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峻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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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地的根上發(fā)出的聲音
——試評劉紹良散文創(chuàng)作

●饒峻姝

鄉(xiāng)野，是中國歷史的基點，是中國文化的源泉和根基所在。我們的文學數(shù)千年來，一直虔誠地守望鄉(xiāng)土。季川說：“一個好的作家，他的作品是有土壤，有根基的?！眲⒔B良對于鄉(xiāng)野土地有著如此固執(zhí)而深沉的愛。他扎根本土，飽含依戀，在鄉(xiāng)野生活中尋覓精神的資源，注重表現(xiàn)鄉(xiāng)土的生存狀態(tài)與社會心理，以及風土人情、民俗鄉(xiāng)風等人文景觀和寓于其中的文化精神，有突出鮮明的地方色彩。具有風景畫、風俗畫、風情畫的藝術特質(zhì)。他的作品是從大地的根上發(fā)出的聲音，飽蘸著來自鄉(xiāng)野的，原始而純真的生命力和揮之不去的鄉(xiāng)土情結。

劉紹良常年為生計而奔波勞碌，卻能幾十年如一日，詩意地棲居在南詔故地、紅河之源，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在這喧囂、浮躁、急功近利之風熾熱的氛圍中，保有一份淡定、執(zhí)著與從容超脫，從故鄉(xiāng)、故土、故園里汲取無窮無盡的創(chuàng)作靈感和資源。以寧靜對抗喧囂，以溫情消解欲望，不作無病呻吟，不慕天馬行空，食人間煙火，寫心靈之聲。以別開生面的話語方式來言說、抒發(fā)自己對生活質(zhì)感的體悟，其定力與恒心令人欽佩。其散文集《南詔古村琢木郎》《我在鄉(xiāng)野》《山地的事》《與鳥共翔》《親近土地》《梨花如雪》等，觀察入微、體驗豐盈、描摹世態(tài)冷暖，充分生活化、民間化、地域化、洋溢著南詔大地特有的歷史之厚重與人情之美好。

作家以充滿深情的筆觸真誠謳歌那些視土地為生命的山民對山鄉(xiāng)土地的依賴和眷念之情。如同散文集《山地的事》自序中所說：“歲月生性吝嗇地將一堆質(zhì)樸的語言從泥土的裂縫中傳遞到我的手上。與無足輕重的過客不同，對于這塊山地，我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的不滿……我溫柔的雙手，觸摸每一片枝葉的心事；我深情的目光，漫過山地的每一寸肌膚。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寫作沖動，如一縷牽絆心中卻長久不死的信念，執(zhí)著地跟隨著我去找尋那山的神韻?！睂τ卩l(xiāng)野生活他有切膚的體驗，有細致入微的觀察，有見微知著的思考，用豐富的人生體驗積淀起大量鮮活的、第一手的新情緒、新感覺、新氣象和新風尚。以一種平淡的心境構造平和的意境，字字句句入情入心。他植根于本鄉(xiāng)本土的文化土壤，專注而自豪地講述這里的淳樸與率真，無私與無畏，展示著一個曾經(jīng)蒙昧卻顯示出巨大生命活力的山地人對文化之根的追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中國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化尋根思潮的延續(xù)、深化與升華，尤其帶上了本真性、廣闊性與深邃性。

劉紹良的散文飽含深刻的生態(tài)倫理、生命意識和自然審美觀念。從瑣屑的人、事、物中，或高揚生命的激情，或表現(xiàn)自由平等的生命精神，表達生態(tài)和諧的理念，或參悟生命存在的本質(zhì)，尋求理想的生命形態(tài)。他繼承了周作人、沈從文、汪曾祺鄉(xiāng)土散文的風格，力求把散文寫得平淡一點，自然一點，家常一點?！堕T外有只貓》《孤獨的牛》《為死去的蜜蜂默哀》《快樂的黑山羊》《本色蔬菜》《星星看著我捉雞》《棠梨花的憂傷》等散文作品充滿了對于鄉(xiāng)土人事、動植物生命的敬畏關愛，以個體的親歷性體驗記錄著山鄉(xiāng)大地上細微的一切，并從中領悟出一種善良、淳樸、謙卑、友愛、寬容、平和的情感內(nèi)核。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作家并沒有以詩意化的描寫屏蔽山村生活的困頓與艱辛，山民的閉塞與貧困。而是關注現(xiàn)實境遇，關注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揭露世相，直觀自身，以鄉(xiāng)野大地赤子之姿態(tài)，一如既往地把飽含深情的目光投向《一朵梨花》《一泓碧泉》《一張老犁》《一夜雨聲》《一棵唱歌的樹》……全方位展示出一種有血有肉，有風有雨，有幸?？鞓芬灿星心w之痛的鄉(xiāng)野生活。寫出山地的溝壑與裂紋，寫出自己的滿足與痛苦，寫出散文的隨性與瀟灑。

