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

1

生活的路是誰也想不到的，說不定在什么時候就拐了個彎兒。

王二那年剛剛過完十六歲的生日，在城里怎么說還應(yīng)該是個孩子。孩子除了上學(xué)就應(yīng)該無憂無慮地玩耍。十六歲的孩子，應(yīng)該在草坪上踢足球，應(yīng)該拉著女孩的手在陽光下奔跑，應(yīng)該有了自己的秘密和第一次暗戀，甚至應(yīng)該頭破血流地打架，為了夢想獨自遠行，或在母親和外婆面前撒嬌；但對王二來說，這一切都快結(jié)束了，就像流動的歲月在這里停滯了，一片樹葉在河流里打了個旋兒，又飄向了未知的遠方。王二父母怕孩子下放農(nóng)村吃苦，將大兒子王大送到縣城漁業(yè)大隊輪船上學(xué)了開機器，現(xiàn)在又要將王二送到一百多里外的海邊小鎮(zhèn)學(xué)手藝。王二見不用上學(xué)了從此再也不用背書考試，像一個被奴役的人徹底解放了一樣，有點手舞足蹈歡天喜地的味道。當(dāng)父母征求他的意見時，王二只說了_一個字“好”。

一切就這樣定了下來。好在一切都不要王二動手，王二站在旁邊看著，他感到很好玩，好像要去遠方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父親把被子被單疊起來，用繩子打成十字捆在一起。父親的一條腿彎曲著壓在被子上面，將繩子抽緊，受壓迫的被子越來越小，最后將繩子打了_一個活扣，能提在手上，也能背在肩上，不太費力。父親提在手上試試，笑了，表示對自己的活兒十分滿意。母親在一邊將王二的換洗衣服收拾好，放在一個土黃色的帆布旅行包里，然后用手在上面壓了壓才將鋸齒一樣的拉鏈拉上。帆布包有些舊，但結(jié)實耐用，帆布包上印著大上海的圖案，有高樓大廈，有大輪船，還有黃浦江。那是王二沒去過的地方。小地方出生的人，上海就是最大的地方，上海就是天堂。天堂多好??！王二去的地方也有大海，但離上海近嗎？王二不知道。臉盆、牙膏、牙刷和肥皂等雜物用一個大網(wǎng)袋裝著。家里還有兩個紅紅的蘋果和一個大大的白蘿卜，母親也拿了放在網(wǎng)袋里，說明天留了王二在路上吃。蘿卜水分多，止渴。

晚上父母為王二煮了面條，還到鹵菜店專門買了王二愛吃的肴肉和鹵雞。母親把肴肉和鹵雞一塊塊搛到王二的碗里，讓王二多吃，王二大口大口地吃著，最后連面湯都喝干了。王二能吃，父母都十分高興。剩下的肉菜父親要吃，卻被母親用筷子擋住了：“留給孩子明天吃了上路，你要吃，我下次再買。”父親表示理解，剛伸出的筷子又縮了回來。

吃完飯的王二不知干什么好，像一個外人在家里站著。天很快就黑了，屋里淡黃的燈光把人影照到墻上，重疊的人影就有些亂。王二明天還要早起趕路，母親鋪好了被子讓王二先睡。王二睡了一會兒有了尿意，就下床趿著鞋子，走到尿桶前小便。那次小便時間有些長，王二先是將尿液對著尿桶邊上猛射，后來又將尿液直接射在尿桶里，尿桶沸騰了，在尿液的沖擊下，飛花濺玉，一時十分地波瀾壯觀。王二尿完了，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用手握著那玩意兒抖了抖晃了晃，然后才將寶貝放回褲襠里。上床時還對父母神秘地笑了笑，像個剛長大的小大人，這一切都讓父母感到滿意。

2

道路像波浪一樣起伏著，公共汽車像嬰兒搖籃一樣搖擺不定。黃塵飄飛并撲打著車窗，窗外也沒什么好看的，樹和農(nóng)舍以及水牛和田野里的稻草人向車后快速退去，退到遠方的一片蒼茫里。剛上車還有點新奇，只看了一會兒就使人昏昏欲睡。王二沒有睡，兩眼默默地看著前方，前方也是一片蒼茫。遠處是看不見的大山和河流，大路上甚至連一個人影也沒有，除了荒涼還是荒涼。王二忽然對要去的地方也逐步失去了希望和信心，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像一片烏云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王二和送他的人都沒有言語。王二走時記住了母親的話，少說話，多做事。要學(xué)會叫人，舌頭打個滾，叫人不蝕本。在外不比在家，一個人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要學(xué)會忍讓，該花錢就花錢，不能沾別人的光。多給點別人沾，那樣朋友才會多。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記住了，千萬不要爭強好勝，學(xué)會以退為進，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些王二都是知道的。王二在口袋里捏了捏母親在上車時塞給他的十五元錢，其中有五元錢還是一毛二毛的角票，現(xiàn)在在口袋里都快被王二捏出了汗。以后父母不在身邊了'過日子就靠自己了，他不好意思再問父母要錢，他要靠自己賺錢養(yǎng)活自己了。

王二還在胡思亂想，長途車卻到站了。王二隨著下車的人流下了車。也許坐車的時間太長了，王二的腿腳有些麻，王二在堅實的大地上踏了踏，既踏去了解放鞋上的灰塵，發(fā)麻的腳腿也輕松自如了。送他的人拿了被子行李和旅行包就走，王二提著網(wǎng)袋跟在后面，一路無語。連天空和大地也沉寂了，茶缸敲擊臉盆的聲音格外清脆入耳。下車的人一下走散了，公共汽車絕塵而去，道路—下變得開闊起來，前方隱隱約約能看到農(nóng)舍和村莊。走了_一段路就上橋了，在橋上王二第一次看到了大海。海風(fēng)吹拂著他單薄的身體，海浪一往無前地向前推進，有幾條漁船在浪中顛簸著向前，船桅上的帆影在落霞里十分美麗壯觀。王二想在海邊的橋上多停留一會兒，但送他的人已走遠了，他不由得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下橋后又走了一段路，就被一個山坡?lián)踝×寺贰Ｋ退娜苏f：“快了，翻過山坡就到了?！鄙狡律蠜]有路，只有在樹與樹中間穿插著前行，送他的人在前面引路，王二緊緊地跟在后面。一進入山中的樹林，王二身上的細(xì)汗就全部被收住了，脊背上一陣冰涼，說不出的舒服和愜意。樹林中鋪滿了金黃的樹葉，走上去松軟而富有彈力。蚱蜢奇大無比，在王二的腳邊跳來跳去。還有四腳蛇，—下跳到王二的胸前又掉到地上，王二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還有胳膊粗的蟒蛇伏在草叢里一動不動，王二想叫又不敢叫。送他的人已經(jīng)走遠，并沒有等他的意思，他也不敢喊，只好眼睛一閉，心一橫走了過去。走過了小山坡的樹林，王二的心還在“怦怦”直跳，像要跳出胸口一樣。好在已走出樹林，看到了道路和村莊。

下了山坡，路道又變得十分平坦。走了沒多久，送他的人就在一個小莊上停住了，這個莊子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幾十間房子。房子前的草浪一浪高過一浪，夕陽就在草浪的遠方落下去，整個大地和房舍淹沒在一片暮色里。送他的人進屋后跟熟人說了一會兒話后又跟王二說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那人的身影在暮色的道路上越來越小，最后終于被暮色淹沒了。王二一人孤單地在門外站著，夜風(fēng)已經(jīng)很涼了，吹著他單薄的衣服，草浪在夜色中也不見了蹤影，忽隱忽現(xiàn)的道路也飄搖起來。海還在遠方喧騰，靜下心來就能聽到海浪喘息的聲音，遙遠而又貼近。星星也升起來了'像無家可歸的孩子在天空和海邊流浪。屋里的油燈搖曳著淡黃溫暖的光，把一些雜亂的人影映在墻上，像皮影戲一樣生動。屋里的人吃完飯就離去了，小屋又安靜了下來，油燈下的小屋是溫馨的，但王二卻舉目無親，他不知進退地立在那里，就像一條小魚被沖到沙灘上，進出都失去了自由。天越來越黑了，風(fēng)也越來越?jīng)隽?，陌生的世界越來越恐怖，連小鳥也回歸樹林了，星星也落到雀巢里去了。王二卻沒處去，也不知如何安身，他有些害怕和孤單，不聽話的眼淚開始無聲地從王二臉上流下來。他想大哭一場，他限父母，更恨送他來的那人，怎么不管不顧地就把他拋棄在這里，他該怎么辦呢？他還是個孩子，他又能怎么辦呢？他用眼睛四周搜尋著，他看到屋后有一個草堆，今晚上就在那里對付一夜，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說吧。王二想著就要向那個草堆走去。

“外面的孩子進來吧?！蓖醵牭搅?，是一個大嫂對他說話，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在屋里油燈下，他才看清了'對他說話的是一個大約三十七八歲的女人，短頭發(fā)，穿著一套黑衣服，高高大大的，面善得很，聲音也祥和。海邊的人整天被太陽曬，都有些顯老。臉黑，手也黑，身上的皮膚也黑，都是被海風(fēng)吹的。

“餓了吧，快吃點東西吧。”大嫂盛了一碗稀飯說，稀飯前放著一碗用鹽腌過的蟹渣。王二沒有言語，在桌前坐了下來。

“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大家都叫我嚴(yán)嫂，你以后就叫我嚴(yán)媽吧！”叫嚴(yán)媽的女人轉(zhuǎn)身又到鐵鍋里拿了一個還冒著熱氣的饅頭，放到王二面前：“吃吧，孩子！”

王二確實餓了，還是早上吃過東西，現(xiàn)在肚里一點食也沒有，見到白米粥，捧起碗一口氣喝了三碗，喝完粥王二的氣色也好了點，但坐在那里卻不知說什么好。

還是嚴(yán)媽說話了：“真是苦命的孩子，做爹娘的真心狠，把孩子送到這么遠的地方受罪?！蓖醵€是不言語，嚴(yán)媽又說：“孩子，等會兒洗一下，就先睡我的床吧，明天再說，明天再說。一切都會好的。孩子，天塌不下來，年輕時吃點苦也好，長大才會有出息?！?/p>

王二在嚴(yán)媽端來的臉盆里洗了把臉，臉盆里的毛巾有些臟有些黑，王二本想拿自己毛巾洗的，但怕嚴(yán)媽傷心，所以就直接用嚴(yán)媽的毛巾。不知為什么，王二一人在外怎么突然變得懂事了，知道為別人想了，也知道了解別人的心事了。洗完腳，他沒敢再拿那毛巾擦，等晾干了腳上的水珠，他也沒有穿襪子，趿著鞋，就直接跟嚴(yán)媽去了睡房。嚴(yán)媽的睡房并不大，但卻放著兩張床，只是有一張床是空的，一張床是嚴(yán)媽睡的，床上有兩床被子和一個枕頭。雖是秋季，但床上還掛著蚊帳，蚊帳和床單都有些舊，但洗刷得還算干凈。床下是一個踏板，踏板旁邊放著一個馬桶，馬桶上面有一塊粗布，也許嚴(yán)媽小解后為了省錢就用這粗布擦一擦下身，至于這塊粗布常不常洗或放不放在陽光下曬，王二就不知道了?？看暗牡胤椒胖粡埨鲜降拈L條桌子。窗子本來就小，有些玻璃壞掉了就用一塊透明的塑料布蒙著，塑料布上積滿厚厚的灰塵，從屋里看不到外面，只有窗口的煤油燈燃著，在外面才能看到窗戶上淡黃色的光；就是這一小片柔弱的光還被黑暗包圍著，淹沒在巨大的夜色里。夜太靜了，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王二脫了衣服，鉆進冰冷的被窩，他不敢朝嚴(yán)媽看，他在被窩里想著心事，我明天做什么呢？吃什么呢？在哪里睡呢？我能在這里長期生活下去嗎？爹媽知道我的艱難嗎？會來幫我嗎？王二想了許久，也沒想出頭緒，他的頭有些發(fā)昏，煤油燈的燈光跳了兩下就熄滅了。黑暗使他感到恐怖，但黑夜又使人昏昏欲睡。也許白天奔波了一天，太累了，沒過多久王二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3

