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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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英圖書館藏《侯氏族譜》的地方文獻價值

鄒泗梅

館藏民國《侯氏族譜》中保留有李士淳所撰《贈文林郎信宜公暨德配李孺人合葬墓志銘》一篇，該墓志對梅州侯氏家學(xué)淵源論述甚為詳細。此外，族譜對信宜司訓(xùn)侯懷義的學(xué)行、宦跡記載翔實，可補地方文獻之缺失，具有極高的學(xué)術(shù)價值。

《侯氏族譜》 李士淳 地方文獻

筆者在整理地方文獻時，發(fā)現(xiàn)我館藏有民國十一年梅縣《侯氏族譜》復(fù)印本一套。該族譜由侯家驥等纂修，全書共十四卷十四冊，卷一為譜序、譜例、奏疏、看語、宦章摘集、墓志銘，以及一世至十二世世系與實錄，卷二至卷十四為十三世派下世系及實錄，保存較為完整。該書多處鈐蓋有“KONGKAHING BOOT&SHOE MAKER 12 BENTINCK STREET CALCUTTA”（加爾各答本廷克街12號制鞋商KONGKAHING）橢圓形商號印章，[1]（日）山下清海著，劉曉民譯：《印度的華人社會與唐人街——以加爾各答為中心》一文指出：“在加爾各答的保巴沙區(qū)附近的本廷克街(Bentinck Street)，客家人經(jīng)營的鞋店有上百家，中文叫“鞋街”。20世紀(jì)上半期，客家人制鞋業(yè)者移到了塔壩區(qū)。這個地區(qū)的華人開始經(jīng)營皮革業(yè)是在1910年前后?！薄逗钍献遄V》的編纂時間是民國十一年（1922），這套族譜應(yīng)該是在成書后不久便被帶到印度加爾各答，從而被保存下來。以及“侯清秀”方形印章。[2]據(jù)《侯氏族譜》卷九記載：“清秀，宜孟次子，生光緒庚子二月二十七日巳時，娶秦氏，生光緒甲辰十月初九日午時?！辈⑶掖颂庘j蓋“侯清秀印”兩枚。由此可知該族譜原件應(yīng)為印度加爾各答客籍商人侯清秀所持有。

在翻閱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該套族譜中保留有李士淳所撰墓志銘一篇，彌足珍貴。現(xiàn)就其地方文獻價值進行簡略論述：

一

據(jù)光緒《嘉應(yīng)州志》卷二十三記載：“李士淳，號二何……崇禎戊辰，中劉若宰榜第十八名……授翰林院編修……著有《三栢軒集》《燕臺近言素言逸言》《質(zhì)疑十則》《詩藝》及《古今文范》等書行世。創(chuàng)耆英書院，以讀法造士，學(xué)者宗之。修邑乘以備文獻，年劭而學(xué)篤，年八十一卒，崇祀鄉(xiāng)賢?！崩钍看旧?585年，卒于1665年，恰值明清鼎革之際，因其曾任東宮侍讀，與太子朱慈烺交好。相傳，崇禎十七年(1644)，李自成攻陷京都后，李士淳曾攜太子隱居于梅州陰那山，并積極與郭之奇、羅萬杰、賴其肖等聯(lián)絡(luò)，組織鄉(xiāng)兵，募資勤王，以圖恢復(fù)明朝。后因大勢已去，遂潛心課士育才，晚年倡建松江書院讀書講學(xué)，成績斐然，在嶺東享有極高聲望。

李士淳著述宏富，“文學(xué)吏治，卓冠群倫”，但是“年代湮遠，其所著述，諸多散佚?！毕壬笕死畲笾谢ㄙM十余年功夫，廣為搜羅，編成《李二何先生文存》，以廣其流傳。李大中在該書《例言》中指出：“《三栢軒集》為先生自作之文?！豆沤裎姆丁窞橄壬u選之文?！度龞嘬幖芬还踩?，有文一百三十六篇?！豆沤裎姆丁芬还菜谋?，各文亦百數(shù)十篇。因殘缺過多，故兩書所印者止得原書之半，然先生文章經(jīng)濟讀此亦可以知其梗概矣。”[3]李大中編輯：《李二何先生文存》上編《三栢軒集文存》，民國二十年（1931）汕頭化制公司印本。另有民國二十二年（1933）汕頭志成公司印本。

