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琳瑾++張婷婷++閔洋璐

摘 要：隨著近年來積極心理學的發(fā)展，寬恕這一積極的心理品質日益受到心理學界的關注。為了探討小學生寬恕傾向發(fā)展的特點，以南京、無錫三所普通小學的88名小學生為被試者，運用故事訪談法對訪談結果進行賦值計分，驗證我國小學生寬恕發(fā)展是否符合Enright寬恕發(fā)展序列所描述的特點。研究結果表明，中國兒童的寬恕發(fā)展特點符合Enright的寬恕發(fā)展模型，同時，又呈現(xiàn)出寬恕條件、表現(xiàn)、策略三個維度發(fā)展不平衡的具體特點。

關鍵詞：寬??；小學生；發(fā)展特點

20世紀90年代以來，道德心理學研究出現(xiàn)了新的主題——寬恕心理學。引起心理學家對寬恕關注的主要原因是希望研究結果有助于培養(yǎng)個體的寬恕人格傾向，從而解決世界范圍內的團體及個人暴力行為。多項研究表明，寬恕與心理健康乃至生理健康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聯(lián)。

一、寬恕界定及發(fā)展風格

寬恕指個體愿意對曾不公平地傷害自己的人放下負面的想法、情緒和行為，對他寬宏大量，甚至施予愛。具體來說，認知上，寬恕者不再使用譴責性的想法，甚至對對方表現(xiàn)出尊重；情緒情感上，中性情緒情感逐漸取代了負性情緒情感，最終向積極情感發(fā)展；行為上，不再做出報復行為，而愿與對方共同參與某些活動。Enright及其同事發(fā)現(xiàn)，人們對“為何要寬恕”或“怎樣才能做出寬恕”的理解存在著明顯的年齡階段性差異，呈現(xiàn)出“三大風格”：“復仇的寬恕”“表面的寬恕”“內心的寬恕”（如表1）。

表1 Enright寬恕發(fā)展風格序列

寬恕研究領域的先驅Enright認為，進入初中或至少是小學六年級以后的學生才會呈現(xiàn)“表面的寬恕”風格，這期間都具有“前寬恕階段”（包括“報復性寬恕”和“賠償或補償性的寬恕”，相當于表1中的“風格一”）和從“前寬恕階段”向“期待性寬恕”過渡的特征。事實與此推斷是否相符，本研究擬對其進行探究。

寬恕是具有親社會行為性質的心理現(xiàn)象，但在小學生年齡段中的研究還很少，這與兒童道德領域其他親社會行為的研究現(xiàn)狀不協(xié)調。研究小學生的寬恕傾向是怎樣的，以及這對于學校教育有怎樣的啟示，對于發(fā)展心理學角度的寬恕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二、小學生寬恕發(fā)展風格及其推理特點

1.研究目的

探究在推理故事時小學生表現(xiàn)出來的寬恕傾向特點。

2.研究方法

采用故事訪談法，對被試一對一進行訪談，時間約20分鐘。

（1）被試

采用方便取樣和隨機取樣相結合的抽樣方法，在三所普通小學（兩所南京、一所無錫的學校）中，選取90名年齡在6～12歲之間的小學生，其中一年級至六年級學生各15名。整理訪談內容后，除去回答不完整、明顯有矛盾的訪談資料和被試，最后得到有效被試為88人。被試情況如表2：

表2 被試在年級和性別上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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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研究材料

①寬恕發(fā)展風格序列表（Enright）

Enright等人認為，寬恕風格的發(fā)展經(jīng)歷由外在到內在、從具體到抽象的過程，伴隨個體對他人認知水平和觀點采擇能力的持續(xù)提高，寬恕也從有條件的寬恕發(fā)展到無條件的、內心真正的寬恕。

②寬恕推理訪談材料

根據(jù)Kohlberg“海因茨和藥劑師的故事”以及Enright（1989，1997）改編過的結尾，本研究設計的訪談問題，分別對應每一個發(fā)展風格的三個維度（寬恕的條件、表現(xiàn)、策略），比如：

屬于寬恕的表現(xiàn)范疇的問題：王先生在原諒賣藥人的同時還生他的氣嗎？如果會是這樣，他把心里的怒氣表現(xiàn)出來好不好？為什么？

3.研究步驟

首先請3名心理學專業(yè)研究生對本研究的訪談問題與Enright相關研究的訪談問題作比較，使訪談問題更符合中國人語言表達習慣。

就故事及訪談問題對6名小學教師和12名一到六年級學生進行訪談，在此基礎上，對故事和訪談問題做口語化的處理和完善。

根據(jù)訪談結果進一步完善故事的陳述、提問的順序及方式。刪去學生多數(shù)不易理解的問題。正式訪談時，主試給出簡短的指導語，并講述故事，確認被試聽明白，再向其提問。在取得被試同意后進行訪談錄音，并轉錄為文字。

