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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耀的“囚徒”身份和文化品格

2015-10-27 06:12劉廣濤
星星·散文詩 2015年23期
關(guān)鍵詞:昌耀囚徒大山

劉廣濤

昌耀的“囚徒”身份和文化品格

劉廣濤

言說中國西部詩歌,不能回避詩人昌耀。昌耀像西部一樣神秘,像西部一樣傳奇。他14歲參軍,隨之負(fù)傷、療養(yǎng),19歲到青海,21歲被勞教,在西部度過二十二年流放生涯。昌耀最先是以囚徒的身份引起“新時期”詩壇矚目的,此后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一直難以擺脫囚徒陰影。筆者認(rèn)為,與其把昌耀當(dāng)做圣徒,不如把昌耀當(dāng)做囚徒——還原昌耀的囚徒身份進(jìn)而探討其文化品格,不失為走近昌耀的另一種蹊徑。

一、大山的“囚徒”

昌耀有一首詩帶有敘事性質(zhì)的抒情長詩《大山的囚徒》,主人公是一位農(nóng)民出身的新四軍戰(zhàn)士,后來成為州委宣傳部長,再后來成為“不是囚犯的囚犯”,生命最后,也未能等到為其平反昭雪的日子。寫于1979年的這首詩歌,明顯帶有昌耀自身的影子,燎原在《昌耀評傳》中便以“大山的囚徒”作為第七章標(biāo)題。“大山”可以特指某某山,亦可喻指青藏高原。作為“歸來者”之一的昌耀出現(xiàn)于“新時期”詩壇,無異于從青藏高原走來一位囚徒。這個囚徒身份,在“新時期”恰恰是昌耀的光榮。這位從西部歸來的囚徒,用詩句訴說坎坷艱難的人生經(jīng)歷,個人的流放史具有了時代和社會的意義;尤為重要的是,從西部歸來的昌耀,帶來了西部景致和民俗風(fēng)情,令當(dāng)時的讀者耳目一新。

“西部詩”古已有之,且在歷史的綿延中不絕如縷。中國文學(xué)“新時期”的西部詩所呈現(xiàn)出的時代特點和獨特主題,以昌耀為例足夠典型。這位“大山的囚徒”筆下的西部,是與受難、堅韌、救贖、感恩等主題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昌耀筆下的西部,是透過一個囚徒的眼球來表現(xiàn)的,其背后隱含著某種蒼涼和絕望。細(xì)讀昌耀的詩歌,讀者會發(fā)現(xiàn),昌耀的西部風(fēng)光打上了深深的囚徒烙印,那些看似絕美的風(fēng)景,背后有血有淚,更有巨大的沉默。大山壓抑下的“囚徒”,其歌聲是怎樣的凄美、低沉?——昌耀說他特別喜歡低音部。

昌耀在《山旅》一詩中寫道:

啊,邊陲的山,

正是你閉塞一角的風(fēng)云,

造就我心胸的塊壘崢嶸。

正是你膠粘無華的鄉(xiāng)土,

催發(fā)我情愫的粗放不修。

上述詩句道出了昌耀西部詩創(chuàng)作的秘密。邊陲大山的封閉,造就了詩人心胸的塊壘崢嶸;腳下膠粘的泥土,催發(fā)了詩人情愫的粗放。我們可以用“崢嶸”和“粗放”形容昌耀西部詩的風(fēng)格?!皪槑V”是因為詩人心胸藏有塊壘,而塊壘的形成乃是封閉的環(huán)境所致,其詩風(fēng)的“粗放”也緣于此。