《三栢軒集文存》共編印兩次，一次為民國二十年，一次為民國二十二年，兩次編印篇目略有出入。其涵蓋序[4]初版時序文有29篇：古今文范序、息軒集序、羅社試牘序、平水人文序（代）、三晉試卷序、東粵校士錄序、山西癸酉齒錄序（代）、和陶集序、陶廬集序、和梅寄廬詩集序、謝大川詩序、寄愁草序、梅州雜詠序、甬東范無畫詩郵敘、程鄉(xiāng)縣志序、潮州府志序、盂蘭寺募緣簿序、募造檀香佛序、廷碩和尚募千僧帽簿序、漢仙巖僧性海募造銅彌陀佛像疏序、陰那山造橋募緣疏序、南口建橋募緣疏序、程鄉(xiāng)縣松江李氏族譜序、壽長嫂陳孺人八旬加一序、壽長樂孫父母華誕序、節(jié)壽錄序、馮秋水方伯封君鄉(xiāng)賢事實序、遂大司農(nóng)李葵孺予告榮旋贈言序、齊昌逋臣張公德政輿誦序。再版時增補10篇：姜如須稿序、賀程鄉(xiāng)縣胡大也父母壽序、壽張母賴孺人八旬加一序、賀惠州崔少刺署長樂壽序、程鄉(xiāng)倪侯錦屏序、福田庵緣簿序、陳開乾稿序、呂年翁次梅集序、賀鎮(zhèn)平縣薛山子父母治鎮(zhèn)功成兼慶華誕序、癸酉山西武舉錄后序（代）。其中再版時缺潮州府志序，另“程鄉(xiāng)縣松江李氏族譜序”再版作“程鄉(xiāng)松江李氏族譜序”。合計留存序文39篇。、記[5]初版時記文有4篇：召對記、修張睢陽廟碑記（代）、鄉(xiāng)中彌盜會議記、登塔記。再版時增補1篇：平和縣重修文廟記。合計留存記文5篇。、策[6]策文留存1篇：御試策。、疏[7]疏文留存2篇：恭逢圣明千秋之遇疏、聞廣寧失守疏。、引[8]引文留存3篇：威宗寶錄徵文小引、綗庵先生年譜小引、當(dāng)爐草引。、書[9]書留存7篇：答李龍門書、復(fù)林紫濤書、答林紫濤書、公候象云韓相國書（代）、答林六英書、與陳會元書、上周三尊公祖為五蛋民訟冤書。、啟[10]啟留存4篇：復(fù)何象老相公啟、復(fù)黃玉老相公啟、賀宗伯黃綱老壽啟、候平湖施老師啟。、文[11]文留存5篇：奠本族半千侄文、祭張京奶文、祭平陽李別駕宜人文、奠福州古別駕哀章、奠匪何伯兄文。、贊[12]贊留存1篇：匪何伯兄贊。、墓志表[13]墓表志留存1篇：原任陜西渭南縣杏園楊公墓表。、歌[14]歌留存1篇：循正歌為薛山子父母作。再版時無此篇。，共十一種體例，篇目互見者合計僅留存六十九篇。可以說李士淳《三栢軒集》散佚近半。仔細對照兩個版本的《三栢軒集文存》，并沒有發(fā)現(xiàn)《贈文林郎信宜公暨德配李孺人合葬墓志銘》一文。且《三栢軒集》原本即有“墓表志”該種體例，故此文可補《三栢軒集文存》之缺失。

二

鑒于該篇墓志的重要文獻價值，現(xiàn)將其謄錄如下：

贈文林郎信宜公暨德配李孺人合葬墓志銘

公諱懷義，字汝用，別號敬宇，蓋天下長者也。先世閩汀寧化，自安國公始籍梅州，安國公治《春秋》，登宋進士。三傳而世華，登元鄉(xiāng)試。五傳惟吉，國初以薦辟，授留都大仆使。七傳而文勛，登宣德己酉鄉(xiāng)試，文命其弟也。文命又四傳而生松軒，諱尚華，是為公父也。業(yè)儒不成，倜儻自喜，有隱君子風(fēng)，娶于葉而生公。

公生有奇質(zhì)，狀貌岐嶷，聲如洪鐘，舞象時屢有異徵，長而膽力過人。丙寅，寇據(jù)城，眾爭棄城逃竄。公年始丱，挈貲翊兩尊人而行，中道失嫂，復(fù)與兄潛入陷城，覓嫂得之。兄見嫂，喜出望外，撫公背曰：“微叔氏，嫂幾失矣！”方其時，寇日熾?？芷?，始習(xí)舉子業(yè)。

