蛛形象有著鮮明的華夏民族特色。

一方面,干神蛛形象昭示著個體人的某種宿命觀。前世姻緣,來自佛教的果報思想,明清小說以此結撰文本結構的不少?!缎咽酪鼍墏鳌穼懞穻D薛素姐,即男主人公前生結下的仇人轉世托生,所以飽受其虐待折磨。不過,《峨嵋七矮》附身干云身上的白蜘蛛,卻是一個曾兩世為妻的癡心者形象,它忍受著自身為異類毒蟲的痛苦,伴隨著深愛的丈夫身邊;雖時時耐不住急躁脾氣,顯露出毒蟲蜘蛛的本性,但它(她)就好像一個個性強、時時看顧丈夫的負責任的妻子,身化蜘蛛而不忘自己的角色使命。在復雜的生態(tài)體系中,似乎人類適應和應對外界的“挑戰(zhàn)”,就需要人性、俠情與動物性、狂暴的一面兼具雜糅。另一方面,暗示著生態(tài)體系中人類與動物若即若離的依存關系。作為動物的白蜘蛛不肯泯滅自我成為人的附庸,而作為人的干云也不可能受制于動物,失去人類中心生存原則。

總之,還珠樓主小說中的蜘蛛意象的多發(fā)性,與其偏好奇詭、偏好殊方異域奇特之物的總體性審美嗜好分不開,同時,也有力地啟發(fā)了后來金庸等人對于邊疆、異域珍奇之物的極大興趣。在民國以降的武俠小說中,是一個與“民俗記憶”、異邦情調書寫密切結合的文化現象。

二、“蜘蛛斗龍”的民國書寫與傳統(tǒng)生態(tài)理念的現代折射

還珠小說蜘蛛意象的地域性非常突出,蜘蛛們常常出沒于西南地區(qū)的深山老林,“文蛛”、“金蛛”和“干神蛛”均如此,顯然,是刻意而為。如此書寫的深在意蘊似有二:一是大蜘蛛活躍在偏遠深山老林,潮濕陰暗之處,為了生存,其性情必定兇殘異常;二是蜘蛛處于生態(tài)位下端,與邊緣族群中的人類女性頗有所處地位的雷同之處。此種書寫指向顯然受到中外多維度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與啟發(fā)。

首先,是現代生物科學知識的影響。蜘蛛,作為節(jié)肢動物門(Arthropoda)蛛形綱(Arachnida)蜘蛛目(Araneida或araneae)的通稱,應糾正普遍把蜘蛛當成“昆蟲“的誤解。除南極洲外,蜘蛛在全世界分布,現存種類約四萬多種。蜘蛛是食肉動物,其生存環(huán)境主要在不見陽光的潮濕狹隘之處,有些蜘蛛的液體有劇毒,小至蚊子大至水牛,均可能成為其美餐。通常說我國毒性較強的蜘蛛有:1.產于廣西、云南、海南等地的捕鳥蛛;2.分布于上海、南京、北京、東北等地的紅螯蛛;3.分布于新疆、陜北、河北、長春等地的穴居狼蛛;4.常見于臺灣中南山地的赫毛長尾蛛;5.福建的黑寡婦蛛等。唐代元稹《蜘蛛三首并序》即稱西南巴地蜘蛛既大且毒:“其甚者,身邊數寸,而踦長數倍其身。網羅竹柏盡死?!比吮惑е?,痛癢倍常:“用雄黃苦酒涂所嚙,仍用鼠婦蟲食其絲盡,輒愈。療不速,絲及心,而療不及矣?!倍墨I載錄與民族記憶也足可為印證。如清代《仕隱齋隨筆》稱青溪縣瓦屋山普賢殿后舍身崖,每年都有朝山者舍身躍下,“皆謂仙去”??h令以長繩系人查看,知有“大如牛”的蜘蛛來嚙,縣令以豕腹盛毒藥殺蛛,此后再無舍身者[4]。此類型故事的主角多為巨蟒,但這里卻為類似毒物蜘蛛。

