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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易均儀

2015-10-28 17:39鄒臾含
雪花 2015年5期

鄒臾含

我對不起易均儀,這事兒也就只有我和易均儀知道,但如果我把那些事抖得天下皆知的話,到那時候我就會臭名昭著,接受萬眾冷眼和指責,我不知道是否所有賤人都像我這么有覺悟,但事已至此我倒是體會了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心酸感。

我與易均儀從小時候就是最好的朋友,看,一個真實的故事就因為這個開頭而變得狗血起來,說實話,我也不想把生活過的像八點檔家庭倫理電視劇一樣,當然易均儀愛看,知道她愛看后,我便深刻的意識到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之間也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我和易均儀有著極大的不同,但又極大的相同,我們仿佛像世界的兩極,仿佛像矛盾的雙方,也仿佛像連體嬰兒,相互恨著對方但永遠無法分離,她從她的家庭狀況中得到自立自強,選擇堅韌隱忍,我在我的溫室中體會細心呵護,嬌生慣養(yǎng),但不同的是我們一樣強勢,她帶有的是女強人的氣場,而我則是公主式的霸道。

易均儀和我說過她其實愛看八點檔的原因除了每個電視劇都有個美好結局以外,還有這是她們家唯一能夠安靜下來的時間。易均儀家庭條件一般,外公在我們城市很有威望,但她有個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媽媽,這種神經(jīng)質(zhì)體現(xiàn)在看她不順眼時挑挑她根本不存在的毛病,體現(xiàn)在她做事的時候在她身邊搗搗亂,更體現(xiàn)她每天都要和易均儀說幾十遍她那不負責任的爸爸,提到她爸爸,這永遠是她最恨的存在,其實她爸媽根本就沒結婚,她媽媽算是未婚先孕,她爸爸根本不想負責任,把她媽的錢全部騙光后出去賭博逍遙了一陣子,她爸爸倒也是的,賭光后就不要回來了也算好,但他偏偏回來還找了一貌美如花的有錢單身媽媽結婚,易均儀曾經(jīng)和我說過一開始她并不恨她爸爸,只是周圍人說的多了,她便恨了。

就這樣在她不完整的人生中又雪上加霜的來了個根本沒啥關系的姐姐,易均儀的這個姐姐是個女同性戀,長得像個男孩子,中高的個子但一身肌肉,霸道的周圍沒有一個人喜歡和她玩耍。小時候當我與爸媽度假去的時候,易均儀就要以不玩不給生活費之名被迫與這個姐姐玩耍,我想就在這時候她漸漸地體會到了什么是恨吧,也更體會到什么是殘忍與不公,她每天都要和這個姐姐去鄰居家與男孩子決斗,通常姐姐只是旁觀,而她則被揍得死去活來,這也就算了,還要忍受爸爸為了錢討好老婆,還有對根本不是親生女兒的熱情,而她則拖著一身傷口回家還要遭受親媽的奚落,我一直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因為我也根本不知道我能夠幫她改變什么,我一直覺得是她懦弱,但其實那叫隱忍。當后來我遇到那些同樣不公平的事情時,我也開始和她一樣,忍比反抗反而更加有效。

她說她都不知道怎樣形容那段日子,孩子的意識本沒那么強烈,但她說她仿佛像一瞬間就長大了一樣,胸口處全部涌動著憤怒與仇恨,那時候我也聽得懵懂,我雖像詩人一樣滿心涌動著杞人憂天的態(tài)度,但卻始終做不到理解她,我只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張口向父母索要,我的父母有一家公司,雖沒說大富大貴,但我們的生活還是過得小資富足,我從小就知道我前進的路上被父母清掃的沒有一絲阻礙,所以我從未擔心過。我父母總會邀請她來我家玩耍,我時不時也會把好東西分享,我們始終要好,但也許是我骨子中的優(yōu)越感,在話語中我總會時不時的不露痕跡地顯擺自己,她聽了只是會笑笑,這讓我覺得我的虛榮總是沒有一個安放點。

虛榮這種東西也許是群居生活的一種對比,好像毒品,要不就一絲不沾,要不就無法不棄,染上虛榮是悲哀的,就好比眾目睽睽下買了一個塑膠外套,你覺得你穿上又猥瑣又齷齪,但周圍人都贊嘆你穿這個外套的美麗,并都以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你,這讓你得到巨大的滿足感,所以你買下它并天天穿著,但這件外套不但丑并且不透氣,你在虛榮的外表下大汗淋漓喘不過氣來,但這就是虛榮的代價。

我一開始就與易均儀選擇不同,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再玩耍二十幾年后就找個條件還不錯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過著衣食無憂,其樂融融的生活,每當想到這里的時候,易均儀總會以瞧不起我的姿態(tài)告訴我不要在大白天意淫,我總覺得我的人生就會是這樣,并且自信地向前。

我心里還是有點羨慕易均儀的,我擁有了她想要的全部生活的時候,她卻擁有著我最望塵莫及的容貌,她長得太像她英俊的爸爸,她老爸靠著這樣迷死人的臉做著那些不著調(diào)的事,她比我漂亮太多了,盡管她得不到她想要的親情但她還是會成功得使人憐惜,我在她的身邊,她的光芒往往會將我掩蓋,我常常想掙脫這種感受,但你要知道虛假做作永遠比不上清新自然讓人心儀,看來她媽媽還是給了她一個好名字,我以為一個容易讓人心儀的女子無論做什么都比向我這種人容易得多。

我們小學、初中、高中的時候,有無數(shù)男生通過各種手段追求她,其中也不乏通過我,小時候我會樂呵呵地把情書巧克力遞給她,并幫著并不太感興趣的她分析分析,但初中后,我卻開始嫉妒她,并把到我手的情書什么都統(tǒng)統(tǒng)地幫她丟掉,為了抵消我的罪惡感,我默默地告訴我自己,我是為她好,當然這種助人為樂的深厚友誼截止在我收到了那個人的來信,當然不是給我,還是給她。

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烏托邦中,我相信這個世界比我所想象的應該還要美好,我以為我愛的人都會愛我,我堅信沒有我想要卻無法擁有的,但是他破壞了我所建立的王國,每個女孩子都有情竇初開的時候,我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喜歡上了柯寧,不過可笑的是如果沒有他的情書我可能還不認識他,當我看見這個大男孩站在我面前身穿干凈的T恤,背對陽光,有點害羞地把信遞給我時,莫名地覺得周圍溫度升高,路過的同學叫著向我們吹起了口哨,他沖我笑了笑并對我溫柔地說:“我知道你是易均儀最好的朋友,能幫我把這個給她嗎?”

那天晚上我沒和易均儀一起回家,我把柯寧給她的信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里,雖然我以前也常這么干,但這次我倒是真正憤恨了起來,這就直接導致了我與易均儀從小到大的第一場有意義的戰(zhàn)爭,如果說我喜歡柯寧是導火索,那易均儀接下來對我說的話就是第一次炸毀我們友誼的炸藥。

溫暖的下午,班級大掃除,我討厭拿那些臟兮兮的拖把,把自己的搞得狼狽不堪,便偷懶地假裝趴在桌子小憩,易均儀走過我身邊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哎,那個高二班的柯寧挺不錯的呀!”

我一激靈“蹭”的做了起來,“你說什么?”我瞇著眼睛看她,她一臉笑意地背對著陽光看著我,她順勢坐在我身邊:“今天那個柯寧向我說他喜歡我,哈哈!”不知道為什么我在她的眼中和她的話語中感到了她一絲絲的得意。

“那你怎么回答的?”嗓子突然的干澀導致說話也低沉了下去。

易均儀感受到了異樣,微微皺起她光滑的額頭:“怎么了?我沒說什么呀,就是拒絕了唄,我又不喜歡他,是吧!”

