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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簡而有法”到“辭達而已”
——論歐陽修與蘇軾文章學(xué)的差異

2016-02-18 21:31陸德海
關(guān)鍵詞:歐陽修蘇軾

陸德海

(蘇州科技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 江蘇蘇州 21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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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xué)研究·

從“簡而有法”到“辭達而已”
——論歐陽修與蘇軾文章學(xué)的差異

陸德海

(蘇州科技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江蘇蘇州215009)

摘要:歐陽修放蘇軾“出一頭地”之語,反映了歐陽修清醒的認知:意識到蘇軾文章思想與自己截然不同,預(yù)感這個年輕后生的文學(xué)事業(yè)將是超越自己的別樣存在。正當歐陽修引經(jīng)據(jù)典為自己一生文章實踐的理論總結(jié)“簡而有法”說進行辯護時,蘇軾也恰好在文壇初露崢嶸,別開生面,倡導(dǎo)“隨物賦形”,將“無為法”引入“辭達而已”說,使得“辭達而已”成為完全不同于歐陽修“簡而有法”說的別一種文法論思想,徹底擺脫了經(jīng)學(xué)對于文章學(xué)的掌控。

關(guān)鍵詞:歐陽修;蘇軾;簡而有法;辭達而已

宋代文章家歐蘇并稱,同為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領(lǐng)袖,二人兼有師弟子之誼,文風(fēng)亦有平易自然、條達疏暢的相似一面。因此,在述及歐蘇文章學(xué)思想時,論家多著眼于兩者共性,側(cè)重于描述二人文章學(xué)的承續(xù)關(guān)系,尤其是將二者置于北宋古文革新進程中進行考論時,更表現(xiàn)出將兩者文章學(xué)思想描述為一脈相承關(guān)系的鮮明傾向,而對兩者之間差異的關(guān)注則稍顯不足,從而影響了人們對于歐蘇文章學(xué)各具特色的豐富內(nèi)涵與創(chuàng)新意義的深入考察。本文擬以歐蘇文法論為切入點,對“簡而有法”與“辭達而已”這兩種各具代表性的文法論主張的不同的內(nèi)涵與范式意義展開探討,以期為深入研究歐蘇文章學(xué)思想提供參考。

一、“放出一頭地”的文章學(xué)史意義

歐陽修對于蘇軾的獎掖,以其對梅堯臣親口所說的這番話最為直白:

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可喜可喜。[1]2459

通過這句話,可以想見彼時歐陽修溢于言表的喜悅之情,并為兩代文豪風(fēng)云際會而大感快慰,不知不覺地將歐蘇看作一個密不可分的同盟。“老夫當避路放出一頭地”的說法非但不足以提醒讀者注意蘇軾橫空出世的創(chuàng)新意義,反倒起了蘇軾乃置身于一代文壇盟主歐陽修羽翼庇護之下的心理暗示作用。作為當事人,蘇軾直到老年還得意地回憶說:“昔吾舉進士,試于禮部,歐陽文忠公見吾文,曰‘此我輩人也,吾當避之。’”[2]1979而蘇轍對此事的記述無疑大大強化了讀者歐蘇乃同道中人的印象:

嘉祐二年,歐陽文忠公考試禮部進士,疾時文之詭異,思有以救之。梅圣俞時與其事,得公《論刑賞》以示文忠。文忠驚喜,以為異人,欲以冠多士。疑曾子固所為。子固,文忠門下士也,乃置公第二。復(fù)以《春秋》對義居第一,殿試中乙科,以書謝諸公。文忠見之,以書語圣俞曰:“老夫當避此人,放出一頭地?!盵3]1411

