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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白菜

2015-11-18 08:01趙志明
紅巖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珍阿妹嬸嬸

趙志明

臘月二十九那天早上揚起了雪,被北風(fēng)頭卷著,一忽兒大一忽兒小,一忽兒密集一忽兒舒緩,看地面屋頂草垛上早就白了,像雪餅上的那層糖霜,只是樹枝上不容易有積雪,能看到開叉處隆起來的雪疙瘩。

雖然說“瑞雪兆豐年”,可在年腳底下,這場雪確實有點不合時宜。大人孩子都窩在家里,哪里玩耍也都去不成,不說別的,踩了兩鞋底白雪去人家家里,一暖和解凍少不得要留下兩團黑墨水,自己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女人們樂得待在家里,不過是包餛飩團子炒瓜子花生做整子肉圓扎肝,省得什么事情都要留到年三十晚上急忙急躁去做,真是一年忙到頭都沒有個息時。

下午兩三點鐘,倒像是傍晚光景。天空低垂,爬上屋頂就能觸碰到一般,在陡然變得狹窄的天地空間里,雪花亂飛亂撞,好像是野小子精力得不到發(fā)泄,不過是遲遲不愿落到地面。有的人家已經(jīng)開始做晚飯,煙囪管里冒起煙來。

雪能夠吸收聲音,除了雪落地的簌簌聲,像蠶在夜里吃桑葉,很難再聽到別的聲響,狗不吠麻雀子不叫,一派悄沒。河面沒有封凍,由于在低凹處,感覺到更多大把大把的雪融入水里,讓人覺得奇怪,不僅不像大雨落在水面濺出很大的聲音,連水面也沒有因為這些填充物上漲一些,反而顯得更瘦了。

路上沒有幾個行人,王榮林騎著三輪車到鄉(xiāng)下來。他裹著一件軍大衣,戴頂雷鋒帽,穿了雙雨鞋,鞋子里面他老婆給墊了層棉花,倒是暖融融的,十根腳趾頭在里面很舒服,像一窩剛出生的小老鼠團團擠在一起。他手上套著雙白線手套,指頭處都磨出了眼,總是有風(fēng)鉆進去。他手上都是老繭,皮糙肉厚,自然不怕冷。他老婆本來要讓他將閨女的毛線手套戴上,但是女兒的手小,他怕把手套掙大了閨女就戴不上了。在三輪車?yán)?,是兩個破蛇皮袋,上面寫著“正昌飼料”的字樣,用一塊斷磚壓住。雪花不停落在蛇皮袋和磚頭上,蛇皮袋和磚頭仿佛被凍住了一般。

路上的積雪并不厚,因為少有行人,還未遭到踐踏,松軟如初,騎行無礙。要等到夜里上凍后,人留下的腳印和車馳行的轍印才會結(jié)冰。那時候騎車就容易打滑,車龍頭不容易當(dāng)住,輕則跌倒,重則要飆到河里去。王榮林一個人騎行在這條細(xì)石子路堤岸上。在他的右手邊是一條大河,他的老大和老三都是開貨船的,他們的船就經(jīng)常在這條河里航行。他的生計也和這條河息息相關(guān),在三里開外的灘頭河段養(yǎng)了一群走腳畜生,靠它們下蛋養(yǎng)家糊口。

他是家里的老二,年輕時娶了個外地的金壇婆子,十來年了還不會講這邊的方言,在這件事上吃了很多苦頭,總是被人瞧不起。他看到雪花傾灑到河水里,沒有一點聲響,竟然為此出神,好幾次騎偏了。他好像第一次發(fā)現(xiàn)雪花落到水里這件事情,但又說不上什么一二三來,只是覺得如卸重?fù)?dān),肩膀上頓覺輕巧起來,心里也再沒負(fù)擔(dān),之前堵塞的那把茅草也好像被一團野火燒了個精光。

