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哲
(華東政法大學 研究生教育學院,上海 200042)
?
重新仲裁的若干法律問題研究*
王哲
(華東政法大學 研究生教育學院,上海 200042)
摘要:重新仲裁制度中有若干法律問題需要解決。通過比較研究得出,在啟動主體方面,法院認為適當且經(jīng)一方當事人申請,優(yōu)先適用重新仲裁制度。在審理主體方面,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原則上應發(fā)回原仲裁庭,當原仲裁庭失去當事人信任時,由新仲裁庭重新仲裁。在審理范圍方面,仲裁庭圍繞重新仲裁的理由進行重新仲裁。在法律后果方面,啟動重新仲裁程序后,撤銷程序中止,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重新仲裁裁決作出后,由重新仲裁裁決替代原仲裁裁決中的相應部分。
關(guān)鍵詞:重新仲裁;啟動主體;審理主體;審理范圍;法律后果
重新仲裁指的是在當事人對仲裁裁決提出異議,經(jīng)審查認定該仲裁裁決存在瑕疵,且該瑕疵可以通過仲裁庭重新裁決進行彌補修正時,發(fā)回仲裁庭進行重新裁決的制度[1]。重新仲裁制度中有一系列法律問題需要澄清、值得研究,具體而言,重新仲裁的啟動主體為誰,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哪方,重新仲裁的審理范圍為何,重新仲裁對撤銷仲裁裁決程序以及原仲裁程序的影響如何,重新仲裁的適用情形如何界定等。
一、重新仲裁的啟動主體
(一)重新仲裁啟動主體之比較法考察
關(guān)于重新仲裁的啟動主體,是通過當事人申請啟動,抑或法院依職權(quán)啟動,又或者當事人申請與法院自由裁量相結(jié)合來啟動?各國有不同的規(guī)定,主要分為以下三種:第一,法院依職權(quán)啟動重新仲裁。美國采這一啟動形式,法院在決定適用重新仲裁制度與否上享有自由裁量權(quán)。從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第10條第a款第5項規(guī)定中“法院可以斟酌指示仲裁員重新仲裁”以及美國2000年《統(tǒng)一仲裁法》第23條第3款規(guī)定中“法院可以命令重新仲裁”的措辭可見,美國啟動重新仲裁的制度設(shè)計為法院依職權(quán)啟動。在思多爾特公司對國際動物飼料公司提起的仲裁案件中,法院認為,撤銷仲裁裁決后,最高院有自由裁量權(quán)來決定重新仲裁或由其自身裁決爭議事項。根據(jù)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4款規(guī)定,德國重新仲裁程序啟動與否也取決于法院的自由裁量權(quán)。例如,在某一案件中,德國高等地方法院將案件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法院認為,在該案中,重新仲裁是合適的,因為仲裁庭可以很容易地改正其錯誤。第二,法院自由裁量與當事人申請相結(jié)合以啟動重新仲裁。典型的立法例為UNCITRAL《國際商事仲裁示范法》(以下簡稱《示范法》)第34條第4款的規(guī)定、俄羅斯《國際商事仲裁聯(lián)邦法》第34條第4款的規(guī)定以及瑞典1999年《仲裁法》第35條的規(guī)定。舉例而言,《示范法》第34條第4款規(guī)定:“法院被請求撤銷裁決時,如果適當而且當事人也要求暫時停止進行撤銷程序,則可以在法院確定的一段期間內(nèi)暫時停止進行,以便給予仲裁庭一個機會重新仲裁或采取仲裁庭認為能夠消除撤銷裁決的理由的其他行動?!钡谌?,法院優(yōu)先啟動重新仲裁程序。英國1996年《仲裁法》第68條第3款規(guī)定:“除非法院認為將裁決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是不合適的,否則,法院不應行使撤銷裁決或宣布裁決全部或部分無效的權(quán)利?!背蜂N仲裁裁決是一個相對極端且浪費司法資源的制度,所以英國法院在面對質(zhì)疑裁決書的申請時,應該首先考慮是否適合重新仲裁。重新仲裁可以挽回一個本來有缺陷的裁決書,也可以使仲裁員根據(jù)履行職責原則失去的權(quán)力復活過來[2]289。根據(jù)英國1996年《仲裁法》第68條第3款的規(guī)定,英國優(yōu)先適用重新仲裁的制度設(shè)計屬于法院依職權(quán)啟動模式。
(二)重新仲裁啟動主體之評析
在當事人向法院對裁決提出異議時(不予執(zhí)行仲裁裁決異議除外),重新仲裁應成為法院予以優(yōu)先考慮的制度設(shè)計。重新仲裁符合當事人選擇仲裁、讓爭議盡可能通過仲裁解決的初衷,體現(xiàn)了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示范法》下的重新仲裁模式,是撤銷仲裁裁決這一嚴厲的司法監(jiān)督的替代方式,與撤銷仲裁裁決相比,更能節(jié)省時間、節(jié)約資源,是仲裁效率價值的體現(xiàn)。鑒于重新仲裁的制度價值,法院在適用司法監(jiān)督方式時(不予執(zhí)行仲裁裁決除外),應優(yōu)先考慮適用重新仲裁制度。
