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幽暗的孤島

2016-02-03 23:54孫楊
鳳凰周刊 2016年3期
關鍵詞:丹丹農民工兒童

孫楊

人們聽過許多留守兒童們因心理問題而起的悲?。汉绒r藥、跳樓,投河……他們用各種方式自殺,這是心理黑洞的一端,而另一端是,殺人。2015年10月,邵東留守兒童弒師案已經向世人展示了這些黑洞里暗藏的傷害能力,這種能力隨著這些孩子成年后,會有更多難以預料的發(fā)展。

已經有相關研究人士提出擔憂,在“童年的成長經歷與成年后的犯罪行為存在重要關聯(lián)”已經被無數國內外學者證實并且引起重視的今天,中國仍有數以千萬計的孩子從小便不得不與父母分開,且這種“親情割裂”的現象至今仍然在不斷擴大中,由于童年到青春期的漫長十幾年內,難以得到父母的照顧和關愛,而產生了各種情感缺失和性格缺陷,加上他們普遍受教育程度低,成年后難以融入城市主流社會,更容易犯罪,甚至報復社會——今天對留守兒童欠下的債,明天可能將由全社會來承擔。

早在2000年,中國大陸留守兒童的人數就已高達2000萬,而十幾年后的今天,這個數字又翻了3倍(6100萬)。目前,留守兒童已經占農村兒童數量的37.7%,全國兒童總數的21.88%,也就是說,在中國,每五個孩子中,就有一個不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

“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在幾十年的發(fā)展過程中,出現如此高比例的家庭被撕裂?!痹诒本┐髮W國家發(fā)展研究院助理教授、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經濟學博士張丹丹看來,留守兒童是中國經濟繁榮背后的另一面。隨著這些留守兒童逐漸長大,積壓產生的社會問題也將如同滾雪球般日漸凸顯。

中國政府已經開始重視留守兒童問題。2015年6月16日至18日,習近平在貴州遵義、貴陽和貴安新區(qū)等地,就做好扶貧開發(fā)工作、謀劃好“十三五”時期經濟社會發(fā)展進行調研考察時指出,要關心留守兒童、留守老年人,完善工作機制和措施,加強管理和服務,讓他們都能感受到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8月至10月,中國教育部組織開展了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教育關愛情況自查工作,對教育條件改善情況、管理情況、構建關愛服務機制等情況進行檢查。

但政府的生活保障措施無法代替孩子父母親情,中國更尚未建立針對留守兒童的心理救助機制。對他們成年走入社會后,關注和追蹤就斷了線,曾經的童年留守經歷給他們成人后的行為帶來怎樣長期、持續(xù)的影響,相關研究更是一片空白。

自2013年至令長期致力城鄉(xiāng)移民現象研究的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學者張丹丹,一直在進行農民工犯罪問題的相關調查,結果發(fā)現,有留守兒童背景的農民工罪犯,在大城市監(jiān)獄中的比例明顯高于普通農民工,而暴力犯罪更是占比最高的犯罪類型。

張丹丹的這一觀點,也是《鳳凰周刊》采訪遇到的幾乎所有相關領域專家一致的看法。長期從事犯罪心理和青少年心理問題研究的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教授李玫瑾認為,大背景固然十分重要,國家政策和相關立法必須要為此做出調整,而對于社會上的每一個人來說,改變養(yǎng)育觀念,關注青少年成長也不容忽視。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家庭教育首席專家孫云曉認為,孩子的成長有兩個關鍵因素,一是親密性,二是獨立性。在家庭中,母親在親密性上影響更大,而父親對孩子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獨立性上,二者缺一不可。美國有一項研究指出,60%的少年犯都來自無父家庭,父教缺失使得孩子更容易失去自制力,更容易卷入暴力行為。

說到底,所有社會問題歸根結底都是人的問題,幼年親情缺失導致留守兒童成年后犯罪比例高,而由此帶來的風險最終可能將由全社會承擔。留守兒童的不安全感,也許將變成全社會的不安全感。而當前公眾對這一問題的了解明顯不足,來自社會層面的反思和改變更是微乎其微。