就這一句話導致了我的怒火在我心中炸開:“易均儀,你就一直這么自以為是!”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開,順便還狠狠地踢了一腳易均儀剛剛擺好的椅子。

我們在不同的家庭環(huán)境下成長,但我們都擁有了一顆強烈的自尊心,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向?qū)Ψ椒?,就像我向她顯擺的時候她的不回應,也表示著她從不愿向我低頭,即使她是對的,或者即使我是錯的。

所謂成長也就在這些細小的事情中總結道理,接受疼痛,接受一個個現(xiàn)實的打擊從而成長。

我在小時候就曾經(jīng)想過如果我長大到了一個紀念日,我就要買好多的東西給自己,后來長大后我在匆匆忙忙中就把那些所謂的“紀念日”忘記了,曾經(jīng)以為重要的事,到現(xiàn)在反而沒那么重要,曾經(jīng)以為天大的事兒,到現(xiàn)在反而覺得可笑,那時候我把這當成了一件“可笑”的天大事兒。

我們開始了一個長時間的冷戰(zhàn),那時我和另一個女孩很要好,我便向她發(fā)了我對易均儀這么多年的牢騷,包括柯寧,她耐心聽我講安慰我并讓我抓住時機給柯寧告白并自告奮勇地幫我送情書,我真的覺得我交到了天下最好的朋友,易均儀又算什么。

那時候的易均儀總是形單影只,而我有時還會極其幼稚地挽著同伴的手笑瞇瞇地從她面前經(jīng)過,我總會在心里憤憤地想:“易均儀,你除了我就沒人和你玩了吧!”

我是群居性的動物,我害怕孤單,我怕當我一個人時冷清,我依賴我身邊的每個人,我甚至都沒有真正的獨立完成一件事情,后來當我真正進入社會,進入這個商場如戰(zhàn)場的漩渦里時,我便習慣一個人。一個人時的思路會更加清晰,一個人做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為了更好的生活不惜一切地向上攀爬,現(xiàn)在的我真正地理解了易均儀,她只是比我更早習慣了孤單。

我們的第一次冷戰(zhàn)有一個十分可笑又諷刺的結局,柯寧最終沒有和我在一起,當然也沒有和易均儀在一起,而是與幫我送情書我認為最好的朋友“喜結連理”,他們挽著手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的好朋友對我抱歉一笑:“對不起啊,我真的很喜歡柯寧呢!”

他們背對著陽光,導致我根本看不清他們表情,我只是從她的語氣中猜測她的抱歉,但更有可能的是得意。

我突然很慌張,我那一瞬間想到的不是別人,而是易均儀,她是否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來偷偷看我的笑話,然后與別人挽著手從我面前笑瞇瞇地經(jīng)過,然后心里想:“你有什么可神氣?還不是這樣了!”

其實在陰暗的角落里的不是她,而是我,當我失去的越多后陰暗面就會像無法愈合的傷口一樣腐爛的越大,我只想躲起來,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為自己暫時失敗的人生哭一場。

我的的確確也這么做了,我蹲在當初撕柯寧的信的垃圾箱邊上,立秋蕭瑟的風不斷地吹干我的眼淚和鼻涕,我哭得像個傻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邊多了個人,我抬眼,竟是易均儀,我以為她是來羞辱我的,但她只是和我一起蹲著,然后沉默了好久輕嘆一聲說:“唉,有什么好哭的呢?”

就這樣我們又恢復了偉大的革命友誼,高中我們沒進同一所學校但我們關系依舊好到同穿一條褲子,一點小波折反而會使友誼更加堅固,她開始談戀愛,一談就是整個高中三年,我總是覺得不靠譜,她并非像我這種小打小鬧,而是找到了一個已經(jīng)在社會上工作的男人。

他們的認識是通過她那個女同姐姐,她姐姐正在上大學,這個男人則是她姐姐的實習公司的上司,如果你覺得這會演變成一個總裁小說,那就是你想太多了,很多事情往往都不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自然也不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易均儀和蔣任認識還是通過她姐姐的一次飯局,她姐姐邀請上司吃飯,自然要幾個長得漂亮的女孩作陪,易均儀就這樣被叫了過去,蔣任再好的定力也不禁淪陷,易均儀在幾個成熟妖冶濃妝艷抹的女孩子里顯得格外突出,不施一點粉黛,嬌嫩而又堅韌像一朵野百合,之后蔣任便向她展開狂熱的追求。我開始抱著看好戲的態(tài)度打算看蔣任是如何在易均儀那里一次次吃閉門羹,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蔣任追求她第三個星期的時候,她答應和他在一起。

我那時不止一次地問過她是不是瘋掉了,蔣任長相一般,身高也一般,但這都不是問題,但要知道蔣任比她大了整整十二歲,就是說我們還未成年的時候,蔣任這個老男人就已將奔三了。

關于他,易均儀總是不愿向我多說什么,但那時以我的智商來講我的確也無法理解,她只是和我說了一次,她覺得蔣任對她很好,讓她很想依賴于他,像爸爸一樣。我聽到這話心頭一滯,便不再多說什么,我是從心底憐憫易均儀的,但她似乎從不需要人的憐憫,我在內(nèi)心深處覺得也許易均儀和他在一起,也是想急于改變生活現(xiàn)狀,畢竟對于一般人來講,蔣任也算是小有成就。周末的時候,蔣任會開車帶我們一起去兜風,吃飯,然后當看著他滿臉柔情地看著易均儀的時候,我就會從頭到腳起一身雞皮疙瘩。

如果說蔣任是否愛過易均儀,我也許會說愛過,但蔣任更多的則是貪戀她年輕的氣息,和她不容忽視的堅強氣質(zhì),但如果說易均儀是否愛過蔣任,我不敢確定,她的想法與人生我從不會妄自猜測,他們在一起根本不搭邊,但我不清楚的是易均儀在也許根本不愛蔣任的情況下,卻越來越依賴于他。

相對于她來說,我的高中生活反而平淡,曾經(jīng)傾心過一個外班男孩,他也說過喜歡我的話,但我們卻沒有在一起,對于他來講曖昧要比愛情來得美麗,我一直沒有真正地談過戀愛,我也不懂什么是所謂的愛情,但我一直保留著憧憬的態(tài)度,保留著我自以為的完美。

青春這個時期就是這樣,懵懵懂懂,迷迷茫茫,跌跌撞撞,當你發(fā)現(xiàn)一切清晰明了的時候,也就老了,我們被書本被課程吸去靈魂吸去信仰,昏天地暗的想要考上好的大學,在這點上易均儀完全保有優(yōu)勢,她就是那種眾人仇恨的不用太學習就可以考得很好的人,盡管她談戀愛,也依舊自律,在我學得渾渾噩噩的時候,她也依舊可以輕松拿高分,我不止一次地向她抱怨著這點的不公平,她反而笑笑說:“哪道題不懂我教你就好啦!”

可是我那么不服輸,又怎么會真正地問她。

高三的那天上午,我在卷子的海洋中掙扎,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周圍的同學笑著咳嗽幫我掩護,我尷尬地掏出來,是易均儀,我有些奇怪但因為上課還是掛斷了,沒想到她又打來,我抱歉地和老師請假然后跑出去接電話。

“怎么了,我在上課誒?”

