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桃坊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 四川成都 61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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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化·
《宋元儒學案》辨原
謝桃坊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四川成都610071)
摘要:清初學者黃宗羲晚年撰著的《宋元儒學案》屬未定稿。他從理學之儒觀念表述宋元理學的宗傳歷史,計完成三十一個學案,并有數(shù)十則關于理學家為學宗旨和理學問題探討的案語。此稿經其季子黃百家的補充纂輯,是為“黃氏原本”。全祖望對此著進行重新編訂和修補,即是今傳之百卷本《宋元學案》。全氏修補本完全違背黃宗羲原意,未貫徹理學之儒的觀念,致使此著蕪雜散亂,淹沒了原本之學術水平。因此,按黃宗羲的觀念與體例恢復《宋元儒學案》之“黃氏原本”應是中國學術史研究的一項重要的工作。
關鍵詞:黃宗羲;全祖望;宋元;理學;儒學
清初學者黃宗羲首創(chuàng)“學案”體的史學著作形式,以備述自宋初迄于明末七百年的理學發(fā)展過程。他的《明儒學案》與《宋元儒學案》成為中國傳統(tǒng)的斷代學術史的典范。黃宗羲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完成《明儒學案》六十二卷,當時他已六十七歲。此后由明代理學上溯宋元理學,進行《宋元儒學案》的撰述,在他八十二歲患重病之前,此稿已基本完成,但屬未定稿,尚需增補修訂。在《宋元儒學案》撰述過程中,黃宗羲的季子黃百家協(xié)助做了資料的搜集與編纂工作,留下了其諸多的精微確切的案語,表明他對理學有深入的認識。自清乾隆十年(1745),著名史學家全祖望開始對《宋元儒學案》黃氏原本進行大量的增補,此工作至乾隆十九年(1754)——全氏逝世前完成。此本又經王梓材與馮云濠據(jù)各種稿本??本幱?,于清道光十八年(1838)刊刻傳世,即今通行之百卷本《宋元學案》[1]。王梓材與馮云濠在整理時態(tài)度極為嚴謹,于每個學案分別注明稿本的來源,計有四種情形:一是“黃氏原本”,即黃宗羲原著,黃百家纂輯;二是全祖望對原本作的一些修補,標為“全氏修定”,對某些學案進行分卷,標為“次定”,它們均保存了原本面貌;三是對某學案中所列弟子,重新單列學案,標為“補定”;四是原本所無由全氏增補者,標為“補本”。[2]全祖望補定的學案二十八個,增補的三十二個,共補學案六十個,占《宋元學案》的三分之二。因他未能理解黃宗羲的儒學觀念,經其增補之后,《宋元儒學案》的性質發(fā)生改變,雖能全面地體現(xiàn)宋元兩代的學術,卻違背了黃宗羲原著之宗旨。茲根據(jù)王梓材與馮云濠整理時留下的資料線索,并參證《明儒學案》之體例,以期恢復《宋元儒學案》之原貌,使它與《明儒學案》并成為中國傳統(tǒng)的理學專史的著述。
一
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之《宋元儒學案》,即“黃氏原本”,計存三十一個學案:安定-胡瑗、泰山-孫復、百源-邵雍、濂溪-周敦頤、明道-程顥、伊川-程頤、橫渠-張載、上蔡-謝良佐、龜山-楊時、廌山-游酢、和靖-尹焞、武夷-胡安國、豫章-羅從彥、橫浦-張九成、艾軒-林光朝、晦翁-朱熹、南軒-張栻、東萊-呂祖謙、梭山復齋-陸九韶陸九齡、象山-陸九淵、勉齋-黃干、潛齋-輔廣、木鐘-陳埴、北溪-陳淳、鶴山-魏了翁、西山-真德秀、北山四先生-何基等、雙峰-饒魯、介軒-董夢程、魯齋-許衡、草廬-吳澄。這實為一個以程朱學派為主的宋元理學系統(tǒng)。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是北宋中期的周敦頤,其淵源可追溯至宋初的胡瑗與孫復。同時的邵雍和張載也是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但以“濂洛之學”特盛。洛學出自周敦頤,創(chuàng)始人為二程——程顥、程頤,其弟子有謝良佐、楊時、游酢、尹焞。楊時的弟子胡安國、羅從彥為程氏之再傳;朱熹、張栻、呂祖謙為程氏之三傳。