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劍
摘要:社會學習理論厘清了影院觀影習得暴力的一般心理過程,提出鏡語修飾、敘事強化等藝術手段在客觀上誘導未成年人對影像暴力的關注和模仿,同時強調無論是在影像暴力的觀察學習中還是行為復制中,受眾身體都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最后建議從影視制作、影視傳播、影視教育等三個方面合力消減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的不良影響。
關鍵詞:暴力表征;觀察學習;具身感知;誘導模仿
此處暴力特指身體暴力,它是“對另一個人的身體造成的目的性傷害行為”①。如今,影視媒介中充斥著大量的暴力鏡頭已是不爭的事實,人們普遍擔心這類影視暴力將會對未成年人產生負面影響。有學者對1950年以來的3500例媒介暴力影響研究進行了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99.5%的研究都證明媒介暴力具有負面效果,并將影視暴力的影響分為恐懼暴力、模仿暴力、暴力敏感化(反感暴力)、暴力脫敏、暴力態(tài)度培養(yǎng)、暴力情緒宣泄等類型②。還有人認為,影視中的暴行“即便不是生活中的暴力的唯一誘發(fā)因素,但是它無疑是誘發(fā)因素之一”③。長期研究結果也顯示,兒童時期觀看電視暴力是成人時期暴力行為的一個重要預測指標④。影視暴力及其對未成年人的影響并非一個新話題,但也不是無新可探,諸如不同視聽媒介對未成年人習得暴力行為的影響存在差異嗎?制約未成年人復制影視暴力的因素只取決于暴力榜樣的行為后果嗎?身體因素對未成年人習得和實施暴力行為有影響嗎?如果暴力內容是必需的,那么怎樣才能更好地降低其(至少是在行為層面的)負面影響呢?
本文擬依據艾爾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的社會學習理論厘清影像暴力習得的心理過程,在此基礎上探討暴力表征是如何通過鏡語美化、敘事強化、具身體驗等來實現其效果的,并就如何消減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的不良影響提出相應建議。
一影像暴力的習得及心理機制
從觀看暴力影片進而獲得暴力知識,到產生暴力行為,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觀察學習的結果。美國著名的社會學習理論家班杜拉對此擁有經典而權威的認識,他認為觀察學習是受注意、保持、動作再現以及動機等心理過程支配的,未成年人觀看暴力影片同樣受到這四個過程的支配。
注意是認知的前提,缺乏對榜樣行為的注意,進而就無法知覺榜樣行為的明顯特征,也就無法習得這種行為。未成年人在觀看暴力影片過程中,受到觀看生態(tài)、角色魅力以及故事情節(jié)的吸引,其注意力相當集中。首先,從觀看生態(tài)來說,無論是到影院觀影,還是在家中觀看影碟,未成年人都極其容易沉浸到影片所營造的故事情境中,甚至產生角色投射,從而忽視了自己的現實存在,使自己對影片中的角色影響力和認同感得到加強。相比之下,影院觀影給未成年人帶來的沉浸效果會更好。本質上來講,影院(包括家庭影院)就是一個“柏拉圖洞穴”,而且是一個通過現代科技營造的柏拉圖洞穴,它呈現的不是影子,而是真實感極強的圖畫。其次,相當多的暴力影片都在美化暴力的行為者,將其英雄化,呈現角色的魅力。對于未成年人來說,英雄具有無窮的榜樣力量,模仿榜樣是動物的本能,也是獲得新行為的主要方式之一。