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濤
思想·心態(tài)·立場——華北革大時期沈從文述論
朱洪濤
建國初期,中央政府沿用之前的大區(qū)制度,設立了六大中央局,分別是中共中央華北局、中共中央中南局、中共中央西南局、中共中央西北局、中共中央東北局、中共中央華東局,與之匹配設立了大區(qū)級革命大學。大區(qū)級革命大學有華北人民革命大學、華東人民革命大學、西北人民革命大學、南方大學等。
一九五○年三月二日沈從文進入位于北平城內(nèi)拈花寺的華北大學進行思想學習,編入五班二組。淵源甚深的華北大學組織框架是四部(一部政治學院、二部教育學院、三部文藝學院、四部研究院)、兩院(工學院、農(nóng)學院)、一館(圖書館)。根據(jù)不同層次的需要,華北大學研究院于一九四九年四月設立政治研究所,接受高級知識分子和較有聲望的民主人士和統(tǒng)戰(zhàn)對象入學。該研究所不對外公開報名,據(jù)資料記載,“四部政治研究所,共招收所員三百人,一九四九年末畢業(yè)了一個班,六十余人。有數(shù)人留校執(zhí)教,其余分配。尚未畢業(yè)的移交華北人民革命大學(以下簡稱革大)繼續(xù)學習?!?/p>
一九五○年四月沈從文轉入位于北京西郊西苑舊軍營的華北革大政治研究院繼續(xù)學習。成立于一九四九年二月的華北革大采取大量招生與嚴肅改造知識分子的方針,它的組織架構頗為縝密:
學校組織設校長副校長教育長各一人,下設教務處政治處校務處和一個校部辦公室,校部是全校最高領導機關,下設四個部,一個分校,每部設教育、組織、總務三科及秘書室,受部主任領導,每部有十個班(只第一部是九個班),每班有學員二百五十人左右,以二十四、五人為一大組,每組分為三個互助學習小組,以作自修互助學習的單位,全班共十個大組。班是直接領導學員學習生活的基礎組織,設正副班主任及干事六、七人。班主任掌握全班情況,指導學員學習,干事協(xié)助組織學員學習生活及一切課外文化娛樂活動,小組設正副組長,由同學中選舉,協(xié)助班干部領導大家的學習與生活。
作為革大組成部分的政治研究院“居校之南面,有簡易二層樓數(shù)棟,學員三百余人,分四個大隊,下分小組。每組二十人左右,同住二樓一大間,共學習、休息。每人有一小凳,報告會均在露天廣場舉行,學員坐聽筆記,然后回宿舍座談談論”。與沈從文同班學習主要是“大學教師(包括正、副教授、系主任、院長、教務長及研究員、新回國的留學生等)。一個班約百十人,分七、八個小組,男女老少都有?!薄懊拷M十多人,同住一間很寬大的樓房里?!?/p>
為了便于改造和學習,革大將不同類型的學員進行分組?!暗谌趯W員有一千多人,共分六個班,何思源被分配在第三班。在第三期千余人中,有不少是原國民黨軍、政官員,如曾任天津市市長的張學銘,北平守城軍軍長黃翔,駐法公使凌其翰等人。”革大編排方式大致分為軍政界、民主人士以及高級知識分子等類型,其中文史界別的學員有李長之、錢學熙、顧學頡、何兆武、胡思杜、鄧云鄉(xiāng)、胡稼胎、樓邦彥等。
革大的目的是改掉知識分子自由散漫、輕視工農(nóng)群眾等問題,使之樹立唯物史觀、一切問題從階級分析出發(fā)的認識。革大的學習課程也據(jù)此而設,課程“以勞動創(chuàng)造世界、階級斗爭和國家學說三個問題為主題,在配以中國革命基本問題及政治形勢、國際主義、黨史黨綱黨章等學習”??傮w而言,革大課程分為四大部分,即馬列主義基本理論,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當前各種政策,共產(chǎn)黨的建設及其歷史。同時也會邀請一些領導人做報告:
朱總司令的政治形勢和學習問題(在天津分校講),薄一波同志的政治形勢,黃敬同志的人生觀問題,安子文同志的介紹中國共產(chǎn)黨,楊獻珍同志的唯物史觀,艾思奇同志的社會發(fā)展史,馮文彬陸平同志的建團報告,還有馬列學院許多同志的班聯(lián)課,宋平同志的介紹蘇聯(lián)青年團,劉寧一同志的世界各國情況,和中國革命勝利對于世界的影響及郭沫若先生演講介紹蘇聯(lián)等。
