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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性別、欲望的多重變奏
——柳岸《歸真》人物關系的倫理學解讀

2016-02-15 16:26
周口師范學院學報 2016年4期
關鍵詞:倫理權力妻子

李 忠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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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性別、欲望的多重變奏
——柳岸《歸真》人物關系的倫理學解讀

李忠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柳岸小說《歸真》在以男主人公為核心的一系列人物關系模式中,包括功利化、工具化、生理化的愛情模式;溫馨化、非功利化、純粹化的夫妻模式和對親人報復性滿足的親情模式;鉤心斗角,互相利用的上下級和互相拆臺的合作伙伴模式。在人物模式的背后作者采用了多重敘事結構,在外部圓形敘事框架中嵌套進內部放射狀的敘事結構,輔之以傳統(tǒng)的草蛇灰線式筆法,從而令小說的“歸真”主題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人性實現(xiàn)了從真誠到墮落再到重新復歸樸實的過程。

《歸真》;權力;性別;欲望;倫理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4.007

柳岸小說在新時期“周口作家群”乃至“中原作家群”的整體創(chuàng)作格局中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其小說《歸真》等引起了批評家的廣泛關注和深入思考。她拓展了官場小說寫作的表現(xiàn)范圍和題材,在基層官場生態(tài)的把握方面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并在全國范圍內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一、婚戀模式的生理化和身體交易

毫無疑問,柳岸小說《歸真》中,陳嘉仁和眾多情人的關系構成濃墨重彩的華章。在一開始和仝樹枝的愛情中,更多看重的是女朋友的年輕和岳父的人際資本和權力資本,此時已經開始有了投機的成分(為以后的官場鋪路)?!肮怩r地像剛剛張開的花蕾”,主動追求最后得手。此時的倫理關系是和諧的,頗有傳統(tǒng)社會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小說的韻味,這構成小說中故事開頭的離婚情節(jié)的前史。敘述時間從離婚的想法活躍于腦際開始,不落窠臼,前史的補充成為人物成長的起點和所有關系的濫觴。在此時的戀愛關系上,也許是文本中最為純粹的(相比而言,雖然也有利益考量),此時的陳嘉仁對妻子“不敢和她并頭睡覺”,內在的靈魂是潔凈的,甚至帶有農村出身的青年學生特有的膽怯和害羞。如果止于此,將會是一個完滿的愛情童話。