他的不安全,變成你的不安全

“在我隨機調查的1200位服刑人員中,有一個明顯的共同特征,即在16歲之前有留守或單親背景的比例相比于普通的農民工要高出一倍多,達到近20%。”張丹丹指著辦公室里高高的一摞調查資料告訴《鳳凰周刊》記者。

2013年至今的兩年多來,張丹丹與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和莫納什大學學者組成的聯(lián)合課題組,多次進入深圳某監(jiān)獄,對其中關押的4800名犯人進行大規(guī)模的隨機調查。不僅對其中1200人進行了詳細的個人資料訪談和心理狀況評估,作為對照,還在深圳市隨機抽取了300個農民工進行了同樣的訪談和心理狀況評估。課題組原本的目的是希望獲取農民工犯罪類別的信息與數據,不想還同時獲得了與留守兒童相關的數據,這些數據經過分析后,結果引起了學者的注意。

調研顯示,與普通農民工相比,服刑農民工總體年紀偏小,受教育不足,認知能力和性格特征存在缺陷,兄弟姐妹多,母親教育程度低。其中,不僅有相當比例服刑者未成年時有過留守經歷,而且與父母分離的平均時間超過8年,51%的服刑人員表示童年曾經對于父母不在身邊感到不開心。

在心理評估方面,課題組發(fā)現,有留守兒童背景的服刑人員,情緒不穩(wěn)定性非常明顯地高于普通農民工。另外,他們來到城市后的心理感受更差,也是導致犯罪可能性增加的原因。

對犯罪類型的分析還顯示,搶劫、綁架等暴力犯罪在農民工犯罪類型中占比最高,達66%;其次是盜竊罪約占16%;涉毒者和經濟犯比例較小,分別只占全部罪犯樣本的8%和6%。

雖然調研結果已經非常令人震驚,但是在一些學者眼中,留守兒童成年后犯罪現象遠未達到高峰期,因為調研所涉及的服刑人員,大部分出生于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之間,他們的留守時間大多發(fā)生在上世紀90年代第二次民工潮期間,當時,留守兒童的比例尚不足10%。等到目前數倍于當年的留守兒童成年后,社會穩(wěn)定將面臨更為嚴峻的挑戰(zhàn)。

作為犯罪心理學教授,李玫瑾在長期的犯罪案例跟蹤中,得到了和張丹丹相似的結果:留守或單親家庭的背景,和成年后的暴力型犯罪有著密切關聯(lián)。她接觸的近十起死刑判決案件,犯人在童年都沒有母親陪伴,由爺爺撫養(yǎng)成人,成年后發(fā)生暴力犯罪。

李玫瑾告訴《鳳凰周刊》,有留守兒童經歷的罪犯,幾乎全部具備幾大特點:一是長期分離生活導致與父母關系不親近,把父母視作陌生人。

與李玫瑾觀察到的結論類似,東北師范大學農村教育研究所所長鄔志輝基于10省市9448名農村留守兒童所做的《2015中國農村留守兒童生存現狀調查報告》則顯示,69.2%的留守兒童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外所從事的工作;29.4%的學生一年能見父母1-2次,15.1%的學生一年都沒有見過父母。也就是說,按照留守兒童總數6100萬測算,全國約有近1794萬農村留守兒童一年只能見父母1-2次;有921萬孩子一年都沒有見過父母;如果把電話和網絡等聯(lián)系方式也算在內的話,每年與父母聯(lián)系次數少于3-4次的兒童,總數依然達到驚人的1518萬。

民眾或許已經從諸多的新聞報道中讀到過那些企盼父母親情孩子們的眼淚,大多還沒有看過他們的憤怒。

“留守兒童與父母關系不親近,不信任父母,所以遇到問題也很少找父母商量和溝通,以至于失去了隨時隨地的受教育機會。”李玫瑾說,而在年幼的時候有過被遺棄的經歷或感覺的人,一旦成年以后有了能力,很容易反過來打擊社會。

二是沒有朋友,缺少社會支持。李玫瑾在工作中發(fā)現,很多罪犯的犯罪年齡是16歲至二十出頭,他們在離開家鄉(xiāng)進入大城市不滿一年的時間即發(fā)生犯罪行為,這是由于其正處于青春期,本來就是一個容易產生暴力行為的年齡,遇到復雜的問題時,往往需要同伴的安慰和幫助,但是這些留守兒童沒有朋友,無從獲得情感上的支持,所以遇到欺負,只有還以暴力。

