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娟
(山東大學 法學院,濟南 250100)
論兒童生存權的憲政價值
高麗娟
(山東大學 法學院,濟南 250100)
摘要:兒童生存權的憲政價值是指在保護兒童生存權的過程中所體現(xiàn)的對于人權和法治的促進作用。具體而言,兒童生存權是人權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保障人權的重要方式。2006年12月修訂,2007年6月生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3條第一款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享有生存權,這為兒童生存權的保護提供了立法保障。毫無疑問,兒童生存權屬于憲法上人權的保護范圍,其目的是更好地保護和改善兒童的生存環(huán)境和生存條件,實現(xiàn)法治。
關鍵詞:兒童生存權;憲政價值;人權;法治
中圖分類號:DF2
文獻標志碼:志碼:A
文章編號:編號:1008-7966(2015)04-0001-03
收稿日期:2015-06-12
作者簡介:高麗娟(1989-),女,山東肥城人,2014級憲法與行政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一、前言
1989年聯(lián)合國討論通過的《兒童權利公約》(Convention on the Right of the child,CRC)第6條規(guī)定了兒童生存權①在這里的兒童指的是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秲和瘒H公約》第一條就規(guī)定了為本公約之目的,兒童系指18歲以下的任何人,除非對其適用之法律規(guī)定成年年齡少于18歲。我國是《兒童權利公約》的締約國,因此,在本文的兒童系指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不同的國家依不同的標準對兒童的范圍是不同的,但是本文主要是針對我國的情況,因此,不做詳細分類。對于《兒童國際公約》中的兒童生存權,因翻譯問題,有些學者認為,只有兒童生命權,有的學者則認為其規(guī)定了兒童生存權,本文主張后者的觀點。,自此各國掀起了保護兒童生存權的立法熱潮,我國在2006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以下簡稱“未保法”)中第三條第一款就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享有生存權、發(fā)展權、受保護權、參與權等權利,國家根據(jù)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特點給予特殊、優(yōu)先保護,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它為兒童生存權的保護提供了法律依據(jù),毫無疑問,兒童生存權的保護極大地影響著社會的發(fā)展、憲政的實現(xiàn)。2011年7月30日國務院發(fā)布的《中國兒童發(fā)展綱要(2011—2020)》中指出,兒童時期是人生發(fā)展的關鍵時期。為兒童提供必要的生存、發(fā)展、受保護和參與的機會和條件,最大限度地滿足兒童的發(fā)展需要,發(fā)揮兒童潛能,將為兒童一生的發(fā)展奠定重要基礎。實際上,保護兒童生存權已經(jīng)在全社會范圍內(nèi)達成共識。2014年引起全國關注的“濟南嬰兒島事件”使得人們更加關注兒童生存權的保護,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有必要探討一下兒童生存權的憲政價值。
價值反映的是在人類的實踐活動中主體與客體需求與被需求的關系,揭示的是人的實踐活動的動機和目的[1]。
憲政是以憲法為前提,以民主政治為核心,以法治為基石,以保障人權為目的的政治形態(tài)或政治過程[2]。因此,我們可以認為:憲政價值是指作為主體的人在與作為客體的憲政的關系中體現(xiàn)出的推動作用、積極意義以及有用性。進一步講,憲政的價值在于建構(gòu)組織體系維護國家的正常運行,保障公民依據(jù)憲法所享有的權利和利益,達到保障人權、實現(xiàn)法治的積極預期。具體于兒童生存權而言,其憲政價值可以歸結(jié)為作為權利主體的兒童在享有生存權時作用于人權和法治中的積極作用。
二、兒童生存權的概念及特征