然而,隨著情節(jié)的推演,婚外戀開始出現(xiàn),陳嘉仁剛開始只是不滿足于妻子的庸俗,后來漸漸厭惡,同時隨著權力的增加,開始追求各種不同的女性。在與6個女子的愛情關系中,有兩個基本的秩序模式是一以貫之的:大男子主義的性別秩序和以權力為核心的政治秩序。而有趣的地方在于,隨著官位的升遷,男女兩性關系的不平等性愈加增強,對于女性相貌的要求越來越高,性愛描寫的場景和關系越來越污濁不堪。女性在性別關系上的喪失不但是身體的受侮辱,而且是靈魂的墮落,更是人格意義上的卑下和奴隸心態(tài)的彰顯。如果說和第一位情人花籃的戀情中還有愛情和憐香惜玉之心的話,那么到后來愈加是生理欲望的滿足和畸形消費心理的膨脹。小三和妻子作為矛盾沖突的兩方,爭奪對丈夫的控制權,在看似對立的背后實是異質同構的權力心理機制:認同權力對于自身的影響,成人男子特別是有權力的男子對于政治前途大于兒女私情的等級秩序,兩重秩序在某種程度上相互增進,在秩序的運行機制中形成有趣的參照。在與陳嘉仁的戀情中,花籃與原配爭奪的是鄉(xiāng)長夫人的身份,情節(jié)推動力由此展開。陳嘉仁也一度幻想通過離婚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時的鄉(xiāng)長心靈已經開始逐漸異化,不過此時尚不會讓人感到可恨。因為盡管由于出軌給妻子帶來心靈的傷害,但是“成了眼下這樣,也怪她自己”。由于照顧家庭,女性獨立性和本體自性的喪失,變得麻木,同時兩人的價值觀和深層次的生活方式之間的矛盾愈加凸顯,從而讓花籃乘虛而入。這樣理解并非是為陳嘉仁的出軌辯護(無論如何是要譴責的),但是至少讓我們在三人關系中有了一份同情和了解。正如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所說:“圓形人物絕不刻板枯燥,他在字里行間流露出生命,小說家可以單獨利用他,但大部分將他與扁平人物合用以收相輔相成之效。”[1]此時的出軌正是展示人物圓形性格的重要觸媒。隨著花籃遠嫁他鄉(xiāng),戲劇沖突得到緩解。但是我們在此讀出的不僅僅是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正如很多婚戀小說所表現(xiàn)的那樣,在敘事結構上,敘述者主要集中在妻子和情人的身體敘述和生活方式觀念敘述,這一筆是饒有趣味的,其矛盾實質是過日子的平淡乏味和戀愛的浪漫享受之間的深層次沖突。假設花籃并未遠嫁,情節(jié)繼續(xù)向前發(fā)展,情人也會成為下一個妻子,只是由于陳嘉仁對于情人美貌的垂涎,成為糟糠之妻的步伐會遲一點,但結局是注定的。這種宿命式悲劇在于陳嘉仁自身責任感和承擔意識的缺乏,這也從一個側面驗證了他無論后來找再多的女性作為情人,其人物性格和自己的婚戀關系本身是悲劇性的,甚至是不可避免的。這里的沖突在于陳嘉仁以戀愛的態(tài)度進入婚姻生活,這本身就會產生錯位和荒謬感,同樣由此可以解釋此后眾多女性和自己發(fā)生戀情的敘事合理性問題。之所以后來反復書寫眾多女性,并不僅僅是人性墮落和丑惡所能一言以蔽之,更在于自身性格的張力和情感態(tài)度的錯位,這一筆顯然是異常深刻和獨到的。

第二位情人出現(xiàn):小繆。這個婚外戀情不同之處在于情人至多爭奪鄉(xiāng)長夫人的地位身份,對男性主導的秩序本身并未提出質疑或者覬覦,換言之是希望在陳嘉仁這棵大樹下,實現(xiàn)自己好乘涼的富貴愿望,但是小繆實現(xiàn)的途徑是通過性交易成功上位,出任書記。這種突破不是性別意義上的,更多的是作為女性對于權力欲望的投射,而不是反抗以權力為價值皈依的政治秩序本身或者是以男性為主導的政治權力場域(否則也不會通過男性實現(xiàn)自己的利益),至多是不同需求的女性在依靠男性的方式上爭奪利益的不同方面而已。在此意義上,我們發(fā)現(xiàn)作者寫出的不僅僅是一個個婚外戀(不然也不會有六次之多),更重要的在于透過婚外戀的倫理關系模式來探討人性的多重欲望和對于傳統(tǒng)女性主義理論的文本超越,即在女性主義的男女對立之外加入權力運作的機制和內涵,女子和男子一樣對于權力有著爭奪和占有的原欲。至此,作者走得更遠,思考的視域更為博大,如果權力對于女性形成了某種誘惑和畏懼的話,那么對于男性而言,權力同樣是一把雙刃劍。在官場中,“一會兒爺,一會兒孫子”的政治鬧劇不斷上演,深入反思男女兩性秩序之外的權力秩序:認同強者,不論是去縣城送禮還是后來去北京請客吃飯的時候,陳嘉仁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好奇和粗陋,權力對于掌權者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異化或者對于女性的戕害(有權者玩弄女性甚至女性甘于被玩弄以換得利益),更是權力機制對于人性的規(guī)約和馴化,以至于成為政治無意識的軀殼,完全喪失靈魂,在此意義上作者反思的不是女性或者男性,而是整個人性的權力欲望。正如布爾迪厄的話語場域理論所說的那樣,“場域不是一個實體存在,而是一個在各個個人之間,群體之間想象性的領域,宰制的力量如何讓被宰制的人體認不出來他們正在被宰制,這種宰制的能力即是象征暴力”[2]。每個人不管男人或者女人都被裹挾進權力的磁場中無法自拔,這種象征暴力在每個人心中不自知自是其威力所在和悲哀所在,也許這也是作者稱自己的小說是公務員小說而不是官場小說的原因之一吧。官場只是人物活動的場所或者載體,和鄉(xiāng)村、城市題材的小說相類似,成為人物活動的空間范圍;而公務員小說則是關注人類本體,職業(yè)角色和人類良知(文本層面體現(xiàn)為歸真)的內在張力,具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復調性敘事心理機制。正是在此意義上作者超越了傳統(tǒng)女性文學的逼仄和官場黑幕小說的惡性展覽,注入深厚的人文情懷和終極信仰,在倫理關系深層次上表現(xiàn)出對于人性的墮落和救贖的悲憫和謙恭。

