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平久

我國是一個歷史悠久、民族眾多的國家，我們的喪葬禮制與習俗，無論是帝王還是平民，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shù)民族，可謂異常豐富多彩。然而，從現(xiàn)代社會管理角度看，這些喪葬禮制與習俗的多樣性既有積極傳承民族文化的一面，也有不利于國民健康的陋習。特別是對于死體的處理，有的因某種禁忌或習俗停尸過久，甚至死體發(fā)臭也不及時下葬，已經嚴重地影響到民眾健康。如此陋習在過往的歷史中極少看到國家層面的統(tǒng)一管理，如何進一步改革與完善現(xiàn)代社會的殯葬制度，一百多年前的戊戌狀元夏同龢1905年出版的《行政法》一書，其中關于喪葬管理制度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夏同龢（1868-1925年），字用卿、季平，號獅山山人，貴州省麻江縣賢昌鄉(xiāng)高枧村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科狀元，中國行政法學最早創(chuàng)建者之一。1904年，滿懷法政治國理念的夏同龢東渡日本留學，入法政大學法政速成科第一班學習法政，畢業(yè)后編寫《行政法》一書，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底回國。同年，兩廣總督岑春煊和提督學政于式枚聯(lián)銜上奏，請求在廣州設立廣東法政學堂，以培養(yǎng)當時亟需的法政人才，得旨準行。同時，岑、于二人在奏折中奏報夏同龢出任廣東法政學堂的監(jiān)督。夏同龢擔任廣東法政學堂監(jiān)督六年間（1906-1912年），聘用了朱執(zhí)信、古應芬等一批留學日本的同盟會會員執(zhí)教，向學員傳播法政理念和革命思想，培養(yǎng)了大批法學英才，如鄒魯、盧堯、吳英華等。

夏同龢的《行政法》一書，1905年在日本東京并木活版所出版發(fā)行，在中國本土沒有再版發(fā)行，成為近代中國最早編著出版發(fā)行《行政法》的法學家之一。在這本書里，夏同龢系統(tǒng)地介紹了行政及行政法、行政機關、行政官吏、自治公共團體、行政行為、行政監(jiān)督、行政訴訟、軍務行政、外務行政、司法行政、財務行政、內務行政等內容。尤其在下卷的第五編內務行政的第三章助長行政的第一節(jié)衛(wèi)生行政的第三款，他參照日本現(xiàn)行法關于墓地葬事管理的相關內容，如明治十七年太正官布告第二十五號《墓地及埋葬取締規(guī)則》、同年內務省乙第四十號達《墓地及埋葬規(guī)則細則標準》，《傳染病預防法》第十一條乃至第十三條、《傳染病預防法施行規(guī)則》第三十條等，提出了墓地葬事之管理的現(xiàn)代喪葬管理制度。即：

