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函
謝謝你用8個小時與《人物》記者錢楊談論了自己掛職死刑復核法官時的境遇和靈魂折磨??赡芪覀兊淖x者中有提倡“廢死”者,亦有支持“血債血償”者,無論他們持有怎樣的立場,這篇文章都可能為他們提供新的思考角度。很高興得知此文獲得了廣泛的社會影響,這種“靈魂之苦”值得被繼續(xù)討論。
同時,有關文章中出現(xiàn)的事實錯誤,正式的勘誤已刊發(fā)于卷首處。錯誤沒有任何借口,即便它被認為是可修正的。向相關當事人、讀者和受訪對象道歉。
謝謝小錢的采訪,特別是如此精彩的文章,廣泛的社會反響超出了我的意料,但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今天上午新華社記者給我電話說正在翻譯本文的英文版,看來影響還在擴大。文章雖然是以我第一人稱來敘述的,但謀篇布局的功夫在小錢,她是一個好記者,不僅有很好的文筆,更有獨特的文思。
我最喜歡的還是文章的結尾,一個法國老清潔工倚在門框上,而我正在準備回國的行囊,兩個人之間有著國籍、種族、文化甚至年齡、性別和社會階層等等太多的差異,然而同屬人類一家、我們是近親(Nous sommes proches)的理念使畫面充滿了濃濃的人間關懷。
關于proches的譯法,詞典里作形容詞是接近、靠近的意思,而作為名詞就是近親,也可以譯為同類。我們這個社會現(xiàn)在最缺少的就是這種人和人之間的親近感,這種跨越種族、國籍、民族、文化距離和貧富差距的可感知、可觸摸的人間溫情與關懷。
謝謝小錢的選題和采訪,她拉近了人們和最高法院死刑復核法官的距離。制度的“最高”掩飾不了他們也是肉體凡胎,法官的身份也不妨礙他們有我們常人一樣的喜怒哀樂,在面臨生死抉擇時他們也會猶豫也會苦惱,面對可能出現(xiàn)的錯誤,他們有著比誰都大的恐懼和害怕。而死刑復核法官們之所以如此糾結、靈魂折磨,也正在于他們將要決定生死的罪大惡極的罪犯們既不是外來星球的怪物,也不是人見人棄的所謂“社會垃圾”或“人間惡魔”。犯罪學歷史上天生犯罪人的那一頁早就翻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社會因素、個體因素與自然因素交互作用的綜合原因論。死刑犯們也和我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的命同樣也是命,他們也是我們的同類?。?/p>
套用一下貴刊的刊名,死刑犯和死刑復核法官或者我們一樣,都是“人”而不是“物”,所以他們的命運和我們的命運一樣值得關注。
如果再狠心去提一下關于李某案件最終結果的文字錯誤,我想說的是,即便記者非常認真想方設法地避免犯錯,但錯誤總會發(fā)生,不可避免,于是需要制度,例如編輯審稿、核對、校對,或者和作者、采訪對象核實情況,然而世上也沒有絕對保險的制度,保你萬無一失,因此對于制度也要有監(jiān)督有審視,不能絕對依賴絕對信任。文字錯誤尚且可以修正,就像韭菜割了可以再長,而對于一旦落地無法再生的人頭,我們又該如何補救?這也就是我和我的法官同事們面對生死糾結不已的緣由了。
謝謝!預祝新春吉祥如意!
盧建平
一些讀者認為《死刑復核 靈魂折磨》是最近讀到的最好的特稿之一—我們認為這并非溢美之詞,功勞在于記者,也在于盧建平先生,
我的兩個觀點,記者過于冷靜而顯得刻薄,對一個用力過猛的人缺了點悲天憫人的情懷。二是社會階層的口子撕得太開了,龐就像一支灰頭土臉的老鼠,不知怎么鉆進了建外SOHO,大家看了新鮮,有玩的,有打的,有想拿他發(fā)財?shù)摹?蓡栴}是,階層之間的差距怎么會差得這么遠了?
銜枚淺唱
《驚惶龐麥郎》是一篇引起極大討論的報道。在這里,我們需要再次重申《人物》報道的三條原則:新聞真實客觀原則,無利益交換原則,為讀者提供優(yōu)質產(chǎn)品原則。也許會有讀者對于此文是否符合第三條原則表示懷疑—盡管也有媒體同行認為“文章好得令我嫉妒”—但在編輯部內部,我們認為這是一篇好特稿。引用《人物》執(zhí)行主編張捷所寫的一篇業(yè)務討論,“悲憫這個詞不應該是衡量報道的標準,這個詞天生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記者沒權力悲憫。但是悲憫可以成為讀者的感受,讀者看完一個人物故事,可能為人物的處境而心生悲憫。”所以當你談到“缺了點悲天憫人的情懷”時,我們其實不能認同記者被賦予了這種權力。當然,在龐麥郎令人困惑的表象背后,如果能夠繼續(xù)探索追問內心邏輯,可以讓報道更完整。這是一篇好特稿,但我們還能夠做得更好。
(本期回復:編輯總監(jiān)趙涵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