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獻忠 高增忠

江山如此多嬌
——傅抱石的人生之路

文 劉獻忠 高增忠

傅抱石，名中洲，又名長生、瑞麟，字慶遠，江西新余人。他是我國杰出的國畫家、金石篆刻家、美術史論家和美術教育家，一生共創(chuàng)作近3000幅中國畫、千余枚印章，并著有240余萬字的美術史論著，辛勤培養(yǎng)了大批美術人才。他獨創(chuàng)的散鋒亂筆“抱石皴”，在中國畫壇獨樹一幟，對新中國的山水畫起到了繼往開來的作用。

少年學藝

傅抱石的老家在江西新余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北崗章塘村。由于家貧，他的父親傅得貴很小的時候便前往南昌謀生，幸得一位補傘老人的收留。傅抱石的母親徐氏，是新建縣（現(xiàn)南昌市新建區(qū)）一位大戶人家的童養(yǎng)媳，因得罪老爺，跑到省城投靠親戚，親戚便把她許配給了傅得貴。結婚那年，傅抱石父親31歲，他母親才16歲。1904年10月5日，傅抱石出生在南昌市區(qū)一個叫小金臺的地方。由于他母親之前還生了幾個小孩，但都沒有存活，他的父母便給他取了一個小名叫“長生”。

傅家是靠修傘為生的，家境十分貧寒。但傅媽媽人緣極好。管理這條街的一個陶姓警察看長生十分聰明，便教他識字。后來，陶姓警察又介紹他到一家私塾去讀書，年幼的長生得以有機會接受教育。

傅家居所位于南昌鬧市。傅家傘鋪的東鄰，有一家刻字攤子，一鄭姓老板給人刻圖章，引起長生的興趣。鄭老板喜愛長生聰明，便教給他很多刻圖章的知識，并給他看刻章所用《康熙字典》中的篆書。長生后來靠親人幫助，也得到一本《康熙字典》。他開始學刻圖章。傘鋪西鄰有一家裱畫店，店里掛著當代畫家的原作，也掛有古代名作的仿制品，還雇用五六位畫工和一位書法先生，專門復制古人作品，有時也兼做修復古畫的工作。為了復制古畫，他們也收藏一些古人的真跡。畫工中有一位左師傅，專門復制石濤的作品，對石濤也頗有研究。長生常來店中看畫，一看就是半天。左師傅見他看得認真，就帶他看一些古代真跡，同時給他作了很多講解。至此，長生又迷上了畫畫。畫店中人手不夠，長生也常跟著幫忙，老板高興，常給他一些紙、筆、墨，讓他臨摹一些名畫。長生畫好了，便拿給左師傅看，左師傅一一給予指點，由是技藝大進。

長生11歲時，為了將來能夠謀生，父母把他送到南昌的一家景德鎮(zhèn)瓷店去當學徒。學了一年多后，長生便因身體瘦弱被辭退了。1917年，13歲的長生經鄰居——江西省立第一師范附屬小學校長張先生幫助，被免費接收到他的小學插班聽課，并為他取了個學名叫瑞麟。瑞麟發(fā)奮讀書，考入高小，畢業(yè)時成績名列全校第一，被保送進入江西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學習。

作為當時江西的最高學府，第一師范學校學費是免費的，但仍需要一些開支。當時，學校有位看大門的工友老張，曾經給城里幾家富紳人家當過差，知道這些紳士家都收藏古物，尤好收藏古印章。老張知道瑞麟家境貧寒，看到瑞麟善刻印，尤其是仿趙之謙的篆刻作品相當逼真，便悄悄找到瑞麟，讓他仿造幾方古印，由他拿去設法賣給那些富人。瑞麟聽說要拿假印去騙人，就不同意，但老張又解釋說，他會告訴買印的人，印是高仿的。瑞麟相信了他，很快就摹制了一批趙之謙的印。老張向這些富人繪聲繪色地講述如何購得趙之謙印的經過，果然被富人們認定是真品，出了每方4塊銀元的高價。老張將賣假趙之謙印所得錢的四分之一交給瑞麟，這對于一個窮學生來說，已經是一筆十分可觀的收入了，瑞麟十分開心。因為賣得順手，他又仿造了一批。時間長了，收藏印章的人發(fā)現(xiàn)，南昌街頭哪兒來的這么多趙之謙的印呢？有一天，瑞麟一個同學的父親也買了一方，事情終于敗露了。收藏假印的人當中，有些是議員和地方官僚，便告到學校。愛才的校長再三圓說，才把事端平息了下去。校長對瑞麟說：“既然你仿造趙之謙的印章能亂真，往后就用自己的名號去刻印章，不是很好嗎？”他要瑞麟先取一個雅號，然后幫他在報紙上推薦。瑞麟一想，自己癡迷于金石篆刻，畫畫又推崇大畫家石濤，那我就“終生抱定此石也”，公開打出了“抱石齋主人”的名號。從此，長生、瑞麟的名字漸漸被人們遺忘，而傅抱石這個藝名，越來越為人關注。