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那種將施暴者英雄化的主題,如黑幫電影,那些將施暴者美化的鏡語,如仰視拍攝、高光修飾、英武造型等等,都在潛意識層面為未成年人塑造了“理想自我”的形象。再次,從故事情節(jié)來看,魔幻主題、武俠主題、黑幫主題、戰(zhàn)爭主題等擁有暴力鏡頭的影片,正好迎合了未成年人的好奇心和快意恩仇的心理。觀看暴力影片是一種觀察學習,它為青少年提供了一個對暴力行為進行情境認知(situated cognition)的絕佳環(huán)境。受到視聽效果、故事情節(jié)、影院環(huán)境等因素的多重吸引,未成年人極其容易沉浸于暴力影片之中,而在意識層面將其現實化和合理化,這又為他們對暴力行為的復制奠定了基礎。
注意只是習得榜樣行為的前提,認知的結果需要得到保持,否則就不可能產生觀察學習的結果。班杜拉認為觀察學習主要依賴于兩個表征系統(tǒng)(representational system):映像表征系統(tǒng)和語言表征系統(tǒng)。在這兩種表征系統(tǒng)中,對未成年人選擇暴力行為影響最大的是映像表征系統(tǒng)。雖然班杜拉認為支配行為的大多數認知過程都是語言的而不是映像的,但是考慮到暴力行為實施前的心理張力和選擇行為的瞬間性特征,映像化的榜樣行為表征在暴力行為實施的潛意識層面實則發(fā)揮了更大的作用。也就是說一旦情境具有相似性,同時暴力實施者的自我形象構建與具體情境相契合,就極其容易誘發(fā)暴力行為,這種行為復制在缺乏自制力的未成年人身上經常發(fā)生。言語表征系統(tǒng)有助于將榜樣行為符碼化,并有助于對榜樣行為的長時記憶,但就暴力行為的再現機制而言,語言表征系統(tǒng)的作用卻遠不如映像表征系統(tǒng),這涉及到人類思維的基礎是意象還是語言的爭論,在此就不贅述。
動作再現過程是指將榜樣行為的符號表征變成適當的行為,其前提是,行為者需要具有適當的動作能力和客觀條件。首先,就動作能力而言,當未成年人具有和暴力榜樣同樣的行為能力的時候,暴力行為被再現的可能大大提高。例如,暴力影片中出現的使用刀具砍殺、拳腳相加等鏡頭,觀影的未成年人也具有同樣的行為能力,這就容易觸發(fā)未成年人的暴力行為。而諸多的經典暴力鏡頭是如此深入人心,并不斷在其他暴力影片中被復制,例如對人后腦勺拍磚、敲破啤酒瓶用作刺扎類武器、拳擊他人臉部或鼻子、用西瓜刀砍殺等,這在某種程度上促成了未成年人暴力行為再現過程的高頻發(fā)生。而另一方面,有的暴力鏡頭僅僅是從主觀上堆積了未成年施暴者的暴力意識,而這些未成年施暴者實際上并不具有行為實踐的能力,例如暴力電影中出現的暗器殺人、內力傷人等情節(jié)。因此,除了觀察者的動作能力,可復制暴力行為的客觀條件也必須被重視。又如在中國,槍支殺人就不具有行為實踐的客觀條件,在美國則相反,現實生活中經常會復制、上演電影里面出現的槍支暴力殺人事件。班杜拉的社會學習理論只強調了動作能力,而忽視了物質的、政治的和社會的等客觀條件。
觀察學習的動機過程揭示了未成年人在觀看暴力影片后激發(fā)暴力行為的動機來源。動機一是外部強化,它來自于影片中榜樣的行為是否獲得了有價值的結果,這一結果具有強化和動機機制。未成年人更多地會實施那些可以獲得有價值結果的暴力行為。這里所謂的有價值的結果在暴力電影中可以表現為:實施暴力后所獲得的物質獎勵,如錢財或地位;實施暴力后所獲得的精神肯定(鏡像體驗),如同伴或異性的肯定等。二是來自個體主觀的自我強化,人們傾向于做出感到自我滿足的行為,拒絕做出自己不贊成的行為。
