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
1950年2月至1952年7月,胡耀邦主政川北區(qū)?;謴秃桶l(fā)展經濟,使人民擺脫貧困是他的中心工作。當時的工作重點放在恢復農業(yè)生產上,成績相當明顯。以1952年的農業(yè)生產統(tǒng)計情況來看,與1949年相比,糧食增長132%,棉花增長150%,蠶絲增長120%。在地方工業(yè)的發(fā)展上,也相當顯眼。全區(qū)的發(fā)電量增加了一倍以上,川北的煤礦業(yè)、南充的絲織業(yè)穩(wěn)步發(fā)展。
胡耀邦當時工作異常繁忙,心情卻是舒坦的。在這些日子里,他逐漸熟悉了自己的上級西南局第一書記鄧小平。正是由于主政川北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胡耀邦不但進入了鄧小平的視野,還和鄧小平建立了比較密切的聯(lián)系。胡耀邦和鄧小平的友誼自川北而始,大致可以肯定。
主政川北在鄧小平領導下工作
胡耀邦與鄧小平的初識可以推溯到江西蘇區(qū),但那時胡耀邦職務尚低,并沒有和鄧小平一同工作過。長征到陜北以后,鄧小平長期獨當一面地擔任戰(zhàn)略區(qū)統(tǒng)帥之職,自太行而淮海,胡耀邦也沒有機會和他有較多接觸。
解放軍進軍大西南,命運將胡耀邦和鄧小平聯(lián)系在一起。
1950年11月27日,中央軍委決定,為全殲川康之敵,在賀龍、李井泉指揮下正在陜南集結的解放軍第十八兵團接受二野首長劉伯承、鄧小平指揮。從這時起,鄧小平成為胡耀邦的領導。
中央西南局進駐重慶,鄧小平主持中央西南局;胡耀邦擔任書記主政川北。他們之間的工作聯(lián)系更加直接和密切了。
身在川北的胡耀邦短則一個月,多則兩三個月,一定要到重慶參加會議,事關政務。鄧小平是胡耀邦的主要領導,凡有大事,胡耀邦必須向他匯報。鄧小平和胡耀邦迅速地熟悉起來。當時四川的黨政官員之間傳說,鄧小平曾開玩笑地以水滸中的梁山泊大將評價四川4個區(qū)的書記,說川西李井泉是豹子頭林沖,川南李大章是黑旋風李逵,川東謝富治是霹靂火秦明,而川北胡耀邦則是大刀關勝。但在各地的區(qū)縣部門干部之間,較多地給予胡耀邦一個綽號“小鋼炮”。
胡耀邦性格中果斷、爽朗的一面,和鄧小平頗有相似之處。明顯不同的是,鄧小平沉靜,遇大事有靜氣,常常一言不發(fā),最后一語定乾坤。胡耀邦思想活躍,凡有所思,常常奔瀉而出,口若懸河,激昂慷慨。然而性格不同并不影響鄧小平對胡耀邦的信賴。在西南工作時的鄧小平有一次曾說,胡耀邦“有主見,不盲從”。鄧小平雄才大略、舉重若輕的風范,亦使胡耀邦敬佩不已,決心向這位領導學習。從川北起,胡耀邦的命運就和鄧小平緊密聯(lián)系,一直到生命的終點。
在川北工作兩年多,中共中央、西南局,以及毛澤東、鄧小平對胡耀邦的工作加以肯定、表彰的文電計有20余件,其中包括對胡耀邦主持川北土改工作的肯定。1952年4月,川北土改結束,川北區(qū)黨委送交總結報告,西南局復電:“你區(qū)土改發(fā)展正常,甚慰。你們的各項處置均屬妥當。”
打橋牌,胡耀邦與鄧小平的共同愛好
來到南充,胡耀邦的一項業(yè)余愛好明顯地發(fā)展了起來,這就是橋牌。那時常和胡耀邦在牌桌旁捉對廝殺的老部下黃天祥曾推測,胡耀邦可能在延安時期就學會了打橋牌,在解放戰(zhàn)爭中明顯停頓,到四川以后打橋牌的興趣大大提高,下了一番功夫認真研習,以致對以前曾經喜歡玩的麻將逐漸疏遠,對橋牌的喜愛卻相伴終生。但實際上,正是在來到西南以后主政川北,由于鄧小平的建議,胡耀邦才學會了打橋牌,入門以后提高很快。