“疑曾子固所為”“子固,文忠門下士”云云,足以令人產(chǎn)生蘇軾文章雖未經(jīng)過歐陽修親自指授,卻與已然登堂入室的曾鞏文風(fēng)不期然相同的錯覺,構(gòu)成對“詭異”文風(fēng)的反動。令人疑心的是,歐陽修眼光似乎大有問題:竟然難以鑒別風(fēng)格迥異的東坡文與南豐文?歐陽修只因疑心文章出于門人之手便特意抑為第二這種上下其手的做法是否與“舉賢不避親”的傳統(tǒng)選才理念相悖?不過,毋庸置疑的是,這段旨在表彰歐陽修慧眼識英雄與渲染歐蘇將先后稱雄文壇這一盛況的文字具有極強的感染力。不管從哪一方面看來,歐蘇無疑相得益彰,互相成就了對方,歐陽修得到了排斥“太學(xué)體”的強援,蘇軾則因歐陽修的推重迅速揚名天下,蘇軾后來在歐陽修原話上擅自增加“此我輩人也”并非毫無來由。羅立剛先生認為,歐陽修放蘇軾“出一頭地”的原因是,蘇軾作為歐氏文人集團的中堅,在建立“文統(tǒng)”方面功不可沒。[4]55此說有一定道理。不過,建立“文統(tǒng)”只是文章學(xué)的外圍工作而非核心部分。我們需要探究的是,歐陽修“放出一頭地”,是否意識到了蘇軾文章乃是與自己文章不同的別一種存在?后繼有人的欣慰之外是否另有隱情?

對于后一疑問,宋人陳善有過一番惡意揣測:

歐陽公不得不收東坡,所謂“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者,其實掩抑渠不得也。[5]103

在陳善看來,歐陽修只是說了句現(xiàn)成話而已,蘇軾自有過人之處,即便沒有歐陽修的發(fā)現(xiàn),終究也將脫穎而出。

陳善“掩抑渠不得”說并非捕風(fēng)捉影,實則在歐陽修自己的話中已見端倪。歐陽修自稱“讀軾書,不覺汗出”,如果歐陽修的連呼“快哉”單純出于對蘇軾的欣賞,何必“汗出”?蘇軾文中將歐陽修與梅堯臣的交往比作孔顏樂處,不過恭維逢迎之辭,客套話而已,歐陽修大可不必為此而感到汗顏。枚乘賦《七發(fā)》,吳客最后一“發(fā)”是:“將為太子奏方術(shù)之士有資略者,若莊周、魏牟、楊朱、墨翟、便蜎、詹何之倫,使之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老覽觀,孟子籌之,萬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豈欲聞之乎?!背印皳?jù)幾而起,曰:‘渙乎若一聽圣人辯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雖然歐陽修信筆寫下“不覺汗出”的一瞬間,腦際未必掠過《七發(fā)》中楚太子據(jù)幾而起的形象,但在今天已然對人的潛意識活動有所了解的讀者看來,卻很容易因“不覺汗出”一語產(chǎn)生由此及彼的聯(lián)想。楚太子因“要言妙道”而起,歐陽修為何“不覺汗出”?蘇文中的“妙言要道”是,以周公之無人與其樂富貴因而不及孔子能得天下賢才與共貧賤,來表彰兩位試官歐陽修和梅堯臣及自己的相得之樂。這一妙論所體現(xiàn)的史識與膽氣,絕非尋常人所能企及。一個嶄新的文學(xué)世界面向歐陽修豁然敞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安挥X汗出”這一非同尋常的生理反應(yīng),足以說明歐陽修意識到了初出茅廬的年輕后生蘇軾具有他本人所不具備的天賦,非人力所能強致;對方文章事業(yè)起點之高,令他折服。對于歐陽修來說,蘇軾這一異軍突起的新勢力眼下雖然可以引為強援,終究后生可畏,自己文學(xué)業(yè)績地位將來恐怕難免相形見絀。透過“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6]149“汝記吾言,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7]205等記載中那層濃濃的師弟子情誼,不難感受到歐陽修面對蘇軾文章時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的敬畏之意,更可以由此看出,在歐陽修的心目中,別開生面的蘇軾文章從一開始就是與自己的文章迥然不同的存在。歐陽修這一敏銳而準確的直覺,不只為二者不同的思想觀點與人生境界所證實,也在兩人不同的文法論中得到了具體印證。

二、“簡而有法”的尷尬處境

據(jù)歐陽修自述,“簡而有法”文法論的提出極為慎重,可以說“簡而有法”既是其一生文章寫作最重大的心得體會,也是他心向往之的最高藝術(shù)境界。然而,令歐陽修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是,他在《尹師魯墓志銘》中無比矜重地寫下“師魯為文章,簡而有法”[1]432,尹氏家人對此卻不滿,認為歐陽修不念舊情,對好友文學(xué)事業(yè)僅以一句話敷衍了事。歐陽修為此特地寫作《論尹師魯墓志》為自己辯護:

述其文,則曰“簡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經(jīng)惟《春秋》可當之,其它經(jīng)非孔子自作文章,故雖有法而不簡也。修于師魯之文不薄矣,而世之無識者,不考文之輕重,但責(zé)言之多少,云師魯文章不合只著一句道了。[1]1045

既然認定質(zhì)難聲來自“世之無識者”,那么,身為一代文宗,歐陽修對于來自世俗的淺見陋識何必掛懷呢?可是,歐陽修非但夫子自道,申明“簡而有法”一語的分量,更在文末憤憤不平道:“修見韓退之與孟郊聯(lián)句,便似孟郊詩;與樊宗師作志,便似樊文。慕其如此,故師魯之志用意特深而語簡,蓋為師魯文簡而意深。又思平生作文,惟師魯一見,展卷急讀,五行俱下,便曉人深處。因謂死者有知,必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爾,豈恤小子輩哉!”非但如此,直至?xí)r隔八年后的嘉祐二年——亦即初識蘇軾這一年,歐陽修還在《與杜訢論祈公墓志書》中恨恨不已地說:“修文字簡略,止記大節(jié),期于久遠,恐難滿孝子意……尹氏子卒請韓太尉別為墓表。以此見朋友、門生、故吏,與孝子用心常異,修豈負知己者!范、尹二家,亦可為鑒,更思之。然能有意于傳久,則須紀大而略小?!盵1]1020從歐陽修這些頗為情緒化的言行上,不難看出人們對于“簡而有法”的質(zhì)疑對歐陽修傷害頗深,似乎這一責(zé)難無意中觸及了歐陽修的要害,因此才激起歐陽修如此強烈的反應(yīng)。

據(jù)《邵氏聞見錄》記載,是尹洙啟發(fā)了歐陽修寫作古文,歐陽修“簡而有法”文法論的提出,離不開尹洙的激勵。錢惟演建雙桂樓、臨園驛,命歐陽修、尹洙同作文,“永叔文先成,凡千余言,師魯曰:‘某止用五百字可記?!俺桑朗宸浜喒?,永叔自此始為古文”[8]81,《湘山野錄》所載更詳:

錢思公鎮(zhèn)洛,所辟僚屬盡一時俊彥。時河南以陪都之要,驛舍常闕,公大創(chuàng)一館,榜曰“臨轅”,既成,命謝希深、尹師魯、歐陽公三人者各撰一記,曰:“奉諸君三日期,后日攀請水榭小飲,希示及?!比酉噢峤且猿善湮?。文就,出之相較。希深之文僅五百字,歐公之文五百余字,獨師魯止用三百八十余字而成,語簡事備,復(fù)典重有法。歐、謝二公縮袖曰:“止以師魯之作納丞相可也,吾二人者當匿之?!必┫喙伲殠燈敨I文,二公辭以他事。思公曰:“何見忽之深,已礱三石奉候?!辈坏靡丫慵{之。然歐公終未伏在師魯之下,獨載酒往之,通夕講摩。師魯曰:“大抵文字所忌者,格弱字冗。諸君文格誠高,然少未至者,格弱字冗爾。”永叔奮然持此說,別作一記,更減師魯文廿字而成之,尤完粹有法。師魯謂人曰:“歐九真一日千里也!”[9]38

兩處記載不約而同說歐陽修因尹文簡而有法而激起歐陽修寫作古文興趣,但歐陽修的自述卻與此有異。歐陽修在《記舊本韓文后》中自稱少喜韓文,早就產(chǎn)生了寫作古文的心思,十七歲時“取所藏韓氏之文復(fù)閱之,則喟然嘆曰:學(xué)者當至于是而止爾!因怪時人之不道,而顧己亦未暇學(xué),徒時時獨念于予心,以為方從進士干祿以養(yǎng)親,茍得祿矣,當盡力于斯文,以償其素志”,“后七年,舉進士及第,官于洛陽。而尹師魯之徒皆在,遂相與作為古文”。[1]1056雖然提到了尹洙,但并未細言寫作古文與尹洙有何直接關(guān)聯(lián)。