在他的左手邊,在雪花飛舞里不停變換著大致的輪廓,時而是村莊,時而是莊稼地,時而是墳地,被雪花一旮旯白地覆蓋住,偶爾露出黑濕的一塊。大埂下面生長著雜七雜八的樹木,有時一兩棵孤零零地戳在那里,有時稀松疏啦的幾十棵蔓延成一片,有的是松樹,松針上別了滿樹的白花,大多是落葉樹,只在枝椏的叉節(jié)上隆起個雪疙瘩。

王榮林就這樣在大埂上騎著他的三輪車,右側(cè)的大河即使有大雪紛紛落下,一路行來卻毫無變化,左側(cè)雖然有莊稼地、墳地、村莊的替換,卻依然單調(diào)。在雪地里即使加上騎三輪車的他,依然乏味得很。從遠(yuǎn)處從高處看過來,王榮林在雪里的騎行,好像沒有個盡頭似的,難免單調(diào)落寞。

當(dāng)然,王榮林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的,他是去鄉(xiāng)下的嬸娘家。嬸娘一家住在夏家壩頭上,種桑養(yǎng)蠶,開塘養(yǎng)魚,又種著十來畝地,獨自辛苦拉扯著幾個孩子。王榮林的父親叫王龍寶,叔父叫王虎才,都已經(jīng)先后過輩不在。雖然大雪紛揚,視線受阻,沿途村莊俱都模糊,看上去完全差不多一個樣,王榮林依然能夠很清晰地知道夏家壩頭的位置,這是因為他經(jīng)常來。叔父王虎才在世的時候他上門勤快些,王虎才去世后他來得少些,但還是要比老大、老三頭和老四頭加起來還要多。

從街上騎到鄉(xiāng)下,總要半個小時多點,期間王榮林不時抖一下自己的手臂,甚至在騎到中途的時候,下車抽了一支煙,把帽子大衣上的雪都抖了一遍。他不想自己到了嬸娘家,完全就像是孩子們堆的雪人一個了。

王榮林的寡嬸叫顧阿妹,是高鄉(xiāng)里的人,她的父親小名叫滾寶子,在解放前做過高鄉(xiāng)的鄉(xiāng)長,穿白大褂,戴黑墨鏡,出門坐二人抬的轎子,神氣得不得了。顧阿妹大致還記得這些,也經(jīng)常說給自己的子女聽。逢清明、冬至、過年,她總要備一份豐厚的祭儀燒給亡父,甚至略多過自己的亡夫王虎才。解放后滾寶子不幸而去世,顧阿妹的母親不得已再嫁他人,又生了一子一女。顧阿妹姐妹三人被送給別人,成了童養(yǎng)媳。顧阿妹做了街上王家的童養(yǎng)媳,長大后順理成章成為了王虎才的老婆。

因為是童養(yǎng)媳的緣故,顧阿妹和自己的婆婆關(guān)系很緊張,加上在她和王虎才成親之前王龍寶早就結(jié)婚育子,妯娌關(guān)系也不和睦。因此之故,王虎才結(jié)婚之后,索性舉家搬遷到了鄉(xiāng)下,在一塊祖留地上蓋屋建園,徹頭徹尾成了一個農(nóng)民。當(dāng)然了,王龍寶一家也是農(nóng)民,但街面上的農(nóng)民畢竟不一樣,雖然也種地,不過一家人也就有個一兩畝地種點口糧,有的甚至只有幾分地,不要說口糧,連種小菜都不夠。自此之后,兄弟兩家人就用“街上弟兄”“鄉(xiāng)下親眷”互稱。

之后王龍寶去世,王虎才作為叔叔,少不得要幫襯一點寡嫂和幾個侄子。顧阿妹自家缺吃少穿,自然難免有所埋怨,但她到底是個吃過苦也能吃苦的人,并沒有過分阻止丈夫支援他街上的幾個侄兒。