主持西南局工作的鄧小平和張際春都喜歡打橋牌,他們發(fā)現(xiàn)胡耀邦不僅學會了打橋牌,而且牌藝精進,因此一旦有機會,就相約打上一把。他們從此成為牌友,一打幾十年。胡耀邦和鄧小平最后一次打橋牌,是在1987年12月最后的一天。
知名作家馬識途比胡耀邦小一歲,曾長期從事地下工作,擔任過西南聯(lián)大中共支部書記,建國后任川西區(qū)組織部副部長,著述頗豐,晚年曾任四川省文聯(lián)主席。他在西南聯(lián)大讀書時打橋牌較多,至少已成一位熟手。
1952年夏天四川四大區(qū)撤銷前后,鄧小平、張際春、胡耀邦等人已獲知將調中央工作,曾到成都短暫度假數(shù)日,住在永興巷招待所,打橋牌三缺一,就請當?shù)刎撠熑苏乙晃慌剖?,結果馬識途被物色上了,被請去和3位打過幾回橋牌。雖然打得不多,印象卻特別深刻。馬識途寫下了一段專門的回憶文字:
那一局橋牌是鄧小平和張際春搭檔,我和胡耀邦搭檔。我對他們的牌藝和牌風是一無了解的。一開局我就比較謹慎,一般不開叫,派司(Pass)。就是要叫,也一定要照牌經上的規(guī)矩,沒有兩個半王牌,我不開叫。因此每局基本是胡耀邦開叫,我應或不應。打了一陣,我開始了解,張際春和我的牌風差不多,比較保守,也可以說比較穩(wěn)重,沒有多少沖勁,可也沒有多少漏子,平平淡淡。小平同志的牌風卻是比較穩(wěn)健,叫得比較仔細,反復探問,摸得比較實在了,叫得比較實在了,才決心叫打。所以打起來做成的把握大些。但是當打到大家亮出的牌多了,他已經把對家手上的牌摸得比較八九不離十時,他就比較放開打了,常常能操勝算。
胡耀邦卻和小平同志不同,只夠叫一幅,他卻一開叫就跳叫三幅,我以為他手上真有那么多的好牌,我馬上應他四幅,他也以為我手上有兩張帽子(A),便一下叫到五幅。小平同志他們大概手上已經有了兩張帽子,而且估計我們倆手上沒有缺門,他們有把握起碼吃兩幅。他(胡耀邦)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沖勁,開局他很少叫派司,幾乎都要叫開,有時還跳叫。開口就是什么花的二幅或三幅,造成聲勢以鼓舞搭檔,迷惑對家,叫對家不敢叫打。這么詐唬,有時本來對家的牌好,應該對家打,而且可以做成的,對家卻不敢打,讓我們打,結果我們真的做成了。然而我明白這有很大的冒險性,搞不好被對家察覺,是容易做垮的,可以垮得一塌糊涂。所以,我給他(胡耀邦)亮牌時,比較謹慎。他卻總嫌我沒有對他應牌應夠,打低了。
我不知道小平同志是不是知道胡耀邦的這個牌風,不保守,敢打敢拼,甚至沖勁很大,可以以勢壓倒對手,從而取勝。但是有時沒有摸實在就冒叫,咋咋呼呼的。我不摸底,不能和他配合好,應得不對,打起來也容易失腳。小平同志打牌也很勇敢,敢沖敢打,但他是在盡可能多地摸清對家牌況的基礎上,感到可以制勝,他才敢沖敢打。而且他也很善于抓住對家已經暴露的弱點,一沖到底,結果叫對家毫無還手之力,徹底垮臺。有一局我們就被打慘了。胡耀邦手上的牌大概有兩幅,他(鄧小平)看到胡耀邦決心要打,于是有意抬了一下,叫了一個五幅。我派司,表示不能再高叫了,讓他們打五幅吧,肯定可以叫他們垮兩幅。但是胡耀邦卻堅持要打,張際春叫派司后,胡耀邦卻跟著叫一個小滿貫,打六幅。好家伙,打六幅,只能丟一幅,實在太難了。小平同志知道我們這回要垮,就叫了一個“加倍”。胡耀邦打得眼紅了,他反叫“加加倍”。我知道這回要垮慘。我把牌一放下就明白了,這牌不好打。小平同志他們出牌抓住帽子先吃了兩幅,我們便已經垮了一幅。再往下打,因為胡耀邦手上的主牌已經不夠多,幾下調光,小平同志抓住不放,反客為主,沖了我們一串。我們“全軍覆沒”了。結果是加加倍,算起來乘4倍,一下子我們輸了2000多分,輸慘了。