“你能來下醫(yī)院嗎?我有點不舒服?”易均儀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我不禁緊張起來。

“你在哪兒?”我看了一下屋子里的老師,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給教室里的同學發(fā)了條幫我請假的短信,然后撒腿就跑。

我在醫(yī)院的休息大廳找到了靠在椅子上的易均儀,她眼睛微閉,皮膚在陽光下發(fā)著透明又蒼白的光。

“怎么回事?”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皺著眉頭問。

“我剛剛失去了我的孩子!”她睜開眼睛看向我,嘴角微笑但卻抖動的厲害,我看著的她的雙眼一時間慌了神,不知道是陽光太過強烈還是什么原因,她眼睛里像是突然騰起了的霧氣,層層籠罩直至溢滿眼眶。

我不知道她的事情太多了,對于她來講,藏起了永遠要比說出去好受得多,我甚至覺得她的世界復雜、詭異,充滿層層荊棘,想要走進去,必然要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

她告訴我她和蔣任在幾天前分手了,她在三天前突發(fā)奇想地去蔣任公司想給他個小驚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蔣任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妻子,那天是易均儀與他談戀愛近三年里第一次去他的公司,那天剛好也是蔣任與他妻子結婚三周年。

我以前總覺得人生一直很公平,我活得無憂無慮,我活得歡樂無比,但當你真正體驗過人生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根本沒有公平這一詞匯,從此你的世界觀開始顛覆,改變就這樣潛伏在你身邊,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吞噬你。

易均儀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和蔣任分手了,那么她是前幾天和蔣任分的手,昨天發(fā)現(xiàn)了自己懷孕,今天打的胎,當我把這個事情捋清后,易均儀已經(jīng)站起來低頭望向目瞪口呆的我。

“你——”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我怕被我媽發(fā)現(xiàn),這兩天不想回家住了。”她打斷我想說的話。

“那來我家——”我把憋了半天的話咽了下去,才說出來的這句。

我們以易均儀要幫忙給我補補課的緣由,瞞過了她家與我家,讓她安全地住了下來,每當我半夜已經(jīng)睡熟的時候,還是會偶爾聽到易均儀沉重的一聲嘆息,易均儀的嘆息來自于太多的人,還有太多的事,我忍不住醒來抱抱她,我沒有一個創(chuàng)意的解決方法,所以只能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僅有的一點我能給的溫暖。

高考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場噩夢,中國式的高考就是這樣,沒有愛只有恨的對待它。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易均儀那么穩(wěn)定的清華北大成績竟然失利了,反而我在最后的沖刺中為自己爭取了高分數(shù),就這樣,易均儀少打了近八十分錯過了最好的大學,而我多打了近八十分樂呵呵地進入了一所還不錯的學校,就這樣我和她又成為了大學同學。

但時隔這么多年,我依舊忘不了那個高三畢業(yè)的暑假,那年格外的炎熱,我第一次目睹了易均儀的無助與哭泣,我也第一次走近了易均儀布滿荊棘的內(nèi)心。

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天我去易均儀家找她去游泳,她和她媽媽在吵架,吵架的內(nèi)容我在她們家樓下也能聽個一清二楚,是關于大學學費的問題,她媽媽讓她去管她爸爸要錢,她不想去,就這樣吵了起來,我站在樓下硬著頭皮還是沒敢上去。

吵架內(nèi)容結束在易均儀大喊一聲:“你那么想讓我死,干嘛還要生下我??!”然后“咣”的一聲摔門跑了下來。

看見我時她有點吃驚,但隨即她抓起我的手,拽著我向前走,身后她媽媽的一只玻璃杯從樓上扔到樓下炸開了花,我回頭看去,那個玻璃杯掉落的地點正好是我剛才傻站的地方。

我不自覺地放慢速度,驚魂未定地看向易均儀,她沒向后看,只是又拽了我一把,并低沉地說:“走!”

“干......干嘛去?”

“陪我要錢!”

我是個嬌氣包,同時也是個大慫包,喜歡惹事,但關鍵時候卻總喜歡臨陣脫逃,“慫”這個字眼用畫面關系來講的話呢,就是聽從內(nèi)心,所以當我慫的時候,我都會默默地安慰自己,其實我在聽從內(nèi)心,但我從未覺得易均儀慫,比如她和她那混賬姐姐和那群男孩決斗的時候,比如我向她顯擺她從未夸贊我的時候,再比如她墮胎的時候。

但當她和她媽媽吵得天翻地覆后,還是乖乖地去向她爸爸要錢,易均儀在親情面前慫了,但我知道,這回她只是聽從了內(nèi)心。

打車去她爸家路上的時候,易均儀一直都沒有說話,而我則內(nèi)心悲壯一副英雄就義的表情,我本以為她會和我一樣,但她只是把手輕輕搭在車窗邊,很多年沒剪的長發(fā)在風中微微向后舞動,眼睛微瞇,長睫毛輕輕抖動,美得連我都忍不住驚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都說孩子的眼睛最為清澈,但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我從未看到過她眼睛的清澈,她的眼睛總是會有故事要說,當她笑著看著我的時候,我總覺得她并非真正的快樂,成長對于她來說不過是臉上歡喜,而內(nèi)心悲傷。

我倆各懷心事地來到了她爸爸家,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里,雖說她在敲門的時候我有無數(shù)次想要逃跑的沖動,但此時我還是站在了他家的客廳里。

如果不是知道內(nèi)情,我一定以為進入到了一個溫馨而又歡樂的家庭中,英俊的父親正在廚房做飯,美麗的媽媽正欣賞著昨天剛做好的指甲,粗壯的女兒依偎在母親身邊拿著父親新給買的平板電腦玩耍著,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的和諧,但事實并非如此,當我們站在客廳里的時候,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易均儀的爸爸從廚房跑出來邊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油漬,緊張而又小聲地對易均儀說:“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有事打電話嘛?沒事跑來干什么?”

“爸,那個我考上大學了?!币拙鶅x也同時低聲說。

“那又怎樣?想要學費呀,沒門,我告訴你,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打工去?!眰?cè)躺在沙發(fā)上的漂亮女人磨著指甲頭也不抬地說。

“我在和我爸說話,跟你沒有關系!”易均儀向沙發(fā)上的女人更加低沉地說道。

“爸?易均儀你別搞笑了,你媽不要臉生下孩子,你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還管他叫爸!”粗壯的姐姐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沖她冷笑。

“你在說什么?你以為我想當他女兒!你能不能把嘴放干凈?”易均儀緊緊地握起拳頭,咬牙切齒地說。

“干凈?易均儀你跟我說干凈?你看看你渾身上下哪點干凈?以前你仗著你是蔣任包養(yǎng)的二奶在我家作威作福的時候,你怎么就沒想到做人要干凈啊?你還真把自己當少奶奶了?”她邊說邊走到易均儀面前。

“你......你早知道蔣任結婚了?”易均儀突然渾身發(fā)抖起來。

“他沒和你說嘛?三年前我還參加他喜宴了呢?”易均儀的姐姐還有些驕傲地揚起頭。

“爸......爸你不是說......你們都是騙子!”易均儀抖得更厲害了,我趕緊扶住她越來越向后退縮的身體。

“哼,騙子?你還說我們是騙子?當初你騙蔣任十萬塊錢的時候,怎么沒想到自己才是個騙子呀?不過倒是謝謝你的十萬塊哦,你爸終于把最后那點買車錢補好了,也不能總讓我家掏錢給你爸不是?你也知道這大城市嘛,沒車不方便,而且我還買了這個,就更方便了!”她姐姐揮了揮手中的平板電腦。

我愣住了,扶住易均儀的手也僵硬了起來,十萬?從未聽易均儀提起過,這之前還有什么令人唏噓的秘密嗎?難道她真的是被包養(yǎng)的?我的思緒也突然像迷霧一樣混亂起來。

“哎!易均儀呀!做人少干不要臉的事,干著不要臉的事就應該知道有今天的!”

這場戰(zhàn)役由易均儀他爸爸一家完美勝出,她爸爸在說完第一句話后就一直低著頭再也沒敢抬起來,而我和易均儀就像兩條喪家犬一樣在鄰里眾人如針般的目光中逃走。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雨很大,大到打在地面上迷瀠一片,車和行人都少的可憐,一盞一盞的路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我們在大雨中奔跑到一個餐館,雨水一滴滴的從她長發(fā)上滴落,易均儀豪氣地讓老板上了酒,而我則抱著養(yǎng)樂多看著易均儀喝大。

我從不敢說我有多了解易均儀,有可能我與她做一輩子的朋友,我都不會了解她,我甚至無法描述她的性格,她對于我或者對于所有人來講都是一個多重的人,她堅強、隱忍、努力,她孤單、悲傷、脆弱,她更像是一個謎,她后來的男朋友也曾經(jīng)向我抱怨過總是讀不懂她,因為讀不懂所以好奇,這就是她對我們最致命的誘惑。

那天晚上她哭了,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她哭,她邊哭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三年來或者從我們認識開始就漏掉的故事。

易均儀的家庭有些復雜,這種復雜的結構直接導致了她的愛情觀。

她小時候她親爸親媽曾帶她去做過一次親子鑒定,她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看著來往的人群和醫(yī)生護士意味深長的眼光害怕的哭了,她媽媽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指著她爸對她說:“哭什么哭?沒出息的東西!告訴你!這是你親爸!你以后就管他要錢!”