1926年秋季，傅抱石順利地從第一師范學校藝術科畢業(yè)，因成績優(yōu)秀，被校方聘用留校任教。在傅抱石所教的學生中，有一位名叫羅時慧的女學生，十分欽佩他的才華，接觸多了，由欽佩到愛慕，但因門戶不對，羅時慧的父親堅決反對她和傅抱石結合。羅時慧義無反顧，為愛堅持，終于在1930年初春和傅抱石正式結婚。從此，傅抱石在事業(yè)上又有了得力的助手。

傅抱石與夫人羅時慧合影

留學東瀛

1931年，徐悲鴻應江西省政府邀請來到南昌。傅抱石聽到這個消息后，十分高興，特地精心為徐悲鴻刻制了一方銅印，畫了一幅白鵝圖，一同帶著前往求教，并將想出國留學的想法告訴了徐悲鴻。徐悲鴻一口應允，特地去造訪當時的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附送一幅奔馬圖。熊式輝見徐悲鴻造訪，十分高興。徐悲鴻開門見山地說：“我來拜訪你，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你們江西省的一個人才?！彼蛐苁捷x介紹了傅抱石的才華，希望熊式輝能送抱石出國留學。最終，熊式輝決定以改良江西景德鎮(zhèn)陶瓷的名義，公派傅抱石去日本留學。

1933年秋，傅抱石進入東京一所美術學校研究部，主攻東方美術史。留學期間，傅抱石經人介紹，在東京郊區(qū)拜會了避居日本的郭沫若，兩人遂成莫逆之交。1935年5月，在郭沫若等人的幫助下，傅抱石在東京銀座松板屋舉辦了“傅抱石書畫篆刻個展”，展出作品175件，轟動日本。在這次展覽中，傅抱石展出了一枚微雕作品“不求聞達”印，它僅長3.1厘米，寬2.8厘米，高6.1厘米，印面刻朱文“不求聞達”，另一側則刻了諸葛亮的“前出師表”，全文634字。此印一展出，在日本引起轟動，稱傅抱石是“篆刻神手”。為不忘熊式輝的提攜之恩，回國后，傅抱石將這枚印送給了熊式輝。幾經輾轉，這枚印現(xiàn)收藏于江西省博物館，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1935年7月，傅抱石的母親病故，他回國奔喪。臨行之前，傅抱石將自己的個人物品和作品，交由老師金原省吾先生保管，準備處理完母親的喪事后再赴日本，但后來由于中日關系惡化，加上經費緊張，傅抱石沒能再回日本。回國后的傅抱石，經徐悲鴻推薦，在中央大學美術系任教。

因為時局變化，傅抱石未能返回日本完成學業(yè)，也沒法靜心研究學問。1937年8月，日寇進攻上海，南京危在旦夕。就在南京大屠殺之前，傅抱石把夫人、岳母及兩個孩子托人送回了南昌。次年春節(jié)過后，他又帶著全家人回到新余故里章塘村。名人返鄉(xiāng)，頓時令整個小村莊沸騰起來，家家戶戶殺雞設酒相迎接，一時竟忘卻了紛飛的炮火，傅抱石則忙著為鄉(xiāng)親們刻印作畫。直到1938年夏，戰(zhàn)火燒到了江西，傅抱石才攜家人在鄉(xiāng)親們的護送下離開故鄉(xiāng)，千里迢迢趕往重慶。

