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在追“大陸播完臺灣播”的架空劇《瑯琊榜》,還是被朋友圈里各種“瑯粉”的安利刷屏?
中國擁有數(shù)千年文明史,于是,中國人更愛回顧過去,而非展望未來,這體現(xiàn)在我們的古裝影視劇遠遠多于科幻類的——然并卵,其實咱們的古裝劇都是科幻的,跟歷史沒關系。因為,在這個不再以坐擁百城為榮的時代,誰還有心情給你認真考據(jù)?于是,我們這些電視兒童,在被業(yè)界瞎編的各種偽歷史劇荼毒了多年之后,都不得不在個別尚屬“業(yè)界良心”的架空劇中找“傳統(tǒng)文化”了。
譬如,《瑯琊榜》催紅了一把用生命搶鏡的金屬“壺”——這貨學名叫“盉”,臺北故宮便典藏著著名的“伯定盉”。盉是一種用來調和酒、水的青銅器,形制一般為圓口、深腹、有蓋,前有流,后有鋬,下有三足或四足,蓋和鋬之間有鏈連接,其出現(xiàn)在商代早期,盛行于商晚期和西周,一直流行到春秋戰(zhàn)國——不過以上不是它受觀眾關注的原因,它爆紅,是因它的“肢體語言”恰如“走你”,顯得既傲嬌又呆萌,人們用它腦補了各種小劇場,然而,對于它到底是啥,并沒有多少人在意。
傳統(tǒng)器物要通過電視劇才能被關注,但也僅止于被關注,這跟很多人來去匆匆的“文化之旅”何其相似。不知從何時開始,臺北故宮開始靠肉(肉形石)、菜(翠玉白菜)、鍋(毛公鼎)招徠陸客,很多陸客就沖著這三樣東西去,看完了就閃人,至于其他陶器、瓷器、書畫等,也就“不約”了。事實上,比這三樣更值得一看的 寶貝何其多,但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大多只停留在獵奇、從眾或敬而遠之的狀態(tài),擷取一些不成體系但足夠“自拍”的知識碎片,就算接受過文化熏陶了。
為什么不能比走馬觀花更深入一點?我們經(jīng)常思索“何所來兮何所終”的大事,因此到處溜達“上下求索”,卻常常淪為“到此一游”,忽視了細節(jié)里的傳統(tǒng),錯過了豁然開朗的關鍵。其實,有時不必遠行,帶著一顆深究的心,在“很中國”的某處邂逅一些隨緣而來的風物,大概也就有人生答案了。
在這點上,臺灣人是很會關照“有緣人”的。無論什么東西,包括吃的鹽、喝的茶、上的香、阿嬤用過的工具……他們都能弄成“文化”館藏起來,供你來尋寶和解惑,當然,最大的館藏仍是一直被懷疑比北京故宮還要“壕”的臺北故宮。這幾年,兩岸各種博物院(館)沒少賣萌,但也通過多次“合璧”展出做了一些“正經(jīng)事”:譬如2009年兩岸故宮第一次合璧展出,選擇的對象是“雍正”,這是兩岸故宮一甲子后的首度聯(lián)手合展,話題感十足,但雍正大展的成功,恐怕要歸因于群眾對雍正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好奇;2011年臺北故宮從浙江借來《剩山圖》,與館藏的《無用師卷》合璧,這場“山水合璧——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特展”同樣引發(fā)轟動,兩幅殘卷顛沛流離300多年后終于“再相會”,成為兩岸民眾感情的紐帶和寄托;接下來,據(jù)說山西收藏的北魏千佛石塔(由塔剎、塔身和基座組成,塔身在臺灣)有望赴臺展出,成為兩岸合璧的又一國寶;此外,臺北故宮南院區(qū)年底有望開放,而兩岸故宮也計劃通過數(shù)字館等模式實現(xiàn)“雙宮合璧”,進行文物聯(lián)展——上個網(wǎng)便可了解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再也不用接受電視劇的不靠譜“科普”了,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其實,在臺北故宮,既可愛,又能讓人“漲姿勢”的重器還有很多。