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趙目珍
生活在別處(六章)
廣東 趙目珍
鳥聲浮于樹上。
山腳下冉冉上升的炊煙告訴我們,停留在空中的那些云一定是嶄新的。
然而,我要俯下身來對一片萎黃的原野進行哀憫。
你看,那些瘦小而干癟的花兒,它們成熟的顏色,即將消殞。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件事。
可是,獨語在瞬間侵入了妄念。
揮鞭追趕著春風(fēng)的人,正從云和原野之間殺出一條血路。為了美,冥思苦索。
一時間,我陷入了不可多得的凝重當(dāng)中。
四月。
黃昏漸漸墜落的低處,荒草中的那些野種,在郁郁中相伴而生。
孤寂,像越獄的囚徒,一次次侵入禁錮的私處。
而我,正像個荒草中的野性之人。雖然沒有葬禮,也敢于直面流血犧牲。
我因生于低處而萌生野心。無數(shù)的暗影,獨立蒼茫之中。
其實,我煞有介事。驚惶,狂奔——
對怵目驚心的事實和普遍的焦慮,我可感而不可止。
我寄望于一切的喧囂都消失于無形,就像夕陽,在薄暮時分不得不低下它悲壯的青銅。
世事冗贅。人生不勝唏噓。
無垠的曠野上,最后一抹殘陽,正照在沉睡的亡靈們身上。而我認(rèn)出那正是早已故去的親人。
靜安。素美。不可否認(rèn),生活時時就在我們心中。
然而,有時候它也現(xiàn)身別處。仿佛早已安排好的,彼此在不同的時刻中演出。
我無意走進一場決斗。我親啟了一場大戲的帷幕。同時,我成為它不可或缺的角色。
時光倒流,幾乎沒有可能。歷史的鋒刃,摩肩接踵。
我逐漸加重自己的心事,但反復(fù)渴望襁褓中的乳名。我逐漸編織出一頭白發(fā),但不可見的事物正逐漸返青。
古老的鐘聲即將結(jié)束,疼痛的風(fēng)骨即將來臨。
風(fēng)無處不在??襁M,或者蹣跚,它們已提前攻入了墳?zāi)埂?/p>
而墳?zāi)怪?,死亡斑斑點點。后背的涼,正無限接近于天命。
滿座皆輕松。獨有我,窺視著茫茫人海,在眼前的飯碗里好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條魚扎了個深沉的猛子。我固然知道我不是那條魚,但在這個世上,我們同樣逃避著某些潛在的規(guī)律。
老魚混跡于深海,我們混跡于鬧市,不過都是為了茍且而食。
有時候覺得“天生我才”,可以仰視天文、俯察地理,其實那都不過是幻覺中的自己。
在如此“生動活潑”的人世,多少人曾經(jīng)號啕過“感士不遇”。
街上的飛流呼嘯而過,不時帶動幾只轉(zhuǎn)
瞬即逝的螞蟻。
一切都包圍著我。一切都在我心的包圍之中。
疆國有界,我心無形。我知道,總有一些事物總是選擇遲遲不肯離去。
這一切的繼續(xù),對于它們而言,到底有什么重要?
萬物由深而淺,歷史由近而遠(yuǎn)。
云播下的種子,無非還是在一團虛無中復(fù)萌。
我慢慢地打磨內(nèi)心的所居,讓一切的過往都不在其中作任何留停。
野火春風(fēng),年年祭奠著野性之美。而風(fēng)骨支撐著肉身,也成為它犧牲的一部分。
多少次,我經(jīng)歷著這樣的場景,以為春風(fēng)總能將青春的風(fēng)骨吹回。
在田疇邊,在叢林里,在山岡上,在泥涂中,它們是那樣地野性。
然而,待行刑的筆墨更換了顏色,秋風(fēng)將它們?nèi)即党赡昀系谋娚?/p>
我不知道,它們有沒有重生的愿望。也許它們早已知道自己即將油盡燈枯。
不妨靜靜地等待一場野火的降臨吧!然后從火光中涅槃,重新回到青青的風(fēng)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