第三位情人嬋娟的敘事是結構主義理論“行動元”這一概念的完美詮釋,眾多情人在敘事結構中扮演了阻礙者的“行動元”角色。與以上兩個女性不同的是,嬋娟和胡小韋又構成了另外一組倫理關系?!爸黧w在獲得目標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帆風順的,輔助者是在主體追求目標的過程中提供幫助的?!盵3]輔助者在文本中就是胡小韋,當陳嘉仁倒臺時,胡小韋成為第二個靠山,換言之,在主體看來,輔助者與對象客體是具有同一類型的功能的。在兩人初識時刻,嬋娟低姿態(tài)引誘,“晃瘋陳嘉仁”,如果以上兩位情人還有一層保護色(在說話層面的撒嬌)的話,敘事進一步向縱深發(fā)展,此時赤裸裸的利益交換性關系則更為卑下和腐朽不堪。三角戀情當然是陳嘉仁所不能容許的:自己擁有眾多女性的同時要求所有情人對自己忠貞。反諷之處在于,正是這一要求促成嬋娟和胡小韋的廝混,“沒有了歡場上的樂趣……有時也跟胡小韋聯(lián)系”,由于嬋娟是“寂寞耐不住的女人”,敘事邏輯合理之處在于本身良家婦女也不會和男人發(fā)生婚外戀,于是情人的“出軌”也就不可避免。其實,嬋娟“出軌”另外一層考慮是為自己留后路,這種狡兔三窟的政治謀略為其后陳嘉仁的下馬淪為乞丐也鋪下了伏筆,否則也不會有后來成為鄉(xiāng)長的胡小韋對于陳嘉仁的驅趕和蔑視,而正是胡小韋的輔助者角色使得嬋娟完成了自己的預定目標,達到主體的利益訴求。

后兩位情人俄羅斯姑娘和小西湖作為同樣的“行動元”,其意義在于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女性越來越漂亮,他漸漸有了金屋藏嬌之感,但是自身的地位越來越岌岌可危。這是一個權力和婚戀的異質同構過程。情節(jié)步步推進,陳嘉仁鋃鐺入獄,身患腎病,和小西湖的婚戀自然無疾而終。我們探討的重點在于陳嘉仁和小西湖的戀愛中,承擔了怎樣的敘事功能和意義。放心大膽享樂的邏輯在于“他的級別越高,妻子就越不敢說什么”,其實何止是妻子,所有情人概莫能外。顯然小西湖最終將敘事推向頂點。正如《道德經》所言,“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人性丑惡的極度展現(xiàn)同時也是自己悲劇命運和道德下滑的起點。在和小西湖“壓根不存在似的重婚”,完全喪失了最基本的廉恥感和名譽心理。這時的重婚不僅僅是法律意義上的,更是道德意義和情感意義上的,此前所有的顧忌化為烏有,甚至使離婚之事拖得連妻子也盼著離,這本身就構成巨大的反諷式悲劇。