因此,歐陽修在尹洙墓志中“簡而有法”一語,就可以作相反的兩種理解,一是如歐陽修自己所說,墓志用尹洙簡而有法的文法向“簡而有法”的尹洙文章致敬,看似不動聲色,實則情真意切;二是歐陽修對尹洙文章事業(yè)的評價的確有所保留。后一種看法不單見諸歐陽修轉(zhuǎn)述尹師魯家人意見,宋人陳善也有如此推論:

一代文章,必有一代宗主。然非一代英豪,不足當此責(zé)也。韓退之抗顏為師,雖子厚猶有所忌,況他人乎?予觀國初文章,氣體卑弱,猶有五代余習(xí)。自穆修等始作為古文,學(xué)者稍稍從之,然未盛也。及歐陽公、尹師魯輩出,然后國朝之文,始極于古。然歐陽公作《師魯墓志》,但言其“文章簡而有法”而已,不以古文斷自師魯始也。世以此疑公平日與師魯厚善,亟稱其文字,乃于此若有所惜,何哉?石守道作《三豪詩》曰:“曼卿豪于詩,杜默豪于歌,永叔豪于文。”默之歌豈可與歐公比?而公有《贈默詩》云:“贈之《三豪篇》,而我濫一名?!辈灰詾檎V者,此公惡爭名,且為介諱也。公既不爭名于杜默,而復(fù)有惜于師魯乎?雖然,予聞之,孫權(quán)初欲與劉備共取蜀,遣使報備。備欲自圖蜀,拒答不聽,曰:“今同盟無故自相攻伐,使敵乘隙,非長計也?!睓?quán)復(fù)不聽,遣孫瑜率水軍住夏口。備不聽軍過,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被發(fā)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睓?quán)既召瑜還,備遂自襲蜀,取之。古人于臨事切要處,未嘗不自留一著也。今觀歐陽公言,若以古文始自師魯,則前有穆修及有宋先達甚多,此豈其本心哉?無乃亦自留一著乎?不然,蒲盧嫳何其發(fā)短而心甚長耶?[5]41-42

陳善認為歐陽修之所以對尹洙文章的評價有所保留,蓋因歐陽修有意為自己預(yù)留席位,確保自己的一代文章宗主形象。這番話雖然只是臆測,卻不為無據(jù),從歐陽修對蘇軾的賞識之語中,不難體會歐陽修意在主盟文壇的那種舍我其誰的心態(tài)?!皷|坡嘗言:文章之任,亦在名世之士相與主盟,則其道不墜。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輩出,要使一時之文有所宗主。昔歐陽文忠常以是任付與某,故不敢不勉。異時文章盟主,責(zé)在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盵10]44雖說主盟文壇目的在于保證斯文不墜,但執(zhí)念至此,難免猶有蓬之心,從而與藝術(shù)的自由精神相悖。歐陽修一再聲稱“期于久遠”“有意于傳久”,既是傳統(tǒng)的立言不朽價值觀使然,也是自身名利心尚重的體現(xiàn)。

歐陽修雖則在墓志中稱許尹洙文章“簡而有法”,可就在尹洙生前,歐陽修還曾對尹洙有過如下勸勉:

前歲所作《十國志》,蓋是進本,務(wù)要卷多。今若便為正史,盡宜刪削,存其大要,至如細小之事,雖有可紀,自可存之于小說,不足以累正史。數(shù)日檢舊本,因盡刪去矣,十亦去其三四。師魯所撰,在京師時不曾細看,路中昨來細讀,乃大好。師魯素以史筆自負,果然。河?xùn)|一傳大妙,修本所取法此傳,為此外亦有繁簡未中,愿師魯亦刪之,則盡妙也。[1]1000