“因為上面兩個原因,幾乎所有的留守兒童背景罪犯的社會化過程都是不完整的?!崩蠲佃f,每個人人生的前18年,都是由自然人成長為社會人的重要時期。特別是6歲以前,有多個成長中的關鍵敏感期,如果期間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愛教育,很容易形成性格缺陷。在李玫瑾接觸的案例中,很多當事人已經到了工作年齡,卻仍然不懂社會生活應該遵守的規(guī)則,不知道如何與他人交流,出現問題不懂如何解決,只會暴力相向。

“留守兒童成年后犯罪率高并非最近才有,已是持續(xù)多年的現象了?!崩蠲佃€說。在這方面,《鳳凰周刊》記者調查后發(fā)現,雖然在張丹丹的調研之前,社會與學界對于留守兒童與犯罪的關聯(lián)問題的研究幾乎是一片空白,但是近年來大部分針對留守兒童生存狀況的調查,還是或多或少地揭示出了不少隱憂。

一方面,大量留守兒童長期處于監(jiān)護缺失的狀態(tài)?!?015中國農村留守兒童生存現狀調查報告》顯示,在各種類型的留守兒童中,同祖父母一起居住的比例最高,達33.53%,同母親居住的比例達27.12%,同兄弟姐妹居住的達22.62%,同父親居住的占14.26%,還有2.47%的留守兒童與其他親屬同住。在完全留守兒童中,有43.91%同祖父母一起居住,21.36%同兄弟姐妹一起居住。特別值得指出的是,無論是完全留守兒童還是總體留守兒童,都有超過1/5的人沒有跟成年一起居住。

另一方面,留守兒童在心理成長方面的缺陷也已被專家察覺。2015年北京師范大學科學傳播與教育研究中心李亦菲完成的《中國留守兒童心靈狀況白皮書》,在對東部、中部、西北、西南等6個區(qū)域的省市農村地K2000余人的調查結果顯示,留守兒童在心理和行為方面存在自我評價低、自我中心主義傾向明顯的特點,情緒不穩(wěn)定,容易出現軀體化、恐怖、敵對、偏執(zhí)、強迫、人際關系敏感等問題,狀態(tài)焦慮和抑郁的比例明顯高于非留守兒童。

這些調查結果與個案觀察都可以證明,留守兒童這一群體確實存在問題,不是假設,也不是個別媒體放大的結果,而是真實存在的。

更令人擔憂的是,很多當年的留守兒童如今已經步入婚嫁年齡,有了子女,而他們中的很多人并沒有因為自己的童年經歷而改變對待自己孩子的方式,而是讓他們成為新一代留守兒童,這意味著,留守兒童帶來的社會隱患,已經形成了代際傳播。

被政策“遺忘”的群體

“假想一下,你是中國農村的年輕未婚男性或女性,因為沒有就業(yè)機會,所以你要到也許1000英里之遙的大城市謀生。但政府的限制規(guī)定意味著,如果你帶著孩子一起去,那么他們將肯定無法在你生活的城市上學,或者去公立醫(yī)院看病。而如果你的父母也進城來幫忙照顧孩子;那么他們的養(yǎng)老金太少,將無法維持生計。你會怎么做?”

這是2015年10月16日,英國《經濟學人》一篇對中國留守兒童現象的報道的開頭,該報道隨后寫道,“對于6100萬名中國兒童的父母來說,答案是,把他們留在出生之地——農村,由祖父母(通常不識字)或者其他親戚來照顧他們。還有900萬名兒童被留在一個城市,而其父母卻在另一個城市工作。這7000萬的總人數幾乎相當于全美兒童的總人數。”

正如報道所言,在大陸幾十年來轟轟烈烈的城市化大潮中,留守兒童就像一個被遺忘在農村的物品。之所以會出現如此悲劇,不得不提及大陸獨特的城鄉(xiāng)二元體制。

張丹丹的調研結果顯示,導致城鄉(xiāng)移民與犯罪活動高度關聯(lián)的原因,如果以犯罪的壓力理論解釋,就是農民工群體離開傳統(tǒng)的農業(yè)社會和生產方式,進入現代社會和工業(yè)生產方式當中,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經歷了社會價值和準則的巨大變化,必然會遭遇劇烈的社會心理變化以及由此而來的精神壓力。有留守兒童背景的農民工由于情緒更為不穩(wěn)定,心理承受能力較弱,更容易在壓力中出現反抗行為,其中包括犯罪等極端的反社會行為。