盡管現實中也常發(fā)生被毒蜘蛛咬傷事,沈括《夢溪筆談》卷二十五載自家祖塋旁田家忽病癩,西溪寺僧認出此為“草間黃花蜘蛛”之毒。佛教浸染中土,連蜘蛛這樣中古被認為有劇毒的,也被打造成為受我佛慈悲吸引來與僧眾一起聽經:“京師城西慈慧寺有蜘蛛塔。萬歷中,少詹南充黃公平倩(輝)書碑……一日方誦《金剛經》次,一蜘蛛緣案上,向佛而俯,驅之復來。黃曰:‘爾以聽經來耶?’為誦終卷,又為說《情想因緣》竟,蜘蛛立蛻化去。因以桑門法起塔,復書碑記其事云?!盵5]蜘蛛是巨型節(jié)肢類動物的毒性、害人特征與恐怖的文本書寫,已經融入世俗思維中并形成條件反射,引起金庸等人武俠小說創(chuàng)作中對于怪異毒蟲的注意。

其次,是中國傳統(tǒng)動物體系結構理念的影響,其中蘊含著強烈的道德倫理思想。在河南仰韶文化遺址,第二組蚌塑“其圖案有龍、虎、鹿和蜘蛛等。……蜘蛛擺塑于龍頭的東面,頭朝南,身子朝北。另外在蜘蛛和鹿之間還有一件精致的石斧?!盵6]可見,蜘蛛很早就進入華夏民族的文化視野。那么,體小力弱的蜘蛛是如何獲得與龍、虎、鹿等生態(tài)強勢群體同列的地位?

明人重述唐代《酉陽雜俎》“大如車輪”的蜘蛛,印證自己間接聽說的本朝登州府蜘蛛斗龍,龍為蛛絲所困事,引《雙槐歲抄》蘇州盤山蜘蛛與龍斗事,說明“六合之內,異物異事,未可以不見為怪也”[7],傾向于對故事實錄性質的認可,具有一定的地域文化史眼光。國外學者也注意到濱海題材中的相似之點,諸城李澄中(1629-1700)《艮齋筆記》親歷親聞大蜘蛛在風雷震電中與群龍周旋[8]。諸城在今青島、日照之間,濱海,距蜘蛛傳說最常發(fā)生的海州不遠。蒲松齡《聊齋志異·龍戲蛛》作為頗具生態(tài)倫理意趣之作,寫出了精怪避劫,超現實權威干預自然界動物強勝劣汰生存競爭,人類的犧牲不過是設定的自然法則的衍生品的挾持,與先前傳聞,有著明顯的逆向轉換的互文性。

清人這里,蘇北“海州”,成為大型蜘蛛傳聞的多發(fā)地區(qū)。民俗敘事往往提供了大蜘蛛借助美化裝飾、五顏六色的蛛網來引誘捕殺動物(包括虎豹)的獨特生存方式。樂鈞也說海州馬耳山大蜘蛛“土人往往見之”,過路人吳某“覺砂石撲面,急伏地。乃聞驟風怒雹,浮身而過”,黑光東去,才聞知蜘蛛經過,面色已染成如藍靛狀[8]。海州明初時指江蘇灌云縣,該傳說經由喜談怪的諸城文人傳播到蒲松齡這里。袁枚《子不語》進一步把蜘蛛精人格化和形象化,這人化的蜘蛛精具有善良品性,又不畏強暴。蜘蛛斗龍傳聞還流傳到北方燕山之麓,太學生黃龍川在此目睹斗大白蛛與“首如水?!钡墓肢F相斗,后者“鱗開闔閃爍,旁有云氣擁護,爪尾俱不可見”[9],實際上是蜘蛛斗龍的模糊隱喻,打斗激烈勝負未果,渲染了蜘蛛的能量。 蒲松齡“龍戲珠”則寫徐公把蜘蛛當作一般的家畜甚至寵物飼養(yǎng),本為家事無礙于他人,可是他卻目睹蜘蛛無端地被二龍挾持,雷霆打擊,不僅無法施救,自己和家人也無辜遭禍。作者借助蜘蛛敘事模式譴責“奈何以循良之吏,罹此慘毒?”對天公的公正性提出質疑。如此足可說明蜘蛛盡管通常體小力弱,但卻好斗習性常有。雖“蜘蛛斗龍”故事多發(fā)生于沿海或偏僻遙遠荒涼之地,但故事卻蘊含著多重意義,這是不可忽視的。一是“弱者”抗暴的反生態(tài)自然法則行為,折射出人類社會保護弱者的道德精神。二是生命體生存空間的競爭。三是生存權利的競爭。四是生存價值與種群地位重要性的展現。

