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
李治邦的小說《流觴》講的是官場故事,一個關(guān)于說話的故事。
對于官場的描寫可以追溯到清末的譴責小說,李伯元的《官場現(xiàn)形記》中對清末官場的腐敗黑暗有著入木三分的刻畫。其實不難理解,中國人有著濃厚的官本位思想,“學而優(yōu)則仕”的思維方式從古到今一直存在。官場小說一方面揭露官場與體制黑暗,表現(xiàn)作家與讀者心中憤懣,同時希求改進,另一方面也展示了中國人對于權(quán)力追逐游戲無法熄滅的熱情。但是順著這兩種傾向也容易走向純粹黑幕揭露,與過度自我意淫的寫作弊端。我們并不否認文學的娛樂消遣,甚至是發(fā)泄情緒的功能,但是好的文學作品決不能僅僅止步于此?!读饔x》沒有落入這兩個寫作陷阱,因為《流觴》寫的雖然是官場故事,也有對于官場斗爭的描繪,但是只把官場作為一個人物活動的背景,作者真正想表現(xiàn)的是人性在其中的掙扎,當代人對于人的存在價值的不同理解。
小說主人公李重是個有點冒傻氣的人物,初看甚至覺得稍嫌幼稚,口無遮攔,率性而為,憑著好口才當上了文化局的局長,又因說話率直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經(jīng)常有人打電話到家里罵他咒他,真是“成也說話,敗也說話”。小說中并沒有描寫太多驚心動魄,勾心斗角的官場權(quán)謀,也沒有像許多官場小說熱衷的那樣教人怎么“厚黑”,如何升官。寫的更多的是李重這個局長因說話帶來的麻煩和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思考。
誠然,李重并不是什么純潔如水毫無缺點,洋溢著理想主義光芒的人物。有點楞,又有點精明。作者似乎很喜歡寫這類型人物,又如《真相》中的李重重。在解構(gòu)盛行的當下,理想主義的完美人物似乎不切實際,純潔熱烈的理想主義情感如同過期了的食品無人青睞。比如《滄浪之水》《活著之上》,都是灰色小人物們的故事。其實在欲望大潮中保有一份清明與良心著實不易,許多人任其侵蝕,漸漸麻木僵死,喪失對痛苦歡樂的感知,對真與善的追求。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與權(quán)威,成了馬爾庫塞筆下的單向度的人。這些灰色的小人物雖然也在這場欲望追逐賽中彷徨焦灼,但是他們起碼會稍稍停下腳步思考一下,雖然這種思索通常會帶來糾結(jié)與痛苦。語言是思維的外殼,李重的口無遮攔正表明了他還在遵從內(nèi)心的情感,沒有喪失掉基本的判斷與批判能力。
“流觴”這一標題正呼應了李重的的個性特點。流觴曲水,文人墨客隨自在漂流酒杯的停落隨意作詩。言論本應順應自然,天性,卻為世俗所牽絆,造成萎縮的個性,就像文中劉部長所說的魚骨頭,寧愿被扔,但還能茍存于世,也不當魚頭,不被吃掉。這樣寧愿選擇喪失價值,也要僵尸一般活在世上的人,也許真的像文章結(jié)尾處提到的黑棋子那樣,占據(jù)了大半江山。但是同樣如文中所說,圍棋不是簡單的圈地運動,生存方式的選擇也不是一場舉手表決來決定勝負的選舉,是黑白之吻,是善念與惡念的交鋒,作者文中用這幾個象征性意象發(fā)出了對生存價值的叩問。當然《流觴》也存在著諸多寫作上的缺陷,比如情節(jié)略顯拖沓,一些描寫并不恰當,但是可以看出作家真的是在用心寫,有誠意表現(xiàn)人性?!靶揶o立其誠”,這一點是值得稱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