以馬識途的回憶,那一局,鄧小平和張際春配對打贏了。而且從這一局牌上就顯露出鄧小平和胡耀邦打牌風格的不同。鄧小平大局觀穩(wěn)健,看準了搏殺。胡耀邦的牌風勇敢而熱烈,喜歡激烈對抗與廝殺。
到北京,鄧小平、胡耀邦常在一起工作
新中國成立后百業(yè)待興,較快適應地方建設和經濟工作的干部有很多提拔機會。胡耀邦在川北的工作引起了政務院總理周恩來的注意,遂于1952年7月提名,調胡耀邦進京到政務院建工部任職。
胡耀邦當月進京,恰好團中央書記馮文彬因事調離,需要接替。此事由劉少奇提名,在陳丕顯、譚啟龍和胡耀邦3人中,毛澤東圈定胡耀邦擔任新的團中央書記。胡耀邦在當年的8月走馬上任。
8月23日和30日,毛澤東兩次主持會議討論青年團工作,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和鄧小平都參加了。原來,比胡耀邦稍晚幾天,鄧小平也從西南局離任,來到北京擔任政務院副總理。
鄧小平在國家政治中的地位明顯提高了,他還兼任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及財政部長。1954年2月,他第三次擔任中共中央秘書長一職,兩個月后接替饒漱石任中組部長。1955年4月,鄧小平被增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在1956年9月的中共八大上,鄧小平當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從1954年起,共青團事務也歸于鄧小平麾下。鄧小平又一次成為胡耀邦的主要領導,而且總是放手讓胡耀邦大膽工作,以簡潔而有力的方式支持胡耀邦。
胡耀邦主持團中央工作13年,舉凡共青團的代表大會,鄧小平都作為中央領導人出席。還有許多團中央的重要活動,鄧小平也參加了。
這段時期,胡耀邦有時會到“養(yǎng)蜂夾道”的中央干部活動中心,和鄧小平一起打橋牌。他們打牌時都十分專注,不談別的事務。
鄧小平知道胡耀邦在陜西受委屈
1964年冬,胡耀邦擔任陜西省委第一書記,轟轟烈烈地推進經濟工作,糾正一些“左”的做法,陜西經濟發(fā)展出現(xiàn)好勢頭。但他與西北局主要領導人發(fā)生了明顯的分歧,遭受打擊。1966年6月,胡耀邦返回北京,向中央書記處申述,要求分辨正誤。他的申述直送總書記鄧小平手里。
10月初,中央辦公廳通知胡耀邦,西北局書記處和陜西省委書記處部分成員來北京開會,討論第三個“五年計劃”,中央書記處打算把他們請來,談談和胡耀邦的爭論,請胡耀邦出席。
10月16日,胡耀邦帶著準備好的材料走進中南海會議室,只見到鄧小平一個人坐在那里,并沒有陜西方面的人。
鄧小平直言快語地對胡耀邦說,你們的爭論擺下,不要談了。你不要回陜西去了,休息一段時間,另行分配工作。
鄧小平還告訴胡耀邦,中央已經決定,霍士廉將擔任陜西省委書記。
胡耀邦向鄧小平提出:“是否給我做一個結論?”