早晨天亮后，是嚴(yán)媽叫王二起床的，嚴(yán)媽昨晚有沒有睡到他床上王二也不知道，因為他昨天太困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他什么也不知道。嚴(yán)媽很早就起床了，燒了一大鍋稀飯等工人來吃。蒸籠上蒸了些實心饅頭，很大，至少二兩一個，因為王二只要吃一個就飽了。

王二吃完早飯，就由一個姓陳的主任，領(lǐng)到一排工房里去，讓他跟在張英文師傅后面當(dāng)學(xué)徒。張英文名字雖洋，人卻樸實甚至有些老土，四十多歲了，還穿著鄉(xiāng)下常見的衣服，他頭上沒有頭發(fā)，夏天穿著寬大的短褲，褲管松松垮垮，里面的東西自由自在地晃蕩著出來乘涼，他卻全然不知。由于上下的頭都光著，人們都叫他“肉頭”。王二不敢叫，就尊稱他為張師傅。張師傅是打鐵的出身，日子就過得有些苦，家里老婆孩子都靠他一人撫養(yǎng)。

王二所在的單位，也可說學(xué)徒的地方，全稱叫老壩港鄉(xiāng)海洋漁業(yè)大隊鐵木竹生產(chǎn)社，王二沒有看到木匠，只看到一些工匠在破船上敲敲打打，十幾個漢子才能把一條修好的船抬到大海里去，接受波浪的沖擊和考驗。王二學(xué)徒的地方，是一排六間連在一起的破舊的房子，泥墻，屋上蓋的是茅草，這樣的房子雖破舊，倒也冬暖夏涼。屋里一字排開有五個鐵匠爐，每個爐子都燒炭，一層炭一層鐵，像大地包裹著透明的紅蘿卜。旁邊是一個很大的風(fēng)箱，風(fēng)箱一般都由學(xué)徒的來拉，拉風(fēng)箱也有講究，一般兩頭不能停頓，也不能太急促，這樣燒出的火才勻稱，燒熟的鐵才好打。說來也怪，那些堅硬冷酷的鐵，在爐里一燒，就變得柔軟且充滿溫隋，鐵匠師傅想把它們打成什么樣就什么樣，就像捏面人和糖人那樣容易。鐵木竹生產(chǎn)社里還有一只巨大的老虎鉗，那是壓緊圓形的鐵棍，用板牙絞螺絲用的。鐵木竹生產(chǎn)社主要生產(chǎn)修船用的鐵釘，螺絲螺帽，農(nóng)忙時也生產(chǎn)釘鈀、鋤頭等農(nóng)具，有時甚至連菜刀、鏟子、門扣子也生產(chǎn)。王二是學(xué)徒，管不了那么多，主要是看師傅和師兄們怎么干，然后幫忙做一些輔助工作。

王二第一天上班，還比較輕松自由，這里看看，那里看看，這里拿拿，那里接接，一切是那樣新鮮，時間也過得很快，師博們下班他也就下班了。走出工房，腳步輕松愉悅，那時夕陽剛剛落山，天邊的云彩飄蕩在一望無邊的草海里，十分壯麗，也十分安詳，大自然多美好啊！

下班后說說笑笑，氣氛就輕松多了。晚飯除了稀飯、饅頭、小菜還增加了咸帶魚，王二就喜歡吃咸帶魚。王二吃過晚飯后想，今晚睡哪里呢？一看連行李也沒打開，只有先睡在嚴(yán)媽那里，他想自己鋪床，但也許太累了，也許不想鋪床，就鬼使神差地還睡在嚴(yán)媽床上。嚴(yán)媽也說你先睡吧，明天我再給你鋪床。王二上床睡了，本想讀一下書的，他喜歡文學(xué)，特別喜歡俄國作家高爾基的書，但今天翻開《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xué)》，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他看了幾頁《海涅詩選》，瞌睡就上來了。倒頭便睡，而且睡得很死。

在夢中，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上奔跑，山野邊的野花開了，溪水閃耀著太陽的金光。在一座鄉(xiāng)村的茅草屋里，他與一位鄉(xiāng)村少女相遇了，那個少女掉頭就走了，他怎么追也追不上，后來小女孩的母親出現(xiàn)了，并把他的頭抱在懷里：孩子，你受苦了。王二一激動，鼻子一酸就哭了，眼淚像浪花上的星星，冰涼冰涼的。在半夜無意識的夢中，王二一翻身就抱住了嚴(yán)媽的大腿，就像抱住母親一樣舒服愜意。嚴(yán)媽也把王二的一雙冰凍的腳放在胸前暖著，王二的腳趾甚至已觸碰到了嚴(yán)媽寬厚溫暖的雙乳，那雙乳就像冬天的茅窩，是那樣暖和，又是那樣滑柔和溫馨，身子很輕很輕，鴻毛香草一般飄忽，就像躺在白云般的棉花垛上輕松地沉浮，有一種愉悅和幸福的心悸。王二不敢再往下想了，那是和自己母親差不多大的嚴(yán)媽??！怎么能這樣呢？但青春的沖動是誰也擋不住的，就是懸崖也要跳下去了。他有些后悔，他像一片云，慢悠悠地掉下了山谷，沒有回聲。醒來驚出了一身冷汗……嚴(yán)媽現(xiàn)在就睡在王二身邊，并且就睡在一個被筒里，王二有些吃驚，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嚴(yán)媽抱住了……王二無法拒絕，也無力反抗，那神秘的誘惑誰也擋不住?！⒆?，日子還長呢，慢慢就會好的……嚴(yán)媽像慈愛的母親把王二摟在懷里，用粗糙的手撫摸著王二的頭發(fā)和身體，王二的身體有些發(fā)燒也有些發(fā)寒地顫抖，嚴(yán)媽像一只老船在風(fēng)浪中猛烈地顛簸了幾下，王二就像一片飄在浪中的樹葉在船舷的左右搖晃著，一會兒沖上浪尖，一會兒又沉沒在波濤洶涌的海底。這是一次溫暖的深海旅行，既溫暖又迷惘，他的心真的很疼很疼……

月光還是那樣美好，鄉(xiāng)村的夜很靜很靜，風(fēng)卷著樹葉和塵埃，又被遠方更大的海浪平息了。窗前的星光更加暗淡，黑暗似乎要吞噬這個世界。在黑暗中，嚴(yán)媽下床了，又白又亮肥碩巨大的屁股坐到馬桶上很響地小解。尿液順捷而奔放，馬桶里一時十分地嘹亮，隨后又死一般地沉寂。嚴(yán)媽上床還想摟抱著王二的雙腿，幫王二暖足，王二身子一扭拒絕了，好在嚴(yán)媽也沒強求。嚴(yán)媽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但一時卻又說不出口，嚴(yán)媽在心里責(zé)怪自己好像也在責(zé)怪這個世界：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這孩子多可冷！人家還是孩子，怎么能這樣，今后可要多關(guān)心這孩子，母親不在身邊，沒娘的孩子像棵草……嚴(yán)媽想著想著有些累，一會兒瞌睡上來，就像死豬一樣頭歪在一邊弓著腰睡了，不久還發(fā)出了如雷的鼾聲。

王二卻怎么也睡不著，失落的心里十分酸楚。窗外寧靜極了，死一般寂靜的屋里，只有嚴(yán)媽的鼾聲此起彼伏，像大海翻卷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王二翻了好幾個身都無法入睡。大海十分遙遠，天空十分遙遠，故鄉(xiāng)和老家也十分遙遠。王二睜著一雙童稚的大眼，一直流淚到天明。

4

嚴(yán)媽雖然并沒有做什么，但早上起來還有些擔(dān)心，—直到王二吃完早飯平靜地去上班，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嚴(yán)媽感到有些對不起王二，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孩子多可冷，想以后一定要對王二好一點，像對自己親生的小孩一樣關(guān)心他。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_人在外無人照應(yīng)真苦，嚴(yán)媽這樣想著心里就充滿了柔情。

王二第二天上班下班，無論是吃飯還是休息，都不好意思見嚴(yán)媽，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躲得越遠越好。雖然嚴(yán)媽將最好吃的都留給了王二，雖然比平時更關(guān)心愛護他，但這一切都讓王二感到別扭難以接受。嚴(yán)媽都能做他的老媽了，還跟嚴(yán)媽那樣親熱，那不是亂倫嗎？那不是不道德嗎？被別人和家里知道了怎么得了？再說王二也確實不能原諒自己，這不是自己墮落了又是什么？雖是嚴(yán)媽要求的，嚴(yán)媽也確實像母親一樣愛他，但那是什么愛，是玩火啊，他已走到懸崖的邊緣，搞不好掉下去就會粉身碎骨，面對愛和誘惑，我不但沒有反抗，還半推半就，還抱住別人的雙腿入睡，還把頭枕在她的雙腿上，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糗死了，如果給外人知道就不想活了！還是跳到大海里算了，那樣能洗清自己的罪惡嗎？好在現(xiàn)在還沒有人知道，下次可不能這樣。

王二走到嚴(yán)媽的房間準(zhǔn)備拿行李走人，一進房間，見嚴(yán)媽已在小床上將被子被單都鋪好了，換下來的衣服也洗好了，并將衣服疊得齊整整的放在一邊。王二怕嚴(yán)媽傷心只有先躺下睡了，卻怎么也睡不著，自己強迫自己不想嚴(yán)媽，但嚴(yán)媽的影子不斷在眼前浮動，比動畫片還要真切形象，好像在頭腦里扎根了一樣，揮之不去。下面的東西也不由得腫脹起來……王二忍不住在被子和草席上猛壓了兩下，下面徹底地釋放了，十分地舒坦順心，煩躁的心一下也寧靜了許多。窗外的月光透進來，清澈的月輝灑在王二臉上，王二的臉也更加蒼白秀氣了。

性是罪惡的，它像一頭洪水般的猛獸沖決了春天的堤岸，一切是那樣猝不及防。兩岸的蘆花開了，白色的蘆花被秋風(fēng)壓低了，一直沉浸到冰涼的秋水里。水鳥在潔白的浪花上翻飛，影子也是蒼涼的，在天地問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嚴(yán)媽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王二也沒理她，王二臉朝墻里睡了。嚴(yán)媽不好做聲，放下被子也準(zhǔn)備睡覺。嚴(yán)媽躺下了，見王二在床上翻來翻去，說：“二小，想家了？”

“沒有?！?/p>

“那怎么還不睡，明天還上班呢！”

“不知為啥，就是睡不著。”

“閉上眼，什么都不想，一會兒就睡著了?！?/p>

“不知為啥，就是心煩?！?/p>

“昨天是我不好，傷害你了，孩子?！?/p>

“……”

“_人在外，多難……”

王二哭了，十分傷心。

“別哭了，快上來吧，我摟著你睡。也許會好些?！?/p>

“不要！不要！你千萬不要過來，糗死了?！?/p>

“那我把燈熄掉?！?/p>

“不要，不要，我怕，我真的很怕。”

“我抱著你睡你就不怕了，你這孩子！我都能做你媽了，我是關(guān)心你，你還害羞啥？你就把我當(dāng)母親吧?！眹?yán)媽在黑暗中摸索著下床，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勁，兩手一摟就將王二抱到自己床上，王二在黑暗中摟著嚴(yán)媽的脖子，兩條細(xì)柔的腿也搭在嚴(yán)媽的腰上。嚴(yán)媽用粗糙而又寬厚的手拭去王二臉上的淚水。