公性警敏，書一目輒不忘。長益發(fā)憤，博極群書，尤長于古文辭。癸酉，補邑弟子員，試輒高等，士多從之游。公為陳說甚悉，顧嚴重不茍嚬笑，人咸憚之。而課子侄尤嚴，侯氏家學(xué)由是彬彬稱盛。

公壯歲讀書西社學(xué)，鄰媛慕而奔之，閉戶拒焉。同舍生誼之，為傳其事。且其天性剛方，趨人之急如不及，一言解紛而無自功之色。性喜飲，竟日不醉，尤善議論，動中郤窾，每出一二諧語，座中人人絕倒，大似晉魏人風(fēng)致。為諸生時，前后邑侯無弗重公者，文冊多出其手，疑獄、大辟咸開誠訪公，公直陳之。若寬里甲及開河設(shè)兵諸議，皆出公畫。公在青衿中，譽望尤重，遐邇皆知公名，督學(xué)使者屢綽楔旌焉。顧數(shù)奇，七試弗偶。丙辰，以歲薦，謁選信宜司訓(xùn)。

信宜故僻邑，公履任即嚴月課，尚躬行，貧生饋獻，一切謝絕，士習(xí)翕然丕變。丁巳，公病劇，孝廉趣裝走信宜，至則公且悲且喜曰：余歸志已決，何區(qū)區(qū)苜蓿為？戊午，公告歸，當(dāng)?shù)烂懔糁豢?，同官令公廖為序贈之。諸生祖道，車軹不得行，至有掩淚別者。歸則杜門謝絕請謁，邑侯豫章林公雅慕高誼，每對紳衿必曰：侯先生蓋重之也！嗚呼，難無親宦，無老世態(tài)，此兩難耳。公以難全親，不以身殉宦，少而稟之，老而弗衰，跡其始終歷履，蓋古之俠烈男子哉。不愧其名矣！歸二年而前疾復(fù)作，遂卒。卒之日，惟以建祠、修譜二事未逮為憾。

孺人先公二年卒，公心念孺人賢，每一語及，淚輒與俱。方孺人歸公時，蕭然四壁也。孺人拮據(jù)供菽水，得二尊人歡，與姑姒群處，竟日不出一傲語。尤樂施予，族戚及里人婦窘者，曲意佐之，一無所吝，閭中士女無不藉藉賢儒人者。

先是，孝廉與茂才俱治《詩》，公以《詩》連躓，使改《戴記》。孝廉以初試未閑《禮》旨欲悔之，孺人勉甚力，孝廉益自奮。歲丁酉，孺人夢分絹者三，而己取其一。是比，邑巂三人，而孝廉以《禮經(jīng)》掄第四，孝廉之名成，孺人力居多焉。

孺人蓋賢而有識者也。己未會，計偕孝廉，以二尊人不欲行，二尊人強之勉就道。孺人縫衣勸萬里駕，母子各掩淚別，三月而孺人逝矣。方孺人卒時，孝廉與余俱北，惟茂才在耳。孺人以孝廉北，時時淚下，孝廉在道，首亦頻蹙，夜不成寐，或夢哭母，淚沾襟褥，心怦怦痛，覺而語余。噫！銅山崩而鐘號洛陽，蓋天性然矣，孝廉之憾其在斯乎？抑不惟是，孝廉不及訣孺人猶逮事司訓(xùn)君，奉司訓(xùn)君訣如訣孺人，而其子若孫，芷秀蘭芳，日益昌大，焚黃冢土并受國恩，知二尊人之開顏地下也。孺人持此無憾矣。孝廉又何憾！壽而康，富而德，終命以考，是宜銘銘曰：

麟經(jīng)作祖，戴經(jīng)詒孫。公興其中，葩經(jīng)則聞。葛覃卷耳，呫者紛紜。人拾其瀋，公契以蘊。麟趾在庭，關(guān)雎在閫。惟三經(jīng)之寶世兮，得一以大其門。孰如公之濟美兮，前如瓞而后如云。卜幽宅而納之，留其余以俟公之后人。

時崇禎癸酉孫服等卜得洋門曾坑之吉，擇季夏癸酉日奉公與孺人合葬。

賜進士第知曲沃縣通家眷晚生李士淳頓首拜撰

三

據(jù)《侯氏族譜》卷一記載：（十二世）“懷義，尚華公次子，字汝用，號敬宇，生嘉靖戊申九月十五日子時，治《詩》，由萬歷辛亥歲貢，丙辰授高州府信宜縣學(xué)訓(xùn)導(dǎo)，戊午致仕，終萬歷庚申六月初一午時，謚信宜學(xué)博，七十三壽?！庇纱酥乓斯春顟蚜x。