在教學中,教員引導學員進行討論,“在集體討論中,鼓勵人人自由發(fā)言,展開辯論。每次小組討論后,他們在所在小組只作簡要評論,以和風細雨來引導學員們提高思想認識?!碧厥獾膶W習方式以及革命熔爐的思想氛圍將不少學員吸引。有的學員回憶,革大的物質(zhì)條件很差,但精神生活卻相當豐富。除了新穎的上課方式外,其課余生活也是豐富多彩,“我們的校園生活是在歡歌笑語中度過的。每天下午各隊集中學唱革命歌曲或學扭秧歌。上大課前各隊拉唱,大課中間休息,有時忽然喊‘歡迎謝添(入學前是電影演員)來一個!’他的口技表演堪稱一絕,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p>
革大的學習氛圍對于不同文化層次、不同背景的學員感受是不一樣的。沈從文進入革大聽教育長的報告:
各位是來學習馬列主義改造思想的,這很好。學習馬列也容易,也困難,即學習方法對或不對。第一應當明確,即聯(lián)系實際的能力。這種知識的獲得,并不以這個人的讀書知識多少為準。大知識分子是并無什么用處的。比如我們這里一字不識的炊事員,因為出身是勞動人民,立場堅定,就容易領會馬列思想和唯物論精義。同學應當向他看齊……
開學典禮的調(diào)子是大知識分子并無什么用處,站穩(wěn)腳跟,堅定立場才是根本。革大注重集體分組討論,討論根據(jù)自修的內(nèi)容,結合思想實際,聯(lián)系自己進行發(fā)言,找出思想癥結,這也就是報告中提到的“學習方法”:
七八個文化理論水平和社會出身都不相同的學員在一起,共同研究,準備意見,互相幫助。這種互助小組,不僅能為大討論會議做出必要的準備,并且還培養(yǎng)著同學們互助友愛的集體觀念。在小組討論中提出的不能解決的問題由班里解答,班不能解答,就提到部及校部解答,有時教員也解答,不論聽講、討論和解答問題,都強調(diào)多用腦筋,發(fā)展思想,要求真正懂清道理,反對盲目性的學習,這就需要很好地做到理論與聯(lián)系實際,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種具有層級性的集體討論注重批評與自我批評、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方法。而且聯(lián)系實踐有要求,不能涉及雞毛蒜皮的小事搪塞過關。艾思奇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一日的演講談到批評與自我批評、集體討論的原則,“批評是可以的,但對于個人、小事情應當少批評。聯(lián)系實際很不易言,往往聯(lián)系得很瑣碎,此后要照顧兩方面?!薄耙约w討論幫助學習,有交換意見的作用。至于提出問題要有重點性,不應瑣碎,一個不需要討論的常識問題,一個人提出來討論,徒浪費時間,也是偏向。集體學習的好處,常識經(jīng)驗多的人可以幫助經(jīng)驗少的人?!辈贿^這種看似簡單其實頗為煩難的學習方式沈從文并不能適應,批評與自我批評使用不慎就會失當。信奉自由主義、專家理政的沈從文在思想總結中寫道,“對批評和自我批評,也做得不夠,為的是到如今為止,還不理解胡亂批評人,對于那個人有什么幫助,弄錯了會有什么惡果。自我批評呢?還學不好?!薄跋嗷兔?,我做得特別不夠。學下去,也不會忽然轉好的,而且學下去只是增加沉默,越加不想說話,越學越空虛,越無話可說了?!彼J為自己永遠也寫不對總結。
沈從文在多處寫道,“我快畢業(yè)了,考試測驗在丙丁之間,我自評是對于政治問題答案低能。其實學習倒挺認真的?!鄙驈奈牡某煽兣腔苍诒≈g固然有沈本人對測驗內(nèi)容不敏感有關,另外革大評卷方式是民主評卷,并非僅是老師個人對試卷進行評改。民主評卷是指:
其方法是學生試卷答完后,先由各部統(tǒng)一做出一份試題答案,作為試題的標準答案,發(fā)給各小組傳閱,然后以小組為單位,參照標準答案,集體進行評卷定分。評卷時對卷的內(nèi)容先加以評論分析,那些是錯的,那些是對的,然后再定分。評卷定分在全班試卷評完后,按成績好壞,將試卷公開展覽。
民主評卷是民主評定的一部分,評定內(nèi)容除了成績還包括個人優(yōu)點、缺點、思想意識。在集體討論上,沈從文疲于應付,顧學頡回憶沈從文的表現(xiàn)是“小心謹慎,循規(guī)蹈矩,和大家一樣,一步一趨,唯恐有失,毫不表現(xiàn)自己”。