朱熹之學極盛,其弟子有黃干、輔廣、陳埴、陳淳、魏了翁等。理學,或稱“道學”,它發(fā)揮儒家義理,注重個人道德修養(yǎng),嚴格承傳道統(tǒng),以體悟之心法作為入德的門徑,其治學的目的不是探討學術,而是為了學習圣賢。理學家們認為儒學自孟子之后失傳,至北宋中期周敦頤才發(fā)現(xiàn)了儒家圣人不傳之秘,從而承傳了儒家的道統(tǒng),以為只有他們才是真正的儒者。理學—道學在南宋后期成為中國統(tǒng)治思想,因此《宋史》的編纂者特立“道學”列傳,并從理學的角度闡釋了程朱之學的意義,以之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儒家,這是符合儒學發(fā)展實際情況的。黃宗羲是明末著名理學家蕺山先生劉宗周的弟子,他曾談到其師的為學宗旨:“先生宗旨為慎獨。始從主敬入門,中年專用慎獨工夫。慎則敬,敬則誠。晚年愈精微、愈平實,本體只是些子,工夫只是些子。仍不分此為本體,彼為工夫。亦并無這些子可指,合于無聲無臭之本然。從嚴毅清苦之中,發(fā)為光風霽月,消息動靜,步步實歷而見?!盵3]250黃宗羲理解的儒學是以“知道”“進德”為宗旨,繼承了理學家的道統(tǒng),他批評《宋史》從“儒林”中分列出“道學”列傳:
以鄒、魯之盛,司馬遷但言《孔子世家》《孔子弟子列傳》《孟子列傳》而已,未嘗加“道學”之名也?!叭辶帧币酁閭鹘浂O,以處夫不及為弟子者,猶之傳孔子之弟子也。歷代因之,亦是此意。周、程諸子道德雖盛,以視孔子,則猶然在弟子之列,入之“儒林”,正為允當。今無故而出之為“道學”,在周、程未必加重,而于大一統(tǒng)之義乖矣。[4]121
黃宗羲發(fā)揮宋代程氏兄弟意見,以為從事章句訓詁之儒和以古文稱著之儒均非真正的儒者,只有理學家才是儒學的正統(tǒng),所以無必要于“儒林”之外別立“道學”一門。在《留別海昌同學序》里,黃宗羲更周詳?shù)仃U述了他的見解。他以為宋代儒者有的專主“事功經制”,已是儒者之改頭換面,所以《宋史》別立“道學”以示區(qū)分。然而道學又分為理學與心學,他主張以嚴格的理學宗傳為線索來認定儒家,反對將心學從理學中分裂出來。[5]這是他建構理學系統(tǒng)的基本觀念。自明末以來,學界再度發(fā)起關于“學統(tǒng)”之爭,這涉及儒者與學者和文章家的區(qū)分。黃宗羲認為宋元理學家之中如朱熹、陸九淵、呂祖謙、魏了翁、黃干、真德秀、許衡、金履祥、吳澄等,傳承了真正的學統(tǒng),他們的文章又具有《史記》和《漢書》的精神。其它如歐陽修、王安石、蘇洵、蘇軾、蘇轍、劉攽、陳亮、陳傅良、唐仲友等只是學海的支流;晚宋的葉適、劉辰翁亦僅得儒家微言大義的一部分。他批評言理者不善文,而言文章者又失于理,以為能傳承儒家道統(tǒng)者是應將二者統(tǒng)一起來的。[6]這樣將“學統(tǒng)”與“道統(tǒng)”等同,以理學家的“道統(tǒng)”涵蓋“學統(tǒng)”,補足了其“理學之儒”的理論。
黃宗羲撰著《明儒學案》即是以闡述明代理學宗傳為主旨,力圖建立純正的理學系統(tǒng)。劉宗周著有《有明道統(tǒng)錄》,乃依照《名臣言行錄》之例匯列明代諸儒——理學家之言行,以示儒家之道的承傳。他對黃宗羲說:“陽明之后不失其傳者,鄒東廓(守益)、羅念庵(洪先)耳?!盵3]256黃宗羲秉承師說,又針對自宋以來周汝登的《圣學宗傳》和孫奇逢的《理學宗傳》之疏失而重新撰述明代理學史。他說:
從來理學之書,前有周海門《圣學宗傳》,近有孫鐘元《理學宗傳》,諸儒之說頗備。然陶石簣(望齡)《與焦弱侯書》云:“海門意謂身居山澤,見聞狹陋,常愿博求文獻,廣所未備,非敢便稱定本也?!鼻腋骷易杂凶谥?,而海門主張禪學,擾金銀銅鐵為一器,是海門一人之宗旨,非各家之宗旨也。鐘元雜收,不復甄別,其批注所及,未必得其要領, 而其聞見亦猶之海門也。學者觀羲是書,而后知兩家(周汝登、孫奇逢)之疏略。[7]17
清代初年學術界鑒于明代學術空疏之弊,批判明代理學——王陽明心學之末流,興起了考據(jù)學與經世之學。黃宗羲在此時能從學術史的高度重新客觀地評價明代理學,他說:“嘗謂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獨于理學,前代之所不及也,牛毛繭絲,無不辨晰,真能發(fā)先儒之所未發(fā)?!盵7]17黃宗羲認為明代理學的成就是超越了宋代理學的,特別是在辟釋氏的理論方面辨析最為深刻清晰。所以他關于明代理學史的著作既是秉承師說,亦在糾正周氏與孫氏著述之失,更旨在全面總結有明一代理學之成就。