她淚眼朦朧的看向她爸后,她爸嫌棄的看了她一眼:“真晦氣!攤上這么一樁倒霉事!”然后頭也不會的走掉了。

然后她體會到從此這個世界上沒有愛。

易均儀說,她小時候姐姐在冷眼旁觀她被揍得死去活來后,都會摸著她的臉,溫柔地翹著蘭花指幫她受傷的地方涂藥,然后含情脈脈地對她說:“易均儀,我特別喜歡你!”

她在她姐姐這種病態(tài)的喜歡中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恨。

她就這樣渡過她的童年,她以為她會悲慘的渡過一生,直至她遇到蔣任。

她姐姐從那次飯局后就一直撮合她和蔣任在一起,而她每次去她爸爸家的時候,家里的所有人都會對她獻殷勤,她甚至覺得有那么一瞬間,她的家從未破裂過,雖然她知道這看似幸福背后的代價,但也依舊鬼迷心竅的陷進這種海市蜃樓的幸福之中。

她一開始是不喜歡蔣任的,但家庭的轉(zhuǎn)變讓她認為如果和蔣任在一起,家里就會永遠的轉(zhuǎn)變下去,她不知道的是,蔣任曾經(jīng)對她姐姐說過,只要他和易均儀在一起,她姐姐的工作就沒有問題。

她不知道的是蔣任已經(jīng)結婚,并且她姐姐還參加過蔣任的婚禮,但她從未發(fā)現(xiàn)過,蔣任在每一次見她之前都會把婚戒和車里的照片收好,再說易均儀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她也從未懷疑過,她把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義無反顧地給了蔣任,而蔣任也會定期地給她零花錢,易均儀就這樣活在他為她制造出的天真里,直到有一天她爸爸來找她。

她爸爸對她說,他在外面賭錢輸了十萬,如果交不上的話,就要了他的命,她爸爸說反正她以后也會嫁給蔣任的,所以就當彩禮提前借?!拔矣H爸跪在我面前求我,我能不答應嗎?我有的時候真的恨我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易均儀拿著酒瓶紅著眼,扶著額頭,長發(fā)隨著抽泣而滑落,我把手伸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向蔣任說了這件事情,她想讓蔣任幫幫她,結果蔣任那時候也在一個升職階段,對方是個強有力的對手,所以蔣任告訴她,如果她可以幫他陪他們老總吃頓飯的話,他就給她十萬塊,而且也不需要她來償還,而且依舊對她像以前那么好,易均儀知道陪吃的意義,但卻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同意了。

一切都是那么順利,蔣任升了職,她也為爸爸得到了十萬塊,但是很多東西卻永遠回不來了,比如她自以為的愛,蔣任要和她分手,她不明白為什么,但蔣任用一句話點醒了她。

“因為你臟!”

她滿心以為所謂的付出,所謂的犧牲,會得到回報,到頭來,她只不過是像一個交易品,被人買來買去,賣來賣去,她想挽回蔣任,她覺得她已經(jīng)愛上了他,她覺得她沒有辦法再離開他,她享受著蔣任給她帶來的虛榮感,她享受著蔣任給了她虛假的幸福,所以她去找蔣任,但當她第一次去蔣任公司的時候,蔣任和他的妻子都在,桌子上放著他們恩愛的照片,他們手上戴著令人羨慕的婚戒,她想與蔣任理論,但蔣任卻笑著與他的般配的妻子接吻,并送上三周年紀念日的玫瑰花。她低頭看看了自己,素面朝天,再加上普通的牛仔褲、運動鞋,野花又怎么會和玫瑰相提并論,一瞬間所有的話都被心里的一堵墻封在了嘴邊,她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走錯了!”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但她沒有想到的事,沒過幾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驚恐地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任何人的,而是蔣任老總的。

我驚愕地捂住嘴巴,原來一切都是我臆想,真相原來是這樣,她決定去墮胎,因為她知道無論做什么都不會有好結果,唯有默默離開才是最正確的,她覺得她已經(jīng)犯了那么多不應該犯的錯誤,所以當錯誤與錯誤疊加重合的時候,也是她意識到正確的時候。

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易均儀從未做過錯事,但直至今日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的人生每天都在做錯事,只是有些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錯誤,而有些人還妄想在錯誤中活出正確。

我曾經(jīng)誤認為蔣任是愛過易均儀的,但實際卻不是,他只是把易均儀當成了玩具,喜歡就玩,不喜歡就隨手扔掉或送人,我也曾經(jīng)誤以為易均儀是不愛蔣任的,但實際卻不是,她在心底深深地愛著依賴著這個男人,當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她喜歡的只不過是一具空殼,一片塵土,一團霧氣。

我曾經(jīng)自以為的太多了,我自以為她是自律的,我自以為她和我都是一樣的,但不是,有些人生下來就是不一樣的,我與易均儀相比我就像一碗甜水,清澈見底,甜甜膩膩,而她則像一碗中藥,看不見碗底的顏色,也說不出碗中的滋味。

那天晚上易均儀一杯復一杯地喝,我就一杯復一杯地給她倒,我沒有說不能喝就不要喝的這種話,我以為所謂借酒消愁,一定可以排解心中苦悶,后來真正體會到這種感覺的時候,才幡然醒悟,原來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天我們都沒回家,她喝了那么多我們也沒法回家,我們便隨意去了一家賓館,半夜我從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醒來,易均儀站在陽臺沒有開燈,她慵懶地半倚在欄桿上,頭發(fā)披散在臂彎,手里拿了一根煙,煙頭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我從不知道易均儀還會抽煙,而且看她抽煙的熟練程度應該還是個老手。

那一瞬間我覺得易均儀離我很近但又離我很遠,我看著她就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一樣,她回頭看到了我醒來,就走過來坐到我床邊把手里的煙遞了給我:“來?試試?”

我看著她在黑夜里模糊的臉,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猛地一吸,一股熱辣一下聚集在了喉嚨上,我忍不住一陣猛咳,眼睛也嗆到飆出了眼淚。

“好啦,你還太小?!彼贿厧臀遗闹?,一邊把我手里的煙拿了過去。

“我不小啦!”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抗議。

我感覺黑暗中易均儀微微一笑,然后站起來把煙扔到地上,踩了兩下,摸索著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也躺下,面朝著天花板發(fā)呆,我一直都知道,在易均儀心里,我就是個孩子,從小被捧在掌心里的呵護,讓我無法體會易均儀這種歷經(jīng)大風大浪的感受,我有的時候總是不明白人與人為何要相互傷害,可是后來我懂得傷害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我們存活在世界上,如同小小的塵埃,我們孤獨,所以我們害怕傷害,我們用別人的痛苦來填補自己的虛無縹緲的存在感,我們追求金錢,追求地位,為的就是滿足內(nèi)心欲望的空虛。

我小的時候,即使父母給了我所有,我依然得不到所謂的安全感,但當我長大后,我在一天繁忙結束后,坐在窗邊,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和飛快運轉(zhuǎn)的城市,我反而很平靜,反而覺得此時又像回到母體一樣的安全。

易均儀打算把這些回憶忘掉,我知道,我相信我們都不會再提這件事,但是我低估了我自己。

上了大學,我們很快就脫離高中,飛快地融入在這個所謂的小社會里面,開學的第一天,老師就告訴我們,這里就是一個墮落的天堂,大家哄笑成一團,但殊不知,在幾年后我們中的一部分人就會在這個安逸的天堂墮落,我和易均儀依舊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分到一個專業(yè),我們分到一個班級,我們分到一個宿舍,在我面對套被子、整理宿舍這一系列在現(xiàn)在看起來低能到不行的困難時,她都會非常無奈地幫我解決這些問題。

