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八哥

那些年我們游戲中的海洋

撰文/八哥

著名作家張佳瑋在《我作為一個笨蛋的夢想》里這樣描述：“那是1994年，我小學四年級，在餐桌上問爸爸：爸，里斯本在哪里？安特衛(wèi)普又在哪里？我爸爸，一個做國際航運的，呆了呆：你怎么知道這些地方的？——這個游戲，叫做《大航海時代1》?！?/p>

在人類以及所有生物漫長的演化歷史中，游戲都以一種并不那么容易解釋的方式存在著。和勞動，繁衍﹑休憩﹑甚至是戰(zhàn)爭相比，游戲本身似乎對生命或者種群的延續(xù)沒有直接的相關性，因此獲得的提升——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技能層面都難于定義?？善藗冏杂X或不自覺地花費了大量時間在這里，其中的意義，英國哲學家赫伯特·斯賓塞把它試做是人類剩余精力的發(fā)泄，并沒有明確的目的性。

或許這樣的觀點在幾個世紀或是更早些，生產(chǎn)力還并不那么發(fā)達的時代里，還可以被廣泛認同。然而時至今日，計算機技術高度發(fā)達，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業(yè)大行其道的時期，高度虛擬化的電子游戲能提供的，就遠不是單純地消耗時間那么簡單了。原先只有想象才能看到的世界，被一一地擺在人們面前，你可以暫時遠離現(xiàn)實，在歷史的長河里任意穿梭，這才是如今的游戲給人們帶來的最大魅力。尤其是對于從小背誦著“長風破浪會有時”卻從未得以出海的人們，那些虛擬世界里的偉大冒險，更變成了一種無法割舍的特殊感情。

1990年，日本KOEI光榮公司發(fā)布了里程碑式的作品《大航海時代1》，在粗糙的像素組成的畫面下，玩家操作著一位里斯本的王子萊昂，像樂高小人一樣在港口的商店、碼頭、酒館里到處轉(zhuǎn)悠。目的？當然是打敗海盜、制霸大洋、贏取公主這樣的老套劇本啦。但是，在一個國內(nèi)老百姓幾乎都沒聽說過電腦﹑鄰居上高中的哥哥都還在搶你的游戲幣去玩街機的年代里，《大航海時代1》的面世無異于外星人登陸地球。無數(shù)家里條件不錯的小孩子，在386電腦上體驗著前所未有的自由——不必按規(guī)定完成任務，可以自由配備船只往來于世界各地，需要準確地計算各個港口間的差價然后做個奸商，還要小心不要在大洋中被海風吹得迷了路。

每一次水手、食物、淡水和炮彈的配給，每一次握緊六分儀的航行，每一場與敵艦的遭遇戰(zhàn)，都在這個游戲里得到細致地表達，讓你在冒險的快意之外，更會因為航行技巧的磨練﹑和船員健康的體恤而多了很多身臨其境的責任感。

在25年前，一個鐵路交通都還不算發(fā)達的時代里，《大航海時代1》所描繪的世界，是無數(shù)內(nèi)陸少年們最懵懂的向往。他們開始懷揣一個揚帆起航的夢想，央求著爸爸去買張世界地圖貼在墻上，對著游戲里的地名拿紅藍鉛筆把那些港口一個一個圈出來，哪怕它們像帕拉馬里博這樣拗口，都一樣會背得滾瓜爛熟。怯懦些的小孩可能遲遲不敢離開地中海，巴祖號上的貨品永遠是砂糖和鹽，一點點積攢金幣和勇氣。不安分的小孩則在無數(shù)次的“save”和“l(fā)oad”后買下了幾艘加力安戰(zhàn)艦，在大西洋上把海盜聯(lián)軍轟得稀爛。無論如何，對那些習慣了自己堆積木的第一代獨生子女來說，能體驗到這樣的一種童年都是幸運的。著名作家張佳瑋在《我作為一個笨蛋的夢想》里這樣描述：“那是1994年，我小學四年級，在餐桌上問爸爸：爸，里斯本在哪里？安特衛(wèi)普又在哪里？我爸爸，一個做國際航運的，呆了呆：你怎么知道這些地方的？——這個游戲，叫做《大航海時代1》?！?/p>

