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華

（鄭州大學，鄭州450052）

漢英語碼夾雜現(xiàn)象的語用研究

王鳳華

（鄭州大學，鄭州450052）

隨著中國與其他國家交往的日益擴大和深入，漢英夾雜這種語碼轉(zhuǎn)換現(xiàn)象日漸普遍，然而，人們對這種語言現(xiàn)象的態(tài)度褒貶不一。語碼轉(zhuǎn)換長期以來是社會語言學研究的重要課題。本文試從語用學的角度，利用基本的語用原則來客觀分析和解釋漢英夾雜語言現(xiàn)象產(chǎn)生并且日漸普遍的原因，從而引導人們正確看待這一語言現(xiàn)象。

漢英夾雜；語碼轉(zhuǎn)換；語用原則

一、引言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往的日益廣泛和深入，英語也進入到人們?nèi)粘５膶W習、工作和生活當中，一種有趣的語言現(xiàn)象也隨之產(chǎn)生，那就是有很多中國人已經(jīng)習慣在語言溝通交流中，時不時地在一句中文中夾雜一兩個英文單詞或者是英語句子，而且這種現(xiàn)象在近些年大有進一步蔓延擴大之勢。無論在日常交談中還是在報刊雜志、廣播電視、網(wǎng)絡(luò)語言中，這種漢英夾雜(漢英語碼轉(zhuǎn)換)的現(xiàn)象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幾乎人人都說“Hello”“OK”“Bye-bye”，人們更習慣說“給我發(fā)一封E-mail，”而不是“電子郵件”，“X光”“B超”“CT”等這些醫(yī)學常用術(shù)語早已為人們所接受，涉及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的“WTO”“GDP”“APEC”等這些英語縮略語許多人也是隨口拈來。此外，像“FBI”“VIP”“CEO”“MBA”“MPA”這樣的英文縮略語在漢語交流中也是頻繁出現(xiàn)。

針對這種語言現(xiàn)象，很多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人從維護漢語言的規(guī)范性角度，提出這種中英夾雜的現(xiàn)象損害了漢語的語言純潔性，應(yīng)該加以禁止，甚至認為這體現(xiàn)了一種文化入侵，是文化上的崇洋媚外。但也有人認為這是國際交往和和跨文化交流中的一種必然現(xiàn)象。筆者則認為，語言發(fā)展和社會發(fā)展是密切相關(guān)的，任何一種語言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都能反映出特定社會的經(jīng)歷、變化和發(fā)展。因此本文將試用語用學理論對這一語言現(xiàn)象進行分析和探究，以引導人們正確看待這種語言現(xiàn)象。

二、語碼轉(zhuǎn)換的定義及研究概況

事實上，在語言學研究中，這種漢英夾雜的語言現(xiàn)象被稱為語碼轉(zhuǎn)換（code-switching），是語言交際中一種很常見的現(xiàn)象，自20世紀中葉以來，它就開始受到了語言學家的關(guān)注。

英國當代語言學家Crystal認為，語碼轉(zhuǎn)換是指雙語者進行交流時在兩種語言之間的變換。著名的語碼學家Myers-Scotton則將語碼轉(zhuǎn)換定義為“在同一次對話或交談中使用兩種甚至更多的語言變體。轉(zhuǎn)換不拘數(shù)量，可以僅僅是一個詞或幾分鐘的談話；轉(zhuǎn)化的語碼，可以是沒有譜系關(guān)系的另一種語言或同一種語言的兩種變體。”由此可見，在語碼轉(zhuǎn)換這種語言現(xiàn)象中，參與轉(zhuǎn)換的語言可以是兩種以上，而且，參與轉(zhuǎn)換的語碼既可以是一種語言，也可以是一種方言、語體或語域。本文則主要探討以漢語為母語的語言使用者在言語交際中所出現(xiàn)的漢語語言中夾雜英語單詞，也包括英語句子的這種語碼轉(zhuǎn)換現(xiàn)象。