生存權是最基本的人權。生存權的法律概念最早在于奧地利空想社會主義法學家安東·門格爾1886年所寫的《全部勞動權史論》,該書認為生存權是由個人按照生存標準提出而靠國家提供物質(zhì)條件保障的權利[2]。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生存權的概念隨之發(fā)生變化。資產(chǎn)階級革命時期,生存權的概念受到資本主義啟蒙思想的影響,生存權則被理解為國家不得侵害個人的生存的權利。人權事業(yè)的發(fā)展使得對生存權的研究更加深入,學者對生存權的概念產(chǎn)生不同的觀點,對于當前生存權的概念沒有定論。通說認為,生存權是基于人類生存本能而產(chǎn)生的自然權利(天賦權利)或者說是“法前”權利,即伴隨人的出生而產(chǎn)生的一種權利。這是對生存權的模糊性的定義,但是,由于生存權自身權利的特殊性,即主體特殊:個人或集體,①學者對生存權的權利主體有不同的意見,有的學者認為是個人權利,有的學者認為是集體權利,即國家和社會可以是生存權的權利主體。內(nèi)容特殊: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權利內(nèi)容,因此,想要對生存權做一個精確詳細的定義是不容易的。
兒童生存權與生存權是一般與特殊的關系,兒童生存權擁有生存權的一般特征,同時又因主體的特殊性,而擁有不同于生存權的特征。兒童生存權雖然是國際社會所確定的兒童的基本權利,但是學者關于兒童生存權的概念卻不多見,王雪梅將兒童生存權分為兩個層面理解:一個層面是生存應具有的基本權利,生命安全與生活保障包含于此;另一層面是較高要求的生存權,要求獲得快樂且有尊嚴,身份權與安全的生活環(huán)境包含于此。王勇民先生則認為,兒童生存權是指兒童享有生命健康受到特殊保護,生活受到特別保障的權利。其核心含義在于每個兒童,不論其自身和外在條件如何,均有生存的權利[4]。還有的學者認為,兒童生存權是指兒童的生命和健康都享有被保護被照顧的權利。本文贊同第一種觀點,認為兒童的生存權是指基于兒童生存本能應具有的權利及兒童為有尊嚴且幸福的生活應具有的權利的一系列權利的總稱。主要包括生命權、最高標準的健康權、相當?shù)纳钏疁蕶?、受撫養(yǎng)權、姓名權與國籍權以及隱私權。
正是由于兒童自身作為權利主體的特殊性,其生存權才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
首先,兒童生存權具有發(fā)展性。一方面,兒童生存權的權利內(nèi)容具有發(fā)展性。兒童由于年齡小,生理、心理不成熟,社會經(jīng)驗不足。但是,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社會實踐活動增多,視野逐漸開闊,行使權利的能力逐漸健全,且對其享有的生存的權利要求逐漸提高,兒童生存權的內(nèi)容將逐漸豐富起來。另一方面,兒童生存權的權利主體具有發(fā)展性。兒童不是一成不變的,沒有人能從一個人的兒童時期預測出這個人的未來。兒童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年齡增加,其自主意識及自我保護能力不斷提高,具有不斷發(fā)展的特征。我國民法通則規(guī)定了10周歲以下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一般情況下,10周歲至18周歲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表現(xiàn)了兒童行為能力具有發(fā)展性,進而說明兒童隨著年齡的增長,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具有發(fā)展性。
其次,兒童生存權具有依賴性。兒童生存權的依賴性主要表現(xiàn)在:(1)兒童對其享有的生存權不了解,不知道自己享有哪些生存的權利,不知道如何行使這些權利,這就依賴于成人,需要成人如父母對其進行說明,使得兒童明白自己享有的生存權,當其生存權受到侵害時及時采取措施保障自己的生存權;(2)父母作為兒童的首位監(jiān)護人,在有些情況下也會侵害到兒童生存權,比如虐待兒童、不履行監(jiān)護的義務、遺棄兒童等,這些都會嚴重侵害到兒童的生存權。在大部分情況下,兒童不知道自己的生存權受到侵害,有些情況下,即使知道自己的生存權受到侵害,不知如何保護自己的生存權。兒童不能獨自提起訴訟,只能依賴監(jiān)護人,但監(jiān)護人侵害了兒童的生存權,監(jiān)護人自己不能也不會對自己提起訴訟,這樣,兒童生存權就得不到保護。這種情況下,兒童生存權就依賴國家、社會等公力救濟方式來進行保護。
再次,兒童生存權具有脆弱性。當今社會是以成人為主導的社會,兒童被視為保護的對象,權利客體。一方面,兒童年齡小、身心不成熟,但是其生存權的行使會占用社會資源,影響社會利益的分配。當涉及成人利益分配時,成人因受價值觀念的影響,在有些情況下,會犧牲兒童的生存權來獲得更多的社會資源及社會利益。在我國,受我國傳統(tǒng)文化“父為子綱”、“為公共利益”的影響,兒童生存權極易受到來自國家、社會及家庭的侵害。
最后,兒童生存權不可轉(zhuǎn)讓且不可克減。兒童生存權是人權,作為生來就有的權利,兒童生存權不同于可轉(zhuǎn)讓的權利如財產(chǎn)權,不具有可估量價值的特性,同時,兒童生存權的目的是通過國家、社會及家庭給予特殊保護,實現(xiàn)兒童自身的基本價值,達到兒童內(nèi)在能力與外部世界的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兒童生存權如果被轉(zhuǎn)讓了,兒童要么消失,要么無法進入社會,因而不可轉(zhuǎn)讓。權利克減是國際人權法上一種制度規(guī)定,是指在國家遇到公共緊急狀態(tài)、國家災害或戰(zhàn)爭的條件下,國家不履行某些國際人權法上的義務被認為是合理的[4]。兒童生存權不可克減是指國家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不履行保護兒童生存權的義務。兒童是未來世界的主人,兒童權利的不可克減是為了保護國家可持續(xù)的生存與發(fā)展,維護國家的穩(wěn)定與和諧。
三、保護兒童生存權的憲政價值
所謂人權,“就是人們主張應有或者有時明文規(guī)定的權利。這些權利在法律上得到確認并受到保護,以此確保個人在人格和精神、道德以及其他方面的獨立得到最全面、最自由的發(fā)展。他們被認為是人作為有理性、意志自由的動物固有的權利,而非某個實在法授予的,也不是實在法所能剝奪或消減的”[5]。盡管目前學術界對“人權”的產(chǎn)生發(fā)展甚至于定義都有不同的意見,但是,不論人權意識的萌芽、人權思想勃起到人權法律化和制度化創(chuàng)立完善的過程,其實質(zhì)是人們的權利要求和權利積累下不斷增長的結(jié)果。
隨著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人們的生存環(huán)境和生存條件不斷得到改善,但是權利享有的前提是社會資源掌握的多少,成人由于生理、心理等方面的優(yōu)勢享有較多的社會資源,兒童相對來說,擁有的社會資源很少,這使得他們的生存極為艱難,而且隨著我國貧富差距的不斷擴大,兒童作為權利主體以及權利享有方面的不平等性不斷擴大,問題也逐漸增多。所有的這些都促使作為人權一部分的生存權的演進和發(fā)展,兒童生存權就是這種演進和發(fā)展的必然產(chǎn)物。兒童生存權是人權重要組成部分和重要表現(xiàn)形式,也是保障人權的重要方式。其對人權的保障作用和宣傳作用彰顯了憲政的價值所在。
首先,兒童生存權本身就是人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保護過程是兒童生存權之于人權的間接保障作用。兒童是人類文明的傳承者,兒童的生存與發(fā)展關系著整個世界的命運。如果兒童連最基本的生存的權利都得不到保護,那么就妄談發(fā)展了,更不用說整個人類的事業(yè)了。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程度反映一個國家對兒童的重視程度,也反映出其人權發(fā)展水平,對維護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兒童生存權的保護至關重要。隨著改革開放,我國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成人越來越多的注重利益的追求,忽視了兒童最基本的生存權的保護,使得兒童生存權受到極大的侵害,尤其是今年來更是頻發(fā),例如,2011年11月甘肅正寧縣發(fā)生的校車事件,21人死亡;2012年10月發(fā)生的浙江溫嶺幼師虐童事件;2013年3月南京兩個兒童被餓死事件,以及三聚氰胺事件,大頭娃娃事件,等等,導致兒童生存權遭到嚴重侵害,這同時也引起了全社會對兒童生存權的廣泛關注。新兒綱的頒布,表明國家在政策層面開始加強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體現(xiàn)了國家對人權的間接保障。
其次,侵害兒童生存權并引起廣泛社會效應的重大事件喚起了人們的人權意識,這是兒童生存權之于人權的宣傳作用。兒童生存權存在于生存權中,是生存權的一種,而生存權又屬于人權,因此,對兒童生存權的關注和保護,其實也是在為人權意識起到宣傳作用。兒童生存權并不像其他人權被人所熟知,但是由于《兒童國際公約》的產(chǎn)生以及我國未保法中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使得國際上越來越重視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但是對于普通民眾來說,它仍然是個陌生的名詞,通過國家的宣傳以及侵害兒童生存權重大事件的發(fā)生,這個詞不再變得陌生,人們也開始關注兒童生存權,進而關注到自己的權利,從而使人們樹立起人權意識,這是保護兒童生存權的過程對人權的宣傳作用。
古今中外學者關于“法治”的定義和闡釋解說可能有千百種。最著名的應該是亞里士多德和戴雪的“法治”說。亞里士多德認為,法治應包含兩種含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本身又應該是制定的良好的法律[6]。英國著名法學家戴雪認為,法治有三層含義:其一,法律至上;其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其三,憲法不是個人權利的來源而是其結(jié)果,權利通過法院判決來界定和實現(xiàn)[7]。1959年國際法學家大會通過的《德里宣言》對“法治”的界定是: (1)根據(jù)“法治”原則,立法機關的職能在于創(chuàng)設和維護得以使每個人保持“人類尊嚴”的各種條件。(2)法治原則不僅要對制止行政權的濫用提供法律保障,而且要使政府能有效地維護法律秩序,借以保證人們具有充分的社會和經(jīng)濟的生活條件。也就是說,要為個人謀福利,諸如通過保健法、社會安全法等社會立法。(3)司法獨立和律師業(yè)自由是實施法治原則的必不可少的條件。必須使每個法律工作者做到能毫無顧慮地“為顧客辦案”,不怕國家的干涉,不怕金錢、名譽和地位的損失。盡管對法治的要求是具體的,但是要真正的實現(xiàn)法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法治的建設是一項系統(tǒng)且復雜的工程,必須與民主、人權等相結(jié)合,這是因為,在憲政條件下,法治只是憲政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憲政建設除了法治建設,還要保障人權等,這幾方面是相互聯(lián)系,相互促進的。因此,在憲政理念下,保護兒童生存權是法治的必要條件。
第一,人權是法治建設的目的,保護兒童生存權是保障人權的重要方式。法治和人權不可分離,法治是人權的保障,人權是法治的目的。實行法治,建設法治國家,歸根到底是為了保障公民的人權,如果人權保障的目的不能實現(xiàn),法治建設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但是現(xiàn)實生活中侵害人權的現(xiàn)象很多,由于人權救濟機制的欠缺,致使公民的憲法權利得不到較好的保障,從而致使憲法的人權保障目的不能很好地實現(xiàn),尤其是在兒童權利保護領域。近年來,留守兒童問題、孤兒問題、遺棄兒童等事件不斷發(fā)生,人們開始從青少年犯罪領域到生存權保護領域發(fā)展,怎樣更好地保護兒童生存權,盡最大努力保障兒童的生存,成為現(xiàn)代國際上普遍關注的問題。而相關法律制度的建立和完善為保護兒童生存權提供了制度保障,從而推動國家法治建設。
第二,保護兒童生存權是法治的基本要求。保護兒童生存權有助于法治更好地更全面的實現(xiàn)。法治建設需要立法、司法以及行政等各方面的共同建設,保護兒童生存權需要立法、司法以及行政等各方面的共同努力。如果只有一方面的建設,那么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是不全面的,同時不符合法治建設的要求。在現(xiàn)代憲法學的視野中,人的尊嚴與生命權是人類享有的最基本、最根本的權利,構(gòu)成法治社會的理性與道德基礎[8]。兒童作為未來社會的接班人,他們的生存權的保護對法治的建設就顯得更加重要。西方國家在立法、司法以及行政等方面對兒童生存權有較為全面的保護,相比較而言,我國在這些方面對兒童生存權保護的力度還是不夠的,通過近幾年發(fā)生的關于兒童權利保護的重大的社會事件中就能認識到。我國要成為法治國家,對兒童生存權的保護是我國成為法治國家目標不可缺少的一項,是我國建設法治國家的基本要求。
保護兒童生存權的實質(zhì)是在保護我們自己,作為人權中最基本的權利,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沒有兒童生存權的保護作為基礎就不會有享有權利的主體的存在,也就不所謂權利的行使和保護了。保護兒童生存權是保護人權和法治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人權保障事業(yè)和法治社會發(fā)展的必然要求,這就是最重要的保護兒童生存權的憲政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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