第三,“物老成精”觀念六朝已基本定型,年代久遠的巨型蜘蛛,可能道行更大。錢泳《履園叢話》卷十六也有“蜘蛛網龍”發(fā)生地仍在海州,海州在今連云港大伊山,屬泰山支脈。傳聞異文眾多,說明并非孤立個別的臆造,該地區(qū)的確曾存在超乎凡倫的蜘蛛,涉海小說《鏡花緣》的產生也說明了海州當時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與海洋文化神秘氛圍。民初邵飄萍《萍蹤識小》也講述灌云縣南大伊山蜘蛛洞“時起黑風”,行人只好面墻而立,這一觀念對蜘蛛的神奇功能,龍蛛斗法,提供了深在的族群潛意識,敘事者創(chuàng)造的內動力與靈感。而蜘蛛幻化害人載錄正是“物老成精”的反向證據,如李慶辰《醉茶志怪》也寫蜘蛛精惑女,遭天譴被雷擊[10]。相比之下,還珠筆下的蜘蛛精就顯得較為很合乎人類的道德要求,其蜘蛛書寫就帶有更多的社會結構功能性。

第四,至于女性觀念的滲透,則與還珠樓主本人的生活經歷有某種內在聯(lián)系,“文珠”作為其年輕時深愛的女人,乃是他持久恒存的深在情結。但“文珠”轉化為“文蛛”,則超越了個體情感愛憎閾限,有著深在的華夏傳統(tǒng)文化精神,特別是男性中心意味。事實上,這一觀念的性別化異變,對于大蜘蛛形象的社會功能建構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女性生態(tài)思想的核心是溫和、包容、生發(fā)、平衡與適時的反叛。而求得自由生存與均衡發(fā)展,是蜘蛛怪獸們的奮斗目標?!段饔斡洝芬延斜P絲洞七個蜘蛛精與悟空斗法事。七個蜘蛛精的女性原型特征,為“一陰一陽之為道”、陰陽對舉的集體無意識思維模式統(tǒng)攝。與蜘蛛對應的常是龍,龍既為陽性,蜘蛛自然為陰性。于是,實際上在超現實的精怪世界中,蜘蛛精的道行、能量也順理成章地被理解為畢竟有限,是相對邊緣化的弱勢群體,正像女性的社會地位與功能一般。

應當說,像蜘蛛這樣“不好吃”的生物,在中國古人生態(tài)敘事中是不多的另類生態(tài)主體。而這一另類生態(tài)主體卻因其既適合女性的社會生存狀態(tài),也確是處于生態(tài)位的下游,而又具有舉足輕重的生態(tài)平衡功能而備受重視,順理成章地成為善于以“自我為中心”調節(jié)生態(tài)結構的華夏民族所關注,進而成為文本間相互仿照的審美對象。因此,與傳統(tǒng)的“蜘蛛斗龍”、“一物降一物”等敘事理念相比較,還珠樓主的蜘蛛母題構設顯然又增加了現代科學認知,以及敘事者的生活經歷與自我認知。生態(tài)體系中蜘蛛們?yōu)樯鏅嗯c生存空間的抗爭更顯得理性化,目標更明確,即在重構的江湖社會新秩序中擁有適合的生態(tài)位,與客觀理性的存在價值認可。

三、蜘蛛“利己利他共存”生態(tài)思想的延續(xù)