從始至終我和易均儀都是在走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大學也是,易均儀除了學習很少參加學校的活動,因為她不得不在外面當家教來湊自己的生活費,每次坐兩個小時公交車回到學校的時候,她都會一臉面癱地告訴我那個初二的小屁孩快把她折磨瘋掉了。

但她一直都是我們學年的第一名,她在學習方面要比我有天賦的多,而我則咋咋呼呼的喜歡參加這個或那個其實沒有多大意義的活動,就這樣還順利地進入了學校的學生會。

但生活總不會是一帆風順,這句話總是存在著一些道理,我們漸漸混亂的生活就從我們遇到陳浩洋開始,不可否認的是,我們都喜歡上了他,但這次他選擇了我。

在大一瘋玩結束后,我們開始忙碌的大二生活,易均儀依然身邊不缺少追求著,但看她無動于衷后都不超過兩個星期就轉(zhuǎn)戰(zhàn)到了其他女生身上,我們本以為大學的戀愛嘛,不過如此,那種什么在圖書館啊,在湖邊一見鐘情的戲碼也就是在小說里出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誰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也沒有誰希望誰來浪費自己寶貴的青春。

但陳浩洋卻不一樣,他是大三的學長,比我大兩歲,我們沒有來什么所謂美麗的邂逅,反而我們是在男廁所第一次相遇,那時候?qū)W校被為藝術生用來設立考場,而我和易均儀被征用在樓上輔助老師監(jiān)考,還沒考試的時候我尿急,便拉著易均儀到樓下上廁所,到樓下后我傻眼了,女廁所人山人海每一個間后面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我一臉痛苦地問易均儀怎么辦,她一臉淡定地告訴我,她還知道個地方保證沒人,我們又匆匆往樓上的會議層跑去,到了樓上才發(fā)現(xiàn)女生依舊人多,不過男廁所倒是空的,我望向男廁腳步遲疑,易均儀打了一下我的頭說:“人有三急,可以理解!”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推了進去。

但里面并非沒人,我剛進去一個瘦高的男生便從里面走了出來并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沒太記得他的長相只記得帶了個眼鏡,脖子上也掛了一個和我一樣的監(jiān)考牌,我一瞬間就紅了臉,這要是遇到老師就尷尬死了,這時從門外傳來了易均儀的叫聲。

“咦?陳浩洋?”說罷她也走了進來。

原來他們在高中就認識,在這偌大的學校中生活了一年多竟然從未相遇,而這次他們相遇,我們便也相識。陳浩洋家庭條件一般,不過在這個墮落的天堂中還算上進,長相并不能說多好看,但卻很儒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們倆的隊伍里仿佛又多了他這個人,他總是在我們需要他的時候出現(xiàn),我們總在一起談天說地,聊人生談理想,當然對于這些我沒什么想法,當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都會一臉迷茫的看著他倆,對于以后的路那時的我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我從未想過未來的我將會做著什么工作,過著什么樣的人生。

而陳浩洋在這時又恰巧擔任了為我解惑的人生導師,他鼓勵我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并鼓勵我讓我在學生會中努力,不知何時我漸漸對他敞開心扉,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他,我珍藏了他發(fā)給我的每一條短信,我會很想念他的話語和他的微笑,我會不自覺地被有關他的事情所吸引,直到我看到了他和易均儀的短信。

那天我和易均儀約好她給初二小屁孩補完課后陪我去逛街買鞋子,但她走的匆忙手機沒拿,我想反正也知道她上課的地址,所以在她快下課的時候我坐公交車去找她,在車上的時候陳浩洋給她發(fā)來了短信,剛開始我并不想看,但內(nèi)心的好奇讓我不由自主地打開,那條信息是這樣“均儀,你下課了嗎?我去接你吃個晚飯怎么樣?”

我拿著手機愣住了,我向上翻著他們的聊天記錄,但越看越氣,那些聊天中親密的話語我從未得到過,我本以為我們的三個關系親密而又對立,沒有人會主動打破這個牢不可破的鐵三角,但我卻從未想過陳浩洋喜歡易均儀,可是誰又不喜歡呢,我的大腦里突然出現(xiàn)了柯寧的臉,以及當年那句“我知道你是易均儀最好的朋友,能幫我把這個給她嗎?”

所有的思緒就像洪水一樣,卷入我的大腦,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翻涌著,一時間我甚至覺得氣溫驟然降低,是的,我本以為我的傷口早就愈合,我更是以為在經(jīng)歷那些事之后,易均儀也不會輕易對男人信任,但我沒想到的在那些短信的字里行間她并沒有拒絕的意思,我反而倒覺得她很享受,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當我發(fā)現(xiàn)了這些的時候,我內(nèi)心最陰暗的角落又不斷的擴大起來,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我活在陽光下,但其實不是,最陽光的地方也會有陰暗,而我其實就站在那個陰暗的地方來享受陽光,當我回頭看這個角落的時候,這里有一封封撕毀的情書,這里有一件件虛榮的外套,這里有一刀刀從未愈合而且不斷腐爛的傷口。

我握著易均儀手機的手抖得厲害,我再看了一眼這條短信,然后按了刪除鍵。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易均儀,我只是把手機還給她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她逛街,那天我沒有挑到鞋子,更是我無心挑鞋子,我挽著易均儀的手很盲目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世界孤立了一樣,我陽光我善良,沒有人會關注或者在乎我,我虛榮我善妒,人們都會看到我并譴責我,我慌張我迷茫起來,我聽不到內(nèi)心想法,更不知道何去何從,我挽著易均儀的手開始發(fā)抖并出現(xiàn)了細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她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轉(zhuǎn)過頭問我。

“沒什么?就是不太想逛了,咱們回去吧!”我把手抽出來,并最大限度的不漏痕跡在褲子擦了擦汗珠。

“你到底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白,感覺你不太對勁???”易均儀想抬手摸摸我的臉,但我躲開了。

“我都說了沒什么嘛!到底走不走啊?”不知道怎么我越來越抑制不住內(nèi)心想要噴薄的情緒。

“你到底是怎么了?要知道你從來都不會掩飾自已,有什么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易均儀的話里帶著毋庸置疑的霸氣和她一眼就把我徹底看透的信心。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都抱有著好奇并可笑的眼光看著我們,我在這種目光中徹底爆發(fā)出來。

“易均儀,你就是這么自以為是,你以為你很懂我嗎?”我用盡力氣吼出這幾個字后,我看著易均儀的臉從很健康的紅色迅速退到蒼白,看著她的嘴唇抖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竟然有種得意并且滿足的感覺。

她沒有說話,而我則像初中那時一樣,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易均儀卻跑出來找我,她叫住我,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對我說:“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她比我懂事的多,也比我成熟的多,但我卻一把打開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睛對她說。

“易均儀,我喜歡陳浩洋,你看怎么解決?”

我以為我看錯了,但那一瞬間我分明看到了易均儀眼睛里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更象是深淵,我突然想起尼采的窺探深淵者,必為深淵所窺視的那句話來,我已經(jīng)站在深淵邊緣,進退兩難,我沒有辦法能力把深淵填滿,那我就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用另一種方式尋找生存出口,所以,易均儀,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即使你受傷地看著我。

易均儀微微張了張嘴,我在嘈雜的人群中聽到了她說小聲的話,她喃喃地說:“可是我也喜歡他??!”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覺得很暢快,我站在人群中間的時候,我好像就像站在了一個巨大的舞臺,聚光燈都為我而照亮,我渴望被人關注的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我好像就在這一刻忽略掉我們要解決的問題,而專心地享受這一刻內(nèi)心的美妙,但在下一刻我又很慌亂,我不知道這件事將何去何從,不知道我和易均儀還能走多遠,我更不知道如何讓陳浩洋回心轉(zhuǎn)意。

陳浩洋,易均儀,陳浩洋,易均儀,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像兩枚導彈一樣在我頭腦中炸開,把我的全部擊垮并銷毀。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都沒有辦法釋懷的事情,我把易均儀的事情告訴了陳浩洋,那天晚上我約陳浩洋出來聊聊,我把易均儀的所以事情并添油加醋地都告訴了陳浩洋,還裝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告訴他,如果他不是真心想和易均儀在一起,就不要打擾她,她受到那么多傷害是不可能再喜歡上任何人的,我說得那么真摯,說得好像我為易均儀著想,說的我自己都要把自己感動哭了。

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陳浩洋聽完后對我說他本來就沒想過要和易均儀在一起,他說他只是把易均儀當妹妹來看的。

我愣住了,抬眼看他。

我們站在路燈下他低頭看著我,溫柔地對我說:“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啊!傻瓜!”

