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玲芝

古典詩歌樂府曲調(diào)探析

楊玲芝

“詩言志”，詩歌常通過文字傳達詩人的思想、情感、志向等。鑒賞詩詞，一般從意象入手，探析意境，把握詩歌的內(nèi)容和詩人的感情。有一些詩詞，作者常把樂曲名融入其中，含蓄蘊藉，創(chuàng)造出新奇高妙的藝術境界。如果鑒賞者不懂樂曲特定寓意，詩人特定的情感就難以準確把握。因此，了解一些樂府曲調(diào)，對我們鑒賞古詩詞及把握詩人的思想感情大有幫助。筆者以李白的詩歌為例，談談常見樂府曲調(diào)在詩中的巧妙運用。

一、“楊柳曲”也作“折楊柳”，是古橫吹曲名。晉太康末，京、洛有《折楊柳》之歌，其曲多言軍中辛苦及戰(zhàn)爭斬獲之事。六朝梁、陳及唐人所作大多為傷別之詞，以懷念征人為多。如王之渙的《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在關外，征人看不到青青楊柳，羌笛卻吹著“折楊柳”的曲子，自然就會牽動離愁。

李白詩歌中“折楊柳”的曲調(diào)的運用則突破了“懷念征人”這一題材范圍，將它拓展為抒游子的離情別緒或羈旅之思。如《春夜洛城聞笛》“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這首詩是李白735年（開元二十三年）游洛陽時所作，描寫在夜深人靜之時，聽到笛聲而引發(fā)思鄉(xiāng)之情。其意為“是誰家精美的笛子暗暗地發(fā)出悠揚的笛聲，隨著春風飄揚，傳遍洛陽全城。在今夜的曲中，聽到故鄉(xiāng)的《折楊柳》，哪個人的思鄉(xiāng)之情不會因此而生呢？”此詩第三句點出了《折楊柳》曲。笛樂飄飄，如此動人，究竟吹的是什么曲子呢？原來吹奏的是“折柳”，即《折楊柳》。古人送別時折柳，“柳”諧“留”音，故折柳送行表示離情別緒。所以，詩人聽到這首《折柳》曲，便引起客愁鄉(xiāng)思?！墩哿窞槿婞c睛，也是“聞笛”的題義所在。三，四兩句寫詩人自己的情懷，卻從他人反說。強調(diào)“此夜”，是面對所有客居洛陽城的人，“何人”一詞概括性極強，聽到這笛聲的，誰不會動思鄉(xiāng)之情呢？足見詩人思鄉(xiāng)之切。李白的老家在四川，二十幾歲就離家東游，春夜聞笛《折楊柳》曲，觸發(fā)深長的鄉(xiāng)思當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因此情真意切，扣人心弦，千百年來在旅人游子心中引發(fā)強烈的共鳴。

再如：《塞下曲》“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zhàn)隨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笔茁?lián)極寫邊地苦寒?！拔逶隆痹趦?nèi)地屬盛暑，而天山尚有“雪”。但這里的雪不是飛雪，而是積雪。雖然沒有滿空飄舞的雪花（“無花”），卻只覺寒氣逼人。仲夏五月“無花”尚且如此，其余三時（尤其冬季）寒如之何就可以想見了。同時，“無花”二字雙關不見花開之意，這層意思緊啟頷聯(lián)“笛中聞折柳”，“折柳”即《折楊柳》曲的省稱。這句表面看是寫邊地聞笛，實話外有音，意謂眼前無柳可折，“折柳”之事只能于“笛中聞”，“無花”兼無柳，也就是“春色未曾看”了，此聯(lián)除了烘托出邊地環(huán)境的酷寒之外，也暗含征人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之情。頸聯(lián)緊承前意，極寫軍旅生活的緊張。此二句只就一“曉”一“宵”寫來，并不鋪敘全日生活，概括性亦強。尾聯(lián)用西漢傅介子的故事表達了邊塞將士的愛國激情：“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愿”字與“直為”，語氣砍截，慨當以慷，足以振起全篇。這是一詩點睛結(jié)穴之處。