象征著壓抑和封閉的“大山”既造就了詩人,又限制了詩人。昌耀西部詩歌中的苦難、堅韌、蒼涼、孤獨、峭拔等元素應(yīng)該歸于大山的錘煉和滋養(yǎng),這些元素使得昌耀具有了高度,成為西部最為典型的詩歌地標(biāo);另一方面,“大山”對“囚徒”的剝奪與限制也是不言而喻的。當(dāng)一個“囚徒”甚至渴望把“大山”作為安身立命的歸宿之時,恐怕已經(jīng)染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作為一名政治劫難的受害者,昌耀的內(nèi)傷一直隱藏在心靈深處。善良的昌耀絕非災(zāi)難制造者的幫兇,但他在復(fù)出后的詩文中也缺乏對歷史和社會的深度反思,盡管他并不缺乏政治熱情,自認(rèn)為“從創(chuàng)作伊始就是一個懷有‘政治情結(jié)’的人”(《昌耀的詩·后記》)。當(dāng)朋友為其遭遇鳴不平之際,他回答道:“這里成為我最后的漂泊地。我回味自己的一生,短短的一瞬,竟也滄海桑田。我親眼目睹仆人變作主人,主人變作公仆,公仆變作老爺,老爺復(fù)又變作仆人的主人。我思考自己的一生,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一個早晨——遙致一位為我屢抱不平的朋友》)。一個大山的囚徒,經(jīng)過二十二年的勞動教養(yǎng),最后竟把大山當(dāng)成了最后的漂泊地,真令人不知是悲是喜?

1990年昌耀在《頭戴便帽從城市到城市的造訪》一詩中寫道:“從城市到城市/我以鏟形的便帽向著沿途的城市致意/而不是只以胡須。……他們不喜歡我的便帽。這里不記得便帽。/然而那頭戴便帽的一代已去往何處?/感覺眼中升起一種憔悴。/我的便帽也驀然衰老了?!睘檎蔑@個性,詩人可以用各式各樣的帽子裝點自己,詩人顧城用牛仔褲腿改造的帽子也頗具特色,而問題在于,昌耀頭上的那頂“鏟形便帽”曾是一個時代的身份符號,這一點他本人非常清楚,卻依然堅持:“從城市到城市/我堅持以我鏟形的便帽向沿途的城市辭別。/除此而外還能以何物展示我們高貴的平民精神?”以“鏟形便帽”為代表的這種已被世人遺忘的信仰符號,如同堂·吉訶德陳年的甲胄,一直被昌耀攜帶進(jìn)中國社會另一個階段,這是個性還是滑稽?昌耀60年代初寫于祁連山的《兇年遺稿(在饑饉的年代)》,具有歷史和詩學(xué)的雙重價值,讀來震撼人心。而昌耀寫于1997年的散文《我的懷舊是傷口》從題目上看頗有力度,但其內(nèi)容不過是有感于公共浴池的老客們的懷舊,僅此而已。既然是懷舊,那些對苦難的記憶呢?那些對歷史的反思呢?那個大山的囚徒,真的老得失去記憶了嗎?

我們大可不必失望于昌耀,他畢竟在1981年創(chuàng)作過《劃呀,劃呀,父親們!——獻(xiàn)給新時期的船夫》這樣的大作品。這首詩所表現(xiàn)的歷史感和時代精神極為強(qiáng)烈,新時期的船夫們仿佛越獄而出的囚徒正在奮力劃船,擺脫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他們破浪前行,向著充滿希望的未來。疲于奔命的力度,沖破生命極限的努力以及對民族未來的希冀,使這首詩歌充滿激蕩人心的藝術(shù)張力!一個大山的囚徒,并不熟悉大海,但他懂得蒼山如海,殘陽似血,他懂得在有限的生命階段釋放藝術(shù)激情,展示一個西部詩人的詩歌能量,這首大詩讓讀者知道——昌耀就是昌耀!

二、愛情的“囚徒”

大山的囚徒,這一身份似乎注定了昌耀坎坷的愛情命運(yùn)。昌耀的愛情大致經(jīng)歷了饑渴期、安頓期和迷惘期三個階段,在每一個階段昌耀都用詩歌表達(dá)了愛情溶解于心中的秘密。焦渴與滿足、歡樂與痛苦、掙扎與絕望……種種復(fù)雜的情感和心理,都蘊(yùn)含在昌耀的詩歌世界。與其說昌耀是詩壇情種,不如說他是愛情的囚徒——在昌耀的情感歷程上,他要么渴望做囚徒而不得,要么甘心做囚徒;他苦苦尋求越獄之路,結(jié)果卻重新落入愛的心獄。青年時期,他以一首《良宵》呼喚愛情;中年時期,他以一首《慈航》感恩婚姻;行至晚年,他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依然執(zhí)迷不悟,《烈性沖刺》流露出一敗涂地的心境,《致修篁》則別有隱痛;而《十一支紅玫瑰》遂成昌耀生命最后的“天鵝之歌”。