20世紀70年代以來，語碼轉(zhuǎn)換一直是社會語言學的重要研究課題。國內(nèi)外的語言學家們從不同的角度，主要包括社會語言學、心里語言學、語法學、會話分析這幾個方面對語碼轉(zhuǎn)換進行了大量深入細致的研究，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以上各種方法從各自的分支角度對語碼轉(zhuǎn)換進行了研究，而語用學的研究相比之下具有自己的特色，能夠起到很好的彌補作用。語用學是語言使用者在具體的語境中對語言使用和理解作動態(tài)研究的一門學科。它揭示的是語言使用的動態(tài)過程，而不僅是對語言現(xiàn)象簡單地做出描述。語用學把語言現(xiàn)象的描述和解釋結(jié)合了起來，語用學角度下的語碼轉(zhuǎn)換研究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包括語言、社會、認知和文化在內(nèi)的理論模式，因而更具有實際的現(xiàn)實意義，也更能具體充分地描述和解釋語碼轉(zhuǎn)換。本文將試用語用學研究中的語言交際活動原則來分析中英夾雜語言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并解釋其存在的合理性。

三、漢英語碼夾雜現(xiàn)象的語用原則分析

根據(jù)語用學家的研究，在人類的語言交際中，為了使交際順利進行，人們會在交談中默契地遵守一些原則，其中引起較大關(guān)注的是會話中的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本文將嘗試依據(jù)這兩種原則對中英夾雜這種語言現(xiàn)象進行語用學角度的分析。

（一）合作原則

人類的任何活動都離不開合作，人與人之間的語言活動同樣如此。在言語交際中，交際雙方必須進行合作才能實現(xiàn)交際目的。美國哲學家Grice認為，在所有的語言交際活動中，為了達到特定的目標，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一種雙方都應(yīng)該遵守的原則，它稱這種原則為會話的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簡稱CP）。具體來說，合作原則就是要求在整個交際過程中每一個交談?wù)咚f的話都要符合這次交談的目標或者方向。也正是交際者的這種合作使得他們能夠進行持續(xù)而有效的言語交際。

合作原則這條根本原則可以具體體現(xiàn)為四條準則：數(shù)量準則（Quantity maxim）；質(zhì)量準則（Quali?ty maxim）；關(guān)聯(lián)準則（Relation maxim）和方式準則（Manner maxim）。

這四條準則中的前三條與人們在交談時“說什么”這個問題有關(guān)，第四條與“怎么說”這個問題有關(guān)，其中的方式準則要求說話人簡明扼要，不要用晦澀的詞語，避免冗詞贅句。

我們常說的“中國加入WTO”，“WTO”是“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的縮略語，直接使用“WTO”顯然更加簡潔明了。又如，人們也已經(jīng)習慣用“GDP”來代替“國民生產(chǎn)總值”。再如，英文縮略語“APEC”，用漢語表述是“亞太經(jīng)合組織”，顯然“APEC”的表達簡明得多。更多的例子還有CEO，VIP，NBA，MBA，F(xiàn)BI等等，相對應(yīng)的漢語表述顯得繁瑣，因此在當今國際交流中，英文的縮寫形式符合交際當中的合作原則，更加便于交流。

還存在一種情況，比如一些專業(yè)的名詞，沒有合適的中文翻譯，那么用英文說就會簡單直接一些，中英結(jié)合能更清晰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比如多年前就已使用的X光、B超、CT等早已為人們所接受，還有現(xiàn)在發(fā)言、教學、開會都要用到的word和ppt。另外，在某些特定情況下，英語表達確實會比中文表達更傳情達意，比如privacy，allege之類的詞，或者西方國家一些特有的東西。中英兩種語言由于文化差異的存在，并不是一一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這種情況下出現(xiàn)的中英夾雜現(xiàn)象原本是為了工作或者生活中更準確地表達意思，尤其在一些回國的留學生群體和外企當中，這種現(xiàn)象更普遍。比如，他們從來不說谷歌，只會說Google.offer和presentation也是兩個常用到的英文詞匯，因為在漢語里很難找到一個詞匯來確切地表達它們的含義。這種中英夾雜的使用反而使特定群體之間的交際更加高效，這在筆者看來其實符合交際中合作原則的說話要簡明扼要的方式準則。

合作原則從某種程度上制約著人們的言語交際行為，所以日常交際中頻繁出現(xiàn)的漢英語碼轉(zhuǎn)換可以用合作原則來進行解釋。

下面是發(fā)生在人才市場大學英語教師招聘者與求職者之間的對話：

招聘者：您好！

求職者：你好！請問您這里招聘英語老師嗎？

招聘者：是的，您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求職者：我是……大學的英語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今年6月份畢業(yè)。

招聘者：Would you please explain why you want to be a teacher in our university?