調查結果還顯示,農民工群體的主要心理負擔來自制度設置的障礙。在大陸戶籍制度的特殊限制下,農民工在職業(yè)選擇、收入待遇以及社會福利等方面一直處于弱勢地位,無法與城市居民平起平坐,很難真正在城市安居、融入城市。根據犯罪經濟學理論解釋,由于職業(yè)分割和技能水平低等原因,農民工普遍工資較低,工作條件較差,這使得他們中的一些人更傾向于獲得短期利益,并且認為犯罪的機會成本下降,從而增加了他們出現犯罪行為的可能性。

“農民工群體和留守兒童面臨的問題,正是城鎮(zhèn)化發(fā)展中的最大問題之一?!睆埖さふf,大陸獨特的戶籍制度雖然為城市提供了大量廉價勞動力,促進經濟高速發(fā)展,降低城市公共服務壓力,防止貧民窟出現,保證了大城市的就業(yè)率等,但代價則是農民工難以在城市安家落戶。

在城鎮(zhèn)化率已經過半的今天,雖然一些農民工在進城務工多年后,實現了生活空間的城鎮(zhèn)化,但是他們的身份并沒有城鎮(zhèn)化,無法享受教育、醫(yī)療、養(yǎng)老等城市福利和公共服務體系。

受教育權利的限制,是很多農民工作出將子女留在農村撫養(yǎng)決定的最重要因素。在一些教育改革專業(yè)人士看來,自從1986年大陸頒布《義務教育法》,首次把免費的九年義務教育制度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至今,對于流動人口的子女就學問題,一直沒有全面放開。雖然自1990年代后期開始,流動兒童可以在父母務工地人學,但是限制條件和所需手續(xù)頗多,所以與留守兒童數倍增長的規(guī)模相比,隨遷子女在當地入學的人數增長一直十分緩慢。

特別是最近幾年,入學門檻不僅沒有降低,反而日益增高,導致隨遷子女數量竟然呈現了下降的趨勢。

2014年9月,由南都公益基金會推動的,以改善農民工子女成長環(huán)境為目標的“新公民計劃”公布《中國流動兒童數據報告(2014)》顯示,在義務教育階段,隨遷子女數量從2009年的997萬增加到2012年的1394:萬,3年間累計增長了近40%。到了2013年,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的數量首次出現下降,規(guī)模降至1277萬,同比下降超過8%。

數據還顯示,隨遷子女在校就讀的人數隨著年級的升高呈現逐漸下降的趨勢,跨省流動的隨遷子女人數下降更快,從1年級101萬降至9年級35萬,下降了66萬人,占同年級學生比例從5.86%降至2.22%。

有媒體曾經報道,很多被迫離開大城市的農民工子女,并不愿意回到農村,而是選擇在臨近的小城鎮(zhèn)上學。據相關人士透露,現在在大城市周邊的中小城鎮(zhèn)里,已經出現這樣的學校,它們大多是寄宿制,專門接收城市務工人員子女就讀,上10天課,休息4天,這4天,孩子們就可以選擇進城與父母團聚。

然而這樣的學校也不能保證其順利完成所有學業(yè)。由于高考必須在戶籍地參加的規(guī)定,很多未成年人最晚到了高中,也不得不因為要回原籍上學而與父母分離。

一位接近教育制度改革部門的人士告訴《鳳凰周刊》,在某大型城市的某城區(qū)內,為了疏散人口,完成城中村治理等任務,一度采取關閉農民工子弟學校和低端市場的方式進行,因為有觀點提出,每一個孩子的離開,都將至少帶走一位母親。結果在疏散人口方案進行一段時期后,通過電話追訪的方式,工作人員確實發(fā)現,在離開城市的孩子中,超過一半的母親原本在該城市使用的手機號已停機,但是她們是否已離開城市、去了哪里,卻無從知曉。