據(jù)燎原的《昌耀評傳》介紹,早在1954年河北榮軍學(xué)校期間,十八歲的昌耀與保定師范一位姑娘曾有過一段情史。1957年前后他在青海省文聯(lián)任編輯和創(chuàng)作員,經(jīng)一位畫家介紹,昌耀認(rèn)識了在西寧某師范附小任課的一位姑娘,隨著昌耀成為“右派”而流放祁連山,這段姻緣無果而終。1962年,二十六歲的昌耀創(chuàng)作了《良宵》這首抒情佳作——

放逐的詩人啊

這良宵是屬于你的嗎?

…………

但不要以為我的愛情已生滿菌斑,

我從空氣攝取養(yǎng)料,經(jīng)由陽光提取鈣質(zhì),

我的須髭如同箭毛,

而我的愛情卻如夜色一樣羞澀。

啊,你自夜中與我對語的朋友

請遞給我十指纖纖的你的素手。

此時的昌耀,三年勞教業(yè)已期滿,但他的囚徒身份并未從心理上徹底消除,他依然處于被流放的狀態(tài),西部猶如一個大一點的監(jiān)獄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首囚徒的愛情之歌。昌耀向世人告白:哪怕被放逐大山的囚徒,也可以擁有自己的愛情,至少在心中。這個大山囚徒的精神標(biāo)記是詩人,你可以放逐他,但卻不能剝奪詩人心中對美好愛情的憧憬。一方面,作為囚徒的詩人是粗獷而陽剛的;另一方面,詩人的愛情卻如夜色一樣羞澀。粗獷與細(xì)膩,陽剛與羞澀,構(gòu)成了該詩的藝術(shù)張力。最后一句“請遞給我十指纖纖的你的素手”極為大膽而熱烈,情感的月亮沖破了時代陰云,在一個回避愛情的年代,放射出朗朗清輝。值得注意的是,《良宵》還有一絲苦澀味兒:詩人渴望一雙纖纖素手的溫柔,甚至渴望被那雙素手捕捉,但這也只是一廂情愿而已,此時的昌耀,想成為愛情之囚徒而難遂其愿!

昌耀是一個懷著夢想離家出走的孩子,哪知一去之后就再也回不到家了。母親的自殺、父親的被勞教、伯父叔父與他音信隔絕,使得昌耀在心靈和情感上失去依托,他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昌耀對愛情憧憬的背后,有著對家庭的強(qiáng)烈渴望。就在昌耀尋家之心陷入絕望之際,藏族(土伯特)人楊公保一家接納了他這個大山的囚徒,按昌耀本人的說法他成了“北國天驕”的義子。土伯特人慈善悲憫的情懷及其血液中的無畏,才使得落難者昌耀找到了庇護(hù)之所。在《山旅》一詩的最初版本中,昌耀寫下這樣的詩句:

在幾遇花開花落的幻滅、

幾經(jīng)秋雨秋風(fēng)的凄愁,

求生的熱忱

降到了最低的指數(shù),

——我,卻成了

這“北國天驕”的贅婿

我才沒有完全枯萎。

“北國天驕”的贅婿指的就是昌耀。土伯特人楊公保視昌耀為義子,且把女兒楊尕三許配給昌耀(年齡小于昌耀整二十歲),從此這個大山的囚徒不但擁有了“大家”,在某種意義上也擁有了“小家”。土伯特人的義舉,對昌耀而言不啻一場拯救,這種救贖既包括肉身,也包括靈魂。此時的昌耀心甘情愿做愛情的囚徒——這是一個幸福而感恩的囚徒。于是,后來便有了那首著名的長詩《慈航》。