革大的學習體現(xiàn)著“群”,其業(yè)余活動也透著群眾路線的理念。學員組織各種俱樂部進行娛樂,譬如秧歌隊、籃球、戲劇、歌詠。這些活動的特色是人數(shù)眾多,在與人交往中,聯(lián)絡和熟識人,既凸顯人群的力量,也彰顯革命氣氛的強大氣場。沈從文卻不大能接受,“初初來此,即為一思想前進的組長,要用民主方式迫扭秧歌,三十年和舊社會種種從不妥協(xié),但是一誤用民主,便有如此情形。馬列也未必想到!”他想到曹葆華的去私從公:“聽到朋友說曹葆華向人說:‘做了黨員真愉快,一切屬于私的得失不會考慮,屬于公的,有什么事就去做,就做!’我真羨慕這種使用生命的方式,‘不想到個人’的訓練?!?/p>
種種群體活動,唱京戲、下棋、玩牌,從沈從文眼中看去,是一群本來毫無關聯(lián)的個人現(xiàn)在用“群”將其聯(lián)系起來,“只有用一些不相干而又有共同性的閑談,方能聯(lián)系”。沈認為在沒有明白生命是什么的前提下,就把一部分生命交給“老牛拉車式的辦公,完全教條的學習,過多的睡眠(一般的懶惰更十分可怕),無益的空談,以及純粹的浪費,怎么能愛國”?沈從文并不太適應革大的學習方式。
沈從文在革大的學習狀態(tài)按其子的回憶:
爸爸學得別別扭扭,不合潮流。他不喜歡開會聽報告,不喜歡發(fā)言和聽別人發(fā)言,講政治術語永遠不準確,革命歌曲一個也不會唱,休息時不跟大家伙打成一片,連撲克牌都不玩,老鉆在伙房跟幾個一聲不吭的老炊事員悶坐,還把我最好看一只小獅子貓抱給他們。
“沉默學習,沉默改造,沉默接受”的沈從文給革大的炊事員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這些炊事員素樸善良、毫無機心的狀態(tài)使他愿意與之親近,還為此寫了一篇以炊事員為題材的小說《老同志》。
沈從文進入革大學習是懷著壓力進去的,據(jù)史樹青回憶,“在革大時,不少學員都抱著看看再說的態(tài)度,不知共產(chǎn)黨能否長久?在那里學習,主要是交待思想,丟掉對美國、國民黨的幻想,進行思想改造,洗腦筋。進去時壓力大,沈從文有,我也有。”這種壓力是知識分子的普遍壓力,他們對新生政權還很陌生,擔憂在未來的社會里,自己居于何等位置,從工作安置到生計維持都在考慮之列。
與沈從文相交的朋友們亦莫不如此。朱光潛在建國前當解放軍的炮彈打到北河沿的時候與廢名商量是走還是留的問題。顧頡剛一九五○年二月二十一日記載,“紹虞因言圣陶在北京,酒后輒痛哭,其中心之痛苦可知。”而且“改造”這種新詞匯,他們在心理上不能接受。周揚在第一次文代會報告中說,“北平教授不愿聽‘改造’,愿說是‘適應新環(huán)境?!鄙驈奈目吹絻鹤幼詡魃蠈懼案赣H在解放時神經(jīng)失常,思想頑固,母親從學?;貋恚秃退魉枷攵窢帯?。沈從文就對他說:“這個措詞不大妥。等媽媽回來看看好些。斗爭像打架,不是我的長處。正如媽媽,即再進步些,也不相宜。”
大環(huán)境的隔膜,周圍朋友的近況,加之左翼作家對其猛烈批判一度導致精神失常,種種因素的疊加讓沈從文在革大的學習有一種“無邊的不安”。平心而論,革大的學習并非都是沈從文信中描繪的冗長乏味討論,普遍的空氣還是比較平和。何兆武回憶自己在革大的學習經(jīng)歷:
總的來說,剛解放的時候政治上并沒有后來那么嚴厲,“不戴帽子,不打棍子”,還允許有不同的意見,所以真能提出一些問題來?!臀腋杏X革大的學習,一來整個形勢逼得你不得不做思想檢查,不然過不了關,但另一方面,自己過去的思想里確實有些不正確的,比如清高,以為做教師就可以脫離政治,……
革大在方式方法上“并沒有后來那么嚴厲”,但對學員的考察卻是全方位的。據(jù)華北革大五班一組學員名單統(tǒng)計,從類型、姓名、年齡、文化水平、個人成分、業(yè)務、家庭出身、政治面目、介紹機關、簡歷、思想基本特征等方面對學員進行評價。尤其是類型和思想基本特征的衡量與評價將學員進行了清晰的分割與定位。落后學員的思想鑒定是:
1.入學動機為了找職業(yè),鍍紅,研究學術而來,學習態(tài)度是被動的,消極的。2.也承認改造,但在思想認識不夠,缺乏自信心,對進步要求不迫切或沒有。3.對理論學習不感興趣,甚至看作負擔,在接受程度上,是在教條上的背熟,思想上一般是沒有或很少的接受(也有個別人進步較快),在思想認識上沒有大的進步。4.學習、生活是被動的,對別人批評不多或沒有,對自己不批評,或隨便說幾句,不聯(lián)系實際,發(fā)言是按文件一邊倒,或固執(zhí)已見,有混時間思想。5.對組織不靠近或表面上應付,孤高自賞,對我們有懷疑或瞧不起,一切是勉強應付過去。