王龍寶死的時候王榮林已經(jīng)結(jié)婚,對叔叔王虎才對老三頭老四頭的幫助自然看在眼里。等到王虎才去世后,鄉(xiāng)下的弟弟妹妹只有老大結(jié)婚,其他兩個正在結(jié)婚年歲上,還有一個老渣渣頭不過上初中,只比王榮林自己的女兒大個把歲,日子過得緊巴巴苦兮兮的。偏偏老三頭老四頭沒有出息,混得不好不說,手里緊了量為也小了,不僅沒有什么貼心表示,甚至都不怎么上鄉(xiāng)下嬸娘的門,竟然有斷了這門親眷的念頭。

王榮林說過他們幾次,但也只能說說,他并不是這房里的老大,按道理老大才有發(fā)言權(quán),老大不發(fā)話,他老二能跳出來主持什么公道?眼看著嫡親的房門兄弟走得跟水一樣淡薄,王榮林只能做好自己這一份,逢年過節(jié)作為代表去張望鄉(xiāng)下的嬸娘。等到鄉(xiāng)下的弟妹陸續(xù)結(jié)婚成家,對街上自然有了很大的意見。按照鄉(xiāng)下老大媳婦的話說,就是“親眷就是有來有去”“一碗水要端平了放”,當(dāng)著他面也說過一次,說得他啞口無言。

這些畢竟是陳年舊事,最好都爛在肚子里。這些都是王榮林一路上偶爾想起來的,如果不想起這些,沒有這些作為鋪墊,等一會見到嬸娘,他滿肚子的苦酸水怎么倒出來呢?

臘月二十四是撣塵之日,那天天公作美,出了個大太陽,而且沒有一點風(fēng)絲絲,太陽照得河面上竟然升起股股熱氣。撣塵其實就是大掃除,鄉(xiāng)下人住的磚瓦房,一個大門,幾扇窗戶,光線長年不足,加上雨雪天氣難免瓦漏滴水,一年下來屋頂生出好多吊吊灰,旮旯角落布滿灰塵,碗柜缸沿也都有死角,需要徹底打掃干凈,以取“辭舊迎新”之意。家家戶戶遂將臺子板凳、碗櫥之類搬出來,水沖布抹洗干凈了等它晾干,又扎塊頭巾,舉著撣塵的掃帚(一般是將草把綁定在竹竿頭上),去夠那吊吊灰,將它纏繞掃落下來。高處低處都打掃干凈了,再扯下床單被罩枕套,大人小孩的衣服收拾出來,洗幾腳盆,曬滿門前場院。婦女們在碼頭揮槌的聲響此起彼伏。

也就是在這天里,顧阿妹才聽說街上侄子們出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傳話的人并不清楚,不過總不是什么好事??偸沁@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街上也沒有人來通知,她只能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雖然心里是焦急的。大媳婦過來閑聊天,臨走丟下一句話,讓她別管街上的閑事。怎么會是閑事呢?但她也找不到話來反駁大媳婦。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九,她心里一直很忐忑,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要發(fā)生,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二十九這天下雪,天寒地凍的,照理說也不會有什么人來。她多少盼望著街上會派個人送點口信來。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總是要有個解決的方法,總不能一直這樣懸在那里。等到了三十晚上,就屬于要債的和躲債的了。三十晚上可以要債,要到多晚都可以,過了三十晚上就是正月里,就不能開口提隔年的債務(wù)了。可是,正月里正是給親眷拜年的時間,小的給大的拜年,少的給老的拜年,沒個大也還有個小,麻布袋草布袋,一代還得管一代呢。

顧阿妹沒有想到,到了二十九的下半天,街上還是下來人了,下來的還不是別人,正是王榮林本人。這就由不得顧阿妹心里不犯嘀咕,不知道王榮林帶來的會是什么消息。

王榮林在門口抖落掉身上的積雪,又用力跺了跺腳,這才走進門來。顧阿妹和兩個媳婦正在家里包餛飩,老大和老二在外面打工,要到三十晚上從老板處結(jié)了工資才回來,老三王榮平蹲在灶門口燒火蒸餛飩,屋子里熱氣騰騰的,顯得很暖和。