4.統(tǒng)計方法

參照Enright的評分方法，對被試在寬恕風格每個維度的回答賦值打分?；卮鸱巷L格一，計1分；符合風格二，計2分；符合風格三，則計3分。綜合10組問答，將被試的回答分別歸入三個維度，并對每個維度中的回答進行打分，某個被試可能會出現(xiàn)不一致的分數(shù)，比如同時有風格一（1分）和風格二（2分）的回答，但最終的得分點以三個以上回答所共同呈現(xiàn)出來的風格特征為準。由兩名主試分別對被試的回答進行評分，每個維度上評分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0.704，0.778，0.532。在每個維度上，被試會有兩個得分，將兩者平均，則每個被試得到三個維度分：條件分（C）、表現(xiàn)分（M）、策略分（S）。所得數(shù)據(jù)用SPSS13.0進行分析。

5.研究結果

（1）寬恕傾向發(fā)展風格與年齡的相關分析

被試者的三個維度分與年齡的相關分析結果為：條件分（C）與年齡顯著相關（r=0.317，p<0.01）；表現(xiàn)分（M）與年齡顯著相關（r=0.532，p<0.001）；策略分（S）和年齡顯著相關（r=0.595，p<0.001），由此可見，寬恕的風格隨年齡的增長而發(fā)展，與年齡呈正相關。

（2）寬恕傾向發(fā)展風格的每個維度上年級與性別的差異檢驗

對不同級別小學生的寬恕傾向發(fā)展風格各維度得分進行描述統(tǒng)計（如下圖），條件分、策略分均隨著年級的升高而遞增；表現(xiàn)分在一至五年級也是逐漸增長，只是六年級得分（2.13±0.44）略低于五年級（2.30±0.49）。總的來說，小學生的寬恕傾向風格呈上升發(fā)展趨勢。

不同年級小學生的寬恕傾向發(fā)展風格三個維度平均得分比較圖

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對各年級小學生的寬恕風格得分進行比較，方差齊性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條件分、表現(xiàn)分、策略分的相伴概率分別為0.672、0.087、0.003，即條件分、表現(xiàn)分方差齊性，策略分方差不齊性，進一步多重比較時，分別采用LSD和Games-Howwll比較法。

單因素方差分析的結果見表3，表現(xiàn)分（M）和策略分（S）均存在顯著的年級差異，而條件分（C）則不存在年級差異：

表3 三個分數(shù)的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

注：***p<0.001，**p<0.01，*p<0.05，下同

對表現(xiàn)分（M）進行進一步的LSD多重比較檢驗（見表4），由表可見，六年級的表現(xiàn)分（M）顯著高于一、二年級，五年級的表現(xiàn)分（M）顯著高于一、二、三年級，四年級的表現(xiàn)分（M）顯著高于一、二年級。

表4 不同年級小學兒童表現(xiàn)分的方差分析

對策略分（S）的年級差異進一步使用Games-Howwll比較法進行多重比較（見表5），由表可見，六年級的策略分（S）顯著高于一、二、三年級，五年級的策略分（S）顯著高于一、二、三年級，四年級的策略分（S）顯著高于一年級。

表5 不同年級小學兒童策略分的方差分析

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對三項分數(shù)進行性別差異的比較，條件分（C）（t=0.712，p>0.05）、表現(xiàn)分（M）（t=1.162，p>0.05）、策略分（S）（t=-0.393，p>0.05）三者都未見顯著差異。

為考察年級、性別這兩個變量對被試上述三個分數(shù)是否產(chǎn)生交互效應，將這三個分數(shù)分別做年級×性別的方差分析，結果是：條件分（C）的年級主效應不顯著（F=1.942，p>0.05）；表現(xiàn)分（M）的年級主效應（F=7.635，p<0.001）和策略分（S）的年級主效應（F=9.923，p<0.001）都非常顯著；條件分、表現(xiàn)分、策略分的性別主效應及年級與性別的交互效應均不顯著。

總體來說，小學生寬恕傾向風格在條件、表現(xiàn)、策略三個維度上都隨年級的增長由低向高發(fā)展。但是這種發(fā)展又呈現(xiàn)出某種不平衡。

在條件維度，依然表現(xiàn)出Enright寬恕發(fā)展風格序列模型中“風格一條件維度”的特征，在表現(xiàn)維度，一、二年級與五、六年級學生有著明顯差異。五、六年級學生對于寬恕表現(xiàn)的推理，已顯示出寬恕發(fā)展風格二中“表面寬恕了，但意識到內心還有挫敗感，壓抑自己”的特點；四年級前表現(xiàn)出風格一的特征。在策略維度，一、二、三年級與五、六年級學生有明顯差異。一、二、三年級學生在推理有利于寬恕傾向出現(xiàn)的策略時，明顯表現(xiàn)出“風格一 策略維度”的特征。到四、五年級時，顯示出“風格二 策略維度”的特征。