與金庸小說中蜘蛛意象顯示出的“西域雪山”風情不同,民國還珠樓主的蜘蛛意象主要集中于西南邊疆深山老林。

如果說蜘蛛傷人甚至以人為食,成為生態(tài)體系中的惡魔形象,而具有幾乎同樣劇毒的蜂類,因其能生產甜蜜的產品,而被有意忽略其毒性。蜘蛛能殺死蜈蚣、蝎子等惡蟲,實際上是在調節(jié)生態(tài)體系的平衡,剔除“損人不利己”的生態(tài)主體,有選擇地保留具有抑制功能的生態(tài)主體。他如蜈蚣制蛇,蜘蛛是蜈蚣、壁虎的克星,清人總結前代蜘蛛敘事,以繼續(xù)體驗蜘蛛在抑制毒蟲上的非凡能量,寫親見一蛛如圓球大,口銜壁虎已吞其半:“壁虎毒物,蛛能鉗制,其毒殆又過之。相傳蜈蚣制蛇,蜘蛛能制蜈蚣,蜈蚣見蛛,急遁入縫。蛛張股,灑毒瀝浸縫中,蜈蚣嗅其氣,迫不自安,出供蛛食?!盵11]如果按照蜘蛛的生物本性來做善惡評判和民族記憶,蜘蛛應被有意忽略和遺忘。但古人蜘蛛的民俗記憶繁多,蜘蛛為寶,蜘蛛之“蛛”與珠寶“珠”發(fā)音相同,民間沿襲,不少傳聞就把稀世奇珍的寶珠說成來自于巨型蜘蛛。

在歐洲文化史上,蜘蛛也是一個毀譽參半的節(jié)肢類動物形象。德國學者曾概括,“蜘蛛”(spider, 希臘語arachne):

在各民族的神話里,蜘蛛是一種具有負面象征意義的動物;……古代中國人也認為蜘蛛是好運的預兆,比如它預示“浪子回頭”。人們認為趴在蛛網上的蜘蛛象征期待著歡喜從天而降?!璠12]

這里對于古代中國蜘蛛形象的概括,當然不夠全面,總體傾向把握不錯,是生物反向思維的民俗表現。

19世紀生態(tài)學先驅梭羅(HENY DAVID THOREAU,1817-1862),曾拜訪馬薩諸塞州港口普羅文斯敦鎮(zhèn)的一位居民:“那天是安息日,傍晚他坐在門口準備接待我。遺憾的是,他雖有隨時歡迎來客的美名,正門卻掛著個完好無損的大蜘蛛網。這可真是個不祥之兆,我當即轉身溜之大吉?!盵13]說明蜘蛛在當地是不受歡迎、帶給人不愉快聯(lián)想的動物。而從很多童年時殘害動物留下的痛苦記憶中,生態(tài)學先驅史懷澤也曾體會蜘蛛的捕食方式很殘忍:“自然讓生命去干最可怕的殘忍事情。自然通過本能引導昆蟲,讓它們用毒刺在其他昆蟲身上扎洞,然后產卵于其中;那些由卵發(fā)育的昆蟲靠毛蟲過活,這些毛蟲則應被折磨致死。為了殺死可憐的小生命,自然引導螞蟻成群結隊地去攻擊它們??匆豢粗┲氚?!自然教給它們的手藝多么殘酷?!盵14]然而在特立獨行的美國生態(tài)文學作家艾比(EDWARD ABBEY,1927-1989)這里,蜘蛛實際上也是作為自然界的一個生物主體,受到應有的尊重保護。艾比倡導一種不愿犧牲自然和諧、濫殺無辜來滿足人類利益的“新人道主義”,期盼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價值標準?!渡衬毦诱摺分兴麖娬{了對荒野的愛,是對大地忠誠的一種體現,認為大地才是人類永遠需要的唯一樂園:“我所說的‘樂園’不僅意味著蘋果樹和美貌女人,也意味著蝎子、大蜘蛛和蒼蠅,響尾蛇和希拉毒蜥,沙塵暴、山火和地震;細菌和熊;仙人掌、絲蘭、木槿、蔓仙人掌和木豆樹;暴洪和流沙;當然,還有疾病、死亡和腐爛的肉體?!盵15]蜘蛛這一多數人不喜歡的生物,也在其列。如果我們擴大觀察的視野,應當同意生態(tài)學家的看法:“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任何物種都很難說是一種完全壞的物種。一個‘敵手’,對‘受害的’物種來說也可能是好的,盡管對受害群體中的個別成員是有害的;例如對鹿的捕食動物就保證了鹿群的健康。此外,在種群控制、彼此共生或為其他有機體提供機會方面,‘壞的物種’都發(fā)揮著有益的作用?!盵16]而有時為了保護某些珍稀物種,可能還需要殺死數量更多的無須保護的物種,有如古代中國人偏偏喜愛親近猛獸的故事之深層含蘊那樣。