（一）埋葬法。有火葬、土葬二種。明治八年曾有火葬之禁，既而解之，蓋以火葬有裨于衛(wèi)生，優(yōu)于土葬也。如患傳染病之死體，以火葬為原則。

（二）檢死。死體既葬或將葬，有疑其為傳染病者，得為檢視。

（三）葬期。死體非經二十四時間以后，不得葬。惟傳染病之死體，則限于二十四時內葬之。

（四）葬事手續(xù)。死體將葬，必報告，附以主醫(yī)之死亡證書，或醫(yī)師之檢案書，非乞市町村長認可，且非得管理墓地與火事場者或戶長之認可，則不得葬。

（五）改葬。欲改葬者，比得所屬之警察署許可。患傳染病之死體，非經過三年，不得改葬。

（六）墓地。墓地限于管轄官廳許可之區(qū)域內，新設墓地，必附條件如下：

（甲）勿當府縣道及大川。

（乙）必與人家相隔大凡六十間以上。

（丙）勿障礙高原及食水之地。

（七）火葬場。與墓地同限于管轄官廳許可之區(qū)域內。新設條件如下：

（甲）必與人家及人民輻輳之地相去二十間以上。

（乙）不當風之地。

（丙）具火爐煙突，必裝置完密，以防臭煙。

（?。┰O屏墻。

（八）壙穴。穴必深六尺以上，惟掩藏火葬之遺體，及其地實難掘至六尺以上者，不在此限。

（九）清除墓地。凡墓地必使清潔，不得怠于修繕及掃除，四周種樹并設屏墻，除舊存者不得過一丈以上。①

從以上條文可知，夏同龢《行政法》中關于“墓地葬事之管理”，主要是從行政法學的角度吸收了日本關于墓地及葬事的相關管理制度細則，使墓地及葬事便于從國家層面進行規(guī)范性的統(tǒng)一管理，重點強調墓地及喪葬所帶來的不利于衛(wèi)生健康的因素，特別將埋葬法、檢死、葬期、葬事手續(xù)、改葬、墓地火葬場、壙穴、清除墓地等事項都作了細致的條文規(guī)定，這些規(guī)定不僅具有可操作性，而且從衛(wèi)生健康角度看切實具有必要性。如埋葬法規(guī)定“患傳染病之死體，以火葬為原則”，因為火葬有裨于衛(wèi)生；葬事手續(xù)強調“死體將葬，必報告，附以主醫(yī)之死亡證書，或醫(yī)師之檢案書，非乞市町村長認可，且非得管理墓地與火事場者或戶長之認可，則不得葬”，這樣可以避免假死之事發(fā)生；“患傳染病之死體，非經過三年，不得改葬”強調了改葬的前提和條件；墓地需選擇在“勿當府縣道及大川、必與人家相隔大凡六十間以上、勿障礙高原及食水之地”。因此，不難看出，這些條文都是我國傳統(tǒng)喪葬禮制中極少引起重視的內容。

自民國以來，殯葬改革作為國家治理的一項事務，民國政府也作了積極的探索。1928年10月20日，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頒布了《公墓條例》，規(guī)定各市縣政府和私人以及私人團體均可籌建公墓。1935年3月，南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公布了《提倡公墓辦法》的電文，要求各省市政府從速籌設公墓。1936年10月30日，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復參照各地的“實際情形”對《公墓條例》進行修訂，在此基礎上頒布了《公墓暫行辦法》。

在南京國民政府先后頒行的《公墓條例》和《公墓暫行條例》中，對公墓運營的具體運作上，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夏同龢《行政法》關于墓地葬事之管理條文的一些影子。如，1928年10月，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公布的《公墓條例》規(guī)定，各市縣政府應于市村附近選擇適宜地點設立公共墓地，私人或私人團體設置公墓的須呈經市縣政府的許可。公墓與工廠、學校、公共處所、住宅、水源、道路等需要保持一定距離，各墓的面積及深度等由本地市縣政府統(tǒng)一規(guī)定，各墓的左右距離不過六尺，前后距離不過十尺。在一些較大的城市，明確規(guī)定亡者家人辦喪事，首先要取得醫(yī)院或醫(yī)生的死亡診斷書，并報告駐地警察所領取“抬埋證書”后，才可以入殮。當時比較知名的正太鐵路管理局對自己運營的公墓在其《正太鐵路公墓簡章》中就明文規(guī)定，該公墓專門用于正太鐵路員工及其直系親屬，公墓的維持費用由管理局負責。凡在此安葬的必須詳細登記其姓名、年齡、籍貫、性別、在本單位的具體職務、安葬時間、家屬居住地址。規(guī)定每柩在墓地占用的尺寸為長一丈，寬六尺六寸，深五尺，高三尺。在此安葬所產生的一切費用由死者家屬自行負擔。那些遠離故土去世后一時難回故里的員工，需要等待條件允許，才能運回故里殯葬的，也可以允許在公墓作浮厝暫寄。②

新中國成立后，殯葬改革也提到了議事日程，1992年，國家出臺了《民政部關于公墓管理暫行辦法》，1997年7月21日國務院正式頒布了《殯葬管理條例》，規(guī)定禁止在水庫及河流堤壩跗近和水源保護區(qū)修建墳墓，火化遺體必須憑有關機關出具的死亡證明。這些條文，充分體現(xiàn)了我黨和政府的法政治國理念

由此看到，我國在尋求現(xiàn)代國家建設的進程中，前輩精英做出了積極的探索，尤其是以夏同龢為代表的法政學者為國家行政的規(guī)范運作提供了有益的思考。伴隨當下市場經濟與法治建設的深入發(fā)展，特別是當前我國的殯葬改革，夏同龢《行政法》中關于“墓地葬事之管理”，雖然誕生于100多年前，也因時代的局限性存在諸多不足，但其中關于喪葬事務管理注重衛(wèi)生健康的理念在今天似乎并不過時，依然閃爍智慧之光。（作者單位：貴州省社會科學院）

注解：

① 夏同龢編輯，趙青、鐘慶編輯校點：《行政法》，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3月，第153-154頁。

② 李惠民：民國時期的喪葬習俗與公墓管理，燕趙晚報，2013年4月8日。

參考文獻：

[1] 夏同龢編輯，趙青、鐘慶編輯校點：《行政法》，貴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3月。

[2] 國務院殯葬管理條例，1997年7月2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令第225號發(fā)布。

[3] 李惠民：民國時期的喪葬習俗與公墓管理，燕趙晚報，2013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