法院依職權(quán)決定重新仲裁程序啟動與否,而不過問當事人的意愿,會產(chǎn)生兩個問題:其一,至少一方當事人有重新仲裁的意愿而申請重新仲裁,但法院決定不予重新仲裁;其二,雙方當事人均不愿意重新仲裁,而法院決定重新仲裁。在前一種情形下,有觀點認為,“應該由當事人請求重新仲裁來啟動重新仲裁程序。法院不應被賦予依職權(quán)將案件發(fā)回重審的權(quán)力,因為這會嚴重干涉當事人選擇仲裁的本意。當事人知道,或者至少應該知道他們的處境,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在異議程序中,不應由法院來評判一個案件本應該如何來正確解決。它僅僅應該評判異議的理由是否成立?!盵3]242本文并不完全同意該觀點。法院在當事人申請重新仲裁的情形下不同意啟動重新仲裁程序必然有其不予重新仲裁的理由,或者基于法律關(guān)于重新仲裁情形的規(guī)定,或者基于相關(guān)價值考量。由法院在重新仲裁啟動程序中進行把關(guān)并無不當,畢竟重新仲裁是法院的一種司法監(jiān)督程序。在上述第二種情形下,法院認為存在可重新仲裁的情形,決定發(fā)回重新仲裁,而雙方當事人并無意重新仲裁,這可能違背作為仲裁制度基石的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有觀點認為,“重新仲裁作為仲裁程序的一部分,盡管這一程序是在司法監(jiān)督程序上開始的,建立在當事人協(xié)議提請仲裁解決糾紛的基礎(chǔ)之上,一經(jīng)選擇,當事人即應受仲裁程序的約束。另外,重新仲裁僅是對仲裁裁決中的瑕疵或者某些失誤進行糾正,并非另行仲裁,因此也無須當事人另行訂立仲裁協(xié)議。所以,法院決定重新仲裁并不違反當事人的意愿。同時,重新仲裁通過補救程序,可以更有效地徹底解決糾紛,符合當事人訂立仲裁協(xié)議時的意愿,也符合其利益。”[4]199本文并不同意上述觀點。首先,依上述觀點所言,當事人一旦通過仲裁協(xié)議提請通過仲裁解決糾紛,就應受仲裁程序的約束,而重新仲裁作為仲裁司法監(jiān)督程序的一部分,其啟動機制本身存在著爭議,以重新仲裁是仲裁程序的一部分為由,論證法院依職權(quán)單方啟動重新仲裁程序的合理性不具有說服力。重新仲裁屬于司法監(jiān)督程序之一,仲裁中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并不能延伸至司法監(jiān)督的最終結(jié)果。但是,對于一個程序的啟動而言,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應當適用,正如由當事人申請撤銷仲裁裁決、由當事人申請仲裁裁決的承認與執(zhí)行。其次,雖然重新仲裁具有節(jié)約當事人成本、體現(xiàn)仲裁效率原則等優(yōu)勢,但在雙方當事人均無意重新仲裁時,重新仲裁對當事人而言即不符合其利益。比如,當事人對仲裁已失去信心,意圖撤銷仲裁裁決并通過訴訟來尋求救濟。因此,法院依職權(quán)單方啟動重新仲裁的模式存在違反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的弊端??紤]到法院的司法監(jiān)督與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不可偏頗,在重新仲裁的啟動程序上不宜把決定權(quán)完全賦予單方,而適宜采取一條雙方制約與平衡的路徑。亦即,當事人申請且法院認為適當,或者法院認為適當且經(jīng)當事人同意的情形下,啟動重新仲裁程序[5]219。
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是否要經(jīng)仲裁庭同意?多數(shù)國家的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在實踐中各國也大多未經(jīng)仲裁庭的同意就將案件發(fā)回重新仲裁。然而,仲裁庭在重新仲裁啟動程序中的地位不容忽視,若仲裁庭不肯認錯、拒絕重新仲裁,則重新仲裁程序?qū)o法啟動。法院將案件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但是還存在一個問題,即仲裁庭是否會接受。由此可見,在當事人申請和法院裁量相結(jié)合將案件發(fā)回仲裁庭后,重新仲裁程序能否真正啟動,最終取決于仲裁庭是否接受重新仲裁。當然,若原仲裁庭拒絕重新仲裁缺乏充分理由,則可組成新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
二、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
(一)重新仲裁審理主體之比較法考察
