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亞斯·克魯斯
幾個世紀以來,德國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離開自己的祖國,移民到美國這樣的地方。在那里,自由女神像歡迎著夾雜在“擁擠混亂的人群中、渴望自由呼吸”的他們。但對于所有留在故土的人們,國籍依然是一個事關(guān)“血統(tǒng)”的問題,而不是一個選擇或者出生地的問題。這種身份融進了德語本身。起源于中世紀初的“deutsch”這個詞匯意味著“屬于這個民族”。直到最近,意為“人民”的詞匯“Volk”還是隱含“種族”的意味、而不是“公民”。時至今日“Volk”的形容詞“vlkisch”仍然帶有納粹話語體系里的“種族主義”指涉。
但所有這些都已經(jīng)是歷史,而且肯定將在2016年被埋葬。今天,德國吸引的移民數(shù)量僅次于美國,排在第二位。他們大部分來自歐盟,但也有許多來自更遙遠的異鄉(xiāng)。在富裕國家中,德國目前同樣接收了最多的難民,也就是“那些擁擠而混亂的人群”。僅僅去年一年的難民預(yù)計就達到了100萬,今年的數(shù)字肯定也很巨大。
這些來自敘利亞、阿富汗、非洲以及其他地方的人們進入的是這樣一個國家:如果用德國官話對所有擁有海外根源的人的稱呼,這個國家目前每五個人中就已經(jīng)有一個擁有“移民背景”。他們包括“外來工人”,也就是上世紀50年代、上世紀60年代主要從土耳其、意大利和希臘來到西德的人們,以及他們在德國出生的子女及孫輩。接著是90年代在上一次大規(guī)模難民危機期間到來的前南斯拉夫人,以及現(xiàn)在以歐盟公民身份自由進入德國的波蘭人、羅馬尼亞人、保加利亞人,以及大量其他國家的人們。
自然而然,這種規(guī)模的移民潮涌入在一些“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德國人”(Bio-Deutsche)中導(dǎo)致了一種焦慮情緒。今天的諷刺性俚語對種族意義上的“純種”德國人用的就是這個稱呼,而德語中的這個說法還一語雙關(guān),指代有機食品。許多人特別擔(dān)心穆斯林,擔(dān)心他們能不能接受性別平等的社會規(guī)范、世俗的價值觀以及德國在歷史上對以色列所負有的責(zé)任。
2016年,融合這么多外國人的任務(wù)將考驗著德國的政治和社會。但德國的“歡迎文化”還是會占上風(fēng),因為大多數(shù)德國人都明白,難民們應(yīng)該獲得避難權(quán),而移民反過來也能充實這個國家。今天典型的德國快捷小吃不是土耳其的旋轉(zhuǎn)烤肉,就是結(jié)合了典型德國香腸和來自次大陸調(diào)味料的德國咖喱腸。無論是廟堂文化,還是草根文化,脫離了“外國”影響,德國都變得無法想象。1990年,德國贏得足球世界杯的時候,德國國家隊的球員全部都是純種的德國人。但德國2014年再次贏得大力神杯的時候,德國國家隊有兩名球員出生于波蘭,其他一些球員的姓氏則包括(土耳其的)厄齊爾、(突尼斯的)赫迪拉、(加納的)博阿滕以及(阿爾巴尼亞的)穆斯塔菲。
公司的老板們和決策者們也都明白,德國需要移民。純種的德國人生育的子女太少了。今天按下指紋等待自己的避難申請接受處理的新德國人就是明天照顧老人、納稅支撐德國慷慨的福利體系的人們。
現(xiàn)在,德國正式變成移民之國其實只存在最后一個障礙,那就是它的政治。默克爾領(lǐng)導(dǎo)的中間偏右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及其保守主義的巴伐利亞姊妹政黨基督教社會聯(lián)盟都堅持一個虛幻的理念,那就是,德國沒有永久性“移民”(Einwanderer),只有臨時的“外來人口”(Zuwanderer),比如外來工。他們最終有一天要離開德國。
這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歪曲,理應(yīng)受到中間偏左黨派們給予的嘲弄。2014年,德國對一項法律進行了微調(diào),降低了大部分出生于德國、父母是外國公民的兒童同時無限期保留雙重國籍的難度。但除了這種微小的自由化舉措,德國在富裕國家中依然顯得與眾不同,因為它針對許多特殊情況(比如說德國人的配偶)拼湊了一系列規(guī)定,但根本沒有一部連貫一致的移民法。
2016年,德國將會通過這樣一部法律,因為即使是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也會承認,情況已經(jīng)變得很明顯:德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移民國家,成了許多人眼里充滿希望和機遇的土地;反過來,僅僅是這些人的到來,就確保了德國日益老齡化的社會繼續(xù)充滿活力。按照血統(tǒng)定身份的觀念很久之前就已消亡了。2016年,德國將正式讓它“安息”,并以這樣做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