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佐

（湖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法國社會教育機構(gòu)承載的思想內(nèi)涵*——論法國音樂教育的自由、平等與博愛精神

艾 佐

（湖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自由（liberté）”、“平等（egalité）”、“博愛（Fraternité）”源自歐洲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理念。這幾個概念的提出具有深刻的社會背景。本文以此為核心，參考法國當?shù)匾魳方逃F(xiàn)狀，結(jié)合筆者留學法國學習音樂的親身經(jīng)歷，集中探討法國音樂教育體制與音樂教育活動所蘊涵的自由、平等與博愛精神。以期為中國的音樂教育提供一些參考。

法國；音樂教育；自由平等；博愛

法國大革命隨著巴士底獄的攻克讓整個歐洲的民主浪潮不斷高漲?？梢哉f“法國大革命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事件”。［1］此次大革命所展現(xiàn)出來的思想根源即：自由（liberté）、平等（egalité）、博愛（Fraternité）。

一、法國音樂教育的平等精神

法國大革命和英美的革命都是現(xiàn)代民主政治的創(chuàng)制試驗，但法國人的革命和盎格魯-薩克森人的革命在取向上有明顯的差異：后者側(cè)重于追求自由，前者則側(cè)重于追求平等。［2］平等是多個主體之間和諧共存的關(guān)系。英國思想家洛克認為人們在自然權(quán)利中，平等是最重要的，所有人都是“平等和獨立”的，人們在自然法的范圍內(nèi)活動一切權(quán)利和管轄都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種族與種族之間，甚至國家與國家之間，理應排斥特權(quán)，排斥以強凌弱，秉持平等的理念。法國的音樂教育體制與音樂教育活動強烈體現(xiàn)出這種平等精神。

法國現(xiàn)有音樂教育機構(gòu)的設置情況如下：全法有兩所高級音樂學院，34所公立地區(qū)音樂學院（CNR），105所公立音樂學校（ENM），225所市級音樂學校（EMMA）。兩所高級音樂學院，一是巴黎音樂學院（ConservatoireNationalSuperieurdeMusique，即CNSMP），一是里昂音樂學院（ConservatoireNationalsupeirieurdeMusique，即CNSMD），它們是法國最高級的音樂學府，其中巴黎音樂學院是全球最著名的四大音樂學院之一。CNR通常有1000-2000個學生。EMMA和ENM不僅級別低于CNR，規(guī)模也小于CNR，如ENM通常只有500-1000個學生，而EMMA也只有100-200個學生。EMMA和ENM的主要任務是向CNR輸送人才，而CNR的學生只有通過極其嚴格的考試才能進入巴黎音樂學院（CNSMP）和里昂音樂學院（CNSMD）。

為了能夠在師資配置上體現(xiàn)平等原則。法國音樂學院的專業(yè)老師自主的流動性非常大。一個老師可以在不同的學校擔任教學工作。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做到資源共享，而對學習音樂的學生來說，也是享有平等接受教育權(quán)利的體現(xiàn)。在梅茲國立音樂學院我的中提琴老師，就同時在斯特拉斯堡國立音樂學院擔任教學工作。這與中國的情況不同，教師被允許跨學校任教。由此可見這種制度不僅說明了法國人在音樂教育方面的平等精神，而且更加體現(xiàn)出法國人對藝術(shù)的追求。

二、法國音樂教育的自由精神

自由是人的本質(zhì)屬性，是人類追求的最高目標。人的個性、思維、言行、世界觀、生活方式等，都應該是自由的。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提出“人生來就是自由的”認為放棄自由就是放棄做人的資格。孟德斯鳩則把自由看作是一個人的“無價之寶”，認為自由權(quán)利是“不能出賣的”。