作為昌耀最優(yōu)秀的詩歌,《慈航》是一首雄渾而悲壯的交響樂,是一個大山的囚徒獻(xiàn)給土伯特人家的交響樂,當(dāng)然,也是獻(xiàn)給真愛的交響樂。這首交響樂共十二個樂章,愛與死、彼岸、凈土、眾神、愛的史書、極樂界……這些樂章的名字就顯示出該詩內(nèi)容之博大,而統(tǒng)領(lǐng)十二樂章的主旋律則是——“在善惡的角力中/愛的繁衍與生殖/比死亡的戕殘更古老、更勇武百倍”。這首交響樂彌漫著神圣的宗教氣息,大經(jīng)輪在大慈大悲中轉(zhuǎn)動葉片,土伯特人用木筏開始了他們走向彼岸的慈航。慈者,悲憫之心地、大愛之情懷也;航者,超度人生之苦海、駛向極樂之彼岸也。如果說土伯特人是苦海慈航的擺渡者,那么昌耀無疑是承恩蒙愛的遠(yuǎn)行客,所以他不得不感恩戴德,拜倒在拯救者面前?!洞群健肥且皇装l(fā)自大山囚徒肺腑的大愛之歌,并非狹義的情詩。昌耀用皈依般的語句聲稱:“他已屬于那片天空。他已屬于那一方熱土。”那一方熱土被詩人稱作“不朽的荒原”,熱土上的土伯特人則被稱為“眾神”,而他們的女兒楊尕三則被喻為“眾神的寵偶”。昌耀把極大地崇敬獻(xiàn)給了那位土伯特女兒:“寄給靈魂的保姆。寄給你——草原的小母親”。詩歌,從來不以改善人們的塵世生活水平為己任,它只拯救靈魂,在此意義上,《慈航》堪稱一首靈魂之歌。

當(dāng)昌耀不甘心作婚姻的囚徒之時,他選擇了艱難的越獄。90年代初,離婚前后的昌耀卻陷入了更為尷尬的愛情心獄。這一階段有三位女性曾走進(jìn)過他的生活,其間昌耀除同回族的一位王阿娘做過不到一年半路夫妻之外,他把生命中的主要精力和情感都傾注在“SY”和“修篁”兩位女士身上了。年輕而美麗的“SY”深深地吸引了昌耀,他為女詩人獻(xiàn)出了燈蛾撲火式的熱情,也招致了燒傷自身的痛苦代價。昌耀在《烈性沖刺》一詩中寫道:“可恥。一敗涂地。威信掃地。無顏見江東父老。/只是我不能忘懷你?!币粋€貧瘠的詩人,總要有自己的詩歌女神。在那位女神面前,昌耀甘愿為奴隸、做囚徒,以至于嘔心瀝血,用生命中最后的才情,完成其絕唱《十一支紅玫瑰》。中年女子“修篁”,從青年時代就給昌耀留下可望不可即的印象,昌耀對“修篁”的愛更多表現(xiàn)為對情人兼母親的特有依戀。但是經(jīng)過多年的情感糾葛,到談婚論嫁之時,他們卻不歡而散,這使昌耀又經(jīng)歷了一次“肝腸寸斷”的痛苦和傷情。就在他們分手之后,昌耀罹患癌癥,“修篁”重返詩人身邊,直到其臨終自戕。在《致修篁》一詩中,昌耀寫道:“我亦勞乏,感受峻刻,別有隱痛,/但若失去你的愛我將重歸粗俗?!比绻f“SY”是昌耀遙不可及的夢中情人,“修篁”則是昌耀危難中抓住的一根稻草。盡管昌耀棄世前曾發(fā)表聲明,給予“修篁”妻子名分,但這不過是對“救命稻草”的鄭重確認(rèn)而已??纯床珜懙摹秲芍积敗罚蜁靼姿汀靶摅颉敝g的微妙關(guān)系。昌耀的暮年風(fēng)情浪漫而痛苦,純粹而執(zhí)著,恰如西天一片血一樣的火燒云。這樣的愛情其實并不荒唐,昌耀只是渴望在愛情中找到心靈的慰籍和靈魂的寄托。一個靈魂無家可歸的人,苦苦尋找最終的歸宿,塵世間哪個女子能從靈魂層面理解昌耀呢?按照昌耀的遺愿,他閉上眼睛后被安葬在湖南老家母親的墳旁。海子有詩句曰:“大地是我死后愛上的女人”,昌耀這個愛情的囚徒,一生多為愛情所苦,跳樓飛翔的那一瞬,不知要去擁抱哪一個女人?令人惋惜的是,昌耀留下的情詩并不多,這也算是愛情囚徒的一個悲劇吧。