縱觀各國關(guān)于重新仲裁審理主體的立法例,大多數(shù)國家沒有非常明確的規(guī)定,只能從法律條文的語法結(jié)構(gòu)來進行判斷。比如,《示范法》第34條第4款中相對應的英文行文是“in order to give the arbitral tribunal an opportunity to resume the arbitral proceedings”,“arbitral tribunal”前使用了定冠詞“the”,特指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原仲裁庭,若審理主體為另行組成的新仲裁庭,則“arbitral tribunal”前應使用不定冠詞“a”。而且,“resume”有“return to a previous location or condition”的意思,即意為恢復到原來的地方或狀態(tài),由此也可以看出,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原仲裁庭。同理,根據(jù)英國1996年《仲裁法》第68條第3款a項的英文行文,“tribunal”前同樣使用了定冠詞“the”以特指原仲裁庭。V. V. Veeder在《英國1997年年度報告》中指出,重新仲裁由進行第一次審理的原仲裁庭進行[6]。楊良宜先生也認為,在英國1996年《仲裁法》下,是無權(quán)發(fā)還裁決書給其他人士[4]296。根據(jù)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第10條a款第5項的英文條文,在“arbitrators”前也使用了定冠詞“the”,表明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下重新仲裁時發(fā)還給原來的仲裁員進行審理。《美國2013年年度報告》指出,在《聯(lián)邦仲裁法》下,法院經(jīng)常性地不自行修改仲裁裁決,而是使用權(quán)力發(fā)還給仲裁員,讓其修改其自身的裁決[7]。可見,讓仲裁員修改其“自身的裁決”(their own award),表明法院將案件發(fā)還的主體是原仲裁庭,而非另行組成的新仲裁庭,否則,對新仲裁庭而言無所謂其“自身的裁決”。德國《民事訴訟法典》中關(guān)于重新仲裁審理主體的英文表述在第1059條第4款,“arbitral tribunal”前用的也是定冠詞“the”,因而,德國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也為原仲裁庭。2008年有一個案件,漢堡法院根據(jù)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4款把一個ICC案件發(fā)回獨任仲裁員重新仲裁。案件的爭議點是在相關(guān)合同簽訂時,申請人是否為有效注冊的。雖然德國使館認為在一些文件上的簽字顯得有些不同,但仲裁庭認為申請人是有效注冊的,而拒絕在這個問題上聽取進一步的證據(jù)。被申請人對漢堡法院堅持聲稱申請人偽造了文件。漢堡法院裁定根據(jù)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4款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漢堡法院裁定發(fā)回原獨任仲裁庭重新仲裁是合適的,因為程序沒有必要重復,而且沒有理由認為原仲裁庭不會合理地審理該事項[8]。此外,根據(jù)瑞典和俄羅斯仲裁法中的規(guī)定,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也為原仲裁庭。從上述各國的立法例可知,多數(shù)國家的仲裁法規(guī)定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原仲裁庭。美國《統(tǒng)一仲裁法》下重新仲裁審理主體的規(guī)定為另外一種立法例。該法第23條第3款對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分不同的情形作了區(qū)別規(guī)定。具體而言,若“裁決通過賄賂、欺詐或其他不正當手段取得”以及“存在中立仲裁員有明顯不公行為,或者仲裁員有貪污受賄行為,或者仲裁員的不當行為損害了仲裁程序的一方當事人的利益”,則必須組成新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若“有充分延期理由而仲裁員拒絕延期、拒絕考慮對爭議有重要作用的證據(jù),或者未按照美國《統(tǒng)一仲裁法》第15條規(guī)定進行庭審,以致嚴重損害仲裁程序一方當事人的權(quán)利”、“仲裁員超越權(quán)限”以及“未根據(jù)美國《統(tǒng)一仲裁法》第9條給予開始仲裁的適當通知即進行仲裁,以致嚴重損害了仲裁程序當事人的權(quán)利”,則可以由原仲裁員或其接替者進行重新仲裁。
(二)重新仲裁審理主體之評析
當事人意思自治是仲裁的靈魂,也是重新仲裁的重要制度價值之一,應貫穿于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若雙方當事人就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原仲裁庭或另行組成的新仲裁庭能達成一致,則應允許當事人自主選擇。在雙方當事人繼續(xù)信任原仲裁庭的情形下,應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而在雙方當事人已對原仲裁庭失去信心的情形下,應另行組成新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
