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旺
原生態(tài)破壞了,村子上的雞、鴨、牛、羊、狗、麻雀、蝴蝶、喜鵲、青蛙等消散了,只有四處“逃荒”的人群,默默地尋找著自己的歸宿。這就是當下一個約有三百年歷史村子的場景。
——題記
村子。遇上拆遷
葉茂、鳥鳴、花香的樣子
面貌全非。孤獨的
越來越不讓漂泊在異鄉(xiāng)的人
走進。認出它
就這樣,機器的隆隆
房屋隨著倒下的尖叫
被掩蓋了。這些被放大的
物和事。陌生的
讓人吃驚,恐懼
此刻。我身上突然長出一些
幽暗。冷酷。像得了狂病
站在村口,頂著風
大聲喊。喊村子
喊它的名字
即使,最后,我喊破了嗓子
和血腥味。也再喊不醒村子
它心死了
早已不認識我了
一張紙。很輕,很薄
輕的是云
薄的是天
人,不講理
在一張紙上刻下
因工作需要的字痕
從此,一張紙很重
有的一斤,甚至一噸
風來了。很兇
把它撕成一條一條
壓在墳上。守著一個
道和理
火來了。很猛
把 它燒了?;一业?/p>
黑黑的。一縷縷
飄走的是遠方
留下的是故鄉(xiāng)
我家里唯一的
一塊古銅
從門縫里擠出
成色
與土打了一輩子
交道。銅的斑駁
刺眼的土腥味
強烈
在銅塊上流動
銅塊的色澤
讓貧血的村莊
和僵硬的人
蘊藏一種潛質
銅塊在路上
小麥灌漿
玉米拔節(jié)
油菜揚花
日子。有了炊煙的味道
說實話,她很漂亮。愛笑
燦爛。像土塬后三月的桃花
綻放全部春天
村子拆遷,家里人發(fā)短信
讓回家一趟。村口
我上學時走過的地方
與她相遇。像一窯
過冬的干柴,堆在一起
干干凈凈。靠著風
一根火柴走了進來
碰撞、燃燒,刺激
亮了人,痛了心
好多年啦,好多年人與人之間
為了生存。也許叫自私
陌生把孤獨串起來,牽掛
是一種瘋狂的破碎
論年齡,她比我小兩歲
剛滿五十啊,厚厚的秋霜
一層一層,壓的她喘不過氣
一張嘴,滿口空蕩蕩的
直漏風。這時
她緊緊地攥住我的手
眼圈有點微微發(fā)紅
一句話都說不圓
痛。在心里翻曬,我說
你為啥不去醫(yī)院
把牙齒修補一下。她搖了搖頭
像月光從發(fā)黃的樹葉上走下
給我扔了一句話。堅硬
“村子,都沒有了。人
說話再圓有啥用?!?/p>
年輕的時候,父親
喜歡村子上的樹木,花草
鳥鳴,小溪。像相信
自己種的麥子、玉米、花生
和有關愛情的全部
到了五十歲靠上,父親在走
往下走。從房子的炊煙上
匆匆地走下來,沿著牛尾巴掃出的
鄉(xiāng)間山道,走近樹的落葉
起風了,發(fā)黃的葉子
一次一次地尖叫
又一次一次地消失
村子在拆遷,背井的人心
開始了離鄉(xiāng)。像城里霧霾中的
塵粒。飛來飛去,從斷裂的
土坯墻縫間,竄出
從此,沒有方向
這時候,父親背對村子
在破碎的瓦礫上,停了停
是一種迷茫。悄悄地躲開風
向路邊靠近??拷?/p>
算命先生。靠近
算的銅錢和命的指尖
狗的叫聲。很響
像一盞村燈。亮
亮在星星之上
響在人間之下
后來,拆遷進村
古窯、老屋背靠背
父親、母親面對面
一瞬間。退到了
光景之外
狗和叫的消失
村上人說,是風刮走的
與村口那棵老榆樹一起
落下。碎碎、片片
零零、散散
再也沒有醒來
空了,村子塞滿了風
狗頂著風跑,跑著
跑著。兩眼灌滿了淚
成了瘋眼,老年斑
風,停不下來
村子空了,時光的影子
一次次撲向樹木、花草
和僵硬的石頭。倒下的
不僅僅是它們,還有
三百年的洞穴和老屋
一臉茍延和殘喘
想久病的老人
凌亂了青絲和白發(fā),從
塵粒的失眠上走下來
命運,似是而非
村子空了,只有時光
追著風,以咳嗽,嘮叨為中心
在月光下、孤獨、寂寞
似露了一個黯然神傷的村莊
時光,是村子的孩子啊
孩子,就是月亮里的一棵樹
將枝葉伸出來,全部
盤根。獨自行走
時光的影子越來越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