老大媳婦叫小珍,老二媳婦叫梅仙,抬頭見到王榮林冒這么大雪到鄉(xiāng)下來也都吃驚,連忙喊聲“二哥哥”。王榮林見到顧阿妹,開口叫聲“嬸嬸”,肚子里千言萬語,倒不知道從何說起。小珍和梅仙讓座倒茶,又捧出花生瓜子。大家吃不準(zhǔn)王榮林此番來家里的目的和用意,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說話。王榮林端著茶杯暖手,點上一支煙,就這么干坐著,身子漸漸暖和起來,面孔也紅潤起來。王榮平這時也從灶門口蹦出來,坐到王榮林邊上,問王榮林過年街上店鋪里有什么新奇玩意兒。

這么坐了一會,王榮林才想到說辭,他對顧阿妹說,嬸嬸,不知道地頭還有沒有白菜?我想割幾棵白菜回去,也給兩個細(xì)小的過年包點餛飩吃。說著生怕被兩個弟妹奚落,忙又解釋道,今朝落雪天氣,街上菜蔬奇貴,即使比豬肉貴也很搶手,去市場上晚了白菜根樁都買不到。到了明朝三十夜,怕是更加買不到。沒有辦法想,只能到鄉(xiāng)下嬸嬸這邊看看,有沒有白菜割兩棵回去。過年總是作興包餐餛飩吃的。

梅仙接話道,二哥哥說的是,這段時間街上買菜都跟搶一樣。前兩天我家里請祖宗,去街上買菜,差一點豆腐都沒有買到。買不到豆腐,你說祖宗怎么請,還好買到了。

小珍卻不順話頭說,半帶講笑話般說,三十年河?xùn)|,四十年河西,老話講的有道理。當(dāng)年我家阿公從街面上奔到鄉(xiāng)下來,可沒想到地頭上長的蔬菜有朝一日竟然會比豬肉魚還要貴。二哥哥嘍,講句大實話,街上住著好是好,可惜什么東西都要花銅鈿買,確實比不上鄉(xiāng)下生活來得愜意。

王榮林點頭稱是,想要說些軟話岔過去,顧阿妹卻已經(jīng)換上雨鞋,尋了菜籃和鐮刀,要出門去地頭幫榮林割白菜。榮林見狀忙跟過去,出門不忘拿上車上的兩個蛇皮袋,橐橐地走遠(yuǎn)了。

小珍示意榮平將門掩上,朝外面努努嘴,對梅仙說,看街上老二這副光景,倒不像是要大鬧一場年都過不安生的架勢,這口氣難道就要這樣咽下去不成?

梅仙說,不這樣又能怎樣?再怎么說也是自己家里人,胳膊斷了也不會朝外拐,能惡到哪里去!真要斷絕關(guān)系,也不能當(dāng)著街上嬤嬤的面,畢竟老娘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小珍說,吃飽了撐的,才去管那一門的閑事。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是街上喊志林過去評理,我是不許的。都是弟兄,站在誰那一邊都不好,索性當(dāng)作什么也不知道,不去露面,省得麻煩。

顧阿妹、王榮林一前一后走在雪地上,北風(fēng)呼啊呼的撞到人面上,嘴里哈出來的白汽在嘴唇邊上就要凍住一般。菜地在村東邊,出了村還要走上百來公尺距離。顧阿妹家的這塊自留地有三分面積,平時種些菜蔬,就供三家人吃了。老大老二成家后都分立門戶,只有老三榮平還跟著顧阿妹。平時為著吃菜的事體,小珍和梅仙也沒有少爭嘴。她們其實也都有自留地,一是懶了弄,東西長不好;二來呢,刮壁硝占便宜的事誰都愛干,這樣就難免有了長短厚薄,互相計較乃至尋事吵架。

地頭積雪已經(jīng)很厚,完全覆蓋住了白菜,長著白菜的地方只比其他空地略微凸起一點。放眼望去,就見一地雪被微微起伏,白菜就在下面藏身,偶爾有幾片散落的大葉子掩映在雪中,透露出一點綠色。顧阿妹順著一個個雪坡,將雪扒開,露出一棵棵白菜,用鐮刀將白菜根割斷。顧阿妹割下一棵白菜,王榮林就將白菜裝進蛇皮袋里。他戴著線手套,指肚接觸到菜幫,硬硬的冰冰的,好像凍住了一般。