當雙方當事人無法就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達成一致意見時,應以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為原則。這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首先,出于效率價值的考慮,原仲裁庭了解整個案情,其已經(jīng)聽審了所有的證人和專家,審閱了所有的書面證據(jù),合議以及起草了裁決書,其有能力有效地彌補瑕疵。而另行組成的新仲裁庭對案件不熟悉,需要重新閱卷、聽證、調(diào)查、開庭等,會造成仲裁資源的浪費,不符合仲裁的效率價值。其次,原仲裁庭的組成方式以及仲裁員都是當事人選定的,貫徹了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體現(xiàn)了對當事人意愿的尊重,不能輕易地因為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而變更當事人最初的選擇。再次,從重新仲裁的本意來看,是給予仲裁庭一個彌補自身瑕疵的機會,則由原仲裁庭進行自我補救將更加高效、更加具有針對性。
如上所述,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僅僅是原則,當然也存在著例外。當一個仲裁裁決存在不同意見,而且重新仲裁正是基于或部分基于該異議,特別是持異議的仲裁員曾拒絕在裁決上簽字,則案件發(fā)回原仲裁庭審理將會更加困難。持異議的仲裁員拒絕在仲裁裁決上簽字說明基本上無法正常行使職能[9]452。此外,若原仲裁庭的組成本身不符合法定程序,或者仲裁員有明顯不公、貪污受賄、徇私舞弊等違反職業(yè)操守的不當行為,則導致仲裁庭喪失了公正裁決的基礎(chǔ)以及當事人對其的信任,應另行組成新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當然,若案件符合重新仲裁的適用情形,而原仲裁庭拒絕重新仲裁缺乏充分理由,則可另行組成新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
綜上所述,根據(jù)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在雙方當事人就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能達成一致的情形下,應當允許當事人自主選擇。在當事人無法達成合意時,原則上應由原仲裁庭重新仲裁。然而,在諸如原仲裁庭仲裁員違反職業(yè)操守等情形下,原仲裁庭失去了公正裁決的基礎(chǔ)以及當事人的信任,則應組成新的仲裁庭重新仲裁。
三、重新仲裁的審理范圍
(一)仲裁庭是否應受制于法院的意見及論證
當事人選擇了仲裁這個特殊的爭議解決機制是為了避免法院的任何介入,在任何情況下,他們都不想要法院來作出最終的判決。問題就由此產(chǎn)生:當案件發(fā)回給仲裁庭后,仲裁庭是否應受制于法院的決定及論證呢?在《示范法》起草過程中有一個早期的提案,建議法院給仲裁庭一些指示,應該處理哪些問題以及程序應該如何進行。這一建議沒有被采納。一個解釋可能是若授權(quán)法院給予仲裁庭指示,會使仲裁庭淪為法院的一個機構(gòu)?;谏鲜隹紤],有觀點認為,仲裁庭不能受制于法院的觀點和決定。然而,若仲裁庭在一個特定的法律問題上不遵從法院的意見,則很可能在這之后會被法院撤銷。法院的決定對仲裁庭構(gòu)成了事實上的約束,這將很可能使仲裁庭從一個獨立的爭端解決機構(gòu)的角色變成法院的代理機構(gòu)或有機組織。結(jié)果,法院并不僅僅被賦予了撤銷仲裁裁決的權(quán)力,而是事實上審理了案件[4]241。
本文認為,法院在發(fā)還仲裁庭重新仲裁時應當說明重新仲裁的理由,但不需要對具體問題進行詳細地推理論證來指導仲裁庭作出裁決。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是仲裁庭,不是法院,法院在重新仲裁程序中的角色僅僅是對仲裁進行最小司法監(jiān)督的實施者。因而,仲裁庭在重新仲裁時受制于法院指出的應重新仲裁的事項,但并不受制于法院對特定問題所作的意見和論證。
(二)當事人可否增加或撤銷仲裁請求、提出反請求
從重新仲裁這一制度設(shè)計的本意來看,是為了彌補原仲裁程序中的瑕疵,消除原仲裁程序中的不公正因素。重新仲裁程序是原仲裁程序的繼續(xù),不是對原仲裁程序進行全面地重新審理,因而無需對原案件的事實認定及法律適用進行全面審理。仲裁庭應在多大的范圍內(nèi)進行重新仲裁,取決于法院在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時在通知中說明的要求重新仲裁的事項。當事人不可隨意地增加或撤銷仲裁請求,或者提出反請求。若允許當事人在重新仲裁程序中增加、撤銷仲裁請求,或者提出反請求,則會構(gòu)成仲裁的二次審理,有違“一裁終局”原則,也有可能導致當事人利用重新仲裁程序否定對其不利的仲裁結(jié)果。