在床上，嚴(yán)媽剛脫掉了貼身汗?jié)竦男」幼?，一雙大乳就貼在了王二的臉上，王二猶豫了一下就抱住嚴(yán)媽親了起來，嚴(yán)媽不知王二哪來這股子狠勁，說：“乖，孩子，……”

“我……，我……，我……”王二也發(fā)瘋了。

“我的乖乖……”嚴(yán)媽像母親一樣抱著自己心愛的孩子，一只有點粗糙的大手就伸向王二被火烤得有點發(fā)燙的身體……，王二感到十分地快活熨帖舒心，有一團火在心中涌動，又像一股電流從胸中穿過，一陣電閃雷鳴狂風(fēng)暴雨后，王二徹底地累壞了，像死豬一樣躺在嚴(yán)媽的身邊。嚴(yán)媽抱著懷中的王二，用手憐愛地?fù)崤醵y的頭發(fā)……夜深了，遠方的海浪此起彼伏；月亮升高了，凄楚而又溫馨。一老一少在清涼的月光中躺著，是那樣和諧柔美，又是那樣悲愴無望。一些新葉在老樹上枯萎死去，又有一些夢囈般罪惡的孽情，在老樹與新芽交織纏繞的藤蔓里瘋狂地生長，孕育著死灰復(fù)燃的激情。天地間一片蒼老的浮云從人世間飄過，留下苦丁香的甘甜和歲月的滄桑。

5

王二一轉(zhuǎn)眼到鐵木竹生產(chǎn)社已經(jīng)六個多月了，他不但學(xué)會了絞螺絲，還學(xué)會了使用鋼鋸和銼刀，最主要的是學(xué)會了打鐵。打鐵是苦了點，俗話說：要吃苦，行船打鐵磨豆腐。打鐵不好學(xué)，過去拜了師傅，還要吃三年蘿卜干飯才行。王二是聰慧的，也有一定的悟性，他風(fēng)箱拉得極好，就像悠揚的音樂一樣富有動感和節(jié)奏。拉風(fēng)箱是基本功，就像一個練唱的歌手，要從低音到高音都能輕松自如地掌握。打鐵就要使用鐵錘，師傅是小錘，徒弟是大錘，一大一小組合成打鐵中最為和諧的音樂。師傅是教練兼指揮，師傅一般不說話。什么時候開打，什么時候停止，什么時候重，什么時候輕都有講究，都要聽師傅在鐵砧上的動作。這是無聲的語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王二使用的是十八磅的大錘，錘頭和木柄都被磨得閃光锃亮。木柄有一人多高的鐵錘握在手里揮舞，就像捏著根稻草那樣輕松自如。王二有過硬的真本領(lǐng)，也學(xué)會練就了純熟的高難度動作。他還能掄起十八磅重的鐵錘，在身旁旋轉(zhuǎn)一圈再準(zhǔn)確無誤地打到燒紅的鐵件上。準(zhǔn)確堅定無誤而又十分有力。這是一般人無法做到的，但王二做到了。王二的工資也從十八元漲到二十四元。王二憑著吃苦耐勞不多言不多語，嘴甜又樂于助人，終于得到了工人師傅的喜歡和認(rèn)可，這是多么值得高興的事。王二真的和工人師傅打成一片了，不但學(xué)會了生活過日子，還學(xué)會了喝酒和抽煙，就是張英文師傅那又辣又嗆的旱煙也能猛吸兩口，而且很是老練。吸下的煙縷能在肚子里蕩氣回腸，又從嘴巴里轉(zhuǎn)悠一陣再從鼻孔里噴出一片濃重的煙霧。那煙霧從王二秀氣的臉上騰起，又輕漫過來，像一片自由的云，在天空行走。

秋季捕魚的旺季到了，所有的漁船都出海了，鐵木竹生產(chǎn)社的工人卻閑了下來。雖然每天還正常上班，但要做的活計卻很少。工人們有的打牌，有的聚在一起開玩笑。每當(dāng)嚴(yán)媽走來拿雜物或取炭燒飯時，工人們就起哄：“王二，嚴(yán)媽的奶子大不大？有沒有吃過嚴(yán)媽的奶？”王二漲紅著臉站在一邊并不言語，臉像一片紅布，燒得難受。嚴(yán)媽解圍道：“不要瞎說，人家還是孩子?！薄昂⒆?？褲襠的東西早長全毛了吧？”“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你老牛吃嫩草還不知道？”嚴(yán)媽并不反駁，常笑罵道：“死鬼，別嚼舌頭，哪有的事，誰瞎說誰不得好死！”“誰瞎說，王二你脫褲子讓我們看看，到底長全毛了沒有？”有幾個工人說著就要上來拉王二的褲子，王二躲閃著，嚴(yán)媽護著，還有人拿著銼刀柄就要往嚴(yán)媽下身捅：“這個大小差不多吧？晚上癢了就帶回去插插，保證你舒服暢快。”“死鬼，插你媽去！”嚴(yán)媽并不惱，笑著走了，引起工人師傅一陣暢懷大笑。嚴(yán)媽走了，師傅們還是堅持要看一看王二的下面有沒有長毛，才放心。王二被幾個工人師傅壓著，褲帶就要解開了，殺豬一樣嚎叫。還是張英文師傅上來解了圍：“一個小雞巴，有啥看頭？要看看自家女人去！”

“那不行，總得有什么來證明他是不是男子漢，不會是二愣子吧？”

“愣你媽的屄！”王二第一次罵出了粗話，用手指著身邊一個巨大的石頭磨盤說：“我是不是男子漢就用這個石頭磨盤做證明，我用雙手一下舉過頭頂，行了吧？”

“行！那舉不起來呢？”

“舉不起來，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動脫褲子給你們看?！?/p>

“好！一言為定！”

“快舉，快舉吧！”

王二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舉起這么重的東西，但話一出口，再也無法收回，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王二已別無選擇，王二只有鋌而走險了。

張英文師傅說：“舉不起，就算了，你還小，別舉傷了身子?！?/p>

“還小？還?。?！小人一樣辦大事，大人的事一樣能做！”

“不行！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舉吧！”

“舉吧，快舉??！”

“大卵子舉了掉下來我們可不負(fù)責(zé)。”

“不會的，人家還留著將來娶婆娘用哩?！?/p>

人們開心地說笑著，比看戲還快活。

王二彎下腰，兩手緊緊抓住磨盤的邊沿，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像舉重運動員一樣先蹲下身，猛一使勁，身子只晃動了一下就將石磨舉過了頭頂。一百多斤重的磨盤，被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一下舉起，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舉起，工人們不由都驚呆了。嘴巴大張著好一陣無法合攏?？諝夂孟褚材塘?，沉寂了好一陣才有人驚呼：“好！好！”

“我說小人能辦大人事吧？你們還不信？！”

“過去女孩最小的十三歲就生小娃，十六歲的男子早就生兒育女做父親了?！?/p>

“我看誰還敢瞎說，我就用磨盤砸死他！”王二把舉過頭頂?shù)哪ケP用勁狠狠地摔到地下'平滑的泥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石磨歪躺在那里一聲不吭。

再也無人敢妄言，工棚里死一般沉默，王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6

王二很生氣，也不知生誰的氣，反正就是生氣。他感到生活得很壓抑，心中像有一股氣，就是喘得不暢快。他知道師傅們都是好人，對他也不薄，但他就是不愿跟他們呆在一起。每當(dāng)他們開些粗俗的玩笑，王二總是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風(fēng)景，或在工棚前的土路上走一段再回來。他也知道紙包不住火，跟嚴(yán)媽的事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當(dāng)斷不斷，反遭其亂。

秋天了，一隊隊大雁飛向了遠方，秋水也就涼了。村邊的河水浩浩蕩蕩地流向遠方。他不知何處是人?？?，但修好的船一定是從這里下水然后進入?？诘摹４蠛Ｏ褚粋€迷人的童話，海灘上留下閃光的貝殼和神秘的腳?。惶柮刻於际腔鹄崩钡?，曬黑了人們的臉龐和身體，黝黑的身體像古銅色的雕塑，凝重而又壯闊；這是苦難與希望的象征，船工優(yōu)美的脊背組成生命的波濤。大海是人們的向往，也是王二的向往。

王二上班和生活的地方都離大海不遠，他能聽到大海的潮聲，從海邊吹過來的風(fēng)也是咸澀和潮潤的，雙腳在海水里泡一泡，再在陽光下曬一曬，腳面會有一大片白花花的鹽粒。

王二在土路上走著，好在沒走多久，王二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出處，一個像世外桃源一樣安靜而迷人的地方。離工棚約一百米的修船場地上，有一只不大也不小的船倒扣在那里，也許為了修船，船兩邊用四個很粗的木樁撐了起來，倒扣著的船就像一個小房子一樣。也不知修好了還是報廢了，從沒有人問津。船的四面長滿了青草，一些蚱蜢在青草上跳來跳去，大地像一個頑皮的孩子蕩漾著春天。陽光和喧鬧的世事被擋在了外面，那里成了王二臨時的避難所。王二在地面鋪上了稻草，稻草上又鋪了一張破舊的草席，還有一張用舊船板搭起來的桌子，一只斷了腿用磚頭墊起來的小凳子。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后，王二對他的臨時行宮相當(dāng)滿意。每當(dāng)心情不好或閑得無聊時，王二就來這里看書，寫作，想心事。他用飯票和大隊知青王曉榮換來了三本書，一本是浩然的《艷陽天》，還有一本是高爾基的《母親》，另一本是《艾青詩選》。王二特別喜歡《母親》和《艾青詩選》，那些優(yōu)美的文字和動人的詩句就像是寫給他的，讓他感到十分親切，每當(dāng)讀著高爾基的小說和艾青的詩句，想想自己的生活，眼淚就不由自主地、無聲地流下來。流過眼淚后心里就敞亮多了，就像郁悶的天空剛下過一場透雨，心情也T輕松了許多。他常想，我要是也能成為像高爾基、巴金和海涅、艾青那樣的大作家大詩人就好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讀書和寫作還是給他帶來了樂趣，也讓他忘記了暫時的痛苦和憂愁。他沒有紙和筆，就找來了記賬的廢紙頭和纏著白膠布的圓珠筆，還有工人師傅們抽完煙扔掉的香煙盒子，他也如獲至寶地?fù)炝嘶貋?，把紙盒撕開展平后一樣能寫字。他先從散文和短詩寫起，作為練筆他寫詩歌也寫散文，剛學(xué)寫作他知道要寫熟悉的生活，有些生活真的把他感動了，寫著寫著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短短幾個月，他就寫了散文《夜游松林》《海上日出》《海邊的相思樹》，還寫出了詩作《船和老漁夫》，他用幼稚純真的心靈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船

擱淺在焦黃的沙灘上

破碎的帆

蜷縮在一旁

星星，這希冀的望眼

在深墨色的夜海里掩藏

一個愛船如愛命的老漁夫

像守著久病的妻子

臉上布滿了憂郁的沉思

暗紅的煙斗一閃一亮

早晨

老漁夫

踏著波濤走來了

踏著剛升起的希望走來

走向船，他一生的伙伴

破碎而蒼老的形象

躬著黝黑的脊背

揮起拳頭似的鐵錘

用老婦一樣逢著頭的鑿子

把太陽光的光絲填進記憶里

敲出粗獷的歌唱

黃昏把船和老漁夫的影子

投向大地，遠處

傳來海濤雄渾的喧響

明天，船和老漁夫

又在浪尖上揚帆遠航

王二對自己的詩還算滿意，在當(dāng)時來講，也還算得上有點才氣。但王二不知往哪里投稿，也不想投稿，王二知道憑稿酬是無法混飯吃的。要生活，他就得打鐵，用血汗錢養(yǎng)活自己。但王二就是喜歡寫作，只有把心中的東西都寫出來才舒坦，吃飯才香，睡覺才安心。

