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珠

古典詞牌來源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意蘊

祝云珠

詞是配樂歌辭。詞所配之樂主要是隋唐時期從邊地、外域各民族傳入的燕樂以及魏晉以來一直流行的清商樂，即是隋唐燕樂與中國本土音樂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由此可見，詞是一種融合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文體。詞之調(diào)名——詞牌的命名就是在這一文化土壤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最初詞牌多出于詞作本意，它與漢魏樂府命名相似，以所詠之事、物為題，陳旸《樂書》云：“古者命歌之名，大抵即事實而號之，非有深遠難知之義也。”①所以，詞牌多以相關(guān)人名、地名、風物、人情、音樂、舞蹈、語言等等為名。古典詞牌多沿襲唐代，唐代以后有諸多增益和變化，并有許多詞牌失去命名之本意，因而對古典音樂性文學——詞的調(diào)名進行探源性研究，會發(fā)現(xiàn)其間所含的文化底蘊以及少數(shù)民族文化對詞這一文體的影響。本文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探求古典詞牌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意蘊。

一、直接化用邊地外域地名、人名

中國自古重視對外交流，古中國與印度、伊朗、羅馬、西歐等國均有密切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往來，尤其是唐代，中原與各民族的交流往來更為密切。由此，邊地與外域的風物、民情就會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詞作也不例外。就詞作而言，是“唐詞多緣題”（楊慎《詞品》），通過對唐代化用邊地、外域地名的詞牌、詞作的分析，我們可以領(lǐng)略到唐宋時期邊地、外域的風光、民情。

（一）以邊地外域地名為詞牌

以邊地外域地名為詞牌的詞作有很多，如《定西番》、《甘州子》、《遐方怨》、《怨胡天》、《怨回紇》、《八聲甘州》、《梁州令》、《伊州令》、《六州歌頭》等等。

首先，《定西番》，西番即西羌，亦作西蕃，一說吐蕃，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由于族種眾多，處于邊塞要地，為歷代軍事角逐和征戰(zhàn)的勝地。唐五代詞作中多是竹閣、畫窗、美人等物象，尤其是花間詞，可以說是女子的代言之作，而以《定西番》為詞牌的“花間別調(diào)”卻有著別樣的風光。我們來看孫光憲等人的邊塞詞，孫光憲《定西番》可以說是詞體豪放之風的先導，作者跳出狹窄的視域，將視野擴大到山川風物、關(guān)河大漠之宏闊場景中，如其《定西番》（其一）云：

雞祿山前游騎，邊草白，朔天明。馬蹄輕。

鵲面弓離短韔，彎來月欲成。一只鳴髇云外，曉鴻驚。②

這首詞內(nèi)容如題，描寫番外的風物、人情，開篇將邊塞景物點明“雞祿山”、“朔天”、“邊草”、“馬蹄”等等，視野開闊，境界宏大。詞作以一連串的動作與細節(jié)描寫來突出這廣闊邊塞草原上的一隊游騎，并贊頌他們的身手敏捷、射藝精湛。詞風清疏爽朗，在唐五代詞作中是不多見的。牛嶠的《定西蕃》以“紫塞”、“畫角”、“雪漫漫”等景物的描寫來突出塞外的風光，并詳盡地刻畫了戍地環(huán)境的艱辛。毛文錫的《甘州遍》，以“秋風緊”三字開篇，以“平磧雁低行，陣云齊”等等，展現(xiàn)塞外的景色及環(huán)境之艱苦，突出了戰(zhàn)士的英勇?！跺诜皆埂?，“遐方”是遙遠的邊塞地區(qū)，以此地名為詞牌的詞作，多描寫女子對征夫的思念。《怨胡天》、《怨回紇》亦是此類詞作。

《八聲甘州》、《六州歌頭》、《梁州令》、《伊州令》等等，以這些詞牌為題的早期詞作內(nