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霞
作為一家國有出版公司,中信出版社在行業(yè)內率先明確了以市場為導向,其清晰的市場定位,在貼近讀者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性地引導了讀者的需求。依靠2001年推出的超級暢銷書《誰動了我的奶酪?》,王斌為中信出版打開了一扇門,中國從此有了“商業(yè)暢銷書”概念。
同時,中信出版幾乎在各個方面都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新為行業(yè)樹立了標桿。它啟用年輕、有活力的編輯,實行編輯項目負責制,讓編輯在構建內容的同時,能夠去親身體驗市場的溫度——他們把這些書視作自己的孩子,親眼看著它一點點長大。若是書受到別人的關注,就像看到孩子被夸獎一樣開心,這使編輯們更加重視中信的品牌形象。中信的圖書無論裝幀設計還是終端陳列,都打上了濃重的中信印記;它較早和民營圖書策劃機構開展合作,并且借此獲得了國內稀有的部分作者資源;在資本層面,它在2008年完成股份制改造,成為中國第一家直接股份制的出版社。在此期間,中信的產品結構也在發(fā)生變化,從滿足中產階層對于專業(yè)的商業(yè)知識和技能的渴求,到現(xiàn)在開始變得更加立體,將產品拓展到時尚、健康、文學、生活、少兒等領域,覆蓋這個階層生活的各個方面。
如此擁有創(chuàng)新實力和活力的出版社,其主體靈魂——編輯,是如何管理的呢?帶著這個問題本刊記者采訪了中信出版集團總裁王斌,對中信社的編輯真實生存狀況以及該出版社的發(fā)展現(xiàn)狀一探究竟。
編輯不能用績效來考核
出版參考:自2001年您執(zhí)掌中信出版社以來,中信出版社迅速崛起,財政類圖書在國內名列前茅,成為有較強市場地位的出版社。而編輯是出版社的主體,編輯隊伍是出版社的人才基礎,貴社在十多年間出版了一大批影響力較大的暢銷書和長銷書,貴社如何保障編輯生產力的最大發(fā)揮?社里對編輯部門的激勵機制和考核機制是怎樣的?
王斌: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我們不應該問:“編輯如何進行績效考核”,而應該是問:“編輯需不需要績效考核?”回到根本上說,不應該考核,起碼不應該用績效來考核,績效考核適用于生產車間,是工業(yè)化時代的邏輯,如KPI(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即關鍵績效指標考核法,是企業(yè)績效考核方法之一,其特點是考核指標圍繞關鍵成果領域進行選?。I碓谖幕a業(yè)中的編輯,更應該被推向市場,承擔社會化的角色和崗位,而不應該依附于哪個機構。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說編輯應該“自作自受”,也就是說,編輯可以用自己的主張、創(chuàng)意來策劃某個業(yè)務,同時“承受”其后果。KPI指標把動作規(guī)范下來,就會把編輯的創(chuàng)造力抹殺掉,導致動作變形。
市場不是KPI,而是勝者王敗者寇,同時,出版邏輯又不能完全等同于市場化,比如:沒有人能預測下一本書是否暢銷,市場成功與否是有概率的,是一種賭注,所以說完全的以市場導向來考核編輯也不合理。編輯要貼近市場,又要引領市場,這些不是KPI能夠考核出來的。類似生產車間的模式化的傳統(tǒng)考核體系對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是不適用的,智力、創(chuàng)意需要市場的激發(fā),完全社會化,價值最大化,這樣,內容源才能生生不息。出版社和編輯之間,應該是相互建立契約關系,編輯為出版社提供效率、品牌,出版社為編輯建立合理的薪酬、待遇體系,雙方合作共贏。通過績效考核,雖然編輯被考核出三六九等,但是最終卻沒人對庫存的書負責。
出版業(yè)轉企改制中,照搬工業(yè)企業(yè)的改革思路,對于文化是不合適的。出版產業(yè)有其自身特殊性,我們現(xiàn)在重提“社會效益首位”,那么社會效益、經濟效益如何平衡,在考核中如何拿捏?這些不是靠單純評獎、評比方式能夠解決的。編輯的業(yè)務指標、工作量、效率,包括編輯的權利,應該用市場來解決。出版社算賬,只是一種短期行為。出版社轉型不能折騰編輯,編輯應該被滋養(yǎng),然后承擔社會化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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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參考:目前大部分出版社還是需要實行傳統(tǒng)的績效考核,中信社雖然市場化程度很高,也還是離不開績效考核體系,你認為貴社的編輯考核機制與其他社相比,有哪些特色和優(yōu)勢?
王斌:出版社最應該考核的是經理、運營體系、財務、計劃、市場能力等,而不是編輯,如果一個編輯不值得養(yǎng),就不要養(yǎng),反之,編輯得不到滋養(yǎng),其專業(yè)能力,長線怎么去提升?現(xiàn)在出版社的問題在于過度考核,首先,編輯不應該追著市場跑,而應該引領市場;其次,如果用市場的結果來考核,那么,創(chuàng)新孵化機制、布局、前瞻等長遠來看有價值的事,如何考核?這樣,也就不會有大作名家產生的環(huán)境。編輯的段位怎么衡量,是要看他做了哪些傳世的好書。作為這樣編輯,肯定不會發(fā)財,但也肯定衣食無憂,才能那么篤定淡定,否則,編輯被考核制度層層束縛,哪來的文化,哪來的思想?所以,我們出版改革的方向,需要從新把握,更需要關心的,應該是出版社在面向市場的時候,如何提高效率?提高競爭力?內部運營機制上怎么做?而不是一味沖編輯揮大刀。
中信社現(xiàn)在的做法,是努力把編輯從市場往回拉,我們的編輯比領導更會算賬,更市場化,因為中信社沒有一本教材,沒有一分錢事業(yè)撥款,沒有一個基金資助,全靠市場打拼,編輯壓力大看得見。我們不主張考核,用工業(yè)化的體系對編輯進行約束,但工資是要跟市場掛鉤的,即沒有那么多具體的條條框框,簡單、松綁、授權,編輯“自作自受”。讓編輯承受自己做的書,選題權、選題質量、策劃周期、政治導向、三審三校、流程管理等,上線遵守一定的制度規(guī)則,下線擁有自在空間,而書不是靠上線完成,更多需要在下線用功,上線下線平衡點自己把握,這些都很難用考核來量化,編輯承擔的結果是最終極承擔,過程考核盡量簡單化。管得太多,編輯被禁錮住,出版社就很難生發(fā)出更多創(chuàng)造力和鮮活、有價值的東西。
依靠編輯敏銳的圖書嗅覺和勤奮努力,中信社可以在第一時間拿到國際優(yōu)秀暢銷書的中文版權?!堕L尾理論》剛剛在國外連載,就引起了編輯的注意,最終只花了2000美元就拿下了版權。這本書2006年11月在美國正式出版,僅僅一個月之后,中文版就擺上了中國國內各大書店的書架。到了《長尾理論》登上了亞馬遜書圖書銷售排行榜榜首的時候,在中國已經一版再版了。同樣,《貨幣戰(zhàn)爭》在和訊博客上面的連載也是剛開了個頭,就被中信的編輯盯上了。近幾年,中信社更是憑借編輯對市場的精準快速反應,推出了大批暢銷書,如《21世紀資本論》《史蒂夫·喬布斯傳》等等。很難想象,如果每個編輯都全副精力為了應付績效考核戰(zhàn)戰(zhàn)兢兢,哪里還有心情時刻關注國內外的圖書市場,恐怕這些暢銷書也就無從談起。
出版參考:中信社的編輯流動性現(xiàn)在是怎樣的情況?
王斌:我們認為,出版行業(yè)的流動率不能低于5%,如果低于5%,說明高配了,編輯產生惰性;也不能高過10%,低配了,編輯壓力太大。流動率低了不對,太高也不對,中信社現(xiàn)在的編輯流動率就控制在這兩個比率之間。而在出版社的轉型時期,流動率應該更高,在15%左右。
事實上,今天出版社最大的問題是怎么把優(yōu)秀的人才吸引到行業(yè)內,而不是把目光局限于行業(yè)內的流動率。讓名校學生等進入出版行業(yè),進行培養(yǎng)。我們應該開門辦出版,無論兼職專職或者什么形式,這個墻要推倒。如果本社的編輯在看別人的稿子,就要進行反思,因為歸根到底還是自身的問題,管理得不夠,或者沒有魅力。
要完善數字編輯的考核體系
出版參考:中信出版集團近兩年在新業(yè)務方向有所斬獲,請介紹一下貴社在數字出版與教育培訓方面的具體情況。在現(xiàn)有情況下,出版社的數字編輯應該如何考核績效?與傳統(tǒng)編輯的考核機制有哪些不同?
王斌:中信社目前的凈調撥碼洋已達到9億,增長很快,書店銷售3億,新媒體1億。其中新媒體中發(fā)展較好的有教育培訓,包括職業(yè)教育認證、企業(yè)崗位資格認證、國際標準資格認證等。我們的合作公司——卡普蘭,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教育培訓機構。我們的新媒體業(yè)務目前涉及到國際教育、英語學習、標準考試、留學、幼教等方面。教育培訓的市場很散,需要整合,各個細分市場的打法都不一樣。
新媒體業(yè)務的收入來源包括與運營商如中移動的合作,以及對接不同終端的產品。這些其實都是短期行為,都不是持久性的,長期的市場在于消費者即用戶直接支付,購買版權,那些才是真實的市場。我們現(xiàn)在所謂的數字化,也就是以電子書的方式來改造出版社,其產值太小,無法形成產業(yè),而數字閱讀未來的市場會更廣闊。
我們的數字編輯因為目前跟傳統(tǒng)出版流程類似,同時考慮到內容監(jiān)管,所以其考核體系跟傳統(tǒng)的配套體系差不多,而事實上,數字編輯的KPI恰恰更多,因為其內容基本都是二次加工,創(chuàng)造性的東西較少,與盛大等互聯(lián)網公司的數字編輯還存在差距。
出版應使內容價值最大化
出版參考:在傳媒融合的時代,出版業(yè)該如何應對?請談談個人觀點。
王斌:在我看來,出版邏輯是知識產權運營(IP運營)的邏輯,和內容投資的邏輯。出版社不擁有任何內容,版權都是屬于作者的。所以,出版社要做的就是如何使內容價值最大化。站在這個角度,出版社就有很多可做的方面,比如,向視頻、娛樂等領域拓展。這一點,音樂行業(yè)的變遷,給出版更多啟示。如果從傳統(tǒng)出版的角度來看,未來,出版業(yè)的邊界將越來越小,越來越有局限性;而從IP運營的邏輯和內容投資的角度看,出版業(yè)未來的內容和展開的范圍將越來越大,邊界也將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