法院應盡量在發(fā)還命令中說清楚需要重新仲裁的事項,面收得窄,以減少仲裁庭重新仲裁時的任意性[4]297。比如,在喀麥隆航空公司對南非運輸有限公司(Cameroon Airlines v. Transnet Limited)提起的仲裁案件中,法院將案件部分發(fā)回重新仲裁,并就需要重新仲裁的法律問題作出了明確說明。又如,在萊索托高地發(fā)展局對高水企業(yè)(Lesotho Highlands Development Authority v. Highlands Water Venture)提起的仲裁案件中,法院就貨幣及利息事項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而在中國的重新仲裁司法實踐中,存在當事人增加請求、撤回請求、提出反請求的案例。比如,在一重新仲裁程序中,被申請人提出了仲裁反請求,仲裁庭經(jīng)審查予以受理,申請人撤回了第3項仲裁請求,仲裁庭也同意申請人的申請。再如,在一案件中,申請人當庭提出增加仲裁請求,庭后,申請人提交了《增加仲裁請求申請書》及《變更仲裁請求申請書》,仲裁庭審查后予以受理。可見,中國重新仲裁司法實踐中允許增加仲裁請求、撤回請求、提出反請求的做法與重新仲裁的制度設(shè)計理念不符,使重新仲裁淪為仲裁的二次審理制度。
此外,對仲裁庭在重新仲裁過程中新發(fā)現(xiàn)的瑕疵,是否允許仲裁庭自行糾正?雖然新發(fā)現(xiàn)的瑕疵不屬于法院裁定的重新仲裁的審理范圍,但出于節(jié)約仲裁資源、提高仲裁效率的考量,應允許仲裁庭對重新仲裁過程中新發(fā)現(xiàn)的瑕疵,進行自行糾正。否則,當事人對重新仲裁后新作出的仲裁裁決又會針對瑕疵提出撤銷仲裁裁決的申請。
四、重新仲裁的法律后果
(一)重新仲裁對撤銷仲裁裁決程序的影響
關(guān)于重新仲裁對撤銷仲裁程序的影響,各國的立法例有不同的規(guī)定。首先,中止撤銷程序后進行重新仲裁。《示范法》的規(guī)定即屬于該類別,根據(jù)《示范法》第34條第4款規(guī)定,先暫時停止撤銷程序,再進行重新仲裁。其次,撤銷仲裁裁決后進行重新仲裁。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及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的規(guī)定屬于這一類別,具體規(guī)定在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第10條a款第5項以及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4款。再次,重新仲裁和撤銷仲裁程序相互并行,不受影響。1996年英國《仲裁法》的規(guī)定即屬于此類別,根據(jù)其第68條第3款規(guī)定,重新仲裁程序和撤銷仲裁裁決程序是相互獨立的兩個程序,當事人對裁決提出異議時,必須在重新仲裁程序和撤銷仲裁裁決程序中選擇一個程序。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并不會導致撤銷仲裁裁決程序的中止或終結(jié)。因而,從嚴格意義上而言,重新仲裁對撤銷仲裁裁決程序的影響這一議題僅在上述前兩種情形下才有意義。
從法理上分析,中止撤銷仲裁裁決程序比撤銷仲裁裁決更為合理。撤銷仲裁裁決是一種相對比較嚴厲的司法監(jiān)督方式,裁決被撤銷后,之前所進行的所有仲裁程序?qū)w于無效,造成仲裁資源的浪費。若中止撤銷程序,然后進行重新仲裁,則只需就原仲裁程序中的瑕疵部分進行審理,重新仲裁后若當事人不再提起撤裁之訴,則撤裁程序終結(jié),這既節(jié)約了仲裁資源,也提高了仲裁效率。而撤銷仲裁裁決后再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完全否定了原仲裁程序,仲裁庭不得不進行重新審理,不僅浪費了仲裁資源,而且降低了仲裁效率。
(二)重新仲裁對原仲裁程序的影響
重新仲裁程序啟動后,原仲裁裁決效力是否受到影響以及受到何種程度或性質(zhì)的影響,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法律問題。關(guān)于重新仲裁對原裁決效力的影響,學者有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是有效說,認為重新仲裁制度的初衷正是避免裁決被撤銷,因此,重新仲裁并不導致原裁決的效力消滅。另一種觀點是無效說,認為需要重新仲裁的案件其程序上有瑕疵,因而,錯誤程序要推翻,在錯誤程序基礎(chǔ)上得出的結(jié)論也應該推翻[9]。無效說中關(guān)于原仲裁裁決無效的時間結(jié)點上又有兩種不同觀點。其一,重新仲裁程序啟動之時即是原仲裁裁決失效之時[10]。其二,重新仲裁裁決在效力上優(yōu)先于原仲裁裁決,重新仲裁裁決生效之時即是原仲裁裁決效力消滅之時[11]。還有一種觀點是效力待定說,認為從法院受理撤銷原仲裁裁決的申請之時開始,原仲裁裁決就效力待定。