雖然在自然界中,蜘蛛用殘忍手段捕食其他生態(tài)主體,主要因其可能擁有“寶珠”的緣故,卻被古代中國人在很多情況下加以文學書寫美化,還被打造為常受“龍奪珠”的值得同情的弱者。不過,除了較充分地吸收古代中國“朱道人”、“斗龍”等蜘蛛形象內蘊,還珠樓主處在民國這一中外文化交流的時代,不僅關注傳統(tǒng)動物昆蟲意象的生態(tài)學意旨,注重并吸收蜘蛛的科學認知,還吸收綜合了域外其他文化圈中的蜘蛛意蘊,才有了前揭復雜有趣的蜘蛛群像。以生態(tài)視野審視,這些神通廣大的蜘蛛怪獸,雖體現出“利己利他共存”的生態(tài)原則,但依然帶有為人(人類中心)所用的工具性特征,不過是為一群俠義之士的“秩序的重建”服務,只是第三類“異形”的“干神蛛”形象,才庶幾接近人與動物共存互動的當代生態(tài)理念。

[1] 徐珂.盜賊類[M]//清稗類鈔:十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149.

[2] 還珠樓主.還珠樓主小說全集[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藝出版社聯(lián)合出版,1998.

[3] 王士禛.王延喆[M]//池北偶淡:卷二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82:83.

[4] 丁治棠.蜘蛛異十則[M]//仕隱齋.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58.

[5] 王士禛.蜘蛛塔[M]//池北偶淡:卷二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82:83.

[6] 濮陽西水坡遺址考古隊.1988年河南濮陽西水坡遺址發(fā)掘簡報[J].考古,1989(12).

[7] 郎瑛.大蜘蛛[M]//七修類稿:續(xù)稿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59:143.

[8] 樂鈞.耳郵[M]//耳食錄:二編卷四.長沙:岳麓書社,1986:73.

[9] 王椷.秋燈叢話:卷二[M].濟南:黃河出版社,1990:89.

[10] 李慶辰.蛛怪[M]//醉茶志怪:卷二.濟南:齊魯書社,1988:131.

[11] 丁治棠.蜘蛛異十則[M]//仕隱齋隨筆:卷六.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88.

[12] (德)漢斯·彼德曼.世界文化象征辭典[M].劉玉紅,等,譯.南寧:漓江出版社,2000:93.

[13] (美)羅伯特·塞爾,編.梭羅集[M].陳凱,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6:45.

[14] (法)阿爾貝特·史懷澤.敬畏生命[M].陳澤環(huán),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58.

[15] 王諾.生態(tài)與心態(tài)——當代歐美文學研究[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63.

[16] (美)霍爾姆斯·羅爾斯頓.環(huán)境倫理學:大自然的價值以及人對大自然的義務[M].楊通進,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101.

[責任編輯:鄭迦文]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還珠樓主小說母題古今演變研究”(16BZW114);遼寧省社科規(guī)劃基金項目“還珠樓主重構外來倫理思想研究”(L12DWW008);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項目“清代災荒敘事與御災民俗想象研究”(20100480227)。

劉衛(wèi)英,文學博士,民俗學博士后,大連外國語大學文化傳播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通俗文學,敘事學、主題學。

I207.424

A

1002-6924(2016)09-116-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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