三、詩歌的“囚徒”

昌耀執(zhí)著于詩歌,哪怕因詩罹禍也無怨無悔,在此意義上,他堪稱詩歌囚徒。昌耀這種緣于癡愛而愿做囚徒的精神,實在難能可貴,而他在當(dāng)代詩壇有所建樹并受人尊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說昌耀是詩歌囚徒,另一層意思在于,在詩歌開拓性和創(chuàng)新性方面,昌耀也每每為自己的詩風(fēng)及格局所囿,未能嘗試更為豐富多彩的詩歌創(chuàng)作。

自1953年前后握管寫詩至2000年春天留下最后的絕唱,昌耀的詩歌創(chuàng)作歷程幾近半個世紀(jì)。他寫詩直至生命最后,紅玫瑰與鮮血祭奠了昌耀的詩魂。1957年,昌耀因詩歌《林中試笛》(二首)而被打成右派,從此開始了二十二年的流放生涯。作為一位執(zhí)著的詩人,昌耀“永懷的內(nèi)熱如同地火”,在一個世俗社會里,他越是熱情如火,便越要為其激情付出代價。在《烘烤》一詩中,昌耀寫道:

詩人,這個社會的怪物、孤兒浪子、單戀的情人

總是夢想著溫情脈脈的紗幕凈化一切污穢,

因自作多情的感動常常流下滾燙的淚水。

昌耀或為詩歌受難,或因詩人身份受辱。但他癡心不改,依然有夢,寧愿流著滾燙的淚水,蹣跚于艱辛的詩歌之道。這個無怨無悔的詩歌囚徒,懷抱著一個理想主義的詩歌愿望——

簡而言之,我一生,傾心于一個為志士仁人認(rèn)同的大同勝境,富裕、平等、體現(xiàn)社會民族公正、富有人情。這是我看重的“意義”,亦是我文學(xué)的理想主義、社會改造的浪漫氣質(zhì)、審美人生之所本。我一生羈勒于此,既不因向往的貶值而自愧怍,也不因俱往矣而懊悔。

昌耀心中有一種烏托邦情結(jié),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全部意義都指向那個融文學(xué)、社會和審美于一體的理想王國。心中有此理想王國,昌耀的詩歌境界就大了,他雖然置身于西部高原,但他的詩歌又不僅僅屬于西部。“側(cè)身天地更懷古,獨立蒼茫自詠詩”,用于形容昌耀詩歌格局之開闊,是不無道理的。

作為一個詩歌囚徒,昌耀的可貴之處在于,他用詩歌為自己建立起一座傷痕累累的紀(jì)念碑。昌耀的詩硬朗耿介,如骨刺,似頑石;瘦骨嶙峋卻堅挺不倒,銹跡斑斑卻擲地有聲。昌耀壓根就不會寫鶯歌燕舞春風(fēng)呢喃的軟詩,他為數(shù)不多的情詩,也每每是帶著血刺的玫瑰或長滿亂刺的仙人掌——說真的,昌耀并不善于抒情。他的詩歌以長句見多,有時又多用句號,故意阻塞了情感的流水,迫使讀者追隨詩人的語氣。他散步,你須隨他散步;他轉(zhuǎn)折,你要隨他轉(zhuǎn)折;他打個趔趄,你也不得不隨他打個趔趄,這就是閱讀昌耀的感覺,其詩歌氣質(zhì)和藝術(shù)風(fēng)格的確帶有獨特的個性。就像在熙熙攘攘的詩人群里,讀者能很快發(fā)現(xiàn)昌耀一樣,在浩如煙海的詩叢中,讀者也不難辨別出昌耀詩歌的風(fēng)骨。