我以為我前方迷茫的道路,就在那一瞬間被照得通亮。

我一直都是那么的默默無聞,一直都活在易均儀的照耀下,直到我遇到陳浩洋,我才知道原來每個人都有閃光點,而陳浩洋愛我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我微弱的閃光點。

我沒有馬上答應做他的女朋友,我要裝出一副我愛著他但又不能對不起易均儀的樣子給他看,這樣他會覺得我是個好女孩從而更加珍惜我,我曾經(jīng)在心底暗暗發(fā)誓我不會把易均儀的秘密向外說,但我還是告訴了易均儀喜歡的陳浩洋,我把陳浩洋往另一個方面引導,我不落痕跡地讓他知道易均儀就是為了錢才做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受到的傷害都是她活該,我更想讓他知道我和易均儀相比我是多么的單純與善良,我知道我與易均儀的這場戰(zhàn)役上我打了場不光彩的勝仗,但那時我卻沉迷在這種自編自導的謊言之中。

這之后我們之間總是處于一種尷尬的狀態(tài),我們依舊像從前一樣,我們都不提那天的事,依舊各做各的事情,但我們知道我們關系總有一層薄薄的隔膜,無法捅破也無法消除。

我是當著易均儀面答應做陳浩洋女朋友的,但當我走到一條永無止境的虛榮之路的時候,我知道沒有什么能夠阻止我,那天陳浩洋約我去學校后面的咖啡廳,正好易均儀給學生補完課回家打電話給我,我和她說我在咖啡廳,讓她一會兒可以來找我,然后我算準時間,在她進咖啡廳的門口時,我對陳浩洋說:“那天的事,我考慮好了,其實均儀是真的喜歡你,你真的還要選擇我嗎?”說完我還假惺惺地把頭扭了過去。

陳浩洋站起來用力把我的臉扳向他,然后真摯地對我說:“你在說什么呀?我說過我把易均儀當妹妹看的,我真心喜歡你的?!?/p>

這時,我轉(zhuǎn)向門外,易均儀愣愣地看著我們。

我看著她喃喃地喊她:“均儀......”

她反應過來我們都望著她,然后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走過來對我說:“呀!想什么呢!快答應他呀,陳浩洋這人我了解,還是比較靠譜,祝你們幸福啦!”

我知道易均儀一定會這么說,從小到大,她從不向我服過軟,更不會覺得羨慕或者嫉妒我,她要的就是她從來沒有存在過的尊嚴,我和陳浩洋走到這步,她沒有選擇只能祝福我們。

“均儀,謝謝你啦!可是現(xiàn)在她還沒答應我呢!”陳浩洋笑瞇瞇地對易均儀說。

“猶豫什么呀?”易均儀打了一下我的頭,我快被我的演技惡心吐了,但我依舊裝作無辜并眼淚汪汪地對她說:“對不起,均儀!”

就這樣,我擁有了陳浩洋,他貼心無比,而我更是愿傾盡所有去幫助他想要的,到了大三時我們依舊是三人組,大家依舊過得有聲有色,易均儀還是學年第一,而我憑著不斷努力,當上了學生會的主席,但不知道怎么,我和易均儀好像卻越走越遠,她不常常和我們在一起,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有意無意地在疏遠我,但我并沒有太在意,她不在的時候,我反而對陳浩洋更加放心,我沉浸在愛情的海洋里,我仿佛在那段日子里出現(xiàn)了兩個靈魂,一個是真正的我,而另一個則是對著陳浩洋諂媚并又擔驚受怕他不再愛我的我,我那時并不知道我已迷失自我,我在愛情里已不是原來的我。

陳浩洋已經(jīng)大四,他說他想到外面租房子,但又怕家里覺得浪費錢不給他,我用父母給我平時的零用錢幫著他在外面租了一整年的房子,他說他想創(chuàng)業(yè),但卻拿不出啟動資金,那時我已經(jīng)把他的事情都講給了我的父母,他們也覺得他也算是比較積極上進的男孩,我想方設法的要父母給他投資,開始我父母并不同意,但在我不斷央求下也同意資助他一部分啟動資金,當我把這筆并不小額的數(shù)目歡天喜地的給他時,他把我緊緊擁入懷中,并對我發(fā)誓要一輩子對我好,讓我過上比現(xiàn)在好一萬倍的生活。

如果有個所謂的幸福比賽,那我一定要報個名,我幸福的要向全世界炫耀,我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我內(nèi)心深處隱隱覺得陳浩洋還是喜歡易均儀,所以我用總是安慰自己,他愛的是我,我沒有奪走我不該擁有的部分。

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會很順利,會很圓滿,我覺得并不是誰的人生都會經(jīng)歷坎坷,也不是誰的人生都要寫一部所謂的心酸史,我癡迷在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中。

我顧上了愛情,但卻沒顧友情,我和易均儀真正破裂的那天,那是我從小到大看到易均儀第二次哭,我對易均儀最后看我的眼神永遠無法忘懷,那種眼神是夾雜著失落,失望,迷茫,甚至陌生,那時我突然覺得其實我和易均儀就是陌生的,我從未了解過她,而她也從來不懂我,可是就這兩個陌生人,卻相互陪伴的結束了十幾年的友誼。

我們迎來只有大三才有的一次寶貴的機會,出國留學到英國當交換生,由學校提供學習費用,如果誰能夠競爭到這個名額,那就意味著他一畢業(yè)就可以去最專業(yè)的公司工作,并且不需要最令人惱火的實習期。

很殘酷的是,一個系只能選一位學生,我和易均儀一瞬間從好朋友到了最有力的競爭者,我是學生會主席,她是學年第一,我們這對好朋友的組合讓多少人贊嘆,但現(xiàn)在卻成了這樣,我不知曉易均儀是多么渴望得到這個機會,但我知道我想要的就不會得不到,果然不出所料,學校對于選我們哪一個人出去犯了難題,但卻更傾向與我,我聰明,伶俐,家庭優(yōu)越,留學時父母會擔起我全部生活費,而易均儀就需要勤工儉學耽誤課程。

雖然還沒有公布最后結果,但我早已胸有成竹,仿佛下一秒就會拎著行李坐上英國的航班,我開始得意地向身邊的朋友許諾去英國會帶什么給他們時,許久不見的易均儀從教室的門口走到了我面前:“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p>

她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么周圍氣氛突然尷尬下來。

我們來到了走廊上,我抱著胳膊看著她,我隱隱地知道她要說什么。

“這次留學的事情,輔導員找我談過了。”她有些低沉地說到。

我沒搭腔,還是抱著胳膊看著她。

“輔導員說,學校還是想讓你去英國?!彼蝗豢粗?,讓我淬不及防,我深吸一口氣說。

“是啊,這事兒我早知道了嘛!”