黃宗羲按照其理學之儒的觀念,在全面考察明代理學發(fā)展之后,特別推崇王陽明之學。他認為:“有明學術,從前習熟先儒之成說,未嘗反身理會,推見至隱,所謂‘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耳?!砸?王陽明)指點出‘良知人人現(xiàn)在,一反觀而自得’,便人人有個作圣之路。故無姚江,則古來之學脈絕矣。然‘致良知’一語,發(fā)自晚年,未及與學者深究其旨,后來門下各以意見攙和,說玄說妙,幾同射覆,非復立言之本意。先生之格物,謂‘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以圣人教人只是一個行,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皆是行也。篤行之者,行此數(shù)者不已是也?!盵8]179王學是宋以來理學史上的新創(chuàng),影響明代中期以后理學的發(fā)展。黃宗羲在《明儒學案》里以王學為中心,由此上溯明代理學家吳與弼(康齋)、陳獻章(白沙)、薛瑄(敬軒)、呂柟(涇野)、王恕(石渠)。王學特盛,其門下形成浙中、江右、南中、楚中、北方、粵閩各派,其末流則為泰州學派。晚明又別出顧憲成為首的東林學派,而劉宗周則是王學最后的弘揚者,亦是明代理學的終結者。所以《明儒學案》實為明代理學宗傳史。黃宗羲在此著中對各家學術宗旨的探究、源流的追溯、宗派的區(qū)分及學理的批評,均體現(xiàn)了高度的理論水平。該著作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斷代思想史,更確切地說是一部明代理學史。黃宗羲欲建構七百年的完整的理學史系統(tǒng),遂在完成《明儒學案》之后,繼而撰著《宋元儒學案》,以使其“理學之儒”的觀念得以完滿地實現(xiàn)。顯然《宋元儒學案》的撰著是沿襲《明儒學案》的體例和嚴格的“理學之儒”的觀念進行的。
二
在《明儒學案》里,黃宗羲按照“分其宗旨、別其源流”[9]8的原則,匯列一代理學授受者為若干學案。每個學案由四部分組成:一、序錄,論述案主為學之宗旨;二、傳記,介紹案主生平事跡;三、案主論學資料,包括語錄、論著、選錄及后人之評論;四、承傳之弟子情況?!端卧鍖W案》之原本體例亦是如此。茲分別舉例說明。
一位學者的論學主張和學術特征乃是其為學之宗旨。黃宗羲以為:“大凡學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處,亦是學者之入門處。天下之義理無窮,茍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約之,使其在我。故講學而無宗旨,即有嘉言,是無頭緒之亂絲也。”[7]17理學家講學有明確的宗旨,即是從儒家義理中找到“學道”的切入處,亦是個人悟得的“心法”,而且是經過高度概括的簡要的學理范疇,例如“仁”“靜”“誠”“敬”等,均可擇一而作為圣學入德的門徑,也是后之學者學習某理學家的門徑。若要對某理學家為學之宗旨進行概括,必須對其學有非常深入的認識,并具有敏銳的學術判斷能力。關于理學創(chuàng)始者周敦頤的為學宗旨,黃宗羲說:“周子之學,以誠為本。從寂然不動處握誠之本,故曰主靜立極。本立而道生,千變萬化皆從此出?;獌椿诹咧径磸推洳簧浦畡?,是主靜真得力處。靜妙于動,動即是靜。無動無靜,神也,一之至也,天之道也。千載不傳之秘,固在是矣。”[10]523黃宗羲繼而辨析了周氏《太極圖》的淵源問題。他對周子之學的概括極為確切,它正是新儒學的本體論,亦是儒家千載不傳之秘。關于明道先生程顥之學,黃宗羲說:“明道之學,以識仁為主,渾然太和元氣之流行,其披拂于人也,亦無所不入,庶乎‘所過者化’矣!故其語言流轉如彈丸,說‘誠敬存之’便說‘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說‘執(zhí)事須敬’便說‘不可矜持太過’,惟恐稍有留滯,則與天不相似。此即孟子說‘勿忘’,隨以‘勿助長’救之,同一掃跡法也?!盵11]542黃宗羲還辨析了朱熹對程顥之學的誤解,說明朱熹之學不是出自程顥,而是出自程頤。關于程頤弟子尹焞之學,黃宗羲說:“和靖只就敬字上做工夫,故能有所成就?;掴?朱熹)謂其只明得一半,蓋以伊川‘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和靖用得敬一半,闕卻致知一半也。愚以謂知之未致,仍是敬之未盡處也?!翊忠暰礊榉罊z,未有轉身處,故不得不以窮理幫助之,工夫如何守約?