求職者:To start with,…

從對話中可以看出，招聘者突然發(fā)生語碼轉(zhuǎn)換，應(yīng)聘方立即做出響應(yīng)，雙方的語碼轉(zhuǎn)換體現(xiàn)了合作原則，從而使交流順利地進行下去。

所以說，特定群體在特定環(huán)境下使用漢語進行交際時夾雜英文反而能促使交際更順利和簡潔高效地進行下去，符合語言交際中的合作原則。

（二）禮貌原則

禮貌是人類文明的標志，是人類社會活動的一條重要準繩。語言活動也同樣受到這條準繩的約束?！岸Y貌”本身是日常行為中具有道德或倫理意義的一項行為準則，包括人們?yōu)榫S護和諧的人際關(guān)系所做出的種種努力。但是，禮貌這一概念一旦進入到語用研究的領(lǐng)域，就有其獨特的理論內(nèi)涵。不少語言學家(Grice1975;Leech1983;Brown＆Levinson1975)都分析了禮貌在會話中的重要性，其中Brown和Levinson提出了相對Leech較為明確的禮貌原則理論“面子保全論”（Face-saving Theo?ry）。Brown和Levinson認為禮貌就是“典型人”（Model Person,簡稱為MP）為滿足面子需求所采取的各種理性行為，面子是典型人的基本需求，因此都會通過采取某種語言策略達到給交際各方都留點面子的目的。

Brown和Levinson認為，有些言語行為具有固有的威脅面子的特征，而講究禮貌就是要減輕某些交際行為給面子帶來的威脅，以滿足人們的面子需求。本質(zhì)上，這一禮貌概念是策略性的，即通過采取某種語言策略達到給交際雙方都留點面子的目的。在言語交際中，為了避免傷害雙方的“面子”，人們會采取語碼轉(zhuǎn)換的策略。換言之，語碼轉(zhuǎn)換也是一種禮貌策略。比如說，在國內(nèi)，當談話涉及性方面的時候，人們還是感到很不自然，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會用“make love”來代替，以避免面子上的尷尬。

又比如說，在生活中人們不太愿意提及不愉快或者禁忌話題，這時可能就會采用夾雜英語的方式來處理，舉生活中一例。

A:小張，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媽媽病了，什么病啊，嚴不嚴重？

B:不太好，是cancer.

A:真是不好意思，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

中國人普遍比較愛面子，因此，在很多時候表示感謝，表示道歉和請求原諒或者示愛的時候就會選擇英語表達來照顧自己的面子，因此這些英語表達像“Thank you，I’m sorry,I love you”在日常對話中的使用頻率是比較高的。此外，一些表達強烈情感的話和罵人的臟話等也會因為顧及面子而夾雜英語進行表達，比如“I hate you,Shut up, Shit.”等等。

語言的得體性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在適當?shù)膱龊现v適當?shù)脑?。事實上，Leech在“Principles of Pragmatics”把得體準則（maxim of tact）看作是禮貌原則所包含的一條具體原則。而要實現(xiàn)言語交際的得體性，就必須要考慮交際的對象、交際的情景、交際的方式等因素。對某一場合來說是得體的語言，換了另一種場合便未必得體。

比如說在外企中同事之間習慣稱呼英文名字，交流時根據(jù)需要夾雜一些英文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也是符合語言使用的環(huán)境和場合的。大學校園作為培養(yǎng)高級知識分子的教育園地，本身擁有著這種語言現(xiàn)象產(chǎn)生所需要的各種條件，在多姿多彩的校園生活中，英漢夾雜語言現(xiàn)象已經(jīng)被廣泛接受，成為大學生的一種習慣交際方式。

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由于語言不當而引起的不必要的誤會、摩擦，導致人際關(guān)系緊張、交際失敗的例子并不少見。禮貌有其自身的相對性，禮貌運用得是否得體受到各種語境因素的制約，包括語言本身、文化因素和社會因素等。