他問,嬸嬸,這白菜這樣漚在雪地里,不會凍壞啊。天氣這么冷。

顧阿妹說,白菜抗凍,讓它長在地里,再冷的天也凍不死。外面的葉子凍酥了,撕掉就是,里面的心是不會凍壞的,多撕掉幾片葉子,里面一樣能吃。

顧阿妹又說,榮林啊,街上的事情我略微知道了一點,一來是年前事多抽不開身,二來我畢竟是嬸嬸,去了也說不上話。要是你死鬼叔叔在,以他的暴脾氣,肯定當(dāng)時就要去街上,將這事管到底的。

顧阿妹這么一說,王榮林的眼圈就紅了。他說,我就知道嬸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比我那娘強多了。她一向是不聞不問,沉得住氣,下代人馬再怎么胡作非為,她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是她平時多講幾句話,何至于弄到這步田地呢。

顧阿妹說,我也是聽人這么說,嚼舌頭根子的人多的是,好好的人家都要兩面三刀挑出點是非來,若有一點矛盾不和肯定是夸大到比天還大。紅娟現(xiàn)在沒事了吧?

王榮林說,她好多了,也就是一口氣咽不下去才做傻事。我這個女佬啊,跟我一樣是爆脾氣,心直口快。侄子侄媳婦的事情,自有老大出面,她不該多這個口。話說回來,做嬸嬸的說一兩句,又沒有說錯,句句都在理上,也是為侄媳婦好,再怎么聽不進去,也不應(yīng)該吵架相罵。女人們吵架相罵也就罷了,侄子不應(yīng)該跳出來動手打嬸子。畢竟是做嬸子的。紅娟被本家侄子打,我這個做叔叔的怎么辦?打又下不去手,不打又經(jīng)不住紅娟鬧。嬸嬸啊,我跟你說,當(dāng)時我都有了斷的心。

顧阿妹說,再不要說這樣的話。紅娟一時糊涂做傻事,我到現(xiàn)在想想還后怕,幸虧是祖宗和菩薩保佑,才沒有出事,要不怎么辦啊。小英還小,小兵更小。你們再不要做傻事,什么都不看,總要看在孩子面上。想你叔叔走得早,榮平可憐兮兮的,自己的兩個親嫂子都要欺負(fù)他,何況是旁人呢?

王榮林說,我這次來,弄白菜是尋到的借口,更想跟嬸嬸你說說心里話。我這個心里啊,挖酸得很。你說好好的大過年的,怎么就發(fā)生這樣的事呢?還不是因為我的家底窮,不僅自己的兄弟看不起,連侄子也看不起,家里人都這樣,更不用說外頭人了。街面上還怎么混得下去!嬸嬸啊,你說這個日腳怎么過下去呢?

顧阿妹說,日腳是人過的,窮有窮過,富有富過。你當(dāng)初要不是生小兵被罰款,也不會受窮。再說了,人窮不會窮一世,就怕家不和,家不和才會遭人欺。弟兄和睦點,總是一股勢力,旁人看到都要敬畏三分。要說吵架相罵,牙齒和舌頭再好,也會咬到。只能多勸勸紅娟大人大量為,再不要跟小輩一般見識。

王榮林說,我也是跟紅娟這么說的。她也算是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的人,看事情也不像以往那般鉆牛角尖了,有些道理慢慢跟她講,她也能聽得進去。我跟她說,不為別的,就為兩個男女考慮,真的要跟老大一家斷絕了往來,他們長大了怎么辦,我們百老歸天之后他們又怎么辦?父子母女沒有隔夜仇,叔侄也不應(yīng)該老死不相往來。丫頭懂事,也跟著我一起勸她媽媽。丫頭又跟我說了,她不想念書了,今年過完年就出來找個廠進去做工作。

顧阿妹說,丫頭不是才上初二嗎?怎么就不想念書了?