表現(xiàn)維度和策略維度有個共同之處，與條件維度不同，四年級前后的學生，表現(xiàn)維度和策略維度的分數(shù)接近或已達到2分，說明到四年級前后，兒童對寬恕傾向的推理在表現(xiàn)維度和策略維度上可以達到風格二（表面的寬?。?，也意味著三、四年級是關鍵時期。

6.小結

研究表明：小學生的寬恕特點符合Enright寬恕發(fā)展序列模型中的風格一，即“報復和得到賠償”后才可能寬恕的特點，且隨著年級的遞增，風格二“表面寬恕”的特點逐漸增強；四年級前后的兒童在寬恕表現(xiàn)和策略方面的認識表現(xiàn)出“表面性寬恕”的特點，他們不主動理解冒犯者、重新解釋冒犯事件或者直接采取激烈的報復策略，而是意識到要壓抑內心挫敗感，選擇表面寬恕，并用被動、消極的策略應對憤怒。

三、兒童的寬恕概念和寬恕發(fā)展風格特點對教育的啟示

培養(yǎng)“寬恕”德行要針對個體寬恕發(fā)展風格特點，制訂具體、可行的教育策略。在Enright早年的研究中，他認為6～12歲兒童只有進行了報復或得到賠償之后才可能寬恕，而本研究從三維的角度研究發(fā)現(xiàn)，盡管在條件維度上結果與之吻合，但綜合其他兩個維度來看，他們的特點并不能如此簡單地概括。條件、表現(xiàn)、策略發(fā)展不平衡，風格一、風格二在各個維度相互交叉。在調查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對同一個問題，兒童可能有不同的認知。這可能與個體心理特點、生理特點、家庭背景等諸方面的影響有關。因此，對小學生的寬恕教育不能進行大而化之的灌輸，也不能僅僅停留在講“大道理”的層面。應當首先了解個體主觀感受到的傷害及其程度，了解其寬恕發(fā)展特點和對寬恕的認識水平：他是把寬恕看作等待報復的機會，抑或是一種療傷的策略，還是主動對他人實施善行；其次要基于個別差異，讓道德發(fā)展水平稍高的個體帶動發(fā)展稍低的個體，而不是用成人的認知教導所有的個體。這符合兒童寬恕發(fā)展風格的年齡特征，也與“最近發(fā)展區(qū)”的教育理念一致。

培養(yǎng)“寬恕”德行要規(guī)避可能的負面效應。小學生對寬恕概念的理解更多地在于行為層面，這與本研究中小學生在寬恕表現(xiàn)和寬恕策略維度顯示出“表面寬恕”的特點一致。條件維度的特征表明，小學生的生理和心理上都需要得到某種補償，之后才能寬恕，但他們已經(jīng)能意識到應該外在地表現(xiàn)出寬恕，這與成人對他們的期望和教育不無關系，很多教育者重視的是小學生行為的結果。因此教育要注意規(guī)避表面寬恕背后可能存在的風險，比如簡單強調行為上的寬恕可能導致的內心壓抑，或為了表現(xiàn)寬恕而對負性情緒置之不理或不恰當處理甚至把遭冒犯的原因歸結為自身。

此外，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隱忍”“謙卑”的心理以及集體主義文化中“人和”“人情”“面子”因素，對人們作出寬恕有著重要的影響，但這恰恰可能是一種表面寬恕的做法，這也折射到了小學生教育。有關研究表明，憤怒的釋放有助于寬恕，憤怒減少的比例與寬恕顯著相關，專注于釋放憤怒過程的個體更可能寬恕。也就是說，首先恰當?shù)靥幚怼皯嵟钡蓉撔郧榫w，是“寬恕”的必經(jīng)之路，壓抑“憤怒”對“寬恕”有害無益，如果小學生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而從小就用“不能釋放憤怒”的意識自我強化，或者在學校經(jīng)常性地被要求“找自身原因”而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慣，那么對他們的健康是不利的，也不利于養(yǎng)成寬恕德行。教育不應僅強調美德本身，而要更多地關照“寬恕”這樣的心理過程會給個體心理帶來的有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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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陶琳瑾（1979—），女，漢，江蘇無錫人，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講師。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2014SJB092）；南京師范大學青年人才科研培育項目（13QNPY06）。

編輯 薛直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