在錢鐘書先生的《圍城》中，他對這種英漢夾雜的語言現(xiàn)象給我們做了極為風趣的描述。比如對于崇尚美國貨的假洋鬼子張吉民，那句“咦，headache?”錢鐘書就說道，“那些英文單詞，就好像牙縫里鑲嵌著的腐肉，除了能表示主人昨夜的晚餐豐盛，再沒有半點用處。”錢先生把中國話里夾雜無謂的英文稱作“牙縫里嵌的肉屑”真是既形象又貼切，風趣地諷刺了假洋鬼子的崇洋媚外。

2012年天津衛(wèi)視的求職節(jié)目《非你莫屬》，其中留學生劉莉莉引起了人們對留學生群體的關(guān)注。劉莉莉在節(jié)目中解釋莎士比亞詩歌英雄雙形體的時候，不自覺地使用了英語“No,it's kind of like…”,但隨后馬上意識到不妥，同時伴隨了一個用手捂嘴的表示尷尬的肢體語言?？赡芤庾R到主持人未必能夠理解，隨即道歉說不是故意的。當主持人問她讀過莎士比亞的哪些戲劇作品時，劉莉莉的回答是《無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和《麥克白》（Macbeth），又是習慣性地先說出了它們的英文名稱。再接下來，當問到劉莉莉在新西蘭讀的哪所高中時，劉回答說“新西蘭的國立Onslow College”。顯然，這種漢語中夾雜英語表達的交流方式令主持人張紹剛感覺不太舒服，因此隨后張紹剛提出他們的交流方式不太正常，要求對方“正常聊天”，這就導致兩人后來的交流不太愉快，并最終陷入僵局，劉莉莉也沒有在現(xiàn)場求職成功。也許留學生們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中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中英夾雜的表達方式，但是他們沒有考慮到交際對象和場景的變換，其實也是違背了禮貌原則。而非你莫屬主持人張紹剛后來也通過“非你莫屬”官方微博回應(yīng)，承認自己“對留學生群體真是缺乏了解”。

四、結(jié)語

社會的飛速發(fā)展必然會帶動反映這些發(fā)展的語言的相應(yīng)變化。隨著對外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日益擴大，英語學習的進一步普及，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夾雜著英文的漢語應(yīng)用會日益廣泛。從語用角度分析這種現(xiàn)象，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是語言伴隨社會發(fā)展的一種必然，恰當?shù)厥褂梅炊鴷鼓承﹫龊舷碌慕涣鞲雍啙嵏咝Ш投Y貌。因此，對于這種現(xiàn)象，我們應(yīng)當客觀科學地對待，既沒有必要過多地指責，擔心這會損害漢語的純潔性，也沒有必要全盤肯定。我們應(yīng)當及時加以總結(jié)，指出其內(nèi)在的聯(lián)系，給予正確的引導，糾正那些使用不當、濫用的現(xiàn)象，使語言更好地發(fā)揮它應(yīng)有的作用，促進社會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

[1]何自然，于國棟.語碼轉(zhuǎn)換研究述評[J].現(xiàn)代外語，2001（1）.

[2]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3]錢鐘書.圍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4]Brown，P.＆Levinson,S.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Po?liteness phenomenon[J].In Goody,E.(ed.),Questions And Po?liteness:Strategies in Social Interac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56-289.

[5]Crystal D.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6]Grice,H.P.Logic and conversation[J].In Cole,P.＆Mor? gan,J.(eds.)Syntax and Semantics,Vol.3:Speech Acts.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

[7]Leech，G.Principles of Pragmatics[M].London:Longman, 1983.

[8]Myers-Scotton.Social Motivation for Code-switching[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

(責任編輯：陳麗娟）

The Pragmatic Study On the Mixing of Chinese and English

WANG Feng-hua
(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52,China)

With the increasing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with other countries in the world,the mixing of Chi?nese and English(code-switching)is also becoming more and more popular.However,people hold different opin?ions on this phenomenon.Actually,code-switching has been an important topic of sociolinguistics for a long time.The paper tries applying pragmatic principles to analyze and interpret why the mixing of Chinese and Eng?lish arises and becomes so popular,thus guiding people to approach the phenomenon objectively.

mixing of Chinese and English;code-switching;pragmatic principles

H315.9

A

1673-2998(2015)01-0096-04

2014-11-12

王鳳華（1980-），女，河南南陽人，鄭州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教學和篇章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