譬如白陶鬶,這是大汶口文化時期的陶藝家用泥土塑造的盛酒容器,很像一只引頸鳴啼的鳥兒,呆萌指數(shù)破表。臺北故宮還有世界唯一無紋路的汝瓷“青瓷無紋水仙盆”,那種溫潤素雅、雨過天青的色澤,真正詮釋了什么叫低調奢華有內涵——據(jù)稱宋瓷天下第一、汝窯為魁,沒開片的汝瓷則為極品,正因汝瓷傳世極少,有“一件汝瓷可建一座故宮”的說法。不過,水仙盆在清代皇宮里,變成了貓的食器,后來被乾隆當成寶貝愛了一輩子——雖然整個故事有點“牛嚼牡丹”的意思,但莫名添了幾分萌感。
假如我們面對寶藏時,曾細細品味、追究其背后的故事,大概就能悟透很多道理,理解臺灣人民行為舉止中透出來的傳統(tǒng)意蘊(行動涉及政治時除外)從何而來。
舉兩個例子。第一個,敬字亭。大概大陸已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敬字亭”了,其實“敬惜字紙”(寫過字的紙不能亂丟,必須集中焚化)是各地都有的傳統(tǒng),現(xiàn)在閩南地區(qū)還有“敬字亭”殘存,只是已沒有幾個人熟悉它罷了。據(jù)說臺灣曾有百余座敬字亭,有不少損毀的,但也有十余座完整保存的,以士林、美濃的敬字亭為代表。如今的臺灣敬字亭已變成了古跡和景點,每年還要隆重舉辦“迎圣跡”祭典什么的,甚至其樣貌還曾登上紀念幣。所以說,士林、美濃文風大盛,絕不是偶然的。
想想也是。往遠了說,臺灣剛開放陸客赴臺游后不久,“常州趙根大”在野柳地質公園以涂鴉“一戰(zhàn)成名”,成為最早的反面教材;往近了說,北京故宮具有300年歷史的水缸被不懂事的小情侶刻字,遭網(wǎng)友集體詛咒“早點分手”。說白了,這些都是對文化和文字毫無敬畏之心的惡果。而假如“敬字”的傳統(tǒng)仍在我們的基因里,我們根本干不出這種蠢事。
第二個,祭孔。在臺灣,祭孔是一件既官方又民間的事。孔子的生日也是臺灣的教師節(jié),這是一個存在感頗高的節(jié)日,在這一天,各地孔廟(譬如“全臺首學”臺南孔廟和臺北孔廟)都會認真祭孔,小孩一定會參加,因為他們要擔綱禮生、樂生,而跳佾舞的佾生也往往來自固定的小學,切智慧糕、拔智慧毛等活動更是小孩的最愛??梢娕_灣祭孔,十分注重傳承,既隆重又熱鬧,既有趣又生動。值得一提的是,孔廟還是一個讓孩子讀經(jīng)或給年輕人舉行成年禮的好地方——它并非僅供祭祀追懷,而是從未遠離普通人的生活?;蛟S正是因此,我們很少在新聞中看到臺灣的成年禮活動中有什么令人發(fā)指的“奇思妙想”——我們之所以是擁有傲人文明的禮儀之邦,便是因為儀式感會內化成行為規(guī)范,想要傳承這種基因,大抵要先從尊重和復興這些仍然鮮活的“禮”開始。
我相信,凡是愿意來一趟傳統(tǒng)文化之旅的朋友,通常都想通過關照內心來三省吾身,我們參觀一些文物、景點、文化遺產(chǎn),常有方寸乾坤、一筆千年之嘆,這是書籍無法給予的震撼感。假如我們能在“有意思”的同時兼顧“有意義”,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