另一方面,作為詩歌囚徒的昌耀也難免作繭自縛,走不出自設(shè)的圍墻。有論者指出,昌耀的詩歌缺乏音樂性和節(jié)奏感,怪誕有余而質(zhì)樸不足,因而影響到其詩歌的傳播范圍和讀者數(shù)量。細(xì)讀昌耀的詩集,讀者會發(fā)現(xiàn)上述情況的確存在。然而,這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若不那樣寫,可能就不是昌耀式的詩歌了。一個詩人的“特長”,往往也是一個詩人的“特短”。有時候,外在藩籬不難逾越,內(nèi)在的圍城往往把人變成自身的囚徒。譬如,對于新詩的分行與否這個問題,昌耀在認(rèn)識上就存在成見,他標(biāo)榜自己是“大詩歌觀”的主張者與實踐者,認(rèn)為寫作“不分行”的文字會是詩人更為方便、樂意的選擇。在此成見之下,昌耀在編選自己的選集或全集時,便將“分行的詩”和“不分行的文字”混雜在一起。一路讀下來之后,筆者發(fā)現(xiàn),昌耀那些“不分行的文字”其實就是散文而已。硬把散文說成詩,可見昌耀也真夠硬的。魯迅的《野草》如此優(yōu)秀,他老人家也沒往詩歌上硬擠啊——因為那原本就不符合常識。昌耀在寫給“SY”女士的信中有這么一段貼心話:

你的詩集如果還缺少一些詩作,我建議你不妨再選三五篇你稱心的短小散文,這較之臨時湊上去的詩作要好。我個人是將這種散文與詩作一視同仁的,并樂于混雜著收入一個集子。

在這封寫給女友的私人信件中,昌耀終于露出了馬腳。原來,他在《昌耀的詩·后記》中振振有詞地為那些“不分行的文字”所作的辯護(hù),所謂“我將自己一些不分行的文字收入這本詩集正是基于上述鄭重理解”之類,其實并不鄭重。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藍(lán)星詩庫”叢書中,《昌耀的詩》較之于其他詩集頁碼增厚不少,從另一種角度看,未必不是一種臃腫。詩貴簡潔,如果當(dāng)年昌耀嚴(yán)守文體界限,不以散文混入詩集,《昌耀的詩》會更純粹、更精彩、更見風(fēng)骨。老實巴交的昌耀,只消賣弄一點聰明就暴露了自身的尷尬,可見這個詩歌囚徒也有其可笑復(fù)可嘆的一面,而這——何嘗不是一種性情?

結(jié)語

鑒于“西部詩人”這一稱謂遠(yuǎn)不能涵蓋昌耀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更不能概括其獨特的詩風(fēng),筆者拈出“囚徒”這個既有現(xiàn)實意義又具象征意義的詞語,旨在通過其囚徒身份,強(qiáng)調(diào)被災(zāi)難感伴隨了一生的昌耀的心理狀態(tài)及其逐漸形成的文化品格。作為一個詩人,昌耀是豐富而復(fù)雜的。他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囚徒,又是一個尋找精神家園的游子;他以詩歌囚徒的身份,在西部高原樹立了一座傷痕累累的詩歌紀(jì)念碑,在此意義上,昌耀的全部詩作堪稱“囚徒之歌”。囚徒身份既成就了昌耀,同時又囚禁了昌耀,這是一個深刻的悖論。

(作者單位:聊城大學(xué)文學(xué)院)

1.昌耀:《昌耀詩文總集(增編版)》,作家出版社,2010年第1版。

2.昌耀:《昌耀的詩》,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1版。

3.燎原:《昌耀評傳》,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8年第1版。

4.敬文東:《對一個口吃者的精神分析:詩人昌耀論》,《南方文壇》2000年第4 期。

5.馬?。骸恫谋瘎 ?,《青海湖》200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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