鄧小平說,沒有必要。
胡耀邦申辯說:“他們寫的《省委第128次常委(擴大)會議紀要》已經發(fā)下去了,而且要在17級以上黨員干部中肅清我的流毒呢。”
鄧小平明確地說:“他們說的不算,中央沒有給你做結論。”
胡耀邦又提出,是否把總書記今天講的這幾點形成一個文件發(fā)下去?鄧小平又答,沒有必要。
胡耀邦希望爭辯個清楚的事情就此擱置,然而鄧小平對這場爭論兩方面的看法心里一清二楚。
“文革”中,胡耀邦對鄧小平復出充滿希望
“文革”爆發(fā),胡耀邦和鄧小平先后被解除一切職務。胡耀邦蹲了“牛棚”,然后被放逐河南潢川“五七干校”,林彪事件后回京賦閑。鄧小平先是被打倒,后閑置于江西南昌,1973年春回到北京,當年8月在黨的十大當選為中央委員。
“文革”前9年,胡耀邦和鄧小平彼此沒有見面,也沒有聯(lián)系。
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發(fā)出1號文件,任命鄧小平為中央軍委副主席兼解放軍總參謀長。1月8日至10日,中共十屆二中全會選舉鄧小平為中央副主席。在1月17日的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鄧小平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他主持中央和國務院日常工作,著手“全面整頓”。
1月16日上午,原團中央干部周倜來看望胡耀邦。這天早晨,他從廣播中聽到周恩來總理主持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消息,鄧小平的名字也出現(xiàn)了。周倜想就此聽聽胡耀邦的意見。
一見面,胡耀邦興奮地說:“十屆二中全會解決了全黨全國人民關心的大事,令人興奮?!?/p>
周倜問:“什么大事?”
胡耀邦說:“我感覺到,眼前的大事就是安定為好,總理還是總理,鄧小平當?shù)谝桓笨偫?。這就好了?!?/p>
胡耀邦說:“用干部,就要比較。比較的方法是最好的識別方法,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經過多少年,比來比去,看來還是他行。”這個他,胡耀邦明指鄧小平。
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后,胡耀邦出山工作的進程加快了。4月,胡耀邦進入第四期中央讀書班學習,于7月畢業(yè)面臨工作分配。
葉劍英參加了這期學員的畢業(yè)儀式,在會場見到胡耀邦并和他交談。葉劍英回去后向鄧小平講了胡耀邦目前的處境,舉薦胡耀邦可堪大用。
這時,鄧小平已經多年不見胡耀邦了。他在請示毛澤東獲準后,決定要胡耀邦主持中國科學院的工作。
7月17日,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分管科技工作的華國鋒找胡耀邦和李昌談話,向他們通告中央的新任命,并傳達了鄧小平指示:整頓首先是黨的整頓,關鍵是領導班子,搞好安定團結,發(fā)展社會主義經濟和各部門的業(yè)務,要堅決同派性作斗爭。
鄧小平還向胡耀邦、李昌提出3點具體要求,一是了解情況向國務院匯報,二是搞一個科學院發(fā)展規(guī)劃,三是準備向中央提出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名單。
第二天,胡耀邦到中國科學院上班。他生命中新的一頁就此展開了。通過中國科學院的全面整頓,鄧小平更加全面地認識了胡耀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