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雄 吳齊
摘要:人有雙重生命,即種生命和類生命,或第一生命和第二生命。在歷史上它們分別以自然和社會、肉體和靈魂、自然人和超自然的神、感性和理性等不同的形式和層次表現(xiàn)出來,并且呈現(xiàn)出兩極對立的矛盾關系。馬克思在積極吸取前人思想成果的基礎上,從人的生存實踐出發(fā),確立了人的雙重生命得以可能的內在根據(jù),揭示了人的生命價值的內涵、表現(xiàn)形式,從而為人的本質的不斷提升和實現(xiàn)指明了方向。
關鍵詞:雙重生命;人的本質;價值;實踐視域
中圖分類號:B0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5)02-0032-05
一、人的雙重生命何以可能的哲學追尋
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人的問題是所有學科的出發(fā)點和最終歸宿。對于哲學這門智慧之學來說尤為如此。然而。作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人的生命存在是人的問題中最基本的問題,只有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相應問題的解決才是可能和有意義的。
綜觀歷史,人的生命的本質如何,她的表現(xiàn)形式怎樣?對于這些問題的追問始終是與人們對于人的本質的探討密不可分的。有學者指出,“全部希臘文明的出發(fā)點和對象是人”。然而,古代哲人對人的本質問題的探討是通過對自然奧秘的探索體現(xiàn)出來的。古希臘哲學的產生。標志著它擺脫了原始宗教神話的束縛,并開始清醒地面對令人畏懼的自然、探討自然的本質。他們以自然的本質解釋包括人在內的一切。在前蘇格拉底時期,人的問題雖然是一切認識和思考的軸心,但對人的生命本質的看法處在初創(chuàng)的萌芽階段,主要以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和畢達哥拉斯及其學派為代表。它們把人看作自然的一部分,自然屬性是人的生命存在的基本特性。而將哲學的關注點從人的自然性轉到人的主體性上來的,當推智者派學者普羅泰戈拉。他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普氏的這一具有樸素人本主義的命題是古希臘哲學從“自然哲學”到“人本哲學”所邁出的關鍵性一步。繼而,蘇格拉底才真正把哲學從天下拉回人間,并喊出“認識你自己”的人生格言。他總結出人類生活的雙重特性:人既有外在的、表面的、動物性的一面,大眾以為的“快樂”即是如此;也有內在的、深處的、人性的一面,那是真正的幸福之所在。
作為蘇格拉底的直接繼承人,柏拉圖進一步將人的本質規(guī)定為理性,強調理性是人的最根本的、固有的、有目的活動,并宣告現(xiàn)實世界是虛幻的,只有理念世界才是真實的。他認為由心靈提升出的理性應統(tǒng)率一切,情感和欲望是靈魂最低劣的本能部分。他寫道:“理性是智慧,關注整個靈魂,所以應當居統(tǒng)治地位,而激情則是它的臣民和同盟軍?!碑斃硇哉嬲刂屏饲楦?、欲望,并使三部分協(xié)調融洽時,人就具有了智慧、勇敢、節(jié)制、正義等美德,成為“自己的主人”。
亞里士多德繼承并發(fā)揮了柏拉圖的人學思想。他用形式和質料兩因來闡釋靈魂和肉體的二元區(qū)分,認為人是質料和形式的結合體,前者是肉體本能的功物性,后者是靈魂升華的理性。人不能僅僅只固定在動物圈里生活,人是有理性的。就得與僅僅依靠本能生活的動物區(qū)別開來。“人如果不同與自己一樣的人交往,本身就不能生活。”因此,人的生活目的和形而上追求就是由靈魂上升到理性并做一個有理性的人。
由此可見,在古希臘人那里,人的生活即生命活動被一分為二,其中超感性生活被理解為人的真實的、高級的區(qū)別于動物的生活。人能憑借理性高于動物,但自然本能與肉體生活又同動物天然地保持一致。