是雄鷹永遠不會在屋檐下生存，是云總會飄向遠方的。

7

王二對寫作越來越著迷了，除了上班他每天都得寫，寫大地也寫迷人的星光。

為了能安心上班寫作，王二把鋪蓋行李都搬到了船里，一旦離開了嚴(yán)媽還真有點想她，想她那豐滿柔潤的乳房，想她那粗壯的胳膊和大腿，和大腿中間溫潤滑膩的肌膚。其實躺在嚴(yán)媽懷里睡覺也是很舒服的。他搬到船里住，嚴(yán)媽曾給他送過被子和生活用品，也曾跟王二像做賊一樣速戰(zhàn)速決地發(fā)生過幾次親密關(guān)系，總之是淡而無味，再也不像當(dāng)初那樣充滿激情。王二堅決不讓嚴(yán)媽留宿，如在露天的破船里被人發(fā)現(xiàn)，不管有沒有那樣的事，那問題就大了，關(guān)于這點利害關(guān)系，王二還是曉得的，王二不呆也不傻。在有些事情面前他還拎得清輕重。

王二喜歡傍晚時在海邊散步，看夕陽落在海水里，把海水都染紅了，連在海天一色里的漁船和上面的白帆也都是紅色，很是蔚為壯觀，他想如果人生也能如此壯觀就好了。平凡的人都是普普通通地活著，而且活得不如意的時候還很多。比如王二，像他這個年齡，本來應(yīng)該上學(xué)讀書，無憂無慮地生活?？涩F(xiàn)在他卻要打鐵流汗掙錢養(yǎng)活自己?，F(xiàn)在生產(chǎn)社里的活是越來越少了，沒活干就拿不到錢，拿不到錢就無法養(yǎng)活自己，王二有時很是無奈，也常常傷心流淚，這也是他無法開懷大笑的原因，人都是有痛苦的，只是不愿意說給外人聽而已。所以他喜歡看風(fēng)景，在大自然的美景里融化淡淡的哀愁。

“王二，你在這里干啥？”王二一看是陳主任的大姑娘陳小蘭。小蘭這姑娘很奇怪，別人她都不愿意搭理，就愛跟王二講話。因為王二是城里來的，既文明又愛干凈；更主要的是王二有文才有修養(yǎng)，說話有文化也有水平，一張白白凈凈的臉就是讓人喜歡，看了心里也舒服。當(dāng)初王二到嚴(yán)媽房里借宿，小蘭就不高興。她讓父親把王二安排到自己家里，做主任的父親沒有答應(yīng)，父親說：“女孩家，少管閑事！”其實小蘭也不小了，今年過完生日就整整十七歲了。比王二還大一歲哩！

“我在看海啊！”

“海有什么看的，我一出生就在海邊，也沒感到海有什么意思?！?/p>

“大海是很美的，天空也是很美的，關(guān)鍵你要有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蓖醵褡髟娨粯拥卣f。

“我看到的大海每天都一樣，日升日落，大海里除了漁船還是漁船，除了海浪還是海浪?！?/p>

“那是不一樣的，太陽每天都是新的，大海每天也都是新的。當(dāng)你知曉了大海，也就讀懂了人生?！?/p>

“人生，人跟人是不一樣的，這就是命，像我一輩子在海邊生，然后在海邊老死，還能怎么樣呢，人活著，就得認(rèn)命?！?/p>

“你可以跟命運抗?fàn)幇?，美好生活誰也不能給你，得靠自己去創(chuàng)造?！?/p>

“怎么創(chuàng)造，每個人都是賺錢吃飯過日子，結(jié)婚生兒育女，一想就沒意思?！?/p>

“關(guān)鍵是要走出去，走出去就海闊天空，大海和遠方的天空真的很藍。”

“我不想要遠方，遠方屬于有遠大志向的人，我是一個海邊土生土長的女孩兒，我只想能天天看到你，能和你在一起說說話兒，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p>

“是啊，人生有時就是這樣，天空和大海就是像夢一樣捉摸不透，有時很遠有時很近?！?/p>

小蘭不想討論人生，一談到人生就像大海一樣不著邊際，她只關(guān)心王二的生活：“你白天上班，還看那么多書不累嗎？我是一看書就頭昏，還沒看到兩頁紙頭就大了?！?/p>

“關(guān)鍵是你沒看進去，真的看進去了，你就連吃飯坐馬桶都想看書了?！?/p>

“你壞，你笑話人家，人家是真心想向你學(xué)習(xí)的，你能教我讀書寫詩嗎？”

“好啊，只要大小姐肯光臨，我隨時恭候奉陪！”

“我才不相信呢！那我們拉鉤。”

“好，拉鉤，拉鉤，一千年不許反悔?！?/p>

王二的手指跟小蘭粗壯黝黑的手指拉到了一起，王二笑了，陳小蘭也迷人地笑了。她的臉紅得像街頭酒店燈籠上的紅綢布一樣，又亮又燦爛。

8

嚴(yán)媽出事了，嚴(yán)媽跟大隊知青王曉榮在伙房干那事時被大隊陳主任等人發(fā)現(xiàn)了。但陳主任等人沒有馬上沖進去，而是先派一個人從窗戶輕手輕腳地爬進去，用竹竿把嚴(yán)媽和王曉榮的衣服挑了出來。大家都興奮異常，對捉奸充滿了濃厚的興趣，許多人都等著看最后的好戲。

陳主任帶著手拿扁擔(dān)、鐵鍬等家伙的工人民兵沖進去時，嚴(yán)媽和王曉榮赤條條地抱在一起，一白一黑的身體交織在一起，像兩條巨大的蟲子在聳動。那活兒正干得高潮迭起的時候，一下像電影畫面定格在那里，展示著生動有趣的黑白人生。面對沖進來的人們，嚴(yán)媽沒有多少緊張，倒是王曉榮嚇白了臉，渾身顫抖，像呆了一樣。

陳主任一臉的嚴(yán)肅，臉上的那幾個白麻子也一下漲紅了：“你們這像什么樣子，大白天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大隊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是犯罪，說重點，是破壞上山下鄉(xiāng)，是破壞抓革命，促生產(chǎn)，這罪還不嚴(yán)重嗎？”

“我有罪，我有罪，陳主任，我給你下跪，你就放了王曉榮吧，他還年輕，不能這樣就毀了……”嚴(yán)媽用灶門口的一把稻草擋住下身，就差點跪地求饒了。

“還不快穿衣服，像什么樣子，好看嗎？”陳主任說，口氣還是那樣嚴(yán)厲。

剛才用竹竿挑衣服的人，不情愿地把衣服放到陳主任面前，盯住嚴(yán)媽的大奶子和那神秘的地方看了又看，像要一口把嚴(yán)媽吞到肚子里去。

“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回家看自己老婆去。就那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有什么神秘的，還不都一樣?！贝蠹叶夹α耍械疥愔魅握媸翘珎ゴ罅?，說出了女人除了臉盤子不同，下面都是相同的這個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偉大的真理。大家都呆呆地傻笑，笑得十分開心和滿足。

嚴(yán)媽和王曉榮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王曉榮也許太急，中山裝上的一個扣子還搞錯了，搞得上衣的下擺一長一短，又引起一場哄笑。

“就這樣放了他們？”一個民兵好奇地問。

“沒那么容易，誰都這樣亂來，還有沒有王法呢？找繩子把他們捆起來，捆在大隊門口的洋槐樹上示眾，也好對革命群眾進行一次深刻的觸及靈魂的教育，今后看誰還敢這樣？！”

“陳主任，你捆我好了，是我勾引他的，你就行行好，放了他吧?！眹?yán)媽可冷地哀求道。

王曉榮不卑不亢地低著頭，蒼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額前的頭發(fā)掛了下來，遮住了那張還算清秀的臉。

“不行，你們搞那事時的勇氣都到哪里去了，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都捆起來示眾?！?/p>

嚴(yán)媽和王曉榮被捆綁在大隊門前的一棵洋槐樹上，有人給嚴(yán)媽胸前掛了兩只破鞋，給王曉榮也掛上一塊小木牌，上面用毛筆寫著三個粗黑的大字：流氓犯。

只一會兒，大槐樹下就擠滿了各色各樣的人。風(fēng)一吹，一些枯黃的樹葉就落嚴(yán)媽和王曉榮的身上。王曉榮在大隊記賬，平時也在伙房代賣飯菜票，什么時候和嚴(yán)媽搞到一起的，還真不知道。王二還向王曉榮借過書，請教過文學(xué)上的問題。平時不多言不多語，戴一副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怎么一下做出這么下作的事。

王二聯(lián)想到自己，不由得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是晚秋，但下午的太陽還是有些火辣，嚴(yán)媽和王曉榮臉上都被太陽曬出了汗。王曉榮還是一言不發(fā)，男知青對嚴(yán)媽指指點點的，女知青都往王曉榮臉上吐口水。

嚴(yán)媽口干，想喝水，就有好心人用大茶缸從水缸里舀滿水端給嚴(yán)媽喝，嚴(yán)媽喝了整整兩搪瓷缸子水，卻不肯松綁讓嚴(yán)媽小便。嚴(yán)媽實在憋不住，尿道口一松，一股熱燙燙火辣辣的尿液就涌了出來，浸濕了嚴(yán)媽的半條褲腿，連腳下的泥地上也濕了一大片。

王曉榮雖然很喜歡嚴(yán)媽，但此刻十分悔恨跟嚴(yán)媽搞到一起，但世界上是沒有后悔藥吃的，早知道尿床就不睡覺了?，F(xiàn)在做下錯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后悔也來不及了。王曉榮只希望早點死，早點離開這個世界，那樣什么恥辱痛苦和憂愁就都不存在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死了也干凈。那樣王曉榮還會得到同情，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安慰。

嚴(yán)媽和王曉榮到天黑才被放了下來，被帶到大隊部接受審問，大隊的主任、副主任，民兵營長、婦女隊長都來了。陳主任擔(dān)任主審，王二擔(dān)任記錄。陳主任叫王二記詳細(xì)點，不能漏掉一個字，王二點頭稱是。臺上審的是嚴(yán)媽，跟自己多多少少就有些干系，所以王二的心情就十分復(fù)雜，既同情又痛恨；還有些慶幸，幸虧自己果斷地離開了嚴(yán)媽，不然被審的就是王二了，現(xiàn)在有了替死鬼王曉榮，估計嚴(yán)媽不會說出自己，但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害怕。

兩張馬燈高高掛在大隊部的房梁上，將整個大隊部照得通體透亮如同白晝，陳主任見大家都坐好，他喝了一口水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袄蠈嵔淮?，什么時候搞上的，一共搞了幾次？”

王曉榮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嚴(yán)媽聲音還是像炮筒子：“我做飯，他賣飯菜票，時間一長就熟了，就有了好感?！?/p>

“兩人一共搞了幾次？”

“就一次，還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

“就一次？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看你老實不老實。”民兵營長說。

“兩次?！?/p>

“兩次？到底幾次！”

“……”

“快說，不要擠牙膏，到底幾次？竹筒里倒豆子，一粒不剩地全部說出來?！泵癖鵂I長拍了桌子。

“就三次，真的就三次，再多一次也沒有了?！?/p>

“好，就算三次，都在哪兒搞的，每次搞了多長時間？”陳主任抽出一支飛馬煙點燃后說：“都講清楚嘛，做都做了，不要不好意思?！?/p>

“一次在山上的樹林里，一次在我睡房的床上，還有就是被你們發(fā)現(xiàn)的一次……在伙房?！?/p>

“搞了多長時間？”民兵營長問。

“第一次在樹林里怕人發(fā)現(xiàn)，就搞了十多分鐘……”

“是站著搞的，還是躺著搞的？”陳主任也來了興趣，而且興致盎然。

“開始站著，后來躺著……”

“那么說是兩次了？”陳主任問。

“不，就一次，開始倚在樹上，后來躺在地上?！?/p>

“說詳細(xì)點，用手摸了沒有，誰先主動的？”婦女主任說。

“你也是女人，不摸能做那事嗎？是我主動的，曉榮的衣服也是我解的?！?/p>

“那摸了多久，怎么放進去的？”民兵營長好像對此特別感興趣。

“怎么進去的，你不懂啊，你要不要試試？”