未成年人暴力動機的激發(fā)并非僅僅源于觀看暴力影片的結果,但是由于影視媒介的強勢效應,未成年人獲得了更多可以模仿的暴力榜樣,從而習得了多種多樣的暴力行為模式。當然,習得和表現并不能被等同視之,習得并不一定表現出來。班杜拉的觀察學習實驗已經證實了這一點。結果發(fā)現,“電影里榜樣的攻擊性行為所導致的結果(獎勵或懲罰),是兒童是否自發(fā)地模仿這種行為的決定因素”⑤。無論榜樣是否受到懲罰或獎勵,兒童都習得了相應的暴力行為。也就是說,“榜樣行為所得到的不同結果,只是影響到兒童模仿的表現,而對學習幾乎沒有什么影響?!雹?/p>
綜上所述并結合具體觀影經驗,可以把未成年人在電影院觀看暴力影片這一觀察學習過程依次分為:身體的放松與失感;沉浸于影院環(huán)境和影片故事情節(jié);注意影片中榜樣角色的暴力行為;對榜樣的暴力行為進行編碼并予以選擇和保持;習得榜樣的暴力行為;依據銀幕榜樣所遭受的境遇(獎勵或懲罰)或自身的價值判斷來產生或抑制暴力動機;考察實施暴力的行為能力和客觀條件;選擇在行為中是否表現出暴力行為。
值得注意的是,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的不良影響并不僅僅局限于將他們塑造為潛在的暴力實施者,即模仿和學習攻擊性的態(tài)度和行為,暴力影片還會使人們對暴力脫敏,也會讓一部分人逐漸恐懼暴力而淪為暴力受害者。限于篇幅,本文只著重討論暴力影片將未成年人塑造成暴力實施者這一個層面,且只分析對社會危害最大的身體行為。
二影像暴力的表征與具身體驗
以往的研究借助模仿理論,為人們深入探索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的影響機制奠定了基礎,但它還不完備。第一,在班杜拉的實驗中,用于實驗的影像段落制作水平一般,并沒有對其中的人物、環(huán)境等視聽元素進行刻意的藝術化,缺少對鏡語修飾和敘事策略的分析,前者涉及到影視制作中的形式美學,后者則與人物行為的道德判斷有關;第二,無論是班杜拉的模仿理論,還是當前國內外對暴力影片的其他研究,都忽視了觀眾身體因素對模仿暴力的影響和制約。
首先,在探討暴力的影像表征和具身體驗之前離不開對具體受眾的分析。班杜拉的模仿理論是一種普適性的理論,當它被用于這個研究主題時,需要強調未成年人在觀察學習中的固有特征,而在班杜拉實驗中的被試主要是兒童,兒童無法代表未成年人的總體,通常而言,未成年人指的是未滿18周歲的人。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具有特殊的吸引力,這與未成年人的心理特征有關。未成年人的心理特征決定了暴力影片對他們容易產生直接的影響。教育學界、法學界普遍認為未成年人具有以下可能誘發(fā)暴力行為甚至犯罪心理特征:好奇心理;模仿心理;逆反心理;逞強好勝心理;從眾心理;報仇心理;反傳統(tǒng)心理;自卑或過強的自尊心理;“哥們兒”心理;自私心理。同時,因為未成年人缺乏成熟的理性思考能力且法律意識淡漠,容易沖動,因此極其容易在行為中表現出暴力。另一方面,未成年人正處在生理發(fā)育的巨變期。在這一時期,受生理發(fā)育的影響,未成年人更傾向于通過展示身體及身體的能力來獲得一種外部肯定和自我肯定。與兒童不同的是,14歲-18歲的未成年人并不是完全被動地受電影影響,而是自有一種“力量崇拜”推動其展示身體力量。對他們而言,暴力意味著在與他人的身體對抗中“獲勝”。這一時期是一個人可能實施暴力頻度最高的時期,未成年人受到獵奇心、爭強好勝等諸多心理的影響,對影視作品中的暴力元素極其青睞,更容易認同暴力影片中對身體力量的肯定和宣揚,并無意識地在行為中克隆暴力動作。然而,未成年人對于身體能力的直接崇拜并非只有通過暴力影片才能獲得滿足,各類競技性的運動或舞蹈同樣可以符合其心理需求。只要抓住暴力行為背后的身體能力展示、對抗性競爭、自我效能感、朋輩認同等關鍵字,就可以在影視創(chuàng)作中用其它行為替代暴力動作。諸如美國電影《歌舞青春》系列、日本動漫《足球小將》、《灌籃高手》等,舍棄了可直接表現的暴力,代之以健康而藝術的競技行為。絕大多數未成年人并非天生偏愛通過暴力解決問題或展示自己,暴力簡單而原始,但凡有可替代的方式,暴力都會是下下之選。