到了中世紀,當哲學的身子仍然龜縮在宗教神學和經院哲學的象牙塔之時,也就預示著哲學將要發(fā)生重大變革:哲學成了神學的婢女,人的本質也以神的本質形式表現(xiàn)出來。這樣,以理性萌芽的人的本質被異化為宗教的神的本質。無論是奧古斯丁的教父神學還是阿奎那的經院哲學,都把人交給了上帝。人生在世的使命或價值就不是蘇格拉底所主張的對理性問題給予理性回答,而是信仰上帝,順從神意。相應地,在神與人、神性與人性之間,前者決定后者。人的靈魂是通過對神的認識,回歸于神,從而達到人神合一。由此,宗教神學對人的生命作了雙重的規(guī)定和說明。一方面,人是肉體和靈魂的雙重結合體。人的肉體作為活動的器官有生有死,與它物無異;人的靈魂則永恒不死,可以脫離肉體而獨立存在。另一方面,人的靈魂是人之為人的原則和特殊要素,在人之中保持著精神活動的純粹性和獨立性,以保證能與上帝溝通,使人的神化成為可能。這種神與人既相分又相合的宗教神學人性觀,一方面強調人既與其他生物一樣,無法擺脫自然本性的限制,另一方面更強調人與其他生物不同而具有自由超越的秉性。
盡管如此,這種宗教人學思想也孕育著近代人學思想的基本原則。人生來有罪,雖不能靠自己救贖,但能通過信仰上帝重獲自由與幸福。這無疑包含著近代西方從神性向人性復歸、崇尚“自由、平等、博愛”的理性原則。近代以降,資產階級為了發(fā)展生產力,為了取得反封斗爭的勝利,必須批判宗教神學和經院哲學。他們重新燃起理性的火炬,試圖取消外物的規(guī)約與神性的面紗而直接張揚人的個性。這種主體性意識對人的生命活動本性的探討大致沿著兩條路徑進行:一條是以笛卡爾、萊布尼茨、斯賓諾莎、康德和黑格爾等為代表的理性主義認知方式。他們把理性看作人生而具有的獨特功能與屬性,主張用理性生命去理解和控制感性生命,做自己意志的主人。另一條是以培根、霍布斯、洛克、盧梭和費爾巴哈等人為代表的感性主義的人學認知方式,主張用人的感性欲望、自然生理要求等自然屬性來說明人的本質,展現(xiàn)人的生命活動的意義。
二、人的雙重生命得以確立的生存根基
應該說,西方思想家們對于人性、人的生命活動表現(xiàn)出來的雙重性的探究的確有其合理性,但由于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的局限,人的生命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雙重性,即自然性與社會性、感性與理性、肉體與靈魂等始終處在兩極對立之中。與他們不同,馬克思在積極吸取前人思想成果的基礎上,從人的生存實踐出發(fā),認為人之所以有雙重生命而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單一生命,就在于二者的生存方式不同。實踐作為人的本真的生存方式,是人的雙重生命得以可能的內在根據(jù),同時,對于那些把對人的生命理解“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
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指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在這里,馬克思首先肯認,作為歷史第一個前提的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俗鳛樽匀坏?、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也就是說,人首先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是人的母體。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的生命在自然屬性方面和其他動植物一樣,要絕對地依賴于外部自然界。但是,人與其他動物不同,人對外部自然界的依賴并不是靠消極地順應和適應來達到,而是通過能動地改造自然界來實現(xiàn)的。在生命與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上,動物的生命活動只是消極地適應環(huán)境,從外部環(huán)境中拾起現(xiàn)成的東西;人的生命活動則不同,人的生存和發(fā)展雖然要外求于外部自然界,但自然界從本質上講并不能現(xiàn)成地滿足人的需要。而造成這種狀況的緣由來自于人和動物在生物學上的本質區(qū)別:動物的生理結構和功能是“專門化”的,而人的生理結構和功能則是“非專門化”的。動物機體的生理結構和功能,是在適應環(huán)境的過程中,通過自然選擇的考驗加以肯定和固定并通過生物遺傳方式傳遞下來的,世世代代沒有什么變更。這種專門化了的生理結構和功能及其行為方式。決定了每一種動物都只能局限在特定的生活環(huán)境和世界,即每一種動物都有其適合自身的生存和繁衍的特定環(huán)境和世界,如鼠的世界、狗的世界、馬的世界等等??恐@個世界,它才能夠維持其生存和種的繁衍。這意味著,離開了特定的環(huán)境和世界,這種動物就不會存活下來。因此,動物僅僅利用外部自然界,只能以自身的改變來順應自然界。而人由于沒有“專門化”的生理結構和功能,因而也就沒有適合自己的特定的環(huán)境和世界。亦正是因為人沒有特定的專門化的生理結構和功能,人的生理結構和功能才具有普遍地適應一切環(huán)境和世界的潛在可能性。適合于外部世界的一切掌握方式。正如弗洛姆所說:“人是所有動物中最無能的,但這種生物學意義上的軟弱性正是人之力量的基礎。也是人所獨有的特性之發(fā)展的基本原因?!闭f到底,就在于人不是消極地適應自然,而是通過改變自然,使其適合于自身,滿足自身的需要。
動物僅僅利用自然界,以自身的改變去消極地適應自然界,而人必須改變自然界,以自己的活動去積極地支配自然界,這就是人與其他動物的根本區(qū)別。而造成這一區(qū)別的深層原因就是“實踐”。人以實踐的方式將生命的適應性活動變成了創(chuàng)造性活動。人作為生命體的存在,已不再去直接仰賴環(huán)境為人提供現(xiàn)成的生存資料,他必須依靠自己的活動創(chuàng)造出自己需要的生活資料。人不僅賦予生命以獨立的“自我”,還使生命活動變成自我支配的“目的性活動。”人不再像其他動物那樣靠自然本能“設計”好的“指令”去從事固定不變的生存活動。因而人的行為及其與周圍世界的關系已不再是被專門化了的,而是可變的、開放性的。這樣,自然界就沒有再對人規(guī)定應該做什么或不應該做什么,應該怎么做或不應該怎樣做。人對自己的行為及周圍世界有了自為、自立、自決、自由和創(chuàng)造的“權利”。這就意味著人已超越了物種的限制,突破了生命物種的規(guī)定,要去支配自己的生命,充任自己生命的主人。也就是說,人既受“他律”規(guī)約,也有“自律”的自由自覺性,僅憑后者就明顯地把人的生命活動與動物的生命活動區(qū)別開來。正如馬克思所說:“動物和它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qū)別開來。它就是這種生命活動。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他的生命活動是有意識的?!闭沁@一“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qū)別開來”?!斑@一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就是馬克思所說的人的勞動實踐。
然而,勞動實踐作為人的存在方式,從一開始就是一種社會性的活動。這也是人的生命存在區(qū)別于動物的生命存在的重要特征。馬克思認為,人不僅是自然存在物。更是社會存在物、類存在物。人們在實踐活動中不僅僅同自然界發(fā)生關系,而且,為了進行生產,人們相互之間會發(fā)生一定的聯(lián)系和關系:只有在這些社會聯(lián)系和關系中,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才會有生產。因此,在社會生活中,任何個體與類的關系可以說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人作為個體如果脫離社會,他就不能單獨存在,亦就不成其為人。任何個體都是社會的個體,社會作為整體制約著、影響著個體。與人的個體與社會之間作為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不同,在自然界的動物世界里,動物的個體與其所屬的類的關系是單數(shù)與復數(shù)的關系。動物雖然有其“類”的特性,但這只是像費爾巴哈所說的,在一個物種內部把許多個體自然地聯(lián)系起來的共同性,即生物學意義上的“類”的共同規(guī)定性。這種“類”的共同規(guī)定性,由自然選擇加以肯定并通過生物遺傳方式傳遞下來,并在每個動物身上得到完整的體現(xiàn)。正如康德所說:“在其他一切自顧自的動物那里,每個個體都實現(xiàn)著它的整個規(guī)定性?!币簿褪钦f,在動物那里,動物的個體可以離開“類”而單獨生存,個體的本質反映和體現(xiàn)著類的共同本質。人則不同,人的類本質規(guī)定著人的個體本質,相應地,人的類存在、類生命具有更根本的意義。馬克思在談到人的類特性時深刻指出:“一個種的全部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弊杂勺杂X的活動作為人的類特性,使得人不像動物那樣只是單一的、自然或本能生命的存在,而是有著雙重生命的存在,即在自然或本能生命之上還有一個“自為生命”的存在。正是這后一種意義上的生命,即通過“自由自覺的活動”主動地支配自我的“自為生命”,才是屬人的特有生命。自然生命是自為生命的存在前提,自為生命是自然生命的意義底蘊,二者統(tǒng)一于人的生存實踐之中。