首先，入學年齡上體現(xiàn)的自由精神。在公立CNR的學習分為三個階段，第一、第二兩個階段分別為4年，第三階段為3年。第三階段畢業(yè)就相當于國內(nèi)的研究生畢業(yè)。不過，這些階段沒有年齡限制（巴黎音樂學院和里昂音樂學院除外），也不必從第一階段開始依次往上讀，只要在每年5、6月份的考試中通過等級考試，就能直接進入相應的等級去學習和深造。法國國立音樂學院（CNR）只開設音樂課，沒有文化課，音樂學院僅僅是學習音樂的地方，只要是熱愛音樂的學生，不管你從事什么職業(yè)，不管你多大年紀，都可以根據(jù)你的專業(yè)水平考入相應等級的學校。很多在綜合大學讀書的學生或者已經(jīng)參加工作的人同時還可以在國立音樂學院（CNR）學習音樂。在這種學制下，法國音樂學校經(jīng)常出現(xiàn)10歲、18歲和40歲的人同在一班上課的情況，也沒有人會議論年紀大的人還來學低等級的音樂課。直至今天，我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在法國上視唱練耳課時發(fā)現(xiàn)自己和十幾歲的小孩、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同桌學習并討論問題的情景。我作為來自中國的學生，幾千年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讓我形成了嚴重的“老幼尊卑”觀念，所以看到這種情景就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和羞澀，而周圍的同學，無論中年人還是小孩子，都在一絲不茍地學習，整個場面顯得自然和諧。隨著在法國學習時間的增長，我也逐漸對此習以為常。當然，入學年齡方面的自由并不意味著學習要求的降低。法國國立音樂學院每個階段的考試都是非常嚴格的。先要參加每年的階段考試，順利通過后方可參加晉級考試，而晉級考試中只有拿金牌以上的考生才能晉級。如果階段考試沒有通過，經(jīng)補考又不及格的，只有一次重讀這一階段的機會。如果之后考試仍沒通過的，必須更換專業(yè)，并要重讀這一階段。在這種嚴格的教育體系下學習，真正有能力的人才會脫穎而出，像維尼亞夫斯基、圣桑、拉羅等一代代在世界上享有盛譽的音樂家就是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

其次，專業(yè)選擇方面體現(xiàn)的自由精神。在法國音樂學院就讀的學生，可以同時或先后選擇三個專業(yè)。比如學小提琴專業(yè)的學生，可選擇聲樂專業(yè)為第二專業(yè)，再選鋼琴為第三專業(yè)。也就是說，學生在校期間，除了學習第一專業(yè)外，選擇第二、第三專業(yè)完全是由學生本人的興趣與愛好來決定的，而不是“規(guī)定”與“必須”。而且選修第二或第三專業(yè)課，學生不需多付學費，只是在使用樂器時交納一定的樂器使用租金。這樣就可以讓學生更自由地學習自己感興趣的專業(yè)。

再次，教師的選擇及聘用方面體現(xiàn)的自由精神。法國音樂學院對老師教學工作的要求非常嚴格。管理者主要是通過兩個渠道來監(jiān)督老師的教學工作：一是學生對老師的認可度，二是每學期學生的考試通過率。如果這位老師的學生都不愿意跟其學習，或?qū)W生對他的教學方法爭議較大，或每學期學生的考試通過率沒有達到一定要求，合同期滿后校方就不會續(xù)聘他/她。所以在法國，學生不需要對老師的話言聽計從，老師教得好可以一直跟著他學下去，如果覺得教得不好可以更換老師，如果更換老師后還是覺得不好，則可以換一所學校。這是音樂學院賦予每個學生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

法國現(xiàn)代音樂教育的體制與方式充分體現(xiàn)了自由理念，不論長幼，不管出身，只以能力衡量等級。在這種教育體制下，每個學生都能夠充分地發(fā)揮自己的潛能。這種自由的思想與體制充分的激發(fā)了學生自主學習的能力，發(fā)掘他們的最大潛能，讓他們擺脫思想上的限制在音樂廣闊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三、博愛精神與法國音樂教育

1793年4月24日，羅伯斯比爾在國民工會上的報告主張將“博愛”加進人權(quán)宣言：“……委員會還完全忘記了博愛的義務，這種義務把所有人，所有國家，把他們的權(quán)利和相互援助聯(lián)系在一起……”3博愛，是人類善良秉性的升華，是倫理道德的根基，也是真誠慷慨的奉獻。它不僅是一種理念，同時也是一種實踐；它不僅僅是愛，更是海納百川式的包容和接納。自由和平等是法國人通過革命要爭取的“權(quán)利”和“天賦”的人權(quán)，而博愛則是革命所賦予的一種“義務”或“使命”。并且激勵著法國人和全世界人民以兄弟友愛般的情誼聯(lián)合起來，團結(jié)互助。這種思想同樣在法國音樂教育的體制與活動中得以延續(xù)。

在音樂學院學習期間，經(jīng)常會有各種音樂會，如每年都有老師舉行的學生個人專場專業(yè)匯報，每個老師的學生不管是低階段的，還是高階段的，都有演出的機會，每個人都享有自己的舞臺。在這里，高水平的音樂作品與表演固然會得到觀眾的欣賞，而水平較低的學生的表演同樣會得到支持和鼓勵。法國音樂教育在這里充分展示了她的博愛精神——無論年齡長幼，無論水平高低，都得到支持鼓勵。