由此看來,確如歐陽修所表示的,在墓志銘中稱許尹洙“簡而有法”還算是溢美之詞,尹文事實上遠未達到歐陽修心目中“簡而有法”的境界;真正能實踐“簡而有法”這一歐陽修心目中超凡入圣述作標準的人,《春秋》之后,唯歐陽修一人而已。歐陽修之子對于乃父的推崇,應(yīng)該最合歐陽修心意:“其于《五代史》,尤所留心,褒貶善惡,為法精密,發(fā)論必以‘嗚呼’,曰‘此亂世之書也’。其論曰:‘昔孔子作《春秋》,因亂世而立治法;余述本紀,以治法而正亂君?!似渲疽?。書成,減舊史之半,而事跡添數(shù)倍,文省而事備?!盵1]2628所謂“文省而事備”,正是文章“簡而有法”之效。只是,無論文章還是史著,成就高低都不是“簡而有法”能衡量的。作為身兼史家的文章家,歐陽修提倡“事信言文”沒問題,可是,將《春秋》懸為最高標準,標榜“簡而有法”,一味求簡以期文章傳于久遠,難免將寫作導(dǎo)向法度森嚴而乏天機駿發(fā)、意趣橫生之妙的“定法”圈套中,乃至進一步僵化成為“死法”,從而限制藝術(shù)的自由發(fā)展。無論是歐陽修私人撰寫的《新五代史》,還是他與宋祁主持編修的《新唐書》,都因不適當?shù)膭h繁就簡而招致人們譏議,這是歐陽修所始料未及的,如洪邁批評歐陽修的“簡而有法”說:

歐陽公《進新唐書表》曰:“其事則增于前,其文則省于舊?!狈蛭馁F于達而已,繁與省各有當也?!妒酚洝ばl(wèi)青傳》:“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戶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戶封戎奴為從平侯。”《前漢書》但云:“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封朔為涉軹侯、不虞為隨成侯、戎奴為從平侯?!北扔凇妒酚洝?,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不若《史記》為樸贍可喜。[11]8

洪邁雖然沒有論及歐陽修“簡而有法”說所流露出的那種“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秋”、刻意步武圣人的心態(tài),而只從文法修辭角度提出批評,以“達”來否定歐陽修的“簡而有法”,但也準確點出了歐陽修“簡而有法”的不足之處。不過,“達”并非洪邁創(chuàng)見。在洪邁之前,蘇軾的文法論事實上已經(jīng)否定了歐陽修的“簡而有法”說,它叫“辭達而已”。

三、“辭達而已”的無法意味

與歐陽修不得不引經(jīng)據(jù)典論證“簡而有法”的合法性不同,蘇軾的立說策略無疑要高明許多。他直接以《論語》孔子原話標榜自己的文法論,權(quán)威性毋庸置疑:

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zhì),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tài)橫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又曰:“辭達而已矣?!狈蜓灾褂谶_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fēng)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于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2]1418

此番言論真可謂是,圣人之意未必然,“想當然”的蘇東坡之意何必不然。蘇軾再一次印證了歐陽修對他“善讀書善用書”的斷言。經(jīng)過蘇軾別出心裁的闡釋,“辭達而已”不再是孔子“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巧言令色鮮矣仁”等觀念的正面闡述與補充,更不是一個可以一蹴而就的寫作標準,而是只有天才作家才有望達到的創(chuàng)作境界。

從“辭達而已”一步轉(zhuǎn)到“求物之妙”上,蘇軾非但借此論證了辭達而已作為文法標準的合理性,也由此走出了籠罩在文學(xué)之上的經(jīng)學(xué)陰影,將其文章學(xué)的重心完全放在了藝術(shù)規(guī)律的揭示上。蘇軾認為,無論是作家的認知判斷能力還是藝術(shù)表達能力,都是有限的,難以窮盡事物奧妙,更難以恰如其分地將事物的奧妙表現(xiàn)出來。因此,作家首先要考慮的不是“書而不法后嗣何觀”的問題,而要把提高藝術(shù)表現(xiàn)能力當作首要任務(wù)。在《書李伯時山莊圖后》中,蘇軾將這層意思明確表述為:“有道有藝,有道而不藝,則物雖形于心,不形于手?!盵2]2211這與歐陽修道學(xué)氣濃厚的“道勝者則文不難而自至”的觀點截然不同。朱東潤先生評價說:“自古論文者多矣,然其論皆有所為而發(fā),而為文言文絕少,古文家論文多愛言道,雖所稱之道不必相同,而其言道則一,韓柳歐曾,罔不外此。王安石論文,歸于禮教政治,然亦有為而作。至于蘇氏父子,始擺脫羈勒,為文言文,此不可多得者也?!盵12]112明確指出了蘇軾之論有別于歐陽修文論的獨特價值。

既然能否讓事物“了然于口與手”成為決定藝術(shù)成敗的關(guān)鍵,那么,該如何讓事物“形于手”?蘇軾根據(jù)自己的實踐總結(jié)出的創(chuàng)作心法是:隨物賦形。在談及自己創(chuàng)作心得體會時,蘇軾如是說:

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2]2069

隨物賦形,并不意味著作家被動受制于表現(xiàn)對象,相反,恰恰是作家進入隨心所欲的自由境界才能領(lǐng)略的高峰體驗。蘇軾認為,能否做到“隨物賦形”,關(guān)鍵在于創(chuàng)作的主客體能否“相忘”:

嬰兒生而導(dǎo)之言,稍長而教之書,口必至于忘聲而后能言,手必至于忘筆而后能書,此吾之所知也??诓荒芡?,則語言難于屬文,手不能忘筆,則字畫難于刻琱。及其相忘之至也,則形容心術(shù),酧酢萬物之變,忽然而不自知也。自不能者而觀之,其神智妙達,不既超然與如來同乎!故《金剛經(jīng)》曰: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以是為技,則技疑神,以是為道,則道疑圣。古之人與人皆學(xué),而獨至于是,其必有道矣。[2]390

所謂“不可知”“不自知”,不是什么故弄玄虛之論,而是對作家主體進入物我兩忘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后精神狀態(tài)的準確描述。通過“隨物賦形”,蘇軾成功將佛家修行的“無為法”移入儒家至圣先師的“辭達而已”一語,不僅賦予“辭達而已”以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也使得“辭達而已”成為具有切實可行性的方法論,從而完成了自己的文法論建樹。

這樣一來,蘇軾的“辭達而已”文法論恰好完成了對歐陽修“簡而有法”的反動,“無為法”與“有法”形成鮮明的對比。“簡而有法”的要義在于“刪削”,以《春秋》為最高典范,作家的褒貶主見凌駕于表現(xiàn)對象之上,最終目的乃是為后世立法;“隨物賦形”則要求作家主體精神保持虛靜狀態(tài),所謂“靜能了群動,空故納萬境”,學(xué)會觀察、傾聽,深究物理,不斷提高自身的藝術(shù)表達能力,旨在回到事物本身。當代作家木心稱道英國作家哈代“多記印象,少發(fā)主見”一語,以為高明,其實,這個意思蘇軾說得比哈代更清楚透辟。曾明先生的《“師法”與“活法”——蘇軾“活法”說初考》[13]135-142《蘇軾與中國詩學(xué)“活法”說論考》[14]160-166等系列論文認為,蘇軾是中國詩學(xué)“活法”說的集大成者,頗有見地。不過,“活法”并不能涵蓋蘇軾文法論的造詣,“辭達而已”所包含的“無為法”內(nèi)涵,是對一切有為法的消解,無論是定法還是活法。據(jù)此而言,說歐陽修的“簡而有法”與蘇軾的“辭達而已”實為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法論范型,無論從理論本身還是各自的創(chuàng)作實踐來看都是成立的。宋代散文理論直到蘇軾推出“辭達而已”論,才徹底擺脫了明道、載道說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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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宋)洪邁.容齋隨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12]朱東潤.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大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13]曾明. “師法”與“活法”——蘇軾“活法”說初考[J].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10(6).

[14]曾明. 蘇軾與中國詩學(xué)“活法”說論考[J].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12(1).

[責(zé)任編輯李秀燕]

收稿日期:2016-01-20

基金項目:本文為江蘇省高校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宋代儒學(xué)發(fā)展與文章學(xué)進程”(2013SJB750016)及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宋元文法論”(項目編號14BZW06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陸德海(1974—),男,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

中圖分類號:I044;I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8505(2016)04-0021-05

From “Organized Simplicity” to “Expressiveness”:On Differences in Writing Theories Between Ou Yangxiu and Su Shi

LU De-hai

(Schoolof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Suzhou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Suzhou,Jiangsu, 215009,China)

Abstract:When Ou Yangxiu said, “Su Shi standsout”, he knew that Su’s idea about writing was conspicuously different from that of his own and Su style would become an original existence in literary circle. While Ou was arguing for his writing theory “organized simplicity”, Su was a rising star in the literary circle. He advocated “form based on objects” and “no fixed practice”, that is, “just to be expressive”. Different from “organized simplicity”, “just to be expressive” tried to escape the dominance of Confucian studies over writing theories.

Key words:Ou Yangxiu; Su Shi; organized simplicity; expressiveness in 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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