在大的敘事場域里面,我們有必要從整體上對陳嘉仁的女性觀念進行燭照,不是僅僅從男尊女卑等傳統(tǒng)意義上的浮光掠影,而是深入作品內部來進行內蘊探究。在和妻子的關系出現(xiàn)裂痕后,“陳嘉仁沒在自己身上找出毛病,確定問題出在仝樹枝身上”。從此時起,陳嘉仁的女性觀發(fā)生雙重裂變:一方面沉溺于女性肉體帶來的享樂和縱欲,另一方面是對女性精神價值層面的鄙夷:“唯女子和小人難養(yǎng)也”“水性楊花”,成為男性賦予女性的精神學命名。身體和精神層面的分裂乃至撕扯的背后是相同的倫理邏輯:享受而不承擔。這種極端自私自利的倫理觀念滲透進文本中,在包括妻子在內的所有女性身上都得到了證明。女性不僅僅是卑下者,甚至不具有人格上的尊嚴和作為人本身的目的性價值。如果說以往小說中女性還只是屈從于男性的話,那么,在這里女性人格絕對喪失和徹底虛無,以徹底臣服于主人的奴隸式心態(tài)物化和客觀化。

二、家庭親情倫理模式的想象性滿足

(一)與妻子的倫理關系:陳世美和王寶釧的現(xiàn)代演繹

和其他婚外戀的女性不同,陳嘉仁和妻子仝樹枝的婚姻模式具有多重倫理學意義。首先,在男女性別倫理秩序上,不僅僅是男對于女的壓迫或者“受用”,而且是男女性別關系隨著地位上升和自身情感的變化,在和妻子的倫理意義上發(fā)生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逆轉?!瓣惣稳暑┧谎劬陀X得眼睛被強暴了”,本來意義上的強暴是男對于女的,這里是女性的丑陋強暴了男性的眼睛。有意味的是這種敘述數(shù)次出現(xiàn),“后悔不該回到家里來”“覺得仝樹枝惡心”“不好好受用一番”“明天再整治她一晚上再說”等。在這里,男女關系發(fā)生逆轉,最關鍵的因素在于妻子容貌的丑陋,生活方式的守舊刻板。由此深挖下去,我們發(fā)現(xiàn)敘述倫理在于:妻子式的“過日子”哲學顯然是踏實的,穩(wěn)定的,具有性道德正義感的,符合隱含作者的內在審美情趣和價值判斷標準;而陳嘉仁和眾多情人的不正當關系則被定義為虛飄的,易碎的,不具有性道德正義感的,因而最終結局也是悲劇。在這一維度上,兩人性關系便不再僅僅是生理和心理意義上的沖突,更關鍵的是賦予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以倫理道德和價值維度的內涵,建立了更高層級意義上的敘事倫理。和傳統(tǒng)戲曲中的陳世美相似,陳嘉仁也是見異思遷之徒,只不過是“思”的女性對象更多;仝樹枝照顧兩個兒子并且贍養(yǎng)病重的老母親,顯然和傳統(tǒng)戲曲中的王寶釧同型。而小說的現(xiàn)代形態(tài)在于對于兩類傳統(tǒng)敘事母題的繼承與超越,“文學作品中的人物被看做是某種原型,而且使原型獲得某種獨立性、發(fā)展性、繼承性,通過原型就具有了不同于簡單意象的表層結構而獲得了原型探索得到的深層結構”[4]。在繼承傳統(tǒng)癡心女子負心漢敘事模式的同時,進行了現(xiàn)代性轉化,融入了時代內涵。在陳嘉仁的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和仝樹枝的任勞任怨、辛勤耕耘對比中,夫妻的倫理關系以性別關系逆轉的方式并通過權力秩序牢固的演變來得以呈現(xiàn)。于是三者的敘事因素配合,構建了立體、多面的話語場域。權力上升,性別關系愈加顛倒和畸形,隱含作者的敘事態(tài)度越加彰顯,“在外面,他處處施愛,卻沒有得到真愛。在家里,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卻被愛包圍著”,敘事的意圖倫理由此顯豁。愛的生理之維與靈魂之維的高下立判,屬靈的親情之愛潛含在敘述者的話語層面和情節(jié)過程,彰顯作品靈魂化寫作的精神追求。

