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福森

早上，大鵬還沒起床，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說爺爺病重了，危在旦夕，離大去之期不遠了，讓大鵬趕緊請假回來。

大鵬大學畢業(yè)，在上海工作，接到父親的電話后，心急如焚地乘飛機趕回老家去。

奶奶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留下爺爺一人，孤苦伶仃。爺爺一直不愿再娶，怕后娘對孩子們不好，一個人當?shù)斈锏模吨鴰讉€孩子艱難度日，日子說多難有多難。奶奶就埋在村后的荒山上，那時，爺爺常常一個人到奶奶墳前，燒幾支香，嘮叨幾句話，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爺爺有四個兒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兒孫滿堂了。四個兒子娶妻生子后，分家單過，建了新樓房，誰也不愿帶爺爺一起生活。年邁的爺爺就一個人住在舊屋，舊屋破爛不堪，千瘡百孔，冷天漏風，雨天漏雨。爺爺自己住，自己種菜，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大鵬跟父親和三個叔叔說過很多次，可他們始終很固執(zhí)，他們只是每個月供給爺爺大米和油。

爺爺最疼大鵬了，大鵬小時候，晚上爺爺帶睡，給大鵬講故事，一個接一個，精忠岳飛呀，楊家將呀，白娘子傳奇呀。爺爺?shù)膸讉€孫子，最出息的也是大鵬，考上了重點大學，在大上海做白領。

第三天早上，大鵬趕回了老家。一到家，就撲進了爺爺那間破舊的屋子，爺爺不在；大鵬又趕去祠堂，爺爺果然躺在祠堂里。祠堂正中擺放著一張舊木床，爺爺躺在舊木床上，骨瘦如柴，氣息奄奄。

爺爺——

大鵬一聲大哭，撲上前去，跪在地上，大哭起來，淚水像水一般流淌，啪啪啪一直往下掉。

祠堂里，有父親和三個叔叔，還有大鵬幾個堂兄弟，他們沒有哭，臉色平靜，一言不發(fā)，默默地看著大鵬。

他們認為，生老病死，人生最平常不過了，爺爺年歲已高，就像祠堂外面那幾棵荔枝樹，樹上的荔枝成熟了，就會掉下來。

爺爺挨了三天三夜，一直沒有斷氣，他們想，爺爺最疼大鵬了，惦記著大鵬，沒見到大鵬回來，是不會走的。

現(xiàn)在，大鵬回來了。

父親說，爸，大鵬回來了，你就放心走吧。

三個叔叔說，爸，大鵬回來了，你放心了，走吧。

幾個堂兄弟說，爺爺，大鵬回來了，你想走就走吧。

大鵬放聲大哭，想起爺爺一輩子的艱辛，想起爺爺對他的疼愛，越哭越凄涼。

這時，爺爺一聲呻吟，喉嚨里咕嚕一下，像是在說什么，又像是在咽最后一口氣。

大鵬急忙走上前去，把耳朵伏在爺爺翕動的嘴巴上，問他，爺爺，你想說什么？

爺爺氣息微弱，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大鵬沒有聽清楚，爺爺，你再說一遍。

爺爺一動不動。

良久，爺爺再次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這次，大鵬聽清楚了，他飛一般地跑出去。

不久，大鵬回來了，捧著一碗水，一碗肉粥。

大鵬先喂了爺爺一口水，爺爺咽了下去，大鵬再喂。喂了幾口水后，大鵬一口一口地喂給爺爺肉粥。

爺爺吃了一大碗肉粥。晚上，爺爺在大鵬的攙扶下，能夠坐起來了。

幾天后，爺爺能夠慢慢走路了。

爺爺說的那個字是——餓！

原來，幾天前，爺爺病了，頭重腳輕，有氣無力，做不了飯，躺在床上，越來越餓，最后，餓成了這個樣子。

父親和三個叔叔，幾個堂兄弟都說，奇跡啊奇跡，老爺子居然這樣都能夠從鬼門關走回來。

村里人也都說，奇跡啊，不可思議，眼看著老人家就要死了，竟然又活過來了。

大鵬哭了，這是奇跡嗎？你們認為這是奇跡嗎？這哪是奇跡！我爺爺差點被活活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