“放老實點，說第二次，說最長的那一次。怎么搞那么長時間？”

“這要問你們男人，我怎么知道？”

“不知羞恥的東西！”婦女隊長罵了一句。

“你好，你不搞嗎？”

“我和我男人搞怎么了，我光明正大！”

“我沒男人，男人死了，你讓我跟誰？”

“不搞就死了？”

“死不了，但難受?！?/p>

婦女隊長雖有一張鐵嘴，但就是說不過嚴(yán)媽。王二不言語，也不敢看嚴(yán)媽，一聲不吭地記錄，寫他的文字，生怕漏了一個字，讓陳主任怪罪。

“不要扯別人，說你自己，搞那么長時間，誰在上面誰在下面?！?/p>

“一開始他在上面，后來我在上面。”

“你在上面是趴著還是坐著？”

“坐著?！?/p>

“像騎馬一樣坐在上面？”

“是?！?/p>

“是他動，還是你動？”

“我在上面，我動?！?/p>

“一共動了多少下？”

“沒數(shù)，應(yīng)該有一百多下吧?！?/p>

“乖乖，一百多下，特舒服吧？”民兵營長用色瞇瞇的眼睛盯了嚴(yán)媽一下，把泛上來的口水又咽了下去。

“那最后一次呢？”

“就是在伙房，剛搞你們就闖進來了，還把我們衣服拿走了。”

“不拿衣服，捉奸捉雙，你們會承認(rèn)嗎？”

“那最后一次怎么搞的？”

“還跟前兩次差不多，就是剛?cè)敫?，還沒到火候……”

“不要再說了，就這些屌事！嚴(yán)媽回去再想一想，明天我再找你談，王曉榮要將前后經(jīng)過寫清楚，好好檢討自己的思想，檢查—定要深刻。”陳主任跟幾位大隊領(lǐng)導(dǎo)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后手一揮說：“今天就到這里了，明天繼續(xù)！”

審訓(xùn)就這樣結(jié)束了，嚴(yán)媽始終沒說出王二，這讓王二松了一口氣，心里對嚴(yán)媽充滿了感激。嚴(yán)媽先走了，隨后王曉榮也走了，步子有些踉蹌，無精打采的影子也歪歪扭扭的，沒有了正形。一屋子人一時沒有散去，大家還在興致盎然地議論著，就像一部十分精彩的戲劇剛開始就落幕到了尾聲，多少讓人有些掃興。

9

第二天下午陳主任要繼續(xù)審問嚴(yán)媽和王曉榮，嚴(yán)媽和王曉榮卻失蹤了。整個大隊都找遍了，也沒能發(fā)現(xiàn)嚴(yán)媽和王曉榮的影子。有人說嚴(yán)媽跟廣東來的一個收舊貨的老板走了，也有的說是被一個剃頭匠拐跑的，還有的說從瓊港回了東臺老家，總之是人沒了，—下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王曉榮做了那事后，自感再無法做人，無臉面對父母和親戚朋友，在同學(xué)和同事知青面前再也無法抬頭，只有跳海死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再也沒有憂愁和痛苦，一切的一切都煙消云散了。有人甚至看到王曉榮從海河大橋上跳了下去，陳主任派了多條漁船和多名老漁夫，用滾鉤打撈尸體。漁民在大海里搜尋了好幾天，甚至動用漁政救護船在遠海找了幾百海里，也沒發(fā)現(xiàn)王曉榮的影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日怪呢？王曉榮這陰間不要陽間不收的人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嚴(yán)媽、王曉榮消失后，公社也派人來調(diào)查過，但都沒查到什么頭緒。時間一長，也就平息了，人們還是平平常常地生活。種田，捕魚，打鐵，修船，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大隊一下變得十分寧靜，像一個世外桃源，大風(fēng)每天吹拂著海浪，每天都能聽到大海的濤聲。

王曉榮不在了，大隊陳主任開始對王二進行多方面的考察。發(fā)現(xiàn)這孩子還老實，不多言不多語的，干什么事都有交待，對他和大隊的領(lǐng)導(dǎo)也還算尊敬。面帶三分笑，從不與人爭執(zhí)，肚子里有點墨水，一看就是當(dāng)干部的料子。再說大丫頭對他也存心，公社印主任也交待過，要放手大膽培養(yǎng)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的接班人，那就先培養(yǎng)培養(yǎng)。陳主任親自找王二談了話，又讓王二在白紙上寫了幾個字，字寫得十分周正，剛勁有力，該圓就圓，該方就方，一撇一捺都有講究。陳主任看了十分滿意，一連說了三個字：“好，好，好?！蓖醵拇私犹嫱鯐詷s幫大隊記賬，兼賣伙房的飯菜票；在當(dāng)時也算有職有權(quán)了。王二做了干部，閑暇時還去跟張英文師博學(xué)手藝。陳主任又說，這娃好，不忘本！

好日子過起來就快，王二到生產(chǎn)社快兩年了。王二變了，像個大人_樣，臉曬黑了，身塊也大，干什么事都是想好了再做，心里有數(shù)得很。言語不多，老扎得很，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也許生活就是最好的課堂，它會使人成熟起來。他對誰都一臉笑，對誰都尊重，他沒有私心，他是真誠的，心口一致的，所以大家都滿意，都說這娃不錯。感到王二好的還有小蘭，幾乎到了以身相許的地步。她喜歡城里來的王二，衣著干凈，說話利落，還喜歡刷牙，還會吹口琴吹笛子，還會說快板跳“忠字舞”，那一招一式都十分自然優(yōu)美。她喜歡王二穿白襯衫，黃軍褲，軍褲上束著皮帶，那精神樣兒能把小蘭的心和魂都勾了去。她是一天不見王二就難受，吃不下飯，晚上覺也睡不安穩(wěn)。王二呢？像沒事人一樣，城府深得很。

現(xiàn)在小船成了王二和小蘭約會最好的地方，寧靜、雅致、空曠，還不為外人所知。王二在里面看書寫作，小蘭就在里面靜靜地看著王二，有時還將一粒剝好的花生米送到王二嘴里去：“香不香？”

“香?！?/p>

“那在我臉上也香一個?！焙＿叺呐苏婀?，親嘴不叫親，叫香。就出奇了'就生動了'就有味道了。

王二連書也沒放下，就用嘴唇輕碰了—下小蘭的臉。

小蘭又將一個花生剝好了放到王二嘴里：“再香一個?！?/p>

“別鬧，人家看書呢！”王二嘴上雖這樣說，還是又親了小蘭一下，這次親的時間要長一點。但小蘭還是不滿足。

“你喜歡看書，讀讀讀，屋中自有黃金屋，讀讀讀，書中自有顏如玉，真的嗎？”

“那是鼓勵人讀書，不過古時中舉當(dāng)官不就有錢了，顏如玉，就是指漂亮的女人，我不讀書，你能喜歡我，你就是我的顏如玉??！”

“你騙人，我一點都不漂亮，你能喜歡我？”

“你人好，善良，樸實，真誠，你有一種自然美，不做作。這些都讓我喜歡。”

小蘭不說話，又將一?；ㄉ讋兒昧?，但沒有再給王二，而是放到自己嘴里含著：“張開嘴，我喂你。”

王二張開了嘴，小蘭與王二嘴對著嘴，用舌頭把花生米送了進去。

王二把花生米嚼碎了，又喂到小蘭嘴里，小蘭想也沒想就吞了下去。這是王二用那潔白如玉的牙齒為自己嚼的，真香真香，連心里都有一股甜味兒。

王二抱著小蘭死命地親著，王二把小蘭的上衣也解開了，先是用手摸，然后又用嘴親，吮吸，最后邊看邊用舌頭尖兒舔小蘭的奶頭。小蘭的奶子沒有嚴(yán)媽大，卻十分地結(jié)實飽滿，亮，白，晶瑩，芳香，溫潤如玉。奶頭雖小卻堅挺，比紅豆大一點，比桑樹果兒又小一點，鮮紅鮮紅的，很是迷人。

王二的舌頭在小蘭的乳房和乳暈上游走著，小蘭抱緊王二的頭直喘粗氣。王二的手解開了小蘭的褲帶，一只手毫不遲疑地伸了進去，先是接觸到一片芳草地，再往下手就摸到了那神秘的地方。小蘭兩條腿夾得緊緊的，讓王二的手無法進入，后來王二又抱著小蘭吻了一會兒，小蘭就軟了，兩條腿也張開。王二的手在平滑光潔的丘陵上尋找著，尋找那一片溪流和鮮花盛開的地方。小蘭的褲子已被王二褪到小腿彎那里，整個屁股和大腿都展現(xiàn)鋪呈在王二的眼前，王二看到小蘭雪白的身體和身體隱密處濃黑的絨毛，興趣一下就高漲起來，他解開褲子掏出那玩意兒就想進入，卻被小蘭的手擋住了，說：“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下次給你，行嗎，寶貝?！?/p>

王二停住了，因為剛才太沖動了，下面的東西還沒完全硬起來對準(zhǔn)目標(biāo)就有了發(fā)射的感覺，沒有目標(biāo)和十足的把握，怎么行呢？事物總是成于慎荒于嬉，他怕匆忙行事效果不好，同時也怕傷害小蘭，好在來日方長，就說：“放心，蘭，我不會亂來的，我愛你，首先就要尊重你！你這樣愛我，我—定讓你過上好日子?！?/p>

王二和小蘭都沒有急著起來，甚至連衣服也不想整理，就那樣躺著，輕輕地?fù)碓谝黄?。小蘭就倚偎在王二的胸前，用手撫著王二平實寬闊的胸脯，還用綿柔的手指在王二的奶頭上輕輕、輕輕地耍弄著，王二來勁了，身體一顫一顫的，小蘭用舌頭舔著王二的奶頭，王二說：“癢。”

小蘭問：“舒服嗎？”

王二答：“舒服。”王二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梳理著小蘭的頭發(fā)，小蘭乖得像貓一樣。一只小爪子在王二身上游走，當(dāng)撫到褲襠時說：“這是屬于我的！”

王二也指著小蘭的下面說：“這也是屬于我的，這片芳草地你要留著我一人開墾?！?/p>

“知道，我要給你生小孩，我們倆人的小孩?！?/p>

王二說：“好！”

10

秋天了，田野的麥子已經(jīng)黃熟。湛藍的天空飛過一只又一只海鳥，海鳥使天空和大海有了勃發(fā)的生機。一場秋雨下來，天氣就涼了，涼得人們有了好心情，心里就十分快活。到年底了，大家都等著分工錢，伙房也做了肉丸慰勞大家。那肉丸大而有分量，有二兩重一個，肥而不膩，一吃到嘴里就化了，十分地香，又美又純，真是吃了打嘴巴子都不丟。張英文師傅這天中午已吃了二個肉丸一碗飯和一碗菜湯，也已經(jīng)飽了，但他吹牛說：“這肉丸一口一個，吃個十個八個沒問題?！闭f者無心，聽者有意。坐在一邊的民兵營長說：“你真能吃？不騙人！”

“真能吃，不騙人，騙人是王八蛋！”

“好，算你狠，我們賭一下，我們賭二十個肉丸，肉丸二角錢一個，我們賭二十個，你只要吃下去，我再給四元錢給你。你吃不下去，給八元錢給我，雙賭雙贏，行不行？”

“行，我吃，我吃不下去給八元給你！”

“好樣的，英文，跟他賭，二十個肉丸加在一起也沒得多少?！?/p>

“英文師傅，算了吧，身體要緊，吃壞了身體不劃算?！?/p>

“能吃就吃，怕什么，肉吃在你肚子里，實惠。輸了才給八塊錢，還是你劃算。”