在陳嘉仁被捕入獄的時候,只有妻子賣盡家產為他走關系,減刑治病,情人們只會像打發(fā)乞丐那樣轟走和鄙視他,結局的意義不言自明。妻子以地母般的胸懷接納負罪的丈夫,至此陳嘉仁的人性開始復蘇,不過這一過程異常艱難。在傳統(tǒng)的陳世美和王寶釧們看來,浪子回頭金不換,小說應該是一個道德懺悔的典型故事,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感人結局,正如傳統(tǒng)戲曲表現(xiàn)的那樣。不過,柳岸的高明之處在于,歸真主題的呈現(xiàn)過程是異常艱難和復雜的,甚至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首先,“他想就這樣死了算了”,陳嘉仁面對過錯,死亡是最容易的解決方案,當然可以一死了之,故事至此結束也無可厚非。其次,“面對一個你連面都不想見還不得不連累的人,還不如死了”。這里的“面”字含有兩層含義:第一個層面的“面”是“她這張假惺惺的老臉”“只要他能出去,還是要離婚的”,至此還是依據(jù)相貌來評判妻的善惡,足以可見陳嘉仁已經完全喪失是非善惡,成為十足意義上的視覺動物。另外如陳嘉仁落魄時,首先想到向過去的情人嬋娟、小西湖而不是妻子求安慰,求幫助,求同情。如果說陳嘉仁以往憑借自己的權力有多專橫跋扈,那么此刻倒霉時候的他也就有多么的渴望溫暖和低三下四。第二個層面的“面”是古代“大恩如大仇”的現(xiàn)代版本。由于妻子對自己的大恩,自己此生無以為報,在畸形心理的作用下,往往漸漸生出怨恨或者不愿見到恩人的心態(tài)也是驚人的真實,符合人物內在心理邏輯的,古人的避居不求報恩正是精明世故的表現(xiàn)。然而,夫妻的倫理關系決定了不可能避居,正是在這層意義上,小說超越了傳統(tǒng)“大恩即大仇”的框架,富于現(xiàn)代性的張力和獨特的悲劇意蘊。結尾處陳嘉仁的一再求死充分證明了這一驚人真實的內在性邏輯。在最后的人生時光,陳嘉仁回到老家的槐樹下,正如《人生》中的高加林回到家鄉(xiāng)時深深跪倒在土地上。以妻子為代表的土地倫理、親人倫理、心靈倫理成為他獲得救贖的唯一途徑,在這里,作者柳岸的視域更加闊大與開放,夫妻倫理的內核進一步縱深。在村鎮(zhèn)的妻子堅守的鄉(xiāng)村倫理和陳嘉仁到縣城后所遵循的城市倫理發(fā)生了碰撞和激烈的交鋒,妻子雖身在縣城,其基本情感架構仍然是鄉(xiāng)村的,這可以從仝樹枝更愿意住在村鎮(zhèn)而不是縣城間接表現(xiàn)出來;而陳嘉仁即使身在村鎮(zhèn),也遙想著大城市乃至北京的生活,其情感旨歸日益城市化,或者只為升官發(fā)財,滿足個人欲望。“人在權、錢、欲望中就會裂變,快速地裂變就成了癌”,最后只能以死亡(雖然未死)來化解所有的糾結和痛苦。

概而論之,陳嘉仁和仝樹枝的夫妻關系具有四重倫理內涵:性別層面的男尊女卑;權力秩序層面的男性主導掌控女性命運乃至尊嚴;家庭倫理層面的非正義與正義或者靈魂的墮落與飛升;城鄉(xiāng)倫理層面的城市文明病和鄉(xiāng)村牧歌式情調,層層推進,步步深入。