在城市讀書的限制越來越多,而農村的教育情況也同樣不容樂觀。根據張丹丹掌握的數據,2010年農村的入學兒童里,只有70%的孩子能完成初中的教育。張丹丹多年來積累的各類調查素材顯示,在城市的教育水平越來越接近發(fā)達國家的今天,農村的教育水平卻沒有明顯提升,這意味著,城鄉(xiāng)差距造成的受教育機會不平等現象,正在逐漸加大。

當留守兒童長大后,大部分也是要進城打工的。但是在這樣的教育水平下,很多人受教育水平低,難以找到像樣工作,反過來給城市造成影響。

近年來,大城市不斷快速提高的最低工資水平,也給農民工的生存條件帶來巨大沖擊。在政策制定者看來,上調最低工資,既可以提高城市福利、人均收入水平,縮小貧富差距,還可以實現騰籠換鳥,淘汰低端產業(yè),有利于產業(yè)結構升級。

但是任何政策都有另一面,對于最低工資快速上調,首當其沖的受害者就是農民工。由于大部分從事中低端產業(yè),每當最低工資上調,就會有一部分農民工失業(yè)。雖然他們其中一部分人因此離開了城市,但是也有一些人淪為城市的邊緣群體。而失業(yè)率早已被證實是與犯罪率有密切關聯(lián)的因素。

人們會隨著城鎮(zhèn)化的發(fā)展而向經濟發(fā)達的地區(qū)聚集,這是發(fā)展的自然規(guī)律?!笆枪芷饋磉€是趕出去,就要考驗城市管理者的智慧了?!币晃粚I(yè)人士認為,如果一項政策是與規(guī)律相悖的,那么結果就會造成社會問題。

“我曾經試圖尋找國外處理相關問題的經驗,但是卻發(fā)現,似乎沒有一個國家如中國一樣,因為政策的限制而造成如此大規(guī)模比例的家庭被撕裂。”張丹丹說。

風險與隱患或將影響幾代人

縱觀全球經濟發(fā)達國家,由于普遍沒有戶籍制度,允許人口的自由流動和平等享受福利等原因,幾乎都沒有出現過大規(guī)模的留守兒童現象。即便如此,幾次因為社會經濟發(fā)展而出現的人口大遷徙,仍然給當時的未成年人在成長過程中造成巨大、甚至是延續(xù)一生的影響,有些甚至形成嚴重的社會問題。這足以說明在父母的關愛與更多的財富兩者之中,哪一個對未成年人成長的影響更大。

美國在上世紀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初期間,犯罪率曾經一度翻了3倍多,特別是整個1960年代,犯罪率升幅驚人。當學者對這一現象調查研究后發(fā)現,重要原因包括二戰(zhàn)后出現的“嬰兒潮”,以及持續(xù)多年的人口大遷徙。

自1940年代末期以來,伴隨著生育高峰,數以千萬計的人口離開南方農場,遷往工業(yè)發(fā)達的北方城市,而在很多北方城市,由于產業(yè)結構的遷移變化,大量城市人口和制造業(yè)開始向城外疏散,導致城市內部形成了低收入人群聚集的貧民窟。結果是,美國在60年代迎來經濟繁榮黃金期的同時,也出現了大量的城市內部失業(yè)人群,一些人不得不離家向外尋找工作,與子女分離,由于疏于撫養(yǎng)管教而導致問題兒童的出現,特別是當“嬰兒潮”一代出生的人步入青春期之后,便成為社會上最易犯罪的群體。

除了犯罪率飆升,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還多次出現城市暴動,一度令社會治安成為當時很多美國大城市最為關注的社會問題。

兒童時期的成長缺陷不僅對個人的影響是一生的,其對社會造成的隱患,也可能不僅限于年輕時期,而可能是延續(xù)一代人的一生時間的。

2012年,韓國靈山大學警察行政系助教授趙恩京(音)發(fā)表的一篇論文顯示,41歲至50歲人群是目前韓國犯罪率最高的群體。趙恩京認為,這一現象源自“嬰兒潮”一代的成長經歷,以及成年后承受的巨大壓力,如撫養(yǎng)家庭的經濟壓力等。