他善于在貌似平淡無奇的敘述中默默傳遞出語言藝術的輕靈與嫵媚，讓人真切地感受到文字的美好與奇妙。平中出奇，俗中透雅，拓展了散文作品的精神向度和情感深度。在細節(jié)和語言描寫方面，不僅典型精致，充滿生趣，且有著豐沛的詩意，格調(diào)溫婉、流暢、空靈、悠遠，頗具彈性和藝術張力?！巴砬飼r節(jié)最適合種植青菜、白菜、蘿卜、大蔥，這些蔬菜成熟之時滋味絕佳，并且，在山坡上，它們的葉片都一律地生機勃勃，青翠可人，亦是視覺中最好的風景?！保ā队旰笄缣臁罚┪淖值雌鸱钊M生，充滿了鄉(xiāng)村野趣，洋溢著詩意美感，同時也賦予了散文樸素而詩意的藝術魅力?！八母伤墓?jié)它的葉，是風骨是氣節(jié)是繾綣，是一種生命不同于另一種生命的彰顯?！保ā督鹬瘛罚袄婊ㄊ㈤_的時節(jié)，我在梨花最深處。”（《我在梨花最深處》）語言自然流暢，一氣呵成，不滯不澀，款款深情盡在不言中?！暗舨慌谴髟?，你就不知道星月之美；若不在四季中行走山嶺，你就不知道植物的紛呈之美……若不是用你挑回的柴，煮出了一家人的溫暖，你就不知道天倫之美。”（《今日樵夫》）這是尋常百姓家的溫情，散文中有了人，有了情，散文就活了。親情、愛情與鄉(xiāng)情融為一體，我們又怎能不情陷其中呢。情真、筆活、意深是一切優(yōu)秀散文的共同本質(zhì)。

“房子是一個人心中永遠的溫暖，門是一個人眼中深情的期盼?！保ā稛o門的房子》）“假如你沒有去山林中撿過蘑菇，你就不能品嘗出蘑菇的真味。”（《真味蘑菇》）“它們自由自在地、無拘無束地相愛了，演繹著浪漫的家貓和香貓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結局是兩種老鼠都不再囂張，而我的閑置的烤煙房里，傳來了小貓撒嬌的聲音。”（《門外有只貓》）這些文字復活了作家對生命的深刻體悟，顯示出豐潤飽滿的生活積累，鮮活多趣的語言功夫，質(zhì)樸而絕不矯情。

略為遺憾的是，部分作品對散文形式詩性的探索稍顯不足，如能進一步向現(xiàn)實的廣度和人性的深度開拓，在人與自然平等共生的生命景象中建構人類理想的精神家園，以個性化寫作來溝通對民間精神和民族靈魂的熔鑄與反思，表達個人獨特的生命體驗和哲理思考，則更能呈現(xiàn)磅礴厚重的精神格調(diào)和五彩斑斕的藝術風貌。

臧克家說：“樸素，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境界。”雷達說：“文學不會使我們發(fā)財，卻會使我們自由。”劉紹良的散文以開放多元的結構以及豐富多彩的表現(xiàn)手段，從不同角度展示了對鄉(xiāng)野故園始終不渝的眷戀之情。在泥土中尋找哲學，尋找精神之夢和形而上的意義。字里行間蘊藏著樸素深厚的鄉(xiāng)土情感，彰顯出鄉(xiāng)土散文濃厚的生命意識和鄉(xiāng)土世界中蘊藏的生命活力，讓我們的靈魂自由呼吸，輕舞飛揚。

鄉(xiāng)野是廣闊的，鄉(xiāng)土是溫馨的，鄉(xiāng)情是醇厚的?！安恢翁幋堤J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痹竸⒔B良立足于自己的鄉(xiāng)土，走出一條更闊更遠的散文創(chuàng)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