“你可要想好了'撐破了肚皮我可不負(fù)責(zé)?！?/p>

“怕什么，英文師傅，跟他賭，輸了我們_人出一元錢給你，你就當(dāng)白吃！”—下就有四人愿意出一元，加起來就四元了，英文還怕什么，就一個字：“吃！”

像體育比賽一樣，人們興高采烈，氣氛十分地高昂激越。公證人也有了，就是大隊的陳主任，誰還能不相信？這是一場十分公平的競賽，勝利者雖然沒有獎?wù)?，但有獎金和喝彩，同樣無尚光榮。雙方的押金也已交到了王二手里，一場好戲就這樣平靜地開始了。

炊事員將肉丸端上來了，是用洗臉的大號搪瓷盆端來的，二十個肉丸湯湯水水地裝了大半臉盆，不談吃，看著也嚇人！

英文師傅正準(zhǔn)備動筷子，民兵營長又一聲吼：“慢著！”

“營長大人，還有什么指示？”

“不許喝開水，要喝水只能喝冷水?！睜I長這一手，真夠狠，夠陰毒的。

“行！沒問題，就按你說的辦，那開始了?！?/p>

“行！”

“那我先熱熱身，哪個運動員比賽前不先熱身。你說呢？”

“只要你能吃下去，怎么著都行。”

英文師傅站起來跳了跳，看來是想把中午吃的飯菜壓下去。

“快吃，別像個娘們，婆婆媽媽的，快吃！”

“也是啊，快吃吧，英文，冷了更難進嘴?！?/p>

英文師傅開始了，民兵營長又發(fā)話了：“慢！”

“還有什么指示，有屁一塊兒放出來?！?/p>

“干什么都得有時間限制，短跑長跑等體育比賽，哪個項目沒有時間限制?！?/p>

“行，你說多長時間。”

“我也不為難你了，就一個小時，超過了一個小時就算你輸。你的錢就歸我?！?/p>

“好，歸你，龜孫子反悔！”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陳主任拿出了“鐘山”牌手表說：現(xiàn)在一點十分，到二點十分為止。等—下，還有二十秒，大家都屏心靜氣等待著，六、五、四、三、二、一，陳主任猛一吼：“時間到！開始！”

英文師傅像等待在起跑線上的運動員一樣，陳主任話音剛落，筷頭子就碰到了肉丸?？梢哉f英文師傅前十個肉丸吃得非常地快，也非常地容易，幾乎是一口一個或兩口一爪'但十個以后速度就明顯地慢了下來。有時一個肉丸要十分八分鐘，才能吃下去。

民兵營長充滿了必勝的信心：“我贏了錢一分不要，大伙買煙抽，朋友在一起，不就圖個樂子嗎？”陳主任對民兵營長的大度表示高度贊揚：“這種風(fēng)格很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不管輸贏，我都請大家抽飛馬煙?！?/p>

“好！快！英文，加油！”

“加油，英文！”

英文吃到剩下最后三個肉丸時，實在吃不下去了'肚子里滿了，嘴里也滿了，沒辦法下咽。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陳主任發(fā)出了最后的警告：英文師傅抓緊，還有最后十分鐘，現(xiàn)在開始倒計時，十分鐘、九分鐘、八分鐘……當(dāng)陳主任說到還有五分鐘時，臉盆里的肉丸只剩下兩個，就是最后這兩個，卻是最最難吃的，英文師傅的嘴角已往外流油，臉色也早已蒼白，額頭上的皺紋里全是細(xì)細(xì)的汗珠子，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加油，英文，加油，英文！”

“英文，加油！英文，加油！”

“堅持就是勝利！”

“勝利永遠屬于工人階級！”

英文感動得快流淚了，這么多人在幫助自己助威吶喊，今天就是死也要把二十個肉丸吃下去。不能認(rèn)輸，永遠不能認(rèn)輸，人活一口氣啊！

臉盆里的肉丸只剩下最后一個了，人們的歡呼聲不絕于耳：“英文勝利了，我們勝利了！”“還有最后一分鐘！”

英文把最后一個肉丸放到了嘴里。

“成功了，英文成功了，你真?zhèn)ゴ?！?/p>

民兵營長無可奈何地說：張開嘴，我要檢查一下。英文師博張開嘴，紅口白牙，一點東西也沒有。民兵營長說：“還有湯沒喝完，不能算贏！”

“放你狗屁，我操你奶奶，你當(dāng)時說喝湯了嗎？”

“你敢罵人，我揍死你！”

“你來啊，你來啊，你不揍就婊子養(yǎng)的！”民兵營長要動手，被大家攔住了。

“愿賭服輸，我證明，英文師傅贏了，民兵營長輸?shù)腻X我出，大家抽煙，大家抽煙。”陳主任說著給大伙散煙，也給民兵營長一支，民兵營長沒有再開口。

英文師傅肚子撐得像個懷孕七八個月的孕婦，被大家用手?jǐn)y扶著架出去了，說走一走幫助消化，也許會好一點。英文師傅走了，像個企鵝，身子一搖一擺的，在黃昏的小路上越走越遠。

11

王二現(xiàn)在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對什么都厭倦，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有陳小蘭來了他才感到快樂，陳小蘭是他的“歡樂時光”。王二那時候真是膽大包天，或者說色膽包天。那時小蘭每次來他都要干那件事，小蘭總不肯答應(yīng)。王二不敢強求，只好作罷。小蘭見王二真的很可憐，有些心疼。答應(yīng)王二在外面摸一摸過癮，怎么也不肯突破最后一道防線。王二就花樣翻新地折磨著小蘭。王二感到自己就是一個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誰？王二摸透了陳主任和人們的心理，他終究還是個孩子，人們不會懷疑他。就是抓到了，他還是個孩子，最多教育一下，又能怎么樣呢？陳主任能讓自己的女兒和王二接觸本身就是一種默認(rèn)，他就是再狠也不會拿自己的女兒開刀。他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家丑不可外揚啊。再說我們在一起干了什么，他也不一定都知道。

食堂離大隊部不遠，小蘭喜歡唱歌，每次都讓王二給她伴奏。他們一起唱《瀏陽河》《在北京的金山上》《揚鞭催馬送糧忙》《我們走在大路上》《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那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他們忘記了煩惱和憂愁。大隊部有演出服裝，他們就一人穿一套，唱《紅燈記》和《沙家浜》，高興了還在戲臺上走一走。一個緊握著拳頭，一個手指著前方，做一個精彩標(biāo)準(zhǔn)的亮相。他們忘情地跳著唱著，感到世界就是他們倆人的，生活充滿了陽光和鮮花，幾乎也在他們面前鋪開了五彩的道路。

等他們瘋夠了，天也就快黑。他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邊高高的白楊興高彩烈地向他們招手，夕陽掛在樹梢上，十分地安靜和甜美。走了一會兒，小蘭說：我們倆人就這樣走下去該多好，大海無邊無際，天也沒有盡頭，我們一直走，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一直到地老天荒。

王二發(fā)現(xiàn)小蘭真的進步很快，說話也開始有詩意了。她開始每天刷牙，每天換新衣服，每天系不同的紗巾，一天一個樣。臉紅得像燦爛的朝霞，那是一種樸素的美，讓王二終身難以忘懷。

“蘭，你今天真漂亮?！?/p>

“騙人，你那花心蘿卜我還不知道？說我漂亮就娶我?。　?/p>

“我真的要娶你了，我的娘子！”王二走上去抱了抱小蘭，小蘭的身子一軟就歪倒在王二懷里。王二緊摟著小蘭，用嘴親吻著小蘭，小蘭也不言語，張大嘴巴迎合著他。王二一邊摸著小蘭的胸脯，一邊用手在小蘭下面揉搓著。小蘭嘴里直喘粗氣：“快放手，快放手，我受不了了，我快不行了?！?/p>

“什么不行，是不是想那樣？我也受不了。”

“壞種啊，快放手啊，我要小便！”

“小便正好，讓我看看?！?/p>

“死鬼，滾一邊去，女人小便有什么好看的。防止外人來，快給我站崗?！蓖醵娴墓怨缘鼐驼驹谝贿叄劬孟窨粗爝?，其實還在盯著小蘭。小蘭拉下褲子，白光一閃，一泡熱尿就撒了下來，白光又一閃，褲子又穿上了。動作是那樣快捷，連路邊的小鳥也沒眨一下眼睛。

見到小蘭撒尿了，就像得了傳染病似的，王二條件反射地也想撒尿了，王二站在離小蘭不到一米的地方解下褲子。撒完尿剛要提褲子，小蘭突然走上來，說：“別忙，讓我看看你的小雀雀?！?/p>

“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蓖醵樍艘惶S口說。

“人家就是要看嘛，將來反正是屬于我的東西?！毙√m真的看了，一點不丑，一團肉乎乎的東西掛在那里，在皎潔的月光下甚至還有些優(yōu)美迷人。她愛他的人也愛他神秘的東西，她愛他的一切。一激動，就什么也不顧了，她想多看一會兒，還用手指扶著搖了搖晃了晃。王二長這么大除了父母親，應(yīng)該只有小蘭在他小便時摸過他的東西。由此王二感到，小蘭是真的很愛他。

“別鬧了，快回家，家里人等著我們回去吃晚飯，不然真的不放心了?！?/p>

“我走不動嘛，我今天要和你一起宿在山上樹林里。我要當(dāng)一回野人！”

“快走吧！真的很晚了。你就不怕老虎把你吃掉？”在這人跡罕見的荒郊野外王二還真有點害怕。

“人家真的走不動了，要走你背我回家！像豬八戒背媳婦回家一樣。”

“好好好，我蹲下，你爬上來吧。”王二真的很老實，小蘭真的壓在王二身上，兩手摟住了王二的脖子。“抱緊了，走了！”王二-路小跑，感到小蘭的兩只乳房活了，像剛剛蘇醒的小鳥一跳一跳的。王二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傻勁兒，一鼓作氣把小蘭背下山去。小蘭在王二的肩上，真的看到遠方了嗎？不過，王二也感到那晚的星星真亮，月色真的很美好。

12

小蘭每次來跟王二見面，都帶著她家的黑狗。黑狗很聰明，雖然小蘭王二都沒有跟它交待什么，它卻像什么都懂一樣，只要小蘭一走進舊船，它就在外面忠實地給王二和小蘭站崗放哨。只要看到生人走近舊船，黑狗就汪汪直叫，及時報警。所以說王二和小蘭十分安全。

王二對黑狗也確實不錯，每次小蘭帶肉包子給王二吃，王二只吃外面的包皮，里面好吃的肉餡都留給黑狗吃。黑狗對他十分忠誠，它知道主人聽王二的，所以它也聽王二的，這一點讓王二和小蘭都十分滿意。

王二和小蘭發(fā)生關(guān)系的第一次，是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下午。那時破船外面黑沉沉的，風(fēng)大，雨也大，雨水敲擊著船板，就像無數(shù)黃豆從天空倒下來，聲音十分地脆響，船體的邊沿都掛滿了晶亮的雨簾子。王二上午就約好了和小蘭在船里見面，但外面下這么大的雨，王二估計小蘭肯定不會來了，王二所以只有無精打采地捧著—本書看，他的眼睛雖然盯在書上，但書上的內(nèi)容卻一個字也沒能讀進去，他好像一直在等待什么，又一直在期待什么，雖然他對此也不再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外面的雨確實下得太大了。但隨著一連串熟悉的狗叫，有點讓王二欣喜若狂，黑黑奔進來了，后面緊跟著小蘭，小蘭雖穿了一件透明的塑料雨披，但由于雨太大，頭發(fā)和衣服還是被雨水淋濕了。王二找了一塊干布，先幫黑狗擦了一下，黑狗就很乖地蹲在船舷站崗，再也不看他們。小蘭進來后，脫掉雨披，就抱住了王二：“我受不了，人家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我連書都看不下去，你再不來，我真不知怎么辦，我愛你，我快瘋掉了?！?/p>