若重新仲裁后作出的新的仲裁裁決與原裁決相同,則確認原裁決的效力,若重新仲裁裁決與原裁決不同,則由新裁決否定并替代原裁決。各國關(guān)于重新仲裁對原裁決效力影響的規(guī)定及實踐中的做法也并不統(tǒng)一。首先是原仲裁裁決無效的做法。根據(jù)美國《聯(lián)邦仲裁法》第10條a款第5項規(guī)定和美國2000年《統(tǒng)一仲裁法》第23條第3款規(guī)定,在美國仲裁法下,先撤銷原仲裁裁決,再開始重新仲裁程序,因而,原仲裁裁決效力當然為無效。根據(jù)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4款規(guī)定,德國的做法與美國相同,也是先撤銷仲裁裁決,再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但是,德國有其特殊之處。德國《民事訴訟法典》第1059條第5款規(guī)定,“如無相反表示,撤銷裁決將導致仲裁協(xié)議對爭議標的重新生效?!睋Q言之,撤銷原仲裁裁決后,仲裁協(xié)議將繼續(xù)有效。當然,該條款并不適用于仲裁協(xié)議不存在或無效的撤裁情形。該條款建立在一種推測之上,即推測雙方當事人仍舊想通過仲裁解決其糾紛[12]。其次是原仲裁裁決部分有效的做法。英國1996年《仲裁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重新仲裁程序?qū)υ俨貌脹Q效力的影響問題,在實踐中的做法是當法院命令原仲裁裁決的全部或部分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時,原裁決的全部或部分失去法律效力,[7]裁決的剩余部分仍然有效,可以執(zhí)行[13]。
本文認為,重新仲裁程序啟動后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具體而言,一裁終局是仲裁制度的一個重要原則,仲裁裁決一經(jīng)作出即具有終局效力,除非法院通過司法監(jiān)督程序改變其效力。重新仲裁制度作為司法監(jiān)督的一種,該程序的啟動使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無法使整個原仲裁裁決繼續(xù)有效,因為正是由于原仲裁裁決存在瑕疵才啟動重新仲裁程序,原仲裁裁決的瑕疵部分不可能在重新仲裁程序啟動后仍然具有效力。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也無法使整個原仲裁裁決完全失效,因為重新仲裁僅僅對原仲裁裁決的瑕疵部分進行審理,原仲裁裁決的剩余部分應該仍然具有效力,比如,按照法定程序獲取的證人證言是有效的,無需再次提取,否則有浪費仲裁資源之虞。因而,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導致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重新仲裁裁決作出后,由重新仲裁裁決替代原仲裁裁決中的相應部分,重新仲裁裁決與原仲裁裁決中的有效部分共同構(gòu)成一份完整的仲裁裁決。
五、中國重新仲裁制度的立法缺陷及其完善
(一)啟動主體的立法缺陷及其完善
根據(jù)中國《仲裁法》的規(guī)定,由法院通知仲裁庭在一定期限內(nèi)重新仲裁,因而重新仲裁的啟動主體是法院。具體而言,對于國內(nèi)仲裁案件,啟動重新仲裁程序的主動權(quán)掌握在中級人民法院;對于涉外仲裁案件,啟動重新仲裁程序的主動權(quán)掌握在最高人民法院。
如前所述,法院依職權(quán)單方啟動重新仲裁的模式存在違反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的弊端。在啟動重新仲裁程序的權(quán)力分配上,適宜采取一條雙方制約與平衡的路徑。亦即,當事人申請且法院認為適當,或者法院認為適當且經(jīng)當事人同意的情形下,啟動重新仲裁程序。此外,由于重新仲裁兼具效率、公正以及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制度價值,在當事人申請撤銷仲裁裁決時,應優(yōu)先考慮適用重新仲裁制度。需要指出的是,由宋連斌、黃進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建議修改稿)第68條對優(yōu)先適用重新仲裁制度作了規(guī)定,“法院受理撤銷裁決的申請后,除非認為爭議事項不適于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不應行使全部或部分撤銷裁決的權(quán)力”。這是學界對重新仲裁的啟動程序作出的前瞻性規(guī)定,值得立法者借鑒。
(二)審理主體的立法缺陷及其完善
根據(jù)中國《仲裁法》第61條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受理撤銷裁決的申請后,認為可以由仲裁庭重新仲裁的,通知仲裁庭在一定期限內(nèi)重新仲裁”。此處的“仲裁庭”應理解為原仲裁庭,因為重新組成的新仲裁庭在法院通知重新仲裁時尚不存在。