饒有趣味的一筆是文本中略表同情心的弟弟陳嘉義和兩個兒子替父捐腎的情節(jié),這可以視為妻子倫理的翻版和延伸,納入同一敘事模式的范疇亦無不可。

(二)與其他鄉(xiāng)村親人的關系模式:報復性欲望下的畸形投射

陳嘉仁在和父親的關系中,最難忘的是“從此就記下那一腳”的人格侮辱和傷痛性記憶,對于父親更多的是通過發(fā)跡后大量甚至是瘋狂買好酒(因花掉酒錢而被腳踢)來獲得象征性滿足——戰(zhàn)勝父親的威權。如果這還無可厚非的話,無獨有偶,在和小姨子的關系中,本來出身干部家庭的小姨子對他是鄙夷與不屑,隨著地位的上升,小姨子主動上門進行性賄賂換取利益,這里敘述的并不是與小姨子發(fā)生亂倫性關系,而是找比小姨子更好的更漂亮年輕的姑娘來泄憤。這固然有小姨子人老珠黃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采用更加極端的心態(tài)來進行報復,獲得肉體和精神的想象性滿足。敘事因素的背后包含相同的欲望倫理:通過獲得更好或者給予當年侮辱自己的親人更好的條件來確證自己的優(yōu)越性地位,擺脫早年受歧視的命運乃至站在這些親人頭上作威作福。這里我們看到陳嘉仁改變的不過是威權者和被損害者的對象(兩者調換了位置,由被欺侮者變成欺侮者),對于有權力者欺侮弱小者的權力秩序本身并未有深層改變。甚至可以想象對于妻子的自尊和人格的侮辱是不是當年“不敢和妻子睡一頭”的恐懼羞澀心理的報復性滿足,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如此推論是完全符合人物性格和內在情節(jié)發(fā)展邏輯的。

而這些和妻子仝樹枝的不計前嫌,對丈夫一心一意、大肚能容構成了一種對比性反差。換言之,妻子打破了威權者的權力秩序,建構一種平等的鄉(xiāng)村性秩序關系,和諧而又溫馨。

三、鉤心斗角、酒肉朋友的上下級和朋友模式

在上下級中,陳嘉仁主要是和海天、胡小韋、小繆、仇縣長、老岳父等的關系來表現(xiàn)。在老岳父看似親屬關系的背后其實是赤裸裸的利益,“自己不愿承認的因素就是老岳父的作用”,當從北京回來,把原本送給父親的酒轉而送給岳父和后來敷衍岳父托為交辦的事情可見一斑。從最初的迎娶仝樹枝,到通過岳父上位,之后在自己羽翼豐滿時通過虐待岳父的女兒也即妻子來表現(xiàn)對于岳父的報復和過河拆橋的極端利用心態(tài),在敘事上充當?shù)氖呛统鹂h長相同的倫理功能。和海天的競爭是權力斗爭內部的題中應有之義,而當共同面對外敵時,又能面和心不和地結成利益共同體,一起為官位升遷而努力,道理亦是如此。值得一提的是胡小韋和小繆,不同的只是討好鄉(xiāng)長的方式,一為替鄉(xiāng)長跑腿辦事,一為性賄賂求得上位,同樣的目的是獲得權力者的青睞和好感。一旦貪官倒臺,互相拆臺的面目顯露無遺,當陳嘉仁落魄去找胡小韋時,胡小韋對待乞丐般的侮辱性語言隨口而出,像躲避瘟神一樣避之唯恐不及,和當初的鄉(xiāng)長長鄉(xiāng)長短的阿諛奉承形成反諷性的敘事結構。同樣的還有小繆,當初通過性賄賂上位后極力滿足自己的權力野心,和陳嘉仁后來自然是形同路人,絕對不會為了陳嘉仁而放棄自己的政治前途,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當初的露水情緣只是各取所需,此刻再找小繆這個鄉(xiāng)黨委書記只能是自討沒趣,陳嘉仁自然也是知難而退。

陳嘉仁在和生意伙伴郎虎的關系中,當自己官運亨通時,官商勾結,以一種準血緣或者類血緣的倫理模式勾連雙方的利益關系,稱兄道弟成為家常便飯,而后來的下馬恰恰是這位兄弟的反咬一口,招供自己的一切罪行,甚至比自己還清楚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在此層面的反諷是不言而喻的。和婚外戀的所謂“施愛”相似,所謂的兄弟只是狐朋狗友和酒肉朋友的注腳。大難臨頭各自飛,至多是自身權力資源的分贓者和利用者。這種反諷的倫理學意義在于施愛與縱欲、兄弟與利益構成了同構異質的實體內核,并且為后來的結局埋下了兩處重要的伏筆。