若和靖地位,謂其未到充實則可,于師門血脈,固絕無走作也?!盵12]1006在黃宗羲《宋元儒學案》原本三十一個學案中,他完成了孫復、邵雍、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謝良佐、楊時、尹焞、胡安國、羅從彥、朱熹、張栻、陸九淵、輔廣、何基、董夢程等學案的序錄,他們均為很重要的理學家。全祖望修定《宋元學案》時對原本之學案重新撰寫序錄,冠于學案之首,而將原本序錄作為黃宗羲案語以附。王梓材于全祖望的《和靖學案序錄》后云:“是卷黃氏本有作《和靖學案語略》,今移于和靖傳后。”[12]1001-1002這是王梓材整理《宋元學案》時為體例的統(tǒng)一,所有序錄皆用全祖望重新寫定的,而原本之《和靖學案語略》實即序錄,則被移在尹焞傳記之后作為附錄了。黃宗羲原本《武夷學案》序錄論及胡宏的學術淵源云:“先生為荊門教授,龜山(楊時)代之,因此識龜山。因龜山方識游(酢)、謝(良佐),不及識伊川(程頤)。自荊門入為國子博士,出來便為湖北提舉,是時上蔡(謝良佐)宰本路一邑,先生卻從龜山求書見上蔡。上蔡既受書,先生入境,邑人皆訝知縣不接監(jiān)司,先生先修后進禮見之。先生之學,后來得于上蔡者為多,蓋先生氣魄甚大,不容易收拾。”[13]1172全祖望則以為胡宏與楊時、謝良佐是義兼師友,其學乃得自程頤,在其重寫《武夷學案序錄》時堅持自己的意見。全氏在修補《宋元學案》時,應當尊重原著者的意見,但他并未這樣做?!端卧鍖W案》是黃宗羲的未定稿,有些學案未寫下序錄,但就所完成的十六個序錄,如果將它們合并縱觀,則已體現(xiàn)了宋元理學發(fā)展的源流宗傳了。全祖望本是史學家和文獻學家,他對理學的認識不深,在對儒學的理解方面與黃宗羲相異,因此所寫的序錄的學術水平是難與黃氏倫比的。其《濂溪學案序錄》云:“濂溪之門,二程子少嘗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實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滎陽呂公(希哲)已明言之,其孫紫微(呂本中)又申言之,汪玉山(應辰)亦云然。今觀二程子終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與馬(司馬光)、邵(雍)之列,可以見二呂之言不誣也?;尬?朱熹)、南軒(張栻)始確然以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雖疑之,而皆未嘗考及二呂之言以為證,則終無據(jù)。予謂濂溪誠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嘗傳其學,則必欲溝而合之,良無庸矣?!盵14]480濂學與洛學是有一些區(qū)別的,但這并不影響周敦頤在理學史上的創(chuàng)始意義。全望祖忽視了周敦頤的重大意義,而對其學之宗旨未曾述及。又如全祖望于《和靖學案序錄》云:“和靖尹肅公于洛學最為晚出,而守其師說最醇。五峰(胡宏)以為程氏后起之龍象,東發(fā)(黃震)以為不失其師傳者,良非過矣?!盵12]1001此僅述及尹焞與程氏之學的關系,亦不論及和靖之學的宗旨。 黃宗羲堅持論某家之學必明其宗旨,而全祖望則僅談一些現(xiàn)象,其偶有涉及某家之學術特征者又每有誤解。[15]我們如果將黃宗羲為《明儒學案》和《宋元儒學案》所寫的序錄加以比較,則可發(fā)現(xiàn):前者甚詳,后者簡略,但仍確切而深刻。這應與他晚年精力較差,而思想更為精深有關。
關于案主的傳記,雖然有史傳可以參考,但黃宗羲并未全錄自史傳?!跺ハ獙W案》中周敦頤和《伊川學案》中程頤的傳,若與《宋史·道學列傳》中此兩家之傳記比較,則黃宗羲是參考了有關的年譜或墓志及其它資料而重新撰述的,并且比《宋史》所記嚴謹多了。例如關于程頤,略去了《宋史》所引答胡瑗“顏子所好何學”及程氏《易傳序》和《春秋傳序》,補充了程氏籍貫、詳細的仕歷、洛學與蜀學之爭、答神宗皇帝問、卒年、生活情況、宋嘉定十三年賜謚、淳祐元年從祀孔子廟庭、明代稱先儒程子等等的史實。關于案主的傳記,黃宗羲記述較詳,而所附弟子的傳記則略,如葉適的傳記,原附于永嘉學案,故從略。在《宋元儒學案》原本的三十一個學案中的重要理學家,如理學創(chuàng)始諸家,二程的四個大弟子,朱熹、陸九淵等的傳記應是黃宗羲完成的;黃百家搜集資料,也撰寫過一些傳記,但線索已模糊了。