小蘭不管不顧地抱住王二就親，手指上的指甲恨不能捏到王二的皮肉里去。

“先用毛巾把頭發(fā)和身上的雨水擦一下吧，不然會受涼的?！蓖醵f完又疼愛地把自己的一件上衣披到小蘭身上。

小蘭也不知受到愛的感染還是冷的原因，渾身直抖，連兩個瘦弱的肩頭也跟著一起顫動，王二把她抱得更緊，王二正準(zhǔn)備進一步動作時，小蘭說：“我要尿尿?！?/p>

“就你事多，每到做正事，你都有講究?！?/p>

“壞家伙，看你猴急的，這是正事嗎？不要臉的東西?！?/p>

“誰不要臉？”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不要臉！”

“外面雨太大，就在這里面尿吧！”王二拿了一個洗腳的木盆遞給她。

“你轉(zhuǎn)過去，不許偷看?！?/p>

“我又不是外人，我都摸過你了，還有啥秘密？”

“那也不行，你看著，人家尿不出來?！?/p>

王二轉(zhuǎn)過身去了，但很快又轉(zhuǎn)了回來，她看到一道白光一閃，小蘭已拉下褲子蹲下了，尿液帶著哨聲清脆地落在木盆里。小蘭屁股上下抖了一下就準(zhǔn)備提褲子站起來。

就在這時王二上來了，拿了一條干干凈凈的白毛巾說：“我?guī)湍悴烈幌隆！?/p>

“哪用得著這么好的毛巾，拿張紙擦擦就行?！狈凑呀?jīng)全部被王二看到了，小蘭也沒再阻止，就蹲在那里等王二，王二用紙擦干后，就把小蘭抱到一塊用船板搭成的寬木板床上，用一件舊大衣把小蘭包了起來。小蘭雖然比王二大一歲，但身材瘦小，顯得十分惹人疼愛，兩人瘋狂地親吻著，還來不及寬衣，王二就解開了小蘭的褲帶，兩手插進去，一使勁就拉掉了小蘭下面的褲子；上面的衣服也被解開了，露出小巧白皙的乳房，下面像一只剝了皮的青蛙一樣，十分鮮嫩迷人。小蘭今天是豁出去了，反而不緊張了，一雙晶亮的眼睛緊緊盯住王二。王二從上到下每一寸肌膚都細(xì)細(xì)地吻著，一直吻到小蘭的私處，小蘭的屁股白得發(fā)亮，那光潔的私處也嬌柔迷人。王二每用舌尖舔一下，小蘭嬌小的身體就為之一顫……王二開始進入了，小蘭忍住疼痛始終沒有哼一聲，淚水無聲地從小蘭臉上滾了下來。王二用舌尖添干了小蘭臉上的淚水，咸咸的澀澀的，不知為什么，王二的心里也有些酸楚。

王二又輕柔地動了幾下，每動一下，小蘭的身子就一抖，就像風(fēng)中的落葉一片片飄零?！拔覑勰?，我愛你，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一輩子好好愛你。”

“我也愛你，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就是我的一切?！?/p>

王二的身體又像辦公桌的抽屜，猛地抽拉幾下，身體里的激情排山倒海一樣洶涌……。一切是那樣自然，一切是那樣美好，一切又是那樣熨帖，像春天的微風(fēng)拂過野花盛開的河岸，王二醉了，醉在一片花叢中，小蘭像一朵成熟的野菊盛開了，小蘭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樣張開著，身下白毛巾上的血跡斑駁燦爛，像一朵嬌艷的梅花，怒放在嚴(yán)冬里，等待春的來臨。

王二和小蘭在船板搭起的木床上又溫存了一會兒，他們依依不舍，他們倆人緊緊地?fù)碓谝黄?，小蘭小巧的身體就依偎在王二懷里。小蘭感到很幸福，王二也感到很幸福。他們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棉大衣，兩人的小腿和腳趾都露在外面，他們并不感到冷，他們真的很溫暖。主要是心里暖和。小蘭兩手抱住王二，兩條腿也勾住了王二，王二再也跑不掉。王二只有在里面沉醉，王二像一個獵手終于俘獲了獵物，又像一駕剛剛走上大道的馬車，一馬平川地奔馳著，從身邊逝去豐饒的野草和有著河流與稻草堆的村莊。村莊農(nóng)舍里點著煤油燈，狂風(fēng)大作，暴雨縱橫，一會兒就被無邊的黑夜淹沒了。

13

小蘭不知什么時候走的，連同那條黑狗的影子一起消失了。雨還在下著，不過已小多了，天地朦朧成一片。王二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頭腦木木的，有些沉重，想睡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王二捧著浸透小蘭處女血的白毛巾發(fā)呆，滿腦子都是小蘭的影子，他跟小蘭會幸福嗎？他會跟小蘭結(jié)婚嗎？他是一輩子在這里生活，還是回城，他真的不知道，反正人在哪里都能生活，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他就不信他王二就這樣了，心里就有些不甘，萬一小蘭有了他的兒子怎么辦？王二想不下去了，他想睡覺卻睡不著，就點亮了煤油燈，在記賬的本子上又寫了一首詩，這首名為《船》的詩，讓王二領(lǐng)悟了人生的另一種味道：

河那邊

督許多

好風(fēng)景

我背你過河

你的繡花鞋

在水面上飄浮

總不肯下沉

你說咱們回吧

在岸邊的小屋里

我成了你的丈夫

你成了我的老婆

河沒有老

我們卻老了

可惜一生

總沒做成一條船

兒子不是船

卻踏著流動的星光

到對岸去了

生活使人疲倦，老婆使人疲倦，連幻想中的兒子也使人疲倦。王二累了，王二睡了，在睡夢中，王二夢見一條船，踏著流動的波濤和迷人的星光到對岸去了。

14

小蘭自從那天離開王二后，就沒有再來找過他，是生王二的氣了嗎？王二也不知道。有時在路上遇到，小蘭就紅著臉低著頭羞澀地走開，也不跟王二說話，搞得王二心里總不安寧。王二倒不怕，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想那么多也沒用，還是聽天由命算了。

大約過了三四天，王二實在憋不住了。他想去找小蘭問過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見到了他也不說話，我王二到底做錯了什么？就是定罪該千刀萬剮，你也要開口說話呀，不然活人都會被憋死的。王二想，我才不怕呢，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看到底能把我怎么樣？

其實王二真的想錯了，也錯怪小蘭了。那晚發(fā)生的事回家就被陳主任問出來了。陳主任本想發(fā)一通火，找王二算賬，但看了女兒小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心又軟了下來。跟老伴商量后，才決定盡決辦理訂婚的事，不然臉都丟盡了，大隊主任的臉還往哪里放。

不過要訂婚，必須先辦兩件事，一是要找介紹人，二是要跟王二好好談一談。陳主任就這么一個女兒，終身大事可不是開玩笑。還要跟王二的父母通一下氣，他們的意見倒不重要，反正下臺靠邊站了，跟他們通氣是給他們臺階下給他們面子。就是一樣?xùn)|西沒有，也不要緊，作為大隊主任，他有這個能力，招個上門女婿他也養(yǎng)得起。誰沒老的時候，他還等他們養(yǎng)老呢。王二這孩子能吃苦，有能力，又有心計，將來讓他撐門面不會錯。陳主任想到這里也不由得笑了。真的，在本公社本大隊還真沒有他辦不成的事。跟王二父母接通電話后，王二父母千恩萬謝，滿口應(yīng)承，就是在“五七”干校學(xué)習(xí)，確實脫不開身，萬望原諒。請公社印主任作介紹人，為人爽直的印主任也一口就答應(yīng)了，說到時一定來討口喜酒喝。最后一關(guān)就是王二，就更不成問題了，糠籮里跳到米籮里，前途一片光明，他能不同意，不同意弄我女兒干啥，你是找揍啊，再說你還捏在我的手心里呢。能不順從嗎？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啊。陳主任本來是搖著手在大隊部門口隨便走走的。但一見到王二，兩手就背到了后面，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裝出個干部樣對王二說：“你到隊部來T，我有話跟你說?！?/p>

王二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了十分嚴(yán)肅的陳主任，忐忑的心十分不安，在隊部的椅子上他只坐了半個屁股，大有隨時撤離逃跑的準(zhǔn)備。

讓王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進了隊部辦公室，陳主住滿臉堆笑地關(guān)心問：“小王，最近工作生活怎樣呀？有什么困難嗎？”

“還好，謝謝陳主任的關(guān)心，托陳主任的福，我會認(rèn)真學(xué)習(xí)，努力工作，好好鍛煉?！?/p>

“坐坐?！标愔魅伟岩槐瓱岵瓒说酵醵媲埃醵拥亟舆^，茶水濺在手背上，有些燙，王二也沒敢吱聲，急著傾聽陳主任的下文，他要弄清陳主任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你覺得小蘭這孩子怎么樣啊？倆人相處得還好嗎？”

“好好，真的很好，我向她學(xué)習(xí)，貧下中農(nóng)有許多好的品質(zhì)都值得我學(xué)習(xí)?！?/p>

“這就對了嘛，你跟小蘭的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我沒意見，我聽陳主任您的，你指到哪里，我就奔向哪里打向哪里?！?/p>

“小王呀，不是聽我的話，是聽黨的話。年輕人嘛，要要求進步。我準(zhǔn)備你先人下黨，擔(dān)任大隊黨支委兼任團支部書記。再送你去海陵農(nóng)機廠學(xué)習(xí)技術(shù)，回來就做生產(chǎn)社漁業(yè)機械廠的副廠長，怎么樣？我也快老了，黨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　?/p>

“好，只要是革命需要，讓我干啥都行。”

“好好，從明天起，你就到大隊部上班，晚上就睡在大隊部，大隊部也需要人值班，你們年輕人多吃點苦。大隊將來還靠你們?。　?/p>

“好好，是是，……”王二有些語無倫次，真是喜從天降，感謝陳主任的大恩大德，王二激動得眼睛潮潤了，眼淚一不小心就會流下來。

從大隊部走出來，王二還感到如夢似幻，像走在云霧里輕飄飄的，手里拿著陳主任塞給他的蘋果，咬了一口，也是木木的不是很真實，更品不出味道，也許甜酸苦辣都有吧。

王二和小蘭的訂婚儀式辦得非常排場，幾乎大隊、公社所有的干部全到場了，單酒席就辦了整整十桌，還是流水席，前面的人剛吃完，后面的人就又開始了，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是吃三天喜酒。公社的文藝宣傳隊也就連唱了三天。真是熱鬧非凡，讓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十分羨慕。

應(yīng)該說陳主任全家對王二還是不錯的，訂婚沒要王家一分錢彩禮，還給王二買了從里到外的全套新衣服。名貴的“上?！迸剖直硪彩顷惣屹I的，不但要花錢，還要計劃，沒有一定的權(quán)力是買不到的，是想也不敢想的。那時公社書記才戴30元一塊的“鐘山”表，“上海”牌手表90元一塊，那是什么概念，你想一想就知其中的道道了。皮鞋也是新的，要穿新鞋走新路。皮帶也是新的，從此要勒住王二，別再想什么歪點子鬼心事。陳主任幾乎把所有的同僚和當(dāng)官的都介紹給了王二，讓他們幫助舉薦王二。王二在這些領(lǐng)導(dǎo)長輩面前，每一個都要敬酒，每一次都要讓對方喝好喝痛快。三輪下來王二真的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他是被人架著走回洞房的。在路上他手舞足蹈地說：“我要當(dāng)作家做詩人！”

“好，當(dāng)作家做詩人……”旁邊的人應(yīng)承著。

“我要做支書做社長！”

“好，做支書做社長……”另一旁邊的人也應(yīng)承著。

“明天就做！”

“好，明天就做?！贝蠹覒?yīng)承著。

“說準(zhǔn)了啊說準(zhǔn)了，誰也不許反悔！”