相比發(fā)達國家,一些有勞工輸出或移民傳統(tǒng)的發(fā)展中國家情況與中國類似。在亞洲,菲律賓每年有300萬至600萬兒童,因為父母要到海外工作而被留守在國內。同樣情況的“留守兒童”在印尼約有100萬,泰國約有50萬。

在拉美地區(qū),超過1/3的墨西哥孩子在兒童期經歷了不同類型的家庭分離,其中因父親移民導致的兒童與單身母親生活的時間和父母離婚導致的兒童與單身母親生活的時間一樣長。

在東南歐內陸國家摩爾多瓦,因為經濟不景氣,大約1/4的成年人選擇出國尋求工作,然后寄錢回家。這些外出務工者的孩子,就交給祖父母、親戚或鄰居照看。

留守兒童群體出現的問題,已經在這些國家引起部分關注。其中,菲律賓的研究發(fā)現,其母親在國外工作的兒童在學業(yè)方面更易遭遇困難。在斯里蘭卡,留守兒童體重低于平均水平的可能性高出近一倍。

相比之下,中國留守兒童人數比全世界其他地方的留守兒童的總人數還多。由此形成的問題給全社會造成的影響可能更大,對社會治安、國家穩(wěn)定的挑戰(zhàn)更為嚴峻。

“留守兒童的不安全感,將可能成為這個社會的不安全感;他們在情感上的缺陷,也可能成白這個社會缺失的部分?!睆埖さふf。事實上,這種影響已經出現,中國的犯罪率在過去的30年中有顯著的攀升,據官方統(tǒng)計顯示,已經從1982年的每萬人7.4起案件上升到2009年的41.8起,增加6倍。再結合她的調研結果,更不難發(fā)現,留守兒童給社會發(fā)展帶來的壓力已經產生,并且仍在擴大中。

據李玫瑾介紹,近年來公安機關有關部門也開始關注留守兒童犯罪的心理問題,開始著手進行早期干預,預防犯罪行為發(fā)生。不過,公檢法機關的這種干預影響有限,很難覆蓋所有留守兒童。

別讓孩子離開父母

李玫瑾和張丹丹都認為,貧窮、在農村出生等,都沒有年幼時父母不在身邊這個因素對一個人成長的影響大。

李玫瑾認為,當今大陸留守兒童的撫養(yǎng)問題存在這樣一個悖論,雖然父母普遍認為,去城里打工可以賺更多的錢,給自己的子女提供更好的生活,但是因為離開帶來的愛的缺失,卻給孩子的心靈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結果反而導致了很多兒童成年后前途暗淡,甚至走上犯罪道路。

“對大部分人來說,賺錢都是一生的事情,但是子女的成長只有一次,特別是人生最初6年的成長關鍵期,是否值得為了經濟利益而犧牲孩子的未來,中國父母尤其應該考慮?!崩蠲佃f。從她處理過的案件來看,金錢和物質遠遠補償不了孩子遠離父母的情感痛苦。

“很多人還不太會做父母,對生孩子的目的、養(yǎng)育孩子的責任等沒有考慮清楚。”張丹丹說,因此,在面對選擇的時候,很容易犧牲孩子的情感和利益,例如為了賺錢離開孩子。

不過張丹丹還認為,一切流行的社會觀念、個人選擇,都可以追溯到制度。良好的制度,可以給家庭穩(wěn)定創(chuàng)造機會,想方設法不讓孩子與父母分開,而不是人為地造成親情淡漠、骨肉分離這種畸形的社會現象。

“首先應當出臺一部《家庭養(yǎng)育法》?!崩蠲佃ㄗh,畢節(jié)留守兒童自殺事件給她的觸動非常大,這部養(yǎng)育法應該規(guī)定未成年人年齡越小,父母的責任越大。這樣就可以對公權和私權做出界定,當孩子出現問題時,家長和教育機構分別應該承擔哪些責任。

在出現了各類未成年人受到傷害問題后,美國就是因為陸續(xù)推出了大量的家庭立法,加上社會的宣傳與引導,令人們對未成年人保護問題的重視程度大增,且形成了強大有力的兒童權益保障制度。

例如,美國法律規(guī)定,不得讓12歲以下的孩子脫離監(jiān)護獨處,否則監(jiān)護人會犯“忽視兒童罪”,如果對孩子疏于照顧,甚至會導致父母喪失監(jiān)護權。