黃宗羲在《明儒學案發(fā)凡》里說:“每見抄先儒語錄者,薈撮數(shù)條,不知去取之意謂何。其人一生之精神未嘗透露,如何見其學術?是編皆從全集纂要鉤玄,未嘗襲前人之舊本也?!盵7]17理學家在講學過程中,由弟子記下許多語錄,怎樣選擇語錄,并從全集中錄出最能體現(xiàn)此位理學家精神的文,是撰著學案的一項重要的工作?!端卧鍖W案》貫徹了此體例,但多數(shù)的資料是由黃百家纂輯的?!栋僭磳W案》中所輯邵雍《觀物內篇》,黃百家案語云:“先生《觀物內外篇》,《內篇》先生所自著,《外篇》門弟子所記述?!盵16]368又輯《漁樵問答》,黃百家案語云:“今觀其書,惟‘天地自相依附’數(shù)語為先儒所取,余多膚淺。子文得家庭之說而附益之,明矣。今去其問答浮詞并與《觀物篇》重出者,存其略焉?!盵16]382這很明顯地留下了黃百家纂輯的痕跡。《明道學案》中所輯程顥《識仁篇》有黃宗羲案語一則,黃百家案語二則;《定性書》有黃百家案語三則;《語錄》有黃宗羲案語一則,黃百家案語九則[11]:這表明資料是黃百家輯,他寫下一些案語。此種情形在《宋元學案》里是常見的。全祖望對原本所缺的個別傳記,例如《南軒學案》關于張栻的傳記作了補定。其它學術資料,全氏亦有“修”或“補”,凡此王梓材與馮云濠均有注明。全祖望對原本作的一些修補是遵從原著體例的,使資料的纂輯更為完善。
在《明儒學案》里關于案主的學術師承,黃宗羲于每個理學家的傳記里都有所述及,師承關系是清楚的。他認為:“儒者之學,不同釋氏之五宗,必要貫串到青原、南岳。夫子既焉不學,濂溪無待而興,象山不聞所受,然其間程、朱之至何、王、金、許,數(shù)百年之后,尤用高、曾之規(guī)矩,非如釋氏之附會源流而已。故此編以有所授受者,分為各案;其特起者,后之學者,不甚著者,總列諸儒之案。”[7]18據(jù)此,黃宗羲撰著《明儒學案》時按各家授受關系分立學案,而于其他理學家則分別歸入諸儒學案。在每個學案里并未特別標明某案主之“學侶”“講友”“同調”“門人”“再傳”等等關系?!端卧鍖W案》原本亦應如此,例如《明道學案》原本結構應為:黃宗羲序錄論明道之學;繼為傳記,言及少年時與弟從周敦頤論學;次錄代表諸著《識仁篇》《定性書》《語錄》,附遺事及諸家評論;弟子僅介紹李俊民。今本《宋元學案》則由全祖望、王梓材、馮云濠等于程顥傳記前標明為“濂溪門人”,案末附學侶程頤、張載、呂希哲,同調韓維、王巖叟,門人劉絢、李吁、謝良佐、楊時、游酢、呂大忠、呂大鈞、呂大臨、侯仲良、劉立之、朱光庭、田述古、邵伯溫、蘇昞、邢恕,私淑弟子靳裁之。這種復雜紛繁的學術承傳關系,多半是不切實際的,例如黃宗羲僅談到二程與周敦頤“論學”,并未肯定二程是周氏的“門人”。 王梓材與馮云濠整理《宋元學案》時于每學案首列學術師承淵源表。他們說:“宋、元儒異于明儒。明儒諸家,派別尚少;宋、元儒則自安定、泰山諸先生,以及濂、洛、關、閩,相繼而起者,子目不知凡幾。故《明儒學案》可以無表,《宋元學案》不可無表,以揭其流派。棃洲、謝山原表僅存數(shù)頁,余竊為之仿補,以便觀覽?!盵2]22宋代理學派別雖有濂、洛、關、閩四大派,但一般認為洛學承傳濂學,閩學承傳濂洛之學,因此流派并不復雜,淵源明晰。黃宗羲原本中已表明了“程、朱之至何、王、金、許”的授受派絡,可以不列表以示。所謂“原表僅存數(shù)頁”,其中哪些是黃氏的,哪些是全氏的,甚為含糊,則今本《宋元學案》之各表應為王氏與馮氏二人“仿補”,它們完全背離了黃宗羲原本之體例。
三
《宋元儒學案》原本存留有黃宗羲案語——除去作為序錄的——三十一則,另有經他授意由黃百家從其著述中選錄有關學理問題的文字十一則(篇)以附;此兩類計四十二則(篇)。它們是關于理學家學術淵源的辨析,學術宗旨異同的區(qū)別,以及理學問題的探討與批評,頗能體現(xiàn)黃宗羲的理學思想,這是全稿中最珍貴的部分。邵雍的《皇極經世書》是一部體系龐大的奇書,它以卦象推衍,包括宇宙起源、自然、歷史及社會倫理的復雜的數(shù)圖,試欲以數(shù)術解釋哲學的本體論。《宋元儒學案》于《百源學案》附錄了《皇極經世書》,黃宗羲作了《皇極經世論》專文,經細致剖析后指出:“康節(jié)之為此書,其意總括古今之歷學,盡歸于《易》。奈《易》之于歷,本不相通,硬相牽合,所以其說愈煩,其法愈巧,終成一部鶻突歷書而不可用也。”[16]458非常尖銳地批評了此書的嚴重缺憾,揭示了其將《周易》與歷法附會的實質,故而既違學理,又無實用價值。周敦頤擬構的《太極圖》是理學的理論基礎,它具先驗的性質,雖有簡要說明,但仍很神秘。黃宗羲解釋這先驗的神秘的“太極”說:“通天地,亙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有往來、闔辟、升降之殊,則分之為動靜。有動靜,則不得不分之為陰陽。