“—定—定。誰也不反悔……”大家一臉的莊重，誰也不感到好笑。

王二醉了，王二哭了，誰也說不清是快樂還是酸楚。

15

王二大醉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這可急壞了小蘭，小蘭三天守在王二身邊，一步都沒挪。當(dāng)王二醒來了，小蘭才松了口氣。陳主住也放下心去大隊部了。王二喝了兩碗稀飯，吃了兩個油煎的雞蛋。身上才有了點力氣。王二讓小蘭吃，小蘭說，見了油膩的東西就想吐，原來有喜了。王二高興壞了，非要趴在小蘭肚皮上聽一聽，小蘭用手輕輕拍了一下王王二：真是個呆瓜，才有幾天呀……怎么能聽得到。說完臉上就飄過一片紅云。王二開心地笑了。小蘭也笑了，十分地滿足。王二要幫助家里做點事，小蘭不讓他插手，說他身子虛。還是多養(yǎng)幾天為好。王二哪里坐得住，非要幫忙。小蘭說：“你真想做事，就去隊部吧，男人的世界在外面，圍著鍋臺轉(zhuǎn)的男人最沒出息了?！?/p>

王二穿上了平時的衣服，出去了，也就是去大隊部了，人們都很尊敬他，他對人也客氣。每天出去，身上都放著兩種香煙，一種是高級的“大前門”，一種是普通的“飛馬”，“大前門”是敬領(lǐng)導(dǎo)的，“飛馬”是敬普通群眾的。他當(dāng)了官，一點架子也沒有，甚至比以前更謙虛更溫和更親切，誰家有事他都樂意幫忙，跟鄉(xiāng)里縣里的關(guān)系也很好。他除了在村里搞農(nóng)林牧副漁全面發(fā)展，還開荒造林，栽培果樹。兩年不到，瓜果就掛滿了山崗，成了全縣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先進典型。每年縣里開三級干部大會，這是出頭露面的好機會，丈人陳主任總說忙，總讓他去參加，確實也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一年不到就榮升公社黨委委員，大隊副支書副主任。他才二十多歲啊，按照這個發(fā)展速度，三十歲前當(dāng)上公社書記絕無問題，他知道這是與陳主任的努力分不開的，所以他特別感謝這個家庭，這個家庭也確實沒把他當(dāng)外人。

是的，人走好運的時候，真是插上門板也擋不住。王二家的喜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父母都平反了，官復(fù)原職。父親王祥圣擔(dān)任海陵市食品總公司經(jīng)理，掌管六縣一市的食品公司和水產(chǎn)公司，真是權(quán)傾一方。母親周鳳英擔(dān)任海陵水產(chǎn)研究所副所長兼國營水產(chǎn)養(yǎng)殖場副場長。哥哥也擔(dān)任了遠洋貨輪的船長，在家里王二又變成了權(quán)力最小的芝麻官。好在高考已恢復(fù)兩年了，家里希望王二通過高考跳出農(nóng)門，從此改變命運。初中同學(xué)錢曉玲也給王二寄來了復(fù)習(xí)資料。希望王二和她一起報考海陵師范學(xué)院。曉玲的父親跟王二的父親是至交，現(xiàn)任市委辦公室主任，不但認(rèn)識王二，還很關(guān)心王二的進步。錢曉玲更關(guān)心，而且這種關(guān)心還有另一層更深的意思，也只有王二曉玲心里清楚。雙方心照不宣罷了。

王二開始偷偷摸摸地復(fù)習(xí)，一是怕小蘭見了傷心，二是怕考不取丟人現(xiàn)眼。小蘭卻不這樣想，這是王二改變命運的最好機會，人生能有幾回搏，她表示全力支持并承擔(dān)了全部家務(wù)。家里燒給她吃的雞蛋湯骨頭湯，她全部省給王二吃，她說動腦子最花費心血，最需要營養(yǎng)。王二是干大事的，王二不吃她堅決不肯動筷子，一定等王二吃完了，她只喝點湯，心里才高興。她對王二的關(guān)心真是無微不至，她每天要彎腰給王二洗腳，晚上王二讀書晚了，上床腳有些冰，她就掀開毛衣，把王二的腳抱在胸前取暖，一直到王二的腳焐暖和了，她才放心。她真是有些可冷，每天要抱住王二的雙腳，把頭枕在上面才睡得著，小蘭母親說她賤，小蘭說：“我就是賤怎么了？我高興！”

王二父母官復(fù)原職后，王二一次也沒有回去。母親下鄉(xiāng)檢查工作，來看過一次王二，見王二生活條件這樣差，臉色就有些不好看。王二倒沒什么。一邊安慰母親，一邊努力學(xué)習(xí)和工作，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fā)光的。曉玲也專程來過一次，并對王二一往情深。王二說自己已成家，讓曉玲放棄。曉玲說，又沒領(lǐng)證，不算數(shù)的。父親和她都在城里等王二，等待他勝利在望的好消息。小蘭像親姐妹一樣對待曉玲，倆人還躺在一個被窩里說知心話。這讓曉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小蘭媽說小蘭頭腦壞掉了，這世界上沒有誰比她更傻，將來有苦吃有罪受。小蘭不這樣想，她說愛一個人就要全身心地愛，愛是付出不是占有。所愛的人有出息幸福了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她既然這樣想，家人也就無可奈何。

王二的父親打來電報，說母親病危，想最后看王二一眼，王二看穿了其中的鬼把戲，堅決不回，但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蘭勸王二回去，看一眼再回來，不然小蘭也不安心，并暗地里準(zhǔn)備好換洗衣服和鄉(xiāng)下的土特產(chǎn)，讓王二明早就動身，偷偷地走不讓父母知道，這讓王二很感動，又抱住妻子小蘭要死要活地溫存了一回。

王二一到家，就被關(guān)到屋里，并請來最好的老師幫他復(fù)習(xí)。曉玲也常來，裝著向王二請教。每當(dāng)曉玲來，王二父母總是很開心，說這才是王家鐘愛的媳婦。王二卻不冷不熱，有些不以為然。曉玲卻拿熱臉貼王二的冷屁股，一副心甘情愿的樣子。

三個月的時間過得真是很快，一晃就過去了。離高考報名的時間只剩下十來天了。王二的戶口組織關(guān)系都在鄉(xiāng)下'要當(dāng)?shù)氐墓绯鲎C明才好參加高考。王二父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處處打電話求援。王二也思鄉(xiāng)心切，想早點回到小蘭身邊。能不能開到證明王二倒是無所謂，自己學(xué)到的東西，對自己的將來總是有好處。

王二回到鄉(xiāng)下的家，只有小蘭高興，一如既往地對他好。小蘭父母都罵王二是“白眼狼”，沒良心。王二沒回嘴，心里有苦說不出。陳主任說：在鄉(xiāng)下當(dāng)個干部多好，幾年一過就是公社書記，再幾年一過就是縣里的書記。學(xué)文學(xué)搞創(chuàng)作，在將來權(quán)力和金錢社會，一點也不吃香討巧。靠一支筆生存，窮困潦倒，屁用沒有，屌用都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好，非要寫什么狗屁文章，還要惹禍，這不是自討苦吃，作死嗎？陳主任堅決不肯去公社幫忙開證明，把女兒往火坑里推，打死他也不干。

小蘭這次表現(xiàn)得特別地倔強，她拿出鋒利的剪刀，對準(zhǔn)自己的肚子對父親發(fā)狠說：你明天不去公社給王二開證明，我們母子就死在你面前。你不要太自私，王二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也不為一個人的前程作想，你留住一個人就能留住心了？

父女抱著痛哭了一場。母親痛罵女兒：死妮子，缺心眼，煮熟的鴨子都要讓你搞飛了。我看你將來好心還有好報。有你罪受的，有你哭的時候，你等死吧！這世上沒有誰比你再傻了，被騙了被耍了還幫別人講話。

王二的證明終于還是開到了。他如愿以償了，他以全市第三名的優(yōu)異成績考取了海陵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當(dāng)王二將錄取通知書拿給小蘭看時，小蘭也激動得哭了。王二沒哭，但心里十分酸楚，很不好受。他感到他是一個有罪的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小蘭了。

第二天，晨霧剛剛散去，鄉(xiāng)村似乎在睡夢中還沒有醒來，王二就坐著生產(chǎn)隊的拖拉機回城了。小蘭站在高高的山崗上送他。那條通人性的黑狗一直追著拖拉機奔跑，小蘭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最后終于不見了。黑狗又像一支箭轉(zhuǎn)身向山村射去。黑狗的身影也不見了。王二的眼睛也模糊了，用手一摸，竟是一把潮乎乎的熱淚。

再見了，我夢中的鄉(xiāng)土，再見了，我夢中的小蘭子。

16

王二已經(jīng)二十多年沒回他曾經(jīng)所在的鄉(xiāng)村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在省城結(jié)婚生子。妻子曉玲在省發(fā)改委綜合科任科長，王二在省文聯(lián)創(chuàng)作室掛了個專業(yè)作家的閑職，經(jīng)過多年的奮斗歷練和人生的積淀，他已是省里有影響的詩人、著名作家了，不但創(chuàng)辦了文化傳播公司，拍攝的大型電視連續(xù)劇在首都北京都播放了。王二成了名人，常接受電視臺的采訪。當(dāng)他看完自己的訪談節(jié)目，再看省臺新聞時，他驚呆了，他在電視里見到了嚴(yán)媽和王曉榮，一個是中洋集團的董事長，一個是中洋集團的總經(jīng)理，資產(chǎn)過億，鰻魚、河豚、海帶等海產(chǎn)品直接出口銷住日本、美國和東南亞各國，為國家創(chuàng)了不少外匯，還資助了幾所希望小學(xué)。他們的言談舉止十分得體，很是風(fēng)光，當(dāng)初的影子早已蕩然無存。通過電視臺的朋友找到了電話號碼，一個電話打過去，正是嚴(yán)媽接的，說明天就派車接王二回去觀光，吃住她全包了，另還出資20萬幫王二出文集。王二聽了心里酸酸甜甜，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王二真的被嚴(yán)媽接回來了，住在臨海而筑的“遠洋大酒店”。整天吃喝玩樂，“中華煙”“蘇煙”一支接一支地抽，抽了半支就摔了又接上一支，直抽得嘴里有些發(fā)苦有些發(fā)麻，直到失去了知覺。見面那天陳主任也來了，他老了，他已經(jīng)退休了，但當(dāng)年的威風(fēng)還在。職務(wù)由民兵營長接替，民兵營長穩(wěn)重多了，言語也有了分量，只是還很尊重陳主任，陳主任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一切照辦。陳主任憤憤不平地說：“世道變了，一些狗雞巴不是人的東西都發(fā)了?！眴柕叫√m和張英文，小蘭還好，在鄉(xiāng)婦聯(lián)做主任，但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張英文也退休了，一個小孩在北大念書，女兒移居新加坡，他就是不會享福，說一天不打鐵身子骨就難受，真是賤骨頭。晚上嚴(yán)媽、曉榮等所有熟悉的人都來陪王二，擺了整整六桌為王二接風(fēng)，單“天之藍”酒就喝了整整兩箱。王二那次喝得有些多，醉得不成樣子，是小蘭陪了他一夜。小蘭走時他也不知道，他想再見一下小蘭，好好跟她談?wù)?，聽說其中有一個小孩還是他和小蘭的親骨肉，他想見見，不知小蘭肯不肯。嚴(yán)媽怕王二一人孤單寂寞，還請來了幾個漂亮的小姐讓王二挑選，說要好好照顧王二的生活，被王二拒絕了。他就是想腐敗也不想讓他們知道。第二天醒來，王二感到頭腦清醒了許多，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打開鋁合金的落地窗，一股清涼的海風(fēng)迎面撲來，真的很舒適。極目遠眺，海天一色，十分高遠，一望無際的大海和遠方的天空真的很藍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