三、人的雙重生命價值凸現(xiàn)的實踐確證
實踐,作為人的本質和本真的存在方式,不僅使人由種生命向類生命的轉化以及人的雙重生命的確立成為可能,而且亦使人的生命價值的展現(xiàn)成為現(xiàn)實。
人有雙重生命,其一是種生命,其二是類生命。種生命也稱第一生命或自然生命,類生命也稱第二生命或自為生命,它是在自然生命基礎上實現(xiàn)的對人類本能生活的一種超越和再創(chuàng)。作為一種自然生命的存在,人與動物沒有什么區(qū)別。人與動物的真正區(qū)別在于:動物只以生存為滿足,“活著”就是它們的目的,除了保持和延續(xù)生命存在和種的繁衍之外,它們別無所求。人則不同,人不會僅僅滿足于“活著”。人還要講究個“活法”,要追求“活著”的意義和價值。倘若不能實現(xiàn)和滿足這種追求,人甚至寧愿舍棄自己的生命。
人的生命為何具有價值呢?對于這一問題,我們不能像過去有的人所認為的那樣,人的生命價值就在于人活著;也不像另一些人所理解的那樣,人作為生命的物質實體。是生物運動的最高進化形式。就人的雙重生命及其關系而言,自然生命對于人來說不能說它毫無價值。生命是寶貴的,沒有了生命,人的一切價值也就無從談起。同時,自然賦予人的生命(種生命)對于每個人體來說只有一次,生命的期限十分短暫,一旦失去既無法失而復得,也無法用任何東西替代。生命的維持和延續(xù)要比生命的喪失艱難得多。這種對于人的生命價值的理解,如果作為生命價值的內涵之一而包含于其中,當然也未嘗不可。然而,人的生命價值的真正載體并不是人的自然生命,而是人的自為生命。而要理解這一點,只有從生存方式的變化上將人和動物作一比較。才能揭開人的生命價值的真正奧秘。
動物只有自然或本能生命,而人則不同,人在自然賦予本能生命的基礎上又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我的自為生命。我們清楚,生命作為活的有機體,它的最重要的特征就是能夠主動地同環(huán)境進行物質、能量的交換。進而實現(xiàn)自我生長和自我增殖。然而,生命能夠主動地從環(huán)境吸取、補充自己需要的物質和能量,必須以環(huán)境現(xiàn)成地具有它所需要的物質和能量為前提,如果環(huán)境不能提供給它這些,生命就無法生存。動物的生命就是如此。我們說,動物只有本能生命,意味著它們所有的規(guī)定都銘刻在生命遺傳基因之中,動物只要獲得它的生命,便具有了它應有的一切。然而,動物適應環(huán)境世界的整個系統(tǒng)模式是相對固定不變的。動物通過主動地改變自身使自己適應環(huán)境條件的變化,但動物全然不會改變它所生存的環(huán)境,更不能通過創(chuàng)造新的環(huán)境去適應環(huán)境條件的變化。如果動物自身機體的本能調控能力不能有效地應付和適應變化了的環(huán)境,這類動物就會因不能與周圍環(huán)境保持必要的平衡而絕種。
人的生命原初也是如此。人之所以能夠發(fā)展為“人”,他所改變的首先就在這一點上。歷史和科學都已證明。人類是從其遠祖——類人猿的原始勞動開始的。經過幾百萬年的持續(xù)奮斗,多少回合的遺傳變異,才最后演變成人的生產勞動,即自覺地改變世界的實踐活動,人才最后演變成為人,才具備人所特有的本質。人作為生命體的存在,已不再依賴大自然的現(xiàn)成恩賜,而是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需要的生存資料,這就是生命變化的秘密,簡言之,人的生命的價值就在于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是人的生命之所以具有價值的真正緣由。
在以上分析中,如果說我們只是通過人與動物的比較闡明人的生命價值之源的話,那么接下來我們還必須從人與社會的關系維度,進一步揭示人的生命的價值內涵及其表現(xiàn)形式。
人的生命的價值問題與人的生命的本質問題是密切相關的。正像不能孤立、抽象地談論人的生命的本質一樣,也不能孤立、抽象地談論人的生命的價值問題。眾所周知,“價值”是一個關系范疇,它反映的是客體對于主體的效用或意義,或者說,反映的是主客體之間的需要與滿足的關系。馬克思曾經明確指出:“‘價值這個普遍的概念是從人們對待滿足他們需要的外界物的關系中產生的?!薄叭嗽诎殉蔀闈M足他的需要的資料的外界物,作為這種需要滿足的資料,而從其他的外界物中區(qū)別出來并加以標明時,對這些物進行估價,賦予它們以價值或使它們具有‘價值屬性。”既然人的本質在其現(xiàn)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任何個體都不可能脫離群體、社會而孤立地生存和發(fā)展,那么,人與人之間必然是相互需要和滿足的。在這個意義上,人在其生命活動過程中所創(chuàng)造的“價值”,就其內容而言,就是個人對于他人、社會乃至自我需要的滿足;就其表現(xiàn)形式來說,無非包含著內在價值和外在價值這么兩個層面或方面。所謂外在價值,是指個人作為價值客體對于他人、社會的貢獻以及這種貢獻給社會帶來的積極意義和效用;所謂內在價值,則意味著個人作為價值主體對于價值客體——自我的貢獻,從而在這種貢獻中顯現(xiàn)出自我存在的獨特意義和作用。換句話說,人的生命價值就其表現(xiàn)樣態(tài)而言,對“個體”表現(xiàn)為內在價值,對“社會”表現(xiàn)為外在價值。同時,在傳統(tǒng)理解的內在價值(自我價值)和外在價值(社會價值)的關系問題上,與其說人的內在價值是外在價值的映現(xiàn)或體現(xiàn)。不如說是外在價值得以可能的本體論前提或存在論基礎。
不僅如此,人的生命價值無論以什么樣態(tài)表現(xiàn)出來,它都不是一個常量,而是一個變量。它會隨著人的本質——實踐由自在向自為的轉變而得到不斷提升和實現(xiàn)。筆者認為,在理解實踐是人的本質時,為了不至于陷入抽象的議論,有必要把人的本質區(qū)分為應然本質和實然本質兩個不同層次。應然本質是人“應當如此”的理想本質,實然本質是人“必然如此”的現(xiàn)實本質。這種應然本質寓于人的實然本質之中,在實然本質的內在矛盾推動下,在人的生命創(chuàng)造活動中才會歷史性地生成。離開了實然本質,應然本質就成了抽象的空想之物;沒有應然本質對實然本質的超越,人的實然本質就會蛻變?yōu)閯游锉拘?。比如,勞動是人類的實然本質,但在這個本質中卻孕育著人類的應然本質——自由自覺的活動。人類如果不追求自由自覺的活動,勞動就會停留在馬克思分析的“異化”狀態(tài)和階段,僅僅成為人們謀生的一種手段或工具。而不是人類的“第一需要”。這樣的活動實際上和動物的“謀生”沒有什么根本性區(qū)別。
與人類的勞動實踐從自在到自為、從“謀生”手段向“自由自覺”活動的演變進程相一致。馬克思以“現(xiàn)實的個人”的價值實現(xiàn)(層次)為標尺將人類社會的歷史劃分為三大形態(tài):“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fā)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tài),在這種形態(tài)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fā)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tài),在這種形態(tài)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建立在個人全面發(fā)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可以看出,在第一形態(tài)內,人類追求的主要是生存價值,屬于自然或種生命階段;在第二形態(tài)內,人類追求的主要是物質價值,處于雙重生命之間的張力階段:在第三形態(tài)內,人類才以自由價值為最高目標,達到類特性和類意識的自覺自為階段。人的生命價值目標歷史性地層層拔高正是隨著人的生命本質力量的不斷提升而得以實現(xiàn)的。
(責任編輯 胡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