然此陰陽之動靜也,千條萬緒,紛紜膠葛,而卒不克亂,萬古此寒暑也,萬古此生長收藏也,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所謂太極也。以其不紊而言,則謂之理;以其極致而言,則謂之太極。”[10]499以理、氣二元統(tǒng)一的觀念重新闡釋了理學最基本的概念,總結了理學家們探討的成果。理學與佛學的關系很微妙,理學家從佛學吸取了思辨方法,但他們又極端排佛。自唐代武德四年(621)傅奕上疏排佛之后,儒者時有辯論。南宋初年胡寅著有《崇正辯》,以崇儒的觀點詳論“釋氏之弊”。黃宗羲發(fā)現(xiàn)理學家排佛之論反使佛理增益,所以他評《崇正辯》云:“某案致堂(胡寅)所辯,一部書中,大概言其作偽。雖有然者,畢竟已墮億逆一邊。不若就其所言,件件皆真,愈見其非理。然此皆晉、宋間其徒報應變化之論。后來愈出愈巧,皆吾儒者以其說增益之,牛毛繭絲,辯之所以益難也。”[17]1357儒者是怎樣增益佛理的呢?他比喻說:“湖南一派,如致堂之辟佛,可謂至矣,而同學多入于禪,何也?朱子曾舉一僧語云:‘今人解書,如一盞酒,被一人來添些水,那一人來又添些水,次第來添去,都淡了。’愚獨以為不然。佛氏原初本是淺薄,今觀其所謂如來禪者可識已。其后吾儒門中人逃至于彼,則以儒門意思說話添入其中。稍見有敗闕處,隨后有儒門中人為之修補增添。次第添來添去,添得濃了,以至不可窮詰。而俗儒真以為其所自得,則儒淡矣??蓢@也!”[13]1200這揭示了宋以來儒者與佛學的一種復雜關系,以致儒者“多雜于禪”。黃宗羲在論及此種關系時,堅持了純粹的理性思考,暗示可用歸謬的方法以使佛理陷于理論的窮困?!袄硪环质狻笔撬未韺W家討論的命題之一。朱熹曾師從羅從彥之弟子延平先生李侗,李侗先生也討論過此命題。他記述:“故伊川夫子(程頤)既言‘理一分殊’,而龜山(楊時)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說。而先生(李侗)以為全在知字上用著力,恐亦是此也。不知果是如此否?又詳伊川之語推測之,竊謂‘理一而分殊’,此一句言理之本然如此,全在性分之內,本體未發(fā)時看。合而言之,則莫非此理,然其中無一物之不該,便自有許多差別,雖散殊錯糅,不可名狀,而纖微之間,同異畢顯,所謂‘理一而分殊’也?!盵18]1281理學家們雖然崇尚儒家義理,往往自稱獲得圣人不傳之秘,講求心法的傳承,入德之門各有所悟,于是派別眾多,因此“理一分殊”可以從理論上統(tǒng)一理學,而又承認各家理論的合理性:這是理學異于其它學說之處。李侗治學注重理的差異,朱熹接受了其師的觀點,他記述:“余之始學,亦務為籠統(tǒng)宏闊之言,好同而惡異,喜大而恥于小。而延平之言曰:‘吾儒之學,所以異于異端者,理一而分殊也。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嘈囊啥环詾樘煜轮?,一而已,何為多事若是!同安官余,以延平之言反復思之,始知其不我欺矣。”[18]1291黃宗羲認為:“自朱子為是言,于是后之學者多向萬殊上理會,以自托于窮理之說,而支離之患生矣。亦思延平默坐澄心,其起手皆從理一。窮理者,窮此一也。所謂萬殊者,直達之而己矣。若不見理一,則茫然不知何者為殊,殊亦殊個什么?為學次第,鮮有不紊亂者。”[18]1291基本的理,與理的各種發(fā)展是存在辯證關系的。如果只強調理的分殊,則將背離基本的理;若無理的種種差異,則理便凝滯而不能發(fā)展:所以必須先知理之“一”,才能知其“分殊”。黃宗羲對理學史的探討,能從理學發(fā)展的全過程見到“理一”與“分殊”的內存聯(lián)系。在朱熹的語錄中,他多次回答弟子關于魂靈的問題,黃宗羲在《破邪論》里說:“試觀天下之人,尸居余氣,精神懵懂,即其生時,魂已欲散,焉能死后而復聚乎!且六合之內,種類不同,似人非人,地氣隔絕,禽蟲之中,牛象蟣虱,大小懸殊,有魄無魂,何所憑以為輪回乎?然則儒者謂圣賢凡愚,無有不散之氣,同歸于盡者,然乎否也?曰:亦非也。吾謂有聚必散者,為愚凡而言也。圣賢之精神長留天地……豈待其現(xiàn)形人世而后謂之鬼乎!……凡愚之魂散矣,而有子孫者,便是他未盡之氣。儒者謂子孫盡其誠意,感他魂之來格,亦非也。他何曾有魂在天地間?其魂即在子孫思慕之中?!盵19]1517黃宗羲以中國傳統(tǒng)的無神論解說人的靈魂問題,闡明人的魂隨人死而散去,不可能單獨存在,也不存在佛家所說的輪回。圣賢及仁人志士,他們也必然死亡,但其精神卻為人們所傳承。祖先的靈魂也不存在,其子孫繼續(xù)祖先之氣脈;祖先的靈魂僅在子孫的思念之中。這是樸素的唯物主義的觀點,表現(xiàn)了理性的思辨對儒家關于祖先之靈的含糊的解說的批評。以上所舉諸例,可見黃宗羲于理學所涉及的一些重大理論問題作了精深的探討,具有理性批判的精神。我們現(xiàn)在看來,其許多見解仍是合理的。這應是《宋元儒學案》中最有學術光輝的部分。