王榮林說,丫頭是想要幫襯家里。我是這樣想的,丫頭成績不好,念書估計也念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尋份工作,做個工人,以后嫁人也好找人家。平常人家的小把細(xì)也大都是念到初中畢業(yè)就出來做事,丫頭初二出來工作也不算早。

涉及到侄孫女的事情,顧阿妹也就沒有多插嘴。她又問,那么,老大跟侄子那邊是怎么表態(tài)的,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王榮林說,也沒什么好商量的。老三頭和老四頭都回來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老大也發(fā)話了,讓我全權(quán)處理這件事,對侄子要打要罵,全憑我來做主。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我再打他罵他做什么,只要求侄子和侄媳婦,到紅娟床邊低個頭認(rèn)個錯,放點鞭炮做個儀式,也就算了。紅娟喝藥水尋死,倒是把侄子侄媳婦兩個人嚇壞了,認(rèn)錯的態(tài)度也還好。就是老大講話不上臺面,倒像是吃了屎的人說出來的,他竟然還在鄰居面前指責(zé)紅娟的不是。他是要把弟婦推倒在地,還要踩上兩腳,天下再沒有這般糊涂的老大。

說話工夫,顧阿妹已經(jīng)割了十來棵白菜,兩個蛇皮袋都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人背了一袋白菜往回走。把白菜放在三輪車上,王榮林就要回去,被顧阿妹留下了。顧阿妹說,餛飩包了好多,下一碗餛飩,再喝點酒,吃暖了身子再回去。

王榮林看看天色,估計遲點再上路,到家天也不會暗下來。再說,刮的是大北風(fēng),來鄉(xiāng)下的時候一路順風(fēng)騎車子不出力,回去的時候就要迎著大頂風(fēng),不比來時那么輕松。這么想著,人也就落座。顧阿妹準(zhǔn)備了酒菜,好在是臘月里,碗櫥里都是現(xiàn)成的咸貨。又讓榮平到灶門口燒火煮水,為王榮林下碗餛飩。

在王榮林喝酒的時候,小珍和梅仙二人商量一番后,一人給了王榮林一百塊錢。小珍說,二哥哥回去后,讓二嫂嫂好好休養(yǎng)身體。等到正月里,我們再去街上拜年看望她。

顧阿妹也要給王榮林錢,但被王榮林竭力拒絕了。王榮林說,你是嬸嬸,只有侄子侄媳婦給你錢,哪里作興拿你的錢。我要是收了嬸嬸的錢,回去后紅娟肯定還會讓我把錢送回來。這么推搡了幾次,顧阿妹也就沒再堅持。

王榮林喝完酒后,肚里熱燙燙的,騎了三輪車回去。依然是來時的路,不過掉了個方向??耧L(fēng)肆虐,夾著雪花,拍在人臉上生疼。王榮林把帽子也摘下了,騎到吃力的地方,屁股完全離開了車座,身體彎成了一張弓。

船到橋頭自然直,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他突然想到嬸嬸顧阿妹種在地里的那些白菜。他覺得自己身邊所有人都像是地里的白菜,被嚴(yán)寒凍著,被大雪覆蓋著,好像無跡可尋,又好像全無聲息??墒?,每棵白菜都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呼吸著的,是有生命的,即使最外面有幾片爛葉子,撕掉了依然還是一棵白菜。

在那片雪地里,被割走的白菜留下的窟窿,很快也將會被大雪覆蓋住,好像被挖走的白菜還在原來的位置生長著。這些白菜就是那些死去的家人,是他的爺爺奶奶,是他的父親叔叔,也會是他們這一代和下一代。差一點會是他和自己的女人紅娟。但一切好在都過去了。王榮林和紅娟也會被割走,但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

想到這里,王榮林頓時覺得眼前的風(fēng)雪威風(fēng)不再,他騎得渾身直冒汗,再也沒有覺察到這幾天來的徹骨寒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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