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凱平
為什么這樣針對平民的極端主義恐怖活動能如此頻繁地發(fā)生?尤其讓人震撼的是,為什么這樣的行為居然還會有很多人支持、欣賞和贊揚?
自從“911事件”以來,心理學家就已經(jīng)開始研究“恐怖主義心理學”。如今,已經(jīng)有大量的研究顯示,執(zhí)行恐怖主義行動的恐怖分子并不是精神變態(tài)的個體,也不是神經(jīng)質(zhì)的狂人,更不完全是被蠱惑的思想變態(tài)的人。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些人在恐懼和憤怒的情形下喪失了人類善良的本性——同理心,因而產(chǎn)生了執(zhí)著地追求自己的信仰和目標的行動。
積極心理學過去十年來的研究成果證明,人類的“同理心”和“共情心”是人類天性善良的因子。盡管社會達爾文主義相信人類的本性是自私自利的,但心理學家發(fā)現(xiàn),在人類漫長的演化過程中,去關心別人、同情照顧別人、互惠互利的人往往更容易活下來。因而,人類的“同理心”和“共情心”是我們?nèi)祟惖囊环N進化優(yōu)勢。
極端恐怖主義分子最大的問題,就是喪失了這種天然的善良本性。因此,他們能夠?qū)F體外的人員,不當人而是當作心中的目標槍決他們,卻沒有任何心理上的委屈、別扭、痛苦或悲傷;并且他們拒絕與團體外的人建立起任何心理上的聯(lián)系,還將他們作為異類(如動物甚至物資)或者多余的連累。
不產(chǎn)生任何“同理或共情之心”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類的恐懼和憤怒往往會使得正常人的積極情緒受到壓制。而在恐懼和憤怒的情況下,人類的思維、意識和大腦的加工都會受到傷害。
恐懼其實是人類在進化過程中選擇出來的一種保護機制,它使我們?nèi)祟愒谏桶踩艿酵{的時候,激發(fā)出獲取勝利的能量,通常的反應不是“斗”就是“跑”。同時,憤怒的情緒會使我們下意識地將威脅我們的人或事看作是錯誤的、不公平的、有罪的、邪惡的以及不好的等等。在這樣的情緒狀態(tài)下,人們的思路變得狹窄,理智慢慢地喪失,批評的傾向越來越明顯,暴力的欲望也愈加強烈,尤其是正常的同理心、共情心會被關閉。這也就是為什么極端組織和獨裁國家往往從煽動成員的憤怒情緒和恐懼心情開始。
一些正常國家,在非常的時期,由于受恐懼和憤怒情緒控制,也會產(chǎn)生偏激的傾向。如911之后美國出臺的很多政策就明顯有這樣的傾向。很多恐怖襲擊的目的就是要引發(fā)恐懼和憤怒的情緒,煽動所攻擊社會的集體非理性,以滋生極端主義的傾向,從而讓他們心目中的“末日大決斗”早日到來。
極端主義的一個突出的特點是,選擇信仰這些傾向的人基本上是一些憤怒的年輕人,很多甚至是青少年。青少年時期是人類心理發(fā)展的一個特殊時期,這一階段往往有一種特別強烈的追求認同感和歸屬感的傾向,從而使他們特別容易成為邪教組織或者幫派組織的成員。
為什么加入極端主義組織會讓他們產(chǎn)生強烈的歸屬感呢?原因很簡單,這些極端主義組織提供的是一個有同樣的情緒體驗、同樣的認識、同樣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的同齡人群體,從而帶來一種類似于家庭的錯覺。
另外,為什么有這么多的年輕人相信穆斯林極端主義的言論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積極心理學經(jīng)常指出的:一個人目的感和意義感的缺失。盡管現(xiàn)代社會的科技更加發(fā)達、物質(zhì)更加豐富,但是人民的幸福感并沒有提升。尤其是我們當前的社會經(jīng)濟體制夸大了物質(zhì)對于我們?nèi)祟惖囊饬x。而人類生活中更加深沉的部分,比如說:人類的發(fā)展、精神生活、創(chuàng)造精神、與人為善、善良、利他、信仰、審美、欣賞、天人合一等等,都已經(jīng)被我們現(xiàn)有的教育體制所忽視。很多極端的宗教主義組織正好填補了人類需求的空白,彌補了唯物主義和物質(zhì)主義的不足。這也是那些宗教極端組織能夠吸引很多人的一個重要的原因。
但是,宗教極端組織的信仰毒化了年輕人的思想,一旦年輕人受了這些極端主義思想影響,這個世界就不再是一個具體的、現(xiàn)實的、生動的世界,卻成了一個抽象的、類別的、概念的世界。那如何克服極端主義組織所帶給我們的影響呢?除了在政治、社會、法律、經(jīng)濟、國際關系等各方面進行系統(tǒng)的改革之外,積極心理學的工作也非常重要。確實,恐懼和憤怒只是滋生極端主義的土壤,而愛和幸福是反抗極端主義最好的心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