四
全祖望在修補與編訂《宋元儒學案》時對原稿作了很大的改動和處理。黃氏原稿于《百源學案》《濂溪學案》《明道學案》《伊川學案》《橫渠學案》與《晦翁學案》皆未分卷,全氏因為它們材料太多而分為上下卷。關于學案名稱,全祖望將《紫陽學案》(朱熹)改為《晦翁學案》,《金溪學案》分為《梭山復齋學案》(陸九韶、陸九齡)與《象山學案》(陸九淵),《潛室學案》(陳埴)改為《木鍾學案》,《西山學案》(真德秀)改為《西山真氏學案》,《金華學案》(何基)改為《北山四先生學案》,《新安學案》(董夢程)改為《介軒學案》,《北方學案》(許衡)改為《魯齋學案》。未尊重原著之意。
黃宗羲在原著中對于某理學家授受關系的處理方式為:若其弟子有特立者則另立學案;若以為平庸或其學不純者則不另立,僅附于其師學案之內。全祖望對許多理學家之弟子未專列學案者作了大量增補,標注為“補定”。其所補定者計有二十八個學案:滎陽(呂希哲)、劉李諸儒(劉絢等)、呂范諸儒(呂大忠等)、周許諸儒(周行已等)、王張諸儒(王豫等)、紫微(呂本中)、衡麓(胡寅)、五峰(胡宏)、劉胡諸儒(劉勉之等)、艮齋(薛季宣)、止齋(陳傅良)、水心(葉適)、龍川(陳亮)、西山蔡氏(蔡元定)、南湖(杜煜)、九峰(蔡沈)、滄州諸儒(李燔等)、岳麓諸儒(胡大時等)、麗澤(樓昉)、慈湖(楊簡)、絜齋(袁燮)、廣平定川(舒璘等)、槐堂諸儒(傅夢泉等)、深寧(王應麟)、東發(fā)(黃震)、靜清(史蒙清)、靜修(劉因)、靜明寶峰(陳苑等)。黃宗羲不為他們特立學案是有深層學術考慮的;全祖望擴大學案的范圍,表現(xiàn)出其并未理解“理學之儒”的嚴格的學術意義。此外在黃宗羲的原著中并未涉及到的學者、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或一般的儒者——當然他們也必然在接受傳統(tǒng)文化的過程中學習過儒家典籍,然而他們卻非理學家,例如歐陽修、陳襄、司馬光、范鎮(zhèn)、范祖禹、王安石、蘇軾、唐仲友等三十二人,全祖望皆為他們補立學案,標注為“補本”。全氏將“理學之儒”的學案擴大化的結果是:固然可以全面地反映宋元時期學術思想的全貌,卻完全背離了黃宗羲撰著《宋元儒學案》的宗旨。這樣由他編定的《宋元學案》遂使黃氏原著面目全非,而難以同《明儒學案》的學術價值相比擬了。
在今傳本《宋元學案》中《艮齋學案》的薛季宣和《呂范諸儒學案》的呂大臨,全祖望均標明為“補定”,這兩者的情況頗為復雜,他們在黃氏原著中是分別單列學案的。王梓材于全祖望撰《艮齋學案序錄》后加案語云:“棃洲原本合下止齋(陳傅良)為《永嘉學案》之二,自謝山始別是卷為《艮齋學案》,下卷為《止齋學案》?!盵20]1690-1691永嘉在浙東,薛季宣、陳傅良、葉適、陳亮,均講求事功,或稱浙東學派。他們與宋代正統(tǒng)理學家的治學旨趣相異,故一般不認為他們是理學家。葉適與陳亮在黃氏原本中附于《艮齋學案》,全祖望為此兩家分別專列學案。黃宗羲原評云:“永嘉之學,教人就事上理會,步步著實,言之必使可行,足以開物成務。蓋亦鑒一種閉眉合眼,矇瞳精神,自附道學者,于古今事物之變,不知為何等也。夫豈不自然而馴致其道,以計較億度之私,蔽其大中至正之則,進利害而退是非,與刑名之學殊途而同歸矣。此在心術,輕重不過一銖,茫乎其難辨也?!盵20]1696黃氏從“理學之儒”的觀念來看待永嘉之學,其態(tài)度是頗為矛盾的。他一方面肯定其事功的主張,批評某些理學家的脫離現(xiàn)實,但又惋惜其近于刑名之學,顯然他未將永嘉諸子視為“理學之儒”,但在原著中卻為他們專立學案。王梓材于全祖望撰《呂范諸儒學案序錄》后加案諸云:“黃氏本以三呂(呂大忠、呂大鈞、呂大臨)及其門人別為《藍田學案》?!盵21]1095黃宗羲同意朱熹論及呂大臨“于程門中最取先生”[21]1110,故特為立《藍田學案》。黃氏原本中此兩學案是專列的。