“但是......”易均儀看我的眼神突然多了份渴求,“你能把這次機會讓給我嗎?我真的很需要這次機會?!?/p>

我愣住了,我沒有想到易均儀會這樣說,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她渴望這次機會要比我渴望的多。

“我們都是公平競爭,學校也是公平選擇,我沒有辦法!”我看著她的眼睛,硬著頭皮說。

“公平......公平?!彼孟裼X得這個詞語很好笑一樣重復了兩遍,“你覺得公平在我身上體現(xiàn)過嗎?我從小到大就沒體驗過公平的感覺,我從小沒爸,我媽還是那個樣子的你也知道,我所經(jīng)歷的那些痛苦,那些委屈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看見過我身上的公平嗎?”她的情緒突然爆發(fā),我很少看到這樣的易均儀。

“可是,又能改變什么呢?”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易均儀悲慘的身世與遭遇,我依舊僵硬的說。

“可是你和我不一樣,”她突然把住我的肩膀,“你從小就和我不一樣,你含著金湯匙長大,你畢業(yè)父母會為你找好工作,你的人生會被你家人安排得很美滿,所以看在我們這么多年好朋友的份上,你讓給我好不好?”她的眼睛里漸漸地充滿淚水。

我把頭轉(zhuǎn)過去,盡量不去看到她淚水溢滿眼眶的眼睛:“對不起,我愛莫能助?!币拙鶅x,我沒有辦法把我可以受到關注的機會輕易讓給你的,我把易均儀的手掰開,轉(zhuǎn)身要往教室里走。

“求求你,好不好!”易均儀哽咽地對我說,我不自覺停下來回頭看她,她在說什么?她在求我,她那么倔強的靈魂在求我,她放下了她的自尊在......求我?

“求求你,好不好!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讓著你,這次你也讓我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歡陳浩洋,我也知道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了他,我還知道你其實是故意想讓我看到陳浩洋向你表白,但是我都不在意,我都可以讓給你,但就這次,就這次你讓給我好不好!”她看著我,眼淚不斷滴落。

我的背慢慢僵硬起來,其實她什么都知道,我只不過像在被她雜耍的猴子一樣,我的一切她全部都了解,她看透了我,戳穿了我,但卻不懂我,我的多年積攢的情緒突然爆發(fā)出來。

“易均儀,你知道嘛,我真的特別特別后悔和你做朋友?!彼荒槼泽@的看著我,“從小到大,你的光芒永遠在我之上,我喜歡的男孩子全部都喜歡你,你可以輕而易舉的拿到高分,我們一同受傷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問你疼不疼,而從來就沒有人真正在乎過我的感受!”我一瞬間突然癲狂了起來,我用盡力氣向那個站在我面前的面孔白皙嬌嫩,像朵百合花的女孩說出了我所有壓抑多年的心里話。

“易均儀,我恨你,我從小就嫉妒你,我從小就羨慕你,我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是不會讓人輕易拿走的,所以......我不會把機會讓給你,我只愿下輩子跟你不再是朋友!”說完,看了她那雙會說故事的眼睛最后一眼,便頭也不會的走了,留她一個人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她最后的眼神告訴我,她震驚,失落,失望,迷茫,甚至無奈,還有陌生。

我不知道我那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點導致我的爆發(fā),但我知道我并不后悔這樣對她說,我知道有些東西總是要解決的,不是在現(xiàn)在,就會是在將來。

從那以后,我更少的能夠見到易均儀,她在幾乎每天都在外面瘋狂的打工,晚上基本都住在她打好幾份工的其中一份的職工臨時宿舍里,即使偶爾回來,我不是與陳浩洋在一起,就是在宿舍里裝睡,我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我們沒有再眼神對視過,我們真正成了陌生人。

陳浩洋有了那份啟動資金后變得異常忙碌,有時打電話也不接,發(fā)短信也不會,甚至很難見上一面,但是我以女朋友的身份表示理解,我知道男人嘛,總是要干出一番大事業(yè),只要有時間陪我看個電影,吃個飯,我也就滿足了。

但是我以為我的美好世界就這樣開始的時候,一個沉重的打擊把這一切都毀在了搖籃里。

我家破產(chǎn)了。

這個消息是我要去英國前三天時,我媽媽打給我的,她在電話里哭著向我說,爸爸的公司因經(jīng)營漏洞再加上遭到了公司內(nèi)部人員的出賣導致破產(chǎn)。我聽得云里霧里但我知道我必須要回家?guī)兔μ幚?,而且我隱約的能夠感覺到我即將要面對的是什么。

我把這件事第一時間告訴了陳浩洋,想讓他陪我回家?guī)兔?,但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一臉冷漠地告訴我他并不想陪我回去,就在我對他這種態(tài)度要大發(fā)雷霆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電話,一臉獻媚地對電話里的人說完一連串的“好”之后,就要下樓去,我聽到電話里是個聲音甜甜的女人,我像瘋子一樣抓住陳浩洋并質(zhì)問他,他冷漠地把我的手甩開,象是甩掉一個臟東西一樣嫌棄,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對我說:“分手吧!”

我和陳浩洋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未想到過分手,我以為分手會很久,但分手好像又很快,三個字就能解決,他說完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呼吸很困難,好像誰惡作劇把我能呼吸到的空氣都用橡皮管抽走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空空曠曠的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不相信他的話,不相信!我緊緊地抱住他,讓他給我一個理由,一個答案。

他看著我,一臉嫌棄地對我說:“其實,我早就受夠你了,我本來喜歡的就是易均儀,要不是你父母能給我資助,誰會要一個驕縱任性的公主,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呢,我不過是看你家有錢才選擇你的,這么幾年我忍你真不是一時兩時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錢,畢竟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以后我會把這錢還給你的,不過你家那么有錢應該也不急用我這點,是吧!”

我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說出來的卻都是像刀子一樣的語言,把我刺的遍體鱗傷,是我太天真了嗎?我一直以為所謂幸福的真愛就是這樣的嗎?我跟著陳浩洋跑到樓下,我要讓全世界知道陳浩洋是怎么負了我,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但當我跟著他走到樓下時,他走向一個紅色的跑車,車窗搖下來后,里面是一個濃妝艷抹的老女人,她身上的香水味我離她好幾米都能清晰地聞到。

“洋洋,這女孩誰???”她就是那個電話里甜甜的女人。

“一個瘋子。”

我突然沉默了,我看著他們的車走遠,地面塵土飛揚,空氣中混合著香水和汽車尾氣混合的味道,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喪失了最后一絲力氣,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自以為的美好愛情就在一個瘋子的評價中結束。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用我最后一點錢買了張回家的火車票,我在火車上看著窗外,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曾經(jīng)驕傲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場美夢,夢醒后才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虛無,我就像是灰姑娘,不,灰姑娘都要比我幸運得多,她有她的王子,而我12點之后卻什么都沒有留下,依舊穿著破爛的衣衫偎在臟兮兮的火爐旁,我沒有辦法再去英國,這個機會肯定會給易均儀,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點我反而有點欣慰,這是易均儀應該得到的機會,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報應,本不該是我的東西,我又何必強求。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這沒人吧?”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抬起頭,愣住了。

易均儀拖著一個巨大的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行李箱,樂呵呵的問我旁邊有沒有人。

“沒,沒人!”我驚訝到聲音變得極其不自然,她依舊樂呵呵的在我身邊坐下,把長長的頭發(fā)一甩,然后用手快速地扇著風,我看到她臉上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我看了一眼手表,這個時間易均儀應該坐上去倫敦的飛機才對,怎么跑到這里來?我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她大咧咧地拿過我的水,猛喝了一口,然后合上蓋子對我說:“你都不知道我補個票有多麻煩,要不是老娘散發(fā)出的無敵美人功,怎么可能這么快的和你相會?!彼掷^續(xù)猛喝一口。

“你,你怎么沒去英國?”我繼續(xù)疑惑地看著她,她是不是遭受什么打擊了,怎么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聽寢室那個學姐說你家出事要回家,我就向她借了一個行李箱,把能裝的東西都裝了,這一路艱辛到差點趕不上火車!”她繼續(xù)用手扇著風,一副滿不在乎十分隨意的樣子對我說,仿佛我們從未爭吵過,仿佛我們已經(jīng)約定要一起回家,但卻有一個永遠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我傷害了她,但她依舊放棄去英國的機會,回來陪伴著我。

我看著她,鼻子一酸,淚水溢出眼眶。

“你怎么不去英國,你怎么這么傻!”我放聲大哭,好像把我這些天積攢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家里破產(chǎn),陳浩洋離開我,我都沒有哭,但我現(xiàn)在卻在易均儀面前徹底崩潰,車廂里的所有人都一臉詫異地看著我,但我卻在這種目光下哭得像個傻子。

“能不能不哭了,這還要睡覺呢!”從不遠處的座位上傳來抱怨聲。

“我們想哭就哭,你管得著嘛你!”易均儀站起來不甘示弱地喊回去,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日子里,她好像變得有點……潑辣。

然后她重新坐回來,微笑的看著我,拍拍的的肩膀。

“唉,有什么好哭的呢?”