在實踐中,存在當事人(主要是撤裁申請人)要求重新組成仲裁庭或要求仲裁員回避的情形。在由北京仲裁委員會從2000-2012年審理的共29個重新仲裁案件中這種占據(jù)10個,占到34.48%。而仲裁委無一例外地駁回了當事人要求重新組成仲裁庭的申請,最終都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例如,在某案件中,被申請人(即撤裁申請人)于2003年3月18日向仲裁委員會遞交了《關(guān)于重新組建仲裁庭的意見》,要求仲裁委員會重新組成仲裁庭審理,仲裁委員會于2003年3月20日作出了不予同意的書面答復。2003年3月25日開庭時,被申請人又遞交了一份《應重新組庭審理的意見》,堅持要求仲裁委員會重新組成仲裁庭審理該案,仲裁委員會于2003年4月4日依然作出了不同意重新組成仲裁庭的最終書面答復。在實踐中,當事人(特別是撤裁申請人)有較強的重新組成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的訴求,因此,在原仲裁庭明顯失信于當事人時,應尊重當事人重新組成仲裁庭的意愿。
關(guān)于重新仲裁審理主體規(guī)定的完善,首先,應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在雙方當事人就重新仲裁的審理主體為原仲裁庭或另行組成的新仲裁庭能達成一致時,則應允許當事人自主選擇。其次,在雙方當事人無法達成一致時,原則上應發(fā)回原仲裁庭重新仲裁。再次,當原仲裁庭失去當事人的信任時,應由新組成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此外,若原仲裁庭拒絕重新仲裁缺乏充足的理由時,也應另行組成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
(三)審理范圍及法律后果的立法缺陷及其完善
雖然在《仲裁法司法解釋》第21條中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在通知中說明需要重新仲裁的具體理由,但是在實踐中存在不少法院對重新仲裁理由不加說明的案例。在由北京仲裁委員會從2000年至2012年審理的共29個重新仲裁案件中占據(jù)11個,占到37.93%。法院未在裁決書中說明需重新仲裁的理由,這將導致仲裁庭在接到重新仲裁的通知后,不知在哪些方面需要重新仲裁。若當事人提出了很多項撤銷仲裁裁決的理由,則會使仲裁庭面臨重新審理整個案件的困局[5]200,這必然對仲裁“一裁終局”制度造成負面影響,使仲裁的效率優(yōu)勢喪失殆盡。仲裁庭對重新仲裁的原因不知情,就無法清楚地認識重新仲裁的必要性,這會增加其直接拒絕重新仲裁的可能性,導致重新仲裁對仲裁裁決的救濟功能大打折扣[6]217。除了法院在重新仲裁通知中應說明重新仲裁的理由外,仲裁庭應嚴格按照法院在通知中說明的理由確定重新仲裁的范圍,不得允許當事人在重新仲裁時增加仲裁請求、撤回仲裁請求及提出反請求。
關(guān)于重新仲裁程序?qū)Τ蜂N仲裁程序的影響,中國《仲裁法》規(guī)定法院在通知重新仲裁后,裁定中止撤銷程序,這一規(guī)定較為合理。而對重新仲裁程序啟動后原仲裁裁決的效力問題,中國相關(guān)法律未作規(guī)定。較為合理的制度設(shè)計是,重新仲裁程序的啟動導致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重新仲裁裁決作出后,由重新仲裁裁決替代原仲裁裁決中的相應部分,重新仲裁裁決與原仲裁裁決中的有效部分共同構(gòu)成一份完整的仲裁裁決。
六、結(jié)語
根據(jù)以上對重新仲裁制度中法律問題的分析,中國重新仲裁制度可具體進行如下完善。在重新仲裁的啟動主體方面可規(guī)定:“如果法院認為適當且經(jīng)一方當事人申請,啟動重新仲裁程序;除非法院認為將裁決發(fā)回仲裁庭重新仲裁是不合適的,否則,法院不應行使撤銷裁決的權(quán)力?!痹趯徖碇黧w方面可規(guī)定:“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對于國內(nèi)仲裁裁決,《仲裁法》第58條第1款第2項、第3項中‘仲裁的程序違反法定程序’以及第5項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第3項中‘仲裁庭的組成違反法定程序’以及第6項由新組成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對于涉外仲裁裁決,《民事訴訟法》第274條第1款第2項、第3項中‘仲裁的程序與仲裁規(guī)則不符’以及第4項由原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第3項中‘仲裁庭的組成與仲裁規(guī)則不符’由新組成的仲裁庭進行重新仲裁;若原仲裁庭拒絕重新仲裁缺乏充分理由,則可另行組成新的仲裁庭重新仲裁?!痹趯徖矸秶矫婵梢?guī)定:“法院應當在通知中說明要求重新仲裁的理由,仲裁庭圍繞該理由進行重新仲裁,不得允許當事人增加、撤銷仲裁請求或者提出反請求。”在法律后果方面可規(guī)定:“啟動重新仲裁程序后,撤銷程序中止,原仲裁裁決效力待定;重新仲裁裁決作出后,由重新仲裁裁決替代原仲裁裁決中的相應部分,重新仲裁裁決與原仲裁裁決中的有效部分共同構(gòu)成一份完整的仲裁裁決?!?/p>