四、圓形的外部敘事結構和放射狀的內部敘事結構

從小說開頭的敘事時間開始,倒敘夫妻關系的由來成為作品中人物成長的前史,也可以視為故事發(fā)生時間的起點,在這一階段,陳嘉仁是一個有上進心,真誠善良的農村大學生;至小說結尾,陳嘉仁回到老家的老槐樹下追憶殘生,茍延殘喘,再次回到敘述空間的起點。敘事結構的圓形既是時間意義上的,也是空間意義上的。最關鍵之處在于,“不過比陳家莊的人多念幾年書,多去一些地方,怎么就不是凡人呢?”經歷過自命不凡的敘事主體人生的兜兜轉轉,最后在鄉(xiāng)村獲得救贖。其實,作品中早就有暗筆交代。在第二節(jié)中,陳嘉仁“從老家回來心情好多了”,家鄉(xiāng)成為避禍和緩解精神壓力的港灣,只是那時還是雄心勃勃地專注于仕途,“更大的欲望通過老家的欲望彰顯出來”,這欲望是多重的。既有仕途的,也有情感的、生活層面的。第二次還鄉(xiāng)為父親辦喪禮,“老爹死后的排場”,也從此開始敘事的轉折,直至最后成為階下囚。圓形的敘事結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敘事鏈條,很好地詮釋故事的歸真主題。

在主體敘事部分,以陳嘉仁為中心,眾多人物環(huán)繞其外,眾星拱月般地形成放射狀的人物倫理關系模式。一人為主,眾人烘托,從婚姻、戀愛、婚外戀、上下級、親人、同事和合作伙伴,多重立體地表現(xiàn)出主人公大起大伏的人生軌跡。在《歸真》這部中篇小說的結構類型中是切中肯棨的,避免了線性敘事的單一和乏味,以及限于字數(shù)的原因,不能像長篇小說網狀結構的長篇大論,在比較恰當?shù)钠鶅?清晰而又深刻地以放射狀結構交叉性地呈現(xiàn)出小說的內在意蘊。

除此之外,作者對于古典敘事的草蛇灰線筆法也是深諳三昧,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在敘述和妻子結婚的前史而考慮離婚時,陳嘉仁除了對于仝樹枝的厭惡之外,“他跟花籃已經有些瓜葛了”,待到第二節(jié)和花籃的戀情時候再次大量篇幅敘寫;當和花籃謀劃離婚時“當然后來的離婚和花籃無關”,也為后來多次和女性有染留下了書寫的空間;在陳嘉仁因為老爹喝酒而死的葬禮上,“后來,陳嘉仁出了事兒,陳家莊的人說,是這些鐵家伙沖了老陳家的氣”。幾個例子說明作者對于古代的草蛇灰線筆法有透徹的領悟和獨到的見解,讖語法和影射法作為古代敘事筆法在作品中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通過讖語和影射預先敘述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造成一定的懸念效果,本來是古代說書人為了吸引觀眾下次聽書而采用的技法,作者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提高作品的可讀性和故事性,顯示出獨運的匠心和高超的敘事智慧,而這很好地配合了人物性格的內在展開和情節(jié)的有序發(fā)展,不至于造成突兀和誤解,達到了應有的鋪墊和伏筆效果。

不僅僅于此,郎虎舉古代呂不韋奇貨可居的例子來說明自己希望得到富可敵國的財富,后來陳嘉仁在監(jiān)獄中想到了胡小韋,這種諧音法和化用典故法的妙用更是使得作品熠熠生輝。在草蛇灰線的技法中,典故以極小的容量容納了異常豐富的歷史內涵,和古代文化中化用典故相似,通過呂不韋的例子和陳嘉仁以及郎虎的人物性格以及文本之間構成互文性,其結局也是自不待言的。呂不韋的自殺和陳嘉仁的割手腕,呂不韋的入獄與郎虎的牢獄生活也形成了潛在的對話結構,兩個文本之間內在的意蘊和現(xiàn)代與古代的異同都通過這種高明的小說技法得到徹底的呈現(xiàn)。