從現有影像生產來看,暴力已經被過度美化。無論是從影視作品的主題表現需要,還是從暴力鏡頭的消費吸引力來說,暴力鏡頭出現在影視作品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影視劇創(chuàng)作者也不會自覺地放棄對暴力的表現。然而,問題不是要不要表達暴力,而是怎樣表達暴力。影視作品對暴力并非必須采取全盤批判的態(tài)度,在鏡語表達上也沒有必要進行過度的抑制性處理,事實上,暴力影片中對暴力行為的過度美化和黑色化才是其癥結所在。例如,在吳宇森執(zhí)導的系列英雄電影中,大量的仰拍機位和升格拍攝修飾了“江湖人物”的形象和行為,美化了英雄人物的暴力動作;劉偉強導演的古惑仔系列電影不僅選用帥哥美女來演繹黑社會主要人物,還通過蒙太奇剪接對暴力動作的后果予以肯定。例如,一場暴力群毆的鏡頭剪接上同伴及異性給予主人公的崇拜眼神,誤導未成年人認為這種力量的展示可以獲得伙伴的認同和異性的青睞,從而產生實施暴力的自我強化機制。據稱,1931年拍攝的美國電影《國民公敵》(Public Enemy)因為美化了黑幫角色人物而引發(fā)了美國社會組織對黑幫片道德問題的持久爭論⑦,其中,主演詹姆斯·卡格尼曾經是一位舞蹈演員,他的魅力讓觀眾喜歡上了這個“魅力十足”的機會主義者。由此可見,班杜拉的觀察學習實驗的又一問題便是缺失對鏡語修飾的效果研究,例如分別由外貌美丑程度差異較大的兩個人分別飾演影片主角,兒童的模仿行為還會是一致的嗎?又或者同一個人分別由廣角鏡頭來扭曲面部和用人像鏡頭來美化臉部,效果會一致嗎?照此邏輯,除了人物和鏡頭,把空間、環(huán)境、光效等分別考慮起來做單變量控制實驗,效果會出現顯著差異嗎?因此筆者認為,班杜拉的實驗只是一個開始,他用于實驗的影片段落制作水平一般(通過實驗照片可以解讀出來),他重點考察的是影響兒童再現暴力行為的因素,那就是榜樣實施暴力行為之后所面臨的結果懲罰或獎勵。而在暴力影片中,由于暴力行為并不是像實驗中那樣孤立存在的,電影演員的漂亮形象,加上照明的美化、音樂的渲染、故事的煽情等,諸多元素形成一種合力,將暴力包裝成一種美學樣式,其結果常常會誘導未成年人模仿暴力。從而,藝術表征在暴力行為的觀察學習中發(fā)揮著巨大作用,它不僅意味著暴力很美,也意味著暴力看起來很合理。美與善并不直接對應,意即美不一定善。但問題在于,非理性的觀眾,尤其是未成年人,很容易將美與善混為一談。又因為,在影院觀影的觀眾本來就處于一個非理性狀態(tài)⑧。如果不加以道德評價,美化的暴力就可能誘導未成年人在現實中將其復制出來。
知識和經驗是兩碼事,沒有身體的直接參與,就不會獲得個體經驗。無論是影像暴力的感知還是行為復制,身體的狀態(tài)和能力都起著制約作用。前文提到未成年人正處于一種急于展示身體能力的階段,忽視對他們身體因素的考察那將是非常遺憾的事情。首先,人類的認知和存在都離不開身體的能動性。柏拉圖的洞穴寓意認識論和存在論警示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借助前文的比喻,將觀影狀態(tài)比喻為柏拉圖洞穴,觀影者在觀影過程中之所以容易沉浸于影片不能自拔,是由影院空間特性所決定。身體被柔軟的沙發(fā)所麻醉,身體的感知能力受到限制,只有眼睛和耳朵這兩個身體感官在接受信息。而事實證明,這兩個被意識所認可的高級感官最容易產生錯覺,也最容易被蒙蔽。由于觀影過程中身體被麻醉,人的意識也就缺乏了現實的實在感和對真實的判斷,因而影片中的暴力鏡頭就更具有教導性和影響力,即暴力影片在影院中具有更強的培養(yǎng)效果。