就這樣,我們又恢復了偉大的革命友誼,家里的狀況要比我想象的還糟糕,為了填補公司巨大的財務漏洞,父母不得不把公司、房子都賣掉,一瞬間我們什么都沒有了,回來的那段日子無比艱辛,我們把能賣的東西都要賣掉,父母搬去住在外婆的小房子里,而我暫住在外面最便宜的旅店,易均儀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里一直陪著我忙上忙下,當夜晚來臨時,我睡不著一遍一遍地嘆息,她便輕輕抱抱我,給我她能給我的最大安慰。

回到學校,她介紹我去打工賺錢,剛開始還有萬般的不適,總覺得我應該會有更好的工作,但生活的窘迫讓我不得不從一個什么都不會做還嬌氣十足的公主,到會教小孩子讀書寫字,在餐廳涮盤子洗碗端菜,去汽車服務站幫忙刷車加油的普通女孩,我走進社會,去體驗著這里的辛酸苦辣。

我每天回到寢室時,我的狀態(tài)都像易均儀一樣渾身癱軟,但我卻很輕松,我不再妒忌任何人,不再埋怨任何人,成長就像是一霎那,只需要一件事,我就長大了,我脫下虛榮的外套,像戒毒品一樣,把它徹徹底底的從我生活中分離。

當我發(fā)現(xiàn)我曾經(jīng)的自信在一瞬間轟然倒塌的時候,我就學會舊的要推翻,新的才會建立。

畢業(yè)之后,我和易均儀在不同的兩個城市,我留在上大學的城市,她則回到家鄉(xiāng),我憑著很優(yōu)秀的學歷和閱歷進入到一家公司,并以不斷的努力得到了一個薪水很高的職業(yè),她回家后進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后,便去了中學當老師,我尋求經(jīng)濟談判的刺激,她則追求起穩(wěn)定安逸,我開始獨立自強,以即精明又強干的強勢態(tài)度叱咤商場,我不再想要靠任何人給予我所謂的保護,我突然發(fā)現(xiàn)只有靠自己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我開始用我逐漸豐滿的羽翼來保護我愛的家人,父親在破產(chǎn)后我也為他找了一個不錯的公司當顧問,我為自己買了房子和車,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強人。

易均儀就要結婚了,她上個禮拜來的電話,告訴我如果我不給她當伴娘,她就要來我們公司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此時我將要坐著飛機去另一個城市參加她的婚禮,時間就是這樣的飛快,一轉(zhuǎn)眼我們的友誼已經(jīng)二十年了,是易均儀讓我變得自信而又強大起來,我看著窗外的跑道想著我和她的點點滴滴。

盡管我們之間曾經(jīng)用倔強的自尊建立起自己的堡壘,把對方都阻隔到千里之外,但我知道在我們經(jīng)歷的無數(shù)往事時,我們都相互信任與依賴,我們炸毀對方的堡壘,真正的在抵抗中不斷融合。

“應該是這個位置!”

我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思緒,一個拿著機票的高大男人自言自語地看著飛機上的座位牌,然后確定地坐在我的旁邊,看我在看他便沖我微微一笑,他面朝陽光,眼睛在光下折射出淺咖色,鼻梁很高所以笑起來也很陽光,我也向他微微一笑然后繼續(xù)想我的事情。

其實在我失去一切后,我曾經(jīng)心里有過對陳浩洋的怨恨,我不需要他還我那些骯臟錢,我把他所有的號碼全部刪除,我把這個人徹底地剔除在我的世界,有段時間我極度不再相信男人,不過時間就是這樣,它仿佛有一雙靈巧并且柔軟的手縫合并撫平你的傷口,我后來漸漸變得感謝他,是他讓我學會做回自己,也讓我學會如何再一次的活在陽光下。

易均儀穿婚紗的樣子真美,美到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詞匯來形容,美得總是無緣無故的就使人心動,歲月好像根本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什么,她還是美得像一朵嬌嫩的百合花,她看到我進婚紗店,便興高采烈地拉我去試伴娘的禮服。

易均儀的未婚夫是個在他們城市小有名氣的主治醫(yī)生,我笑著對易均儀說我們的角色好像互換了過來,小時候我就想嫁個有錢而又穩(wěn)定的人,好好過完下輩子,而她則想當個女強人,現(xiàn)在我們角色反而互換,她邊挑禮服邊笑著說我要是再不結婚就老到?jīng)]人要了,她還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她未婚夫的伴郎也是從我的那個城市趕來參加婚禮,是她未婚夫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據(jù)說超帥是個四分之一英國混血。

回到熟悉的城市,走在熟悉的街道,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學校、公園、商場,那些自己曾經(jīng)留戀駐足的地方,也都變了模樣,不會再有熟悉的同學,不會再有熟悉的小店,而那些曾經(jīng)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仇恨,也隨著城市的擴張變化而煙消云散。

易均儀沒結婚之前我睡在她們家,在她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們聊了這些年我們自己發(fā)生的事情,她爸爸一家真的因賭博而欠下巨款躲到外地,從此了無音訊,她外公生病讓她不得不放棄工作,但卻遇到了她現(xiàn)在的未婚夫,她未婚夫人很好,很貼心,長得也很帥氣讓人很有安全感。

易均儀變了,不止她變了,是我們都變了。她的眼神中流露的神情是我認識她以來從未見到過的,她現(xiàn)在很幸福,她的目光充滿著對生活的熱愛,我為她這樣的變化而感到高興。

我躺在床上很感慨,我突然覺得上帝其實很公平,得到就會失去,失去便會珍惜,當我們從一堆亂麻中抽離出來的時候,我們才會發(fā)現(xiàn)原來生活就是這樣清晰明了,簡單快樂,不是我們復雜了,是我們把生活想得太復雜了。

婚禮當天我陪易均儀一同走進婚禮禮堂,易均儀看著前面的新郎幸福地笑著,美麗圣潔的白紗把她環(huán)繞,我一瞬間竟看得出神,鼻子一酸,眼淚不禁溢出眼眶,但我流著眼淚卻笑著伴隨易均儀來到新郎身邊,不管我承不承認,易均儀都是我這輩子無法分離的朋友,而今天她將得到早就該得到的幸福。

觀看儀式時,我用好奇的余光瞄向伴郎,一下愣住了,這個人不就是在飛機上坐我身邊的那個男人!他看到我也愣住了,隨即展開了一個陽光的微笑。

婚禮儀式結束后,我們四個聚在一起,帥氣的新郎向我們介紹“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哥們,Earl,四分之一英國混血中文名叫李鐵柱?!蔽液鸵拙鶅x相互一對視沒忍住‘撲哧一笑,這個名字也太......這個李鐵柱在被新郎叫去灌酒之前偷偷在我耳邊說:“既然我們這么有緣,能不能在婚禮結束后請你喝個咖啡?”

“你說呢?”我看著他說,我們相視一笑。

有些故事,永遠沒有辦法結束。

其實,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遠活在過去的痛苦而忽略即將到來的希望,我們的人生里,痛苦要比幸福多得多,我們接受著別人給我們的痛苦,也同時把自己的痛苦強加給他人,我們在痛苦中不斷努力掙扎,只為了在幸福來臨時,抓住她。

——the end

2014.7.20—31日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