經過上述探討,我們可以確定黃宗羲的《宋元儒學案》原本共有三十一個學案,即安定、泰山、百源、濂溪、明道、伊川、橫渠、上蔡、龜山、廌山、和靖、藍田、武夷、豫章、艾軒、紫陽、南軒、東萊、永嘉、金溪、勉齋、潛庵、潛室、北溪、鶴山、西山、金華、雙峰、新安、北方、草廬。我們可以根據(jù)今本《宋元學案》王梓材等標注的關于文獻資料來源的線索,使《宋元儒學案》得以復原,使它與《明儒學案》均體現(xiàn)黃宗羲“理學之儒”的觀念,使它們合璧成為中國理學七百年的學術專史,真正完整地反映新儒學發(fā)展的歷史過程。這應是中國學術史研究的一項不應缺失的工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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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清)黃宗羲原著.(清)全祖望修補. 晦翁學案[M]// 陳金生,梁運華,點校.宋元學案.北京:中華書局,1986.
[20](清)黃宗羲原著.(清)全祖望修補. 艮齋學案[M]// 陳金生,梁運華,點校.宋元學案.北京:中華書局,1986.
[21](清)黃宗羲原著.(清)全祖望修補. 呂范諸儒學案[M]// 陳金生,梁運華,點校.宋元學案.北京:中華書局,1986.
[責任編輯李秀燕]
收稿日期:2016-03-16
作者簡介:謝桃坊(1935—),男,研究員,主要從事詞學、國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K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8505(2016)04-0001-07
Source Exploring ofConfucianismStudiesinSong-and-YuanDynasties
XIE Tao-fang
(LiteraryInstitute,SichuanAcademyofSocialSciences,Chengdu,Sichuan, 610071,China)
Abstract:Confucianism Studies in Song-and-Yuan Dynasties edited in early Qing Dynasty by Huang Zongxi in his old age remained unfinished. He presented the history of Song-and-Yuan Confucian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Confucianism, covering 31 studies and including tens of notes about new Confucian scholars’ tenets of academic research and their discussion about problems for Confucianism study. This draft, amplified by his second son, Huang Baijia, was regarded as the “source text by Huang Zongxi”. Then, re-edited and amplified by Quan Zuwang, it became the one-hundred-volume Studies in Song-and-Yuan Dynasties known by us readers today. Contrary to Huang’s original practice, Quan didn’t take the new Confucianism as the core conception for the amplified text, which made the material in the book miscellaneously scattered and greatly lower the original academic quality. Therefore, it’s important for researchers of Chinese academic history to restore the “source text by Huang Zongxi”on the basis of his original conceptions and style.
Key words:Huang Zongxi; Quan Zuwang; Song-and-Yuan Dynasties; new Confucianism; Confuci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