其次,除了影院空間造成的非理性效果,觀影的具身化還體現在群體觀影這個維度。可以想見,一群未成年人聚集在影院內觀看一部暴力血腥的電影,銀幕主導著所有人的視線,并左右著他們的情緒,情緒的傳染促進著彼此的認同。在影片之外,在觀眾之中,影像暴力繼續(xù)實現著它的影響。即使它是不道德的東西,每個人的潛意識都會因為身處群體之中而將其合理化并予以接納。再次,對身體能動性的考慮也使得我們對暴力鏡頭有了細微的區(qū)分,例如,區(qū)分行為可復制的暴力和行為不可復制的暴力。“影視暴力動作的行為可復制性”是認識和區(qū)別不同暴力鏡頭及其對未成年人造成不良影響的關鍵,“身體的現實能力及其所處空間的客觀條件”是制約暴力意識外化為暴力行為的重要因素。相比之下,行為可復制的暴力鏡頭對未成年人的行為表現影響最直接,也最容易被未成年人所克隆。像古惑仔們一樣提刀砍人、用啤酒瓶砸人頭顱等,均屬于行為可復制的暴力,因為未成年人具有這樣的身體條件和能力,在非理性的狀態(tài)下,極其容易依照腦海中的行為圖示實施暴力行為。而像“東方不敗”一樣用針殺人,像“喬峰”一樣用“降龍十八掌”內力傷人,這些都屬于行為不可復制暴力。當下影像生產應當限制可復制的暴力動作過度表達。
三影像暴力的應對與影視創(chuàng)新
未成年人實施暴力行為的誘因眾多,不僅有個體的問題還有社會文化的問題。同樣,要消減暴力影片對未成年人的不良影響,也需要從各個方面努力并制定對策。家庭、社會、學校、影視行業(yè)等都需要從自身出發(fā),恪守各自的社會責任,共同關心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單就影視方面而言,有以下工作可以做:
從影視創(chuàng)作來說,創(chuàng)作者應當弱化暴力宣講,技巧化處理暴力鏡頭,尤其是對暴力行為結果的評價。首先,暴力固然是影視創(chuàng)作的重要元素之一,但是其表現方式可以是無窮的。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表達不僅可以獲得較好的視覺效果,亦可以滿足一定的影視藝術表現要求。例如,武俠電影中直接用刀劍砍刺他人身體就很暴力而且很血腥,但是如果用特效制作劍氣傷人,則大大削減了暴力的程度,且并不影響劇情的發(fā)展。其次,盡可能地不去用鏡語美化暴力實施者及其動作,以免樹立錯誤的榜樣。毫無疑問,會有人持“暴力美學”觀點來反對這一假設。但我強調的是在未成年人的屏幕上,無論是怎樣的暴力美學,都缺乏基本的善意。同時,未成年人影片應當旗幟鮮明地拒絕暴力表征黑色化。再次,倘若因為需要而不得不使用暴力鏡頭,也要在敘事中將其融入到更有啟發(fā)和反思意義的故事情節(jié)之中,或者在影片中對暴力的行為后果予以正確的批判。一些作家和制片人也認識到,可以“在制作電視節(jié)目的同時,用情節(jié)的發(fā)展來展示暴力行為造成的痛苦和破壞,從而把暴力行為放置到道德的水平上評價”⑨。從好萊塢的經典敘事結構中不難發(fā)現,商業(yè)電影不乏暴力、情色、僭越等鏡頭或情節(jié),但這些最終要接受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定位和審視,這是好萊塢在宣泄觀眾欲求和社會道德規(guī)范之間的一個平衡策略??梢?,即強調主體意識形態(tài)主導影視創(chuàng)作的觀念,也不必對暴力元素一棍子打死,完全可以在敘事結構中加以道德和審美判斷,從而令電影既可宣泄暴力情緒,又能消減暴力意識。