如果說《大航海時代1》開辟了一個全新的冒險世界的話，那么1994年《大航海時代2》的問世才真正樹立了光榮公司在無數(shù)玩家心中的不朽地位。即便20年過去，仍然沒有任何一款同類游戲能得到如此廣泛的認可，哪怕是它自身的每一款續(xù)集。在前作的基礎上，《大航海時代2》極大地豐富了劇情線，主角依然由葡萄牙人擔綱，只不過換成了1代里萊昂法雷爾的兒子約翰，后者較之乃父的好萊塢式正面典型多出不少人情世故的元素，既會在酒館為兄弟兩肋插刀，也會為女人賭上性命和人決斗。同時，玩家還可以扮演除了主角外的其他5個完全不同的角色，有經(jīng)營有道的商人阿蘭，也有制霸四海的將軍奧托，以及愛恨分明的女海盜卡特琳娜。幾人的出身設定的特色，讓他們的劇情線各有不同，卻又彼此交織在一起，奏出一句命運的交響樂。倘若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提前到達20年，《大航海時代2》會否變成一部顛覆性的MMORPG也未可知。

在游戲剛剛推出的時候，光榮公司的信心并不充足。由于主要的游戲模式并未改變，這款游戲期初沒有被當做2代，而是作為1代的資料片被命名為《大航海時代：新地平線》。不過，決定事物成敗的往往是細節(jié)。《大航海時代2》以更開放的探索機制﹑更豐富的寶物系統(tǒng)﹑更多樣的艦船選擇，把無數(shù)懷揣冒險熱忱的人們硬是轉(zhuǎn)變成了航海活地圖和收集癖患者。在幾乎沒有網(wǎng)絡的環(huán)境下，第一批擁有家用電腦的IT編輯和學生們用反復的嘗試來推進著這款游戲的知識庫，并把它們變成文字印在紙上?！?點，漢堡，約翰法雷爾學到了炮術”，“泉州，可以買到青龍偃月刀”，“萬萬沒想到，從長江口能開船進去找到大熊貓”……一段攻略的背后，滿滿地都是玩家興奮的表情。每每印有攻略的電腦雜志出刊，家屬樓下的報亭前都會人滿為患。慢慢地，我們記住了雅典和伊斯坦布爾的白銀航線，地毯和藝術品總能賺來大把的金幣，我們也記住了，在日本的投資能換來鐵甲艦，在科莫多島能捕獲巨蜥。同樣我們也學會利用游戲的漏洞，去穿上那不勒斯的圣騎士甲，找海盜頭子或者酒吧里的情敵拼個高下，甚至還學會了用一款叫FPE的軟件，給自己的船艙永遠加滿圣香油和淡水補給。

然而，最難忘的回憶卻不是這些，而是四年級的自己在某一天的日記里寫下的：“為什么從紅海不能去意大利？”一直到上了中學，我才了解到，游戲里的時間還是16世紀（連接印度洋和大西洋的蘇伊士運河，于1869年修筑通航）。

此后，光榮公司又相繼推出了《大航海時代》系列兩款續(xù)作，更多的模式被引入，細節(jié)也進一步地擴充，特別是《大航海時代4》，更是以新穎的即時制深入人心。盡管如此，這款業(yè)界傳奇到底也無法對抗時代的命運。1999年后，光榮暫停了這款游戲的更新進程，經(jīng)典被凝固在記憶的膠片中。不過對我們來說，那個揚帆起航的夢想，才是不會隨時光褪色的執(zhí)念。我們慶幸在游戲并未成為純粹的賺錢機器或電子鴉片之前，在這樣一段時間里，我們會因為虛擬世界里的一場冒險，去翻看地圖，去閱讀歷史，去旅行，去探索，讓對于海洋和整個世界好奇心和求知欲變成深植于心的天然屬性。也許某天，那個玩著《大航海時代》的西北男孩，能夠因此來到“路止于此，海始于斯”的里斯本，去品嘗那想象中的深海鱈魚和葡萄酒，或是乘船從“黃金航線”真的前往馬德拉韋。

沒有什么比實現(xiàn)童年的夢想更美妙的事情了，不是嗎？

（責編：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