在美國,即便是針對非法移民,政府每年也會通過部分財政撥款來保證這些人的子女能夠正常上學讀書。

對此,李玫瑾認為,中國留守兒童畢竟群體龐大,如果一下子全部放開到城市讀書似乎不太現實,因此在城鎮(zhèn)化進程中,也應該同時推進鄉(xiāng)村建設,提高當地現代化水平,促使一部分城市務工人員回流工作,有機會陪伴子女成長。

除此之外,各地方在招工時,還可以考慮優(yōu)先錄用本地人士,把人留下來。李玫瑾介紹,在她為研究未成年人心理問題到各地考察時已經發(fā)現,一些地方的相關部門和機構已經開始這樣做,例如,某西北地區(qū)的婦聯(lián)推出了專門針對當地女性的小額貸款,可自由選擇項目參與,三到五年為還款期限,結果發(fā)現,很多女性憑借這樣的機會獲得了工作和相當的收入。

雖然上述嘗試值得肯定,但是也有一些學者擔憂,與龐大的留守兒童群體相比,目前相關政府機構、社會公益組織的作用仍屬杯水車薪,若要從根本解決問題,還需要國家從政策層面做出調整。

2015年11月,中共公布的“十三五”規(guī)劃建議提出,到2020年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xiāng)居民人均收入要比2010年翻一番,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加快提高、農業(yè)現代化取得明顯進展,中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解決區(qū)域性整體貧困等目標。

對于人們普遍認為的,解決留守兒童問題的戶籍和教育兩項關鍵改革,中央層面也給出了頂層設計。

2015年12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經濟工作會議召開,針對化解城市房地產庫存問題,決策層提出推動“農民工市民化”的方案。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對農民工調查報告的公開數據顯示,2014年,外出農民工購房人口僅占總體人口的1%。

緊接著在12月20日,時隔37年之后中共中央再度召開城市工作會議,提出城市工作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城鎮(zhèn)化必須同農業(yè)現代化同步發(fā)展,城市工作必須同“三農”工作一起推動,形成城鄉(xiāng)發(fā)展一體化的新格局。

在部分專業(yè)人士看來,上述中央釋放的種種信號,都將有助于改善農民工及其子女的生活條件。而在貴州等留守兒童大省,北京、上海等流動人口聚集的大城市等,也已經逐步開始政策層面的推進。

其中,貴州省畢節(jié)市在2012年五個孩子慘死垃圾箱后,就決定每年拿出約6000萬經費,設立留守兒童專項救助基金,采取一對一幫扶措施。在2015年6月,4名留守兒童服藥中毒死亡的慘劇發(fā)生后,又在省級層面提出加快建立困境兒童救助保護制度,通過納入財政預算、整合現有救助資源等手段,凡生活有困難的,一律實現“應保盡保,應救盡救”。

雖然戶籍制度改革進展緩慢,但是上海市已經開始在解決流動兒童就學問題方面進行嘗試。數據顯示,近年來,上海出臺的政策,讓超過70%的農民工子女就讀于公辦學校,同時,還整改、資助少數保留的農民工子弟學校,使其轉變?yōu)槊褶k簡易學校,辦學條件和教學質量得到改觀。

“不要害怕人的聚集?!睆埖さふf,近日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表述的觀點讓她頗為贊同。周其仁在接收媒體采訪時表示,人口向城市集中,不是一時一地的事,是世界性現象。但是現在中國“土地進城快過人口進城”。從定義看,人口密度下去了,相當于“反城市化”。

雖然人口的聚集會在教育、交通、環(huán)境等方面給城市帶來壓力,但是全球范圍內,也出現了不少成功治理的案例,現在,也將成為大陸城市管理者面臨的考驗。但無論如何,中國的公共政策需要為孩子們作出改變,這已經是現在無法回避、不能拖欠的議題。(實習生黃幀昕、黃逸云對本文亦有貢獻)

猜你喜歡
丹丹農民工兒童
高中數學之美
Saving Money
美人魚2
我國2.8億農民工月均收入3 275元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the English Suffix—ive
留守兒童
六一兒童
公租房計劃中不能少了農民工等5則
“六·一”——我們過年啦!
捏脊治療兒童營養(yǎng)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