法國音樂教育的博愛精神，還體現(xiàn)在對任何一種表現(xiàn)方式都采取接納的態(tài)度上。法國音樂教育活動中，無論何種樂器，無論是否科班出身，從不厚此薄彼，唯以音樂的表達與傳播為目的。這里沒有民族音樂與古典音樂的互相排斥，沒有正規(guī)樂團對鄉(xiāng)村音樂的打壓，也沒有論資排輩，不分三六九等。不管主流與非主流，音樂都是神圣的、美好的，音樂教育都是使其發(fā)揚光大，廣泛流傳。

法國音樂界對外國留學生也展現(xiàn)出法國音樂教育的博愛精神。據(jù)統(tǒng)計，目前在法國的留學生有26.5萬人，占全法注冊大學生的14.7%。法國對留學生與本國學生一樣實行免費教育，在生活方面也同樣給予一定的補貼，而且還允許留學生勤工儉學。對比英美等國的留學生政策，法國的留學生待遇是令人羨慕的。在法國，學習音樂的人都能體會到，音樂是無國界的、無種族的。對此，我作為一名來自中國的留法學生，是深有體會的。國家的政策、學校的制度、老師的孜孜教誨、同學的友善幫助，無不讓我感受到備受關(guān)愛。比如在法國讀音樂學院的留學生不需要讀一年的語言預科，可以直接進入音樂學院讀書，因為他們認為學音樂的學生主要是在專業(yè)上的追求，應該用更多的時間學習專業(yè)，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單純的語言學習當中。這個政策對于我們學習音樂的學生來說是非常好的。我剛到法國時，法語水平雖然比起在綜合大學讀書的留學生來說不算好，但是足夠上專業(yè)課和視唱練耳、合奏課之用，便無需再花時間專門學習法語，所以在專業(yè)上可以用更多的時間傾其全力學好專業(yè)。對外國留學生而言，沒有那么多的限制，本國人享有的所有待遇外國留學生一樣都有。這就充分展現(xiàn)了法國整個國家的博愛精神。

法國的音樂教育建立在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基礎之上。整個法國社會的音樂教育以之為準繩踐行著自己的使命。同樣這種相對科學的教育資源配置思路對于現(xiàn)階段我國音樂教育有著很好的借鑒。音樂是無國界的，對于音樂的追求也是無國界的，然而由于各國國情的不同，歷史淵源的不同所形成的音樂教育機制就會有很大差異。這種差異不僅僅表現(xiàn)為顯性的現(xiàn)象，更多的是客觀社會之上的價值判斷。某種特定的現(xiàn)實會產(chǎn)生特定的價值觀念的，相反這種特定的價值觀念會對現(xiàn)實社會產(chǎn)生反作用。法國的歷史與現(xiàn)實選擇了自由、平等、博愛的指導思想。在這個思想下形成了具體的音樂教育機制。相比在我國在很多機制并不完善，特別是音樂教育方面，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國的音樂教育還有一些有待解決的問題。要解決這些問題一方面要參考本國實際。另一方面學習與借鑒好的文明成果也是很有裨益的。面對自由、平等、博愛的音樂教育環(huán)境，中國是否可以建立一種“大同”思想為基礎的借鑒他國優(yōu)秀成果的新的音樂教育機制呢？希望本文可以拋磚引玉，為我國的音樂教育發(fā)展提供某些參考，并引發(fā)關(guān)心我國音樂教育事業(yè)的有識之士深入思考良策?！?/p>

注釋：

① 華特森.喬治三世時代.牛津，1960：361.

② 高毅.從法國大革命看法蘭西民族的一種文化特性.歷史教學，2008，4.

③ 陳崇武.“自由、平等、博愛”口號究竟是何時提出.歷史研究，1978，12.

［1］ 菊芳.淺談法國音樂教育機構(gòu)的建立及其當今教育體系的特點.沈陽音樂學院學報，2004，01.

［2］ 胡麗玲.20世紀法國的音樂發(fā)展狀況.西安音樂學院學報，2006，03.

2015年度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項目《普羅科耶夫小提琴作品演奏中的美學思想研究》研究成果（15YBB057）；2015年度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法國中提琴教學法用于中國中提琴教學研究》研究成果（15C0855）

艾佐（1983-），湖南邵陽人，湖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小提琴、中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