通過以上的結構形式分析,不難看出,作者采用多樣化的敘事手法精彩地敘述了幾重不同的人際關系的倫理模式,與內容水乳交融地配合在一起,很好地表達了主題。

五、人性歸真的主題:倫理關系的真正內涵

在小說《歸真》的題目中,已經蘊含了作品的內在性主題。既然是歸真,就必然有一個敘事模式,那就是真實、虛假,然后再次回歸真實,而這也正對應著主人公陳嘉仁的個人命運,從早期的貧困、上進,順利進入大學讀書,對于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充滿希望和理想,這時候他的人性是真誠的、善良的,對于鄉(xiāng)土的情感是感恩的和充盈的。通過物質條件的貧乏和精神的高貴的反差使得這種鄉(xiāng)土情結和純潔人性得到了很美好的展現(xiàn)。從離婚那一刻起,陳嘉仁靈魂開始虛蹈,人性進一步墮落,對于權力、財富、美色展開瘋狂的追求,以狂歡化的敘事表現(xiàn)和眾多女性的不正當關系,狂歡化的語言背后是狂歡化的縱欲和糜爛奢侈的生活以及腐朽陰暗的人性。通過與諸多人物關系的倫理解讀,我們可以清晰發(fā)現(xiàn),陳嘉仁無論是對于父親、母親、妻子、眾多情人,還是對上下級和朋友,統(tǒng)統(tǒng)走向人性善的反面,以至于當自己鋃鐺入獄時,仍然幻想從眾多情人處求得安慰和同情,可謂至死不改,是非不分、善惡不辨的陳嘉仁由此走入人性的死胡同。

作品中歸真主題的呈現(xiàn)和人性的復蘇是逐漸的和異常艱難復雜的,已經頤指氣使習慣化了的陳嘉仁不可能突然實現(xiàn)人性的閃光。從向眾多情人求安慰而被轟走,他開始反思自己一生的功過是非,從鄉(xiāng)村窮大學生到領導干部最后到階下囚的人生命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人性主題慢慢浮現(xiàn)出來。后來的一死了之某種程度上既是愧對妻子和鄉(xiāng)土的表現(xiàn),也是極端懦弱的象征。死亡是簡單而易行的敘事結局,但是作者并未僅僅止于此。在第8節(jié)的回歸鄉(xiāng)土之路中,回到童年感念的老槐樹下,作者寫道:“他背叛了這片土地,背叛了自己的親人,背叛了自己的靈魂。”陳嘉仁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內在本質性問題所在,因此在結局處終于配到腎源的敘事結果便可信可感了。到此,一個道德懺悔的主題呼之欲出?;貧w鄉(xiāng)土的真實情感,鄉(xiāng)村的“過日子”哲學就顯得異常妥帖和安穩(wěn),在此意義上回歸鄉(xiāng)土和傳統(tǒng),回歸真實的生存境況。

作者的敘事倫理是可以推斷的,鄉(xiāng)村生活倫理的穩(wěn)定、真誠和博大胸懷容納了背叛自己的村民——逃離鄉(xiāng)土、喪失良知和本性的兒子。在此,對鄉(xiāng)土和妻子為代表的生活方式以及背后的價值觀進行熱烈的贊頌也就成為題中應有之義。

綜觀全篇,小說《歸真》以陳嘉仁為中心,以眾多人物關系為放射狀網絡,“以官場為平臺,重點寫人,寫官場中人的異化,揭示社會權力機制對人心靈的腐蝕”[5],表達了作者深層的倫理思考和哲學內蘊書寫,并以多重復雜的敘事結構很好地配合了作品主題的呈現(xiàn):回歸真實的人性,回歸真實的自我,回歸樸實的鄉(xiāng)村。

[1]福斯特.小說面面觀[M].蘇炳文,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58.

[2]布爾迪厄.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M].李猛,李康,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17.

[3]格雷馬斯.行動元、角色和形象[M].王國卿,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119.

[4]弗萊.批評的解剖[M].陳慧,袁憲軍,吳偉仁,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142.

[5]任動.左手“鄉(xiāng)土” 右手“官場”:柳岸中篇小說論[J].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15(1):30.

2016-03-20

李忠(1990-),男,河南南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文學。

I207.4

A

1671-9476(2016)04-002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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