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為裳
同學(xué)聚會,遇到小葵。她曾經(jīng)是我的同桌,我們之間有一段相當(dāng)不愉快的經(jīng)歷。見面時我還有點小尷尬,不知道要如何與她打招呼。倒是小葵走過來攬住我的肩膀說:我啊,來參加同學(xué)會,最想見你。
我跟小葵同桌是高二。我后轉(zhuǎn)到他們班的。有同學(xué)私下提醒我說:“別惹你同桌哦,她超級愛生氣!”我沒把這句話放心上,我不是多事的人,她再怎么愛生氣,我不惹她就是。
可是沒想到我剛坐小葵身旁的第一節(jié)課,小葵就把課桌扭來扭去。我不明白,還傻乎乎地說:“桌子這樣斜著放怎么坐???”小葵噘著嘴不吭聲。那一天都沒跟我說話。我倒真有些郁悶了。第二天,實在沒忍住,問小葵為什么生氣,她說:“你看你都坐過界了!還有,你說自己一直就是吃不胖的體質(zhì),什么意思啊,你這不是指桑罵槐說我胖嗎?”
天地良心,我簡直無語了。我的椅子過界了,她告訴我就行了啊,還搞冷戰(zhàn)。還有,我跟同學(xué)閑聊,哪里會暗諷她??!
有了這件事之后,我知道我得多加小心了。但小心不管用。小葵最拿手的事就是雞蛋里挑骨頭。比如老師在課堂上表揚我了,小葵就會一整天都不跟我說話。再比如有同學(xué)當(dāng)著小葵的面夸我新剪的發(fā)型好看,她也會不高興。有次我跟小葵說咱倆其實可以是個動畫片組合——沒頭腦和不高興。我是沒頭腦,你是不高興。她賞了我個白眼,說:你要做沒頭腦你自己做去,千嗎拉上我?
歷史老師講期中試卷,說:“咱班同學(xué)上課都不帶耳朵嗎?我考的都是面上的題,你看看你們錯得那叫一個離譜,赤壁之戰(zhàn)發(fā)生在哪都寫錯,飯真是白吃的?!崩蠋煵]點名批評,但我一轉(zhuǎn)頭,看到楊小葵同學(xué)已經(jīng)眼眶紅紅的要哭了。隔了兩天,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她覺得歷史老師就是看著她的眼睛批評人的——那說的就是她?。∥也恢勒f什么好。
細膩敏感是好事,但細膩到針眼兒大的事都要在心里過九曲十八彎,敏感到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想,這未免讓人跟她做朋友太有壓力了吧?
我跟小葵吵架是因為那次測驗我考了全年級第二名,小葵也破天荒地進了前十。我們都很高興,嚷著慶祝。學(xué)生能怎么慶祝呢,不過是幾個人湊錢買了冷飲。那一晚大家都挺高興的。
第二天我剛坐到座位上就發(fā)現(xiàn)小葵的臉色不對。沒錯,跟這樣一位同桌時間久了,我都變得敏感了起來。我沒惹她啊,那是誰惹她了嗎?
小葵足足兩天沒理我。我別扭得要命,終于沒忍住問了她。她說:“你不跟同學(xué)說我考得好全是因為你嗎?”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我的腦子努力想也想不出來。小葵說:“你是沒說,但別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坐同桌,成績都有提高時,你不也沒反駁嘛!”
我真的惱了。我把書摔到課桌上,說: “楊小葵,你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得看你的臉色過日子是不是?全得看你的心情說話是不是?打今兒起,你還愛高興不高興,愛生氣不生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還不CARE了!”—就這樣,我換了另外的座位坐。
許多年后電視真人秀盛行的今天,電視上也出現(xiàn)一位很能作的女明星,大家叫她“小公舉”。動不動就在攝像機面前痛哭流涕,然后說自己是真性情。我不由得想到了楊小葵。我跟長大的楊小葵坐在酒店的角落里,楊小葵變了很多,至少臉上笑容多了。她說:“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特愛生氣吧?”我不知如何回答,怕一個不小心,再惹到她。她說:“想想那時還真是任性,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總覺得大家都該考慮著我的心情,看著我的臉色,憑什么呀?”
我的心放歸了原位,還好,還好,年紀(jì)不是白長。
我笑著說:“小葵,你真的長大了。”
同學(xué)叫我們倆過去喝酒,大概是因為從前的陰影,大家都不太敢跟小葵講什么。大家講從前的糗事,講著講著,看小葵也笑著,好像真的沒什么了,不知道誰就講了歷史課上那段,空氣瞬間冷掉了,大家有點擔(dān)心地看著楊小葵。誰知道,她依然在笑,只是嬌嗔地來了句:“好嘛,都這么多年了,你們敢情還記得呢……”
我默默地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楊小葵回頭,對我眨了眨眼,笑了。有公主心沒公主病,這樣的她,還蠻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