二、《梅花落》，笛曲名，簡稱《落梅》《梅花》，《樂府詩集》此調(diào)題解云：“《梅花落》本笛中曲也。”以思鄉(xiāng)懷遠為主題，曲調(diào)悲涼。南朝至唐許多文人都有《梅花落》歌詞，大都表現(xiàn)怨愁離緒。如高適的《塞上聽吹笛》“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jié)M關山”，風將笛曲《梅花落》吹送到關山處處，好像盛開的梅花在風中散落，表現(xiàn)了征人思鄉(xiāng)、思婦念遠之情。

如李白的《黃鶴樓聞笛》“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這是李白乾元元年（758）流放夜郎經(jīng)過武昌時游黃鶴樓所作。西漢的賈誼，因指責時政，受到權(quán)臣的讒毀，貶官長沙。而李白也因永王李璘事件受到牽連，被加之以“附逆”的罪名流放夜郎?！耙粸檫w客去長沙”，就是用賈誼的不幸來比喻自身的遭遇，流露了無辜受害的憤懣，但政治上的打擊，并沒使詩人忘懷國事。在流放途中，他不禁“西望長安”，這里有對往事的回憶，有對國運的關切和對朝廷的眷戀。然而，長安萬里迢迢，對遷謫之人是多么遙遠啊！望而不見，不免感到惆悵。忽然聽到黃鶴樓上吹奏《梅花落》的笛聲，感到格外凄涼，仿佛五月的江城落滿了梅花。詩人巧借笛聲來渲染愁情。江城五月，正當初夏，當然是沒有梅花的，但由于《梅花落》笛曲吹得非常動聽，便仿佛看到了梅花滿天飄落的景象。梅花是寒冬開放的，景象雖美，卻不免給人以凜然生寒的感覺，這正是詩人冷落心情的寫照。由樂聲聯(lián)想到音樂形象的表現(xiàn)手法，就是“通感”。詩人由笛聲想到梅花，由聽覺訴諸視覺，通感交織，描繪出與冷落的心境相吻合的蒼涼景色，從而有力地烘托了去國懷鄉(xiāng)的悲愁情緒。

三、關山月：樂府《橫吹曲》調(diào)名，也稱“關山”，《樂府古題要解》：“‘關山月’，傷離別也?！倍鄬懻魇x別之情。如王昌齡的《從軍行》“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笔厡⑹慷袚]之不去的是《關山月》的曲聲，他不由想起萬里之外的妻子，于是愁緒縈懷，這如泣如訴的笛聲，傳達出戍邊將士強烈的思鄉(xiāng)懷遠之情。

如李白的《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碧瞥瘒娛?，但邊塵未曾肅清過。李白此詩，就是嘆息征戰(zhàn)之士的苦辛和后方思婦的愁苦。開頭四句，可以說是一幅包含著關、山、月三種因素在內(nèi)的遼闊的邊塞圖景。這兩句是從征戍者角度而言的，士卒們身在西北邊疆，月光下佇立遙望故園時，但覺長風浩浩，似掠過幾萬里中原國土，橫度玉門關而來。以長風、明月、天山、玉門關為特征，構(gòu)成一幅萬里邊塞圖。這里表面上只是寫了自然景象，但只要設身處地體會這是征人東望所見，那種懷念鄉(xiāng)土的情緒就很容易體會到了。中間四句在廣闊的邊塞自然圖景上，描述出征戰(zhàn)的景象。漢高祖劉邦領兵征匈奴，曾被匈奴在白登山（今山西大同市西）圍困了七天。而青海灣一帶，則是唐軍與吐蕃連年征戰(zhàn)之地。這種歷代無休止的戰(zhàn)爭，使得從來出征的戰(zhàn)士，幾乎見不到有人生還故鄉(xiāng)。末四句戰(zhàn)士們望著邊地的景象，思念家鄉(xiāng)，臉上多現(xiàn)出愁苦的顏色，他們推想自家高樓上的妻子，在此蒼茫月夜，嘆息之聲當是不會停止的。

詩歌的創(chuàng)作十分講究含蓄、凝練。詩人的抒情往往不是情感的直接流露，而是言在此意在彼，詩人的聰明往往就在于他能創(chuàng)造一個或一群新奇的“意象”，來含蓄地抒發(fā)自己的情感。李白詩歌中通過“樂府曲調(diào)”表現(xiàn)征戍離別之情就是很好的說明。

★作者單位：陜西丹鳳縣丹鳳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