對比沈從文在革大的文字記錄,沈的表現(xiàn)屬于落后之列是無疑了。只是思想改造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具體到沈從文身上,他自己的個性就使得他對這種集體學習、集體活動、同吃同住充滿陌生與不信任感,覺得這種學習和自然離得遠。后來參加土改的沈從文在信里談到革大的學習不太自然,與其向抽象的文件學習還不如向生活學習。并且革大的改造目的是要學員樹立正確的立場,然而十個月的封閉學習沈從文對立場的把握依然含糊,“我理解得已相當多,可是還不能做到用一個無產(chǎn)階級立場來批判他人,來要求他人。”
從身份角色的角度來講,對于眾多名流匯集的革大政治研究院而言,沈從文只是其中一名改造者而已,相較進步、中間層的學員來說,他也沒有別人表現(xiàn)得好。就理智而言,沈從文意識到自己與實際政治離得太遠,看到國家日新月異的建設,覺得“總要慢慢習慣,世界已變了”,表示要老老實實從頭學起,重新理解和認識這一新的社會形態(tài)。
在實際學習中,沈從文也時不時流露他認為不解的現(xiàn)象,他在文字中多次談到個與群、國家偉大與個人渺小、人與人不易知的話題。他這種“不合時宜”的表現(xiàn)其實與自身氣質(zhì)、認識有相當大的關系,如施蟄存所言:“其實沈從文不是政治上的反革命,而是思想上的不革命,他不相信任何主義的革命能解決中國的問題,歸根結底,恐怕他還是受了胡適的改良主義的影響。”
沈從文認識到思想改造的困難,想靠攏,客觀上又不乏抵觸,不大贊成,處于一種難以彌合的狀態(tài)。而且對知識分子的改造往往與政治立場聯(lián)在一起,沈從文從生活得來的經(jīng)驗告訴他,他應該遠離政治,專心寫作或問學,但在新環(huán)境下卻不大能做到。
他在文字里自我反省、也自我寬慰,但不能抵消他的不安。其性格“固執(zhí)又通脫,堅強兼脆弱,大方中有小氣,成熟中多天真,重情分,處世知識卻不平衡”,且性格內(nèi)向,為人深沉,“晚七時同漢元訪沈從文先生。他精神還有些恍惚,但要求進步的心很強。這種人才是可憐,過去受胡適的提拔,就無條件捧胡,今天又苦惱。丁玲說他膽子太小,可能是?!谖膶W上本是有成就的,卻吃了胡適輩的虧了”。多重性格的疊加,加上早年奇特經(jīng)歷的熔鑄,使沈從文對革大這種改造模式的適應處于一種夾生和游離狀態(tài)——從主事改造者來看——他依然沒有堅定立場。
綜上所述,華北革大作為革命大熔爐對萬千學員進行回爐鍛造,尤其對高級知識分子的改造,其經(jīng)驗得失都為后來的改造提供了借鑒。華北革大的教育模式、管理架構、學員培養(yǎng)方式都帶有準軍事化特點,雖然對知識分子的改造空氣尚屬平和,但改造內(nèi)容依然嚴肅。沈從文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一位代表,從個人的悲歡離合來看,他的無奈、矛盾、不合拍對知識分子改造一盤棋而言,其實無多大影響,改造的機器依然轟隆開動。然而沈作為人文知識分子改造的一份樣本而言,他在改造時呈現(xiàn)的復雜糾結、柔性抗拒、小心適應都具備標本的意義。這正如以賽亞·伯林在《蘇聯(lián)的心靈》中講的一個故事:曾經(jīng)有個人在海船上找了一份招待的工作,有人提醒他,當船在惡劣的天氣里左右搖擺時,要想不摔壞盤子就要盡量走Z字形。那人說他明白。壞天氣如期而至,隨即便聽到摔碎盤子的刺耳聲音,那位招待連同他所端的美食都摔到地板上去了。人家問他為什么不聽從別人的建議,他回答說:“我聽了,我是照他說的做了??墒钱斘蚁蜃笞叩臅r候船卻向右擺,而我向右走的時候船又向左擺?!辈志痛丝偨Y道:能夠小心翼翼地讓自己的行為與黨的辯證運動合拍搭調(diào)——對從左向右轉這個精確瞬間的把握多半靠的是直覺——那是蘇聯(lián)公民所能學到的最重要的訣竅。沈從文的案例說明了他對“精確瞬間的把握”依然沒有完成。
(責任編輯 王曉寧)
朱洪濤,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