從影視傳播來說,應健全審查指標體系,加強監(jiān)察管理。當前新媒體技術高度發(fā)達,多屏觀影漸成趨勢,影視傳播途徑越來越多樣化。相對嚴格的院線放映管理和相對自由的網絡影視傳播形成鮮明對比。如前文所述,影院環(huán)境的空間效果和群體觀影的儀式感使得未成年人更容易認同暴力,所以對電影的審查力度應強于其它視聽媒介,應更加嚴格地考查其暴力表征是否適當。對暴力元素的審查不能簡單地以有或無來評價,而應從暴力元素是否必需、復制暴力行為的現實可能性、暴力結果是否具有道德評判、是否過度美化暴力實施主體等方面綜合考慮。同時,當代未成年人信息能力大大提高,通過互聯網獲取影像資源的能力也在增強。原本可以在院線層面控制的暴力影片卻在互聯網上自由流通,大大增加了未成年人接觸暴力影片的機會。越是禁止,未成年人越是會去看,這與未成年人反權威的心理有密切關系。但不能因為這樣就放任自流,社會監(jiān)督和管理應當與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密切合作,應當從國家立法到行業(yè)立規(guī)等多角度降低未成年人接觸暴力影片的可能性,教育者和家長應當有策略地轉移未成年人對暴力影片的注意力,使其投入到更有意義的活動中去。
從影視教育來說,要提高影視從業(yè)者和未成年人的影像素養(yǎng)。影像素養(yǎng)教育有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方面是對影視專業(yè)學生進行教育;另一方面是對觀影的青少年進行教育。影視專業(yè)學生是將來的影像制作者和傳播者,因此他們需要清楚地認識到暴力影片對人的影響機制,以及如何避免和弱化暴力影片所帶來的消極影響,并學習在影視創(chuàng)作中對暴力進行技巧化的表達。然而,我國高校影視藝術專業(yè)在課程體系中普遍缺乏對此類知識的講授,更談不上創(chuàng)作實踐的系統(tǒng)訓練。而專門探討影視暴力、情色等內容的影視心理學課程還處于待開發(fā)的狀態(tài),在大多數學校還未被納入課程體系。此外,未成年觀影者則需要提高自己的綜合素質尤其是影像素養(yǎng),意識到暴力影片可能會對自己構成的不良影響,堅持批判反思精神,對暴力影片能夠自覺地選擇或抵制。影視素養(yǎng)課程化已被學者們呼吁多年,但在中小學缺少相應的課程平臺。在缺少影視分級和監(jiān)管不力的情況下,未成年人接觸暴力影片的機會大增,如果不將影視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納入學校教育,未成年人就會缺乏對暴力影片的“免疫力”,其負面影響會轉變?yōu)榫薮蟮纳鐣栴}。
最后特別強調的是,就未成年人自身而言,應當加強體育鍛練,積極參加體育比賽和活動,將自我展示和爭強好勝放在體育競技或學習上去,而不是學著影視劇中的錯誤“榜樣”打架斗毆、侵犯他人以獲得暫時性的、直接性的但卻是病態(tài)的認同和滿足。做一個興趣廣泛,熱愛生活,擁有積極價值觀的人,自然就不會被暴力影片牽著鼻子走,更不會迷失在暴力影片的刀光劍影之中。
注釋:
①②④[美]Richard Jackson Harris:《媒介心理學》,相德寶譯,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7年版,第250頁,第249頁,第271頁。
③⑨非光:《1993年美國關于影視暴力節(jié)目的一場大辯論》,《中國廣播電視學刊》1994年第5期。
⑤⑥施良方:《學習論》,《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383頁。
⑦參閱馬克·卡曾斯(導)《電影史話》,第4集。
⑧參見拙作《電影離開影院多遠還能叫電影?具身認知視域下的電影與觀影》,《文藝研究》201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