傅抱石與徐悲鴻等在南昌的合影

客居重慶

抗戰(zhàn)爆發(fā)后，應郭沫若的邀請，傅抱石前往武漢國民政府軍委政治部三廳任職，后隨三廳舉家遷往重慶，寓居在重慶西郊金剛坡下，自署其居為“金剛坡下山齋”。所謂“金剛坡下山齋”其實是租借地主的幾間門房。據傅抱石在《壬午重慶畫自序》中記載：門房用稀疏竹籬隔作兩間，每間不過方丈大，高約丈三四尺，全靠幾塊亮瓦透點微弱的光線進來。困頓居所連寫一封信都不便，哪里還能作畫？不得已，只有當吃完早飯之后，他把僅有的一張方木桌，抬靠大門放著，利用門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作畫，畫后，又把方木桌抬回原處吃飯。這樣，他必須天天收拾兩次，拾廢紙、洗筆硯，掃地抹桌子。半年多時間，他的妻子和3個孩子都被弄得無可奈何。作畫時，傅抱石又非要妻子到屋外竹林里消磨五六個小時甚至八九個小時不可，他每周還要到中央大學上課，來回60里路，全靠步行，十分辛苦。但巴蜀的奇山秀水，激發(fā)出了他強烈的創(chuàng)作激情和欲望，他以超乎常人的精力，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優(yōu)秀作品。入川8年，是傅抱石藝術發(fā)展和完成中國山水畫改革的重要階段。1942年9月和1943年，他在重慶和成都舉辦了兩次個人畫展。從此，他的畫名大振。

1946年10月，中央大學遷回南京，傅抱石也跟隨回到南京。1948年，南京解放前夕，學校的許多教員棄職而去，傅抱石先是委托學生把家人送到南昌，然后自己也收拾一些物件，回到南昌。這一年冬天，他又在南昌舉辦了畫展。

開啟新風

新中國成立后，傅抱石的思想和藝術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期。他深入生活，足跡遍布國內外，行程二萬三千余里?；馃岬纳?、祖國的壯麗河山、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大大激發(fā)了他的創(chuàng)作靈感。他以飽滿激情的畫筆，創(chuàng)作了大量描繪祖國大好河山、社會主義建設成就、革命圣地的作品，開啟了我國社會主義時期山水畫一代新風。

1950年，傅抱石開始創(chuàng)作毛澤東詩意畫。在他眾多的毛澤東詩意畫中，最著名的當屬為人民大會堂創(chuàng)作的巨型國畫《江山如此多嬌》。

那是1959年，正逢國慶10周年，作為北京“十大建筑”之一的人民大會堂即將竣工，為人民大會堂創(chuàng)作一幅最具中國氣派、最彰顯偉大國家的代表性藝術作品成為一項迫切的任務。當時，周恩來、陳毅、郭沫若、吳晗等人經過反復研究，最后周恩來決定，以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中“江山如此多嬌”為題，請傅抱石、關山月創(chuàng)作一幅巨畫，充分展示全國人民對祖國壯美河山的摯愛。

畫作完成后，趁毛澤東剛剛從外地考察回京的時機，有關部門親自找毛澤東題詞。毛澤東在特制的宣紙信箋上寫下了“江山如此多嬌”6個大字，然后，題詞被送“大北照相館”拍攝后用整張相紙放大，用藍復寫紙和鉛筆在畫上先勾出每個字的筆畫輪廓，蘸足墨汁進行充填，將“江山如此多嬌”書寫上去。這樣，一幅傳世巨作終于完成。

畫面中，一輪紅日照耀祖國錦繡山河，近景是江南青綠山川、蒼松翠石，遠景是白雪皚皚的北國風光，中景是連接南北的原野，而長江和黃河貫穿整個畫面。整幅畫作境界恢弘、氣魄雄健、淋漓酣暢、豪放灑脫，具有強烈的民族風格和時代感。

1965年9月，上海虹橋國際機場落成，民航局邀請傅抱石為機場大廳創(chuàng)作大型國畫《井岡山》。傅抱石來到上海后，一邊構思，一邊走訪各界朋友。9月28日，國慶節(jié)將至，傅抱石提出回南京布置相關慶祝事宜，民航局派專機送傅抱石回南京?；啬暇┑漠斕?，他精神和身體都顯得很正常，還接待了客人，詢問了畫院的工作。第二天早晨，他感到身體有些不舒服。11時，羅時慧上樓看望抱石，只見他鼻鼾不止，但已昏迷。下午2時，傅抱石因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享年61歲，一顆藝術巨星就此殞落。

責編/文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