《侯氏族譜》卷十記載：（第十三世）“謹度，字寅卿，號葵衷，懷義公長子，生萬歷甲戌三月十六卯時，治《禮》，中萬歷丁酉第四名舉人，天啟乙卯授福建南安知縣，經(jīng)撫按舉薦兩次，天啟丁卯十二月廿日酉時，以入覲終于山東德州。崇禎戊辰，子服叩閽請卹，奉飭補階文林郎，謚忠莊，崇祀鄉(xiāng)賢?！焙钪敹戎腥f歷丁酉第四名舉人，與文中“孝廉以《禮經(jīng)》掄第四”相符，可知“孝廉”即指侯謹度。

此外，《侯氏族譜》卷十記載：“秉度，字對廷，號蓋卿，懷義公次子，生萬歷丙午四月十六子時，治《禮》，邑增生，少年力學(xué)，蜚聲庠序，慷慨自負，遇事正直不阿?！庇纱丝芍?，文中“茂才”即侯秉度。

李士淳與侯謹度有“通家”之誼，對侯氏一門故事甚為熟悉。墓志開篇對梅州侯氏家學(xué)淵源論述甚為詳細，從一世侯安國治《春秋》經(jīng)，家族文風(fēng)日盛。至七世侯文勛，“習(xí)《春秋》，中宣德己酉鄉(xiāng)進士，授福建清流縣訓(xùn)導(dǎo)。”至侯懷義以治《詩》，官信宜司訓(xùn)。至侯謹度，更以《禮》經(jīng)，官福建南安知縣?？芍^詩書傳家，代不乏人。

該篇墓志對信宜司訓(xùn)侯懷義的為學(xué)為官事跡論述翔實。侯懷義為學(xué)倜儻風(fēng)流，文采斐然；為官盡職盡責(zé)，士風(fēng)大振；歸鄉(xiāng)后心懷高誼，官民欽敬，可謂俠烈高風(fēng)，其生平事跡可補地方文獻之缺失。對李孺人的生活點滴，李士淳更是娓娓道來，飽含深情。除此之外，篇尾銘文，引經(jīng)據(jù)典，含英咀華，卓然大家風(fēng)范，李氏文風(fēng)由此可見一二。

四

廖慶六先生在其《族譜文獻學(xué)》一書中指出：“族譜中所著錄的詩文資料，包括詩、詞、序文、論說、考證等文章；一部體例完整且內(nèi)容豐富的族譜，其中的名家序跋、誥敕、傳記、行狀與詩詞作品，都具有文學(xué)欣賞與學(xué)術(shù)研究之價值……族譜與文學(xué)具有一定的聯(lián)系，因為族譜保存不少地方人物的文學(xué)作品；不但可以發(fā)揮文學(xué)作品的輯佚作用，同時也可以做為其它文學(xué)專著的?？钡妆??！盵15]廖慶六.族譜文獻學(xué)[M].臺北南天書局，2003:269.

鄉(xiāng)賢李士淳的這篇佚文，可以說是族譜發(fā)揮地方人物文學(xué)作品輯佚功用的體現(xiàn)與明證，同時也彰顯了這篇墓志的重要文獻價值。

參考文獻：

[1]侯加驥等編修.（廣東梅縣）侯氏族譜[M].民國十一年（1922）印本.

[2]（清）溫仲和等纂修.光緒嘉應(yīng)州志[M].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刊民國二十二年(1933)伍心遠廬補刊本.

[3]李大中編.三栢軒集文存[A].李二何先生文存(上編) [M].民國二十年（1931）汕頭化制公司印本.

[4]李大中編.三栢軒集文存[A].李二何先生文存(上編) [M].民國二十二年（1933）汕頭志成公司印本.

[5]（日）山下清海著，劉曉民譯.印度的華人社會與唐人街——以加爾各答為中心[M].永泰方志網(wǎng)，http://www.ytfzw.com.cn/book/story.php?id=41.

[6]廖慶六.族譜文獻學(xué)[M].臺北南天書局，2003.

2015-11-3

鄒泗梅，女，廣東梅州人，任職于梅州市圖書館，圖書資料館員。主要研究方向：圖書館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