[參考文獻]
[1]江偉.仲裁法(第2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297.
[2]楊良宜,莫世杰,楊大明.仲裁法從1996年英國仲裁法到國際商務仲裁[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
[3]Stefan Riegler.The Award and the Courts: Remission of the Case from the State Court to the Arbitral Tribunal[M]∥Christian Klausegger, Peter Klein, et al. (eds).Austrian Yearbook on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2012, Verlagsbüro.Manz'sche Verlags-und Universit?tsbuchhandlung, 2012.
[4]沈德詠,萬鄂湘.最高人民法院仲裁法司法解釋的理解與適用[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7.
[5]王哲.完善我國“重新仲裁”以保障仲裁“一裁終局”制度[M]∥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人文基地,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研究中心.華政國際法評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
[6]V. V. Veeder.National Report for England (1997)[M]∥Jan Paulsson (ed).International Handbook on Commercial Arbitration.Lond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1997:63.
[7]Howard M. Holtzmann,Donald Francis Donovan,et al.National Report for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3)[M]//Jan Paulsson (ed).International Handbook on Commercial Arbitration. Lond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2013:40.
[8]Thomas H.Webster.Functus Officio and Remand in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J].ASA Bulletin, 2009, 27(3): 446-447.
[9]張雪,羅振.我國重新仲裁制度完善芻議[J].當代經(jīng)理人,2006(3):126-129.
[10]吳楠.重新仲裁 原仲裁算否撤銷[N].中國企業(yè)報,2007-07-11(6).
[11]王小莉.我國重新仲裁制度若干問題探析[J].仲裁研究,2009(3):60-66.
[12]Stefan Michael Kr?ll,Peter Kraft.Recourse Against the Award[M]∥Karl-Heinz B?ckstiegel, Stefan Michael Kr?ll,et al.(eds).Arbitration in Germany: The Model Law in Practice. Lond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 2007:475.
[13]David Wolfson QC,Susanna Charlwood.Challenges to Arbitration Awards[M]∥Julian D. M. Lew,Harris Bor ,et al.(eds).Arbitration in England.Lond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 2013:557.
(責任編輯江海波)
收稿日期:2015-00-00
作者簡介:王哲(1987-),女,浙江省慈溪市人,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學院法學博士生,主要從事國際商事仲裁法研究。
*基金項目:上海地方高校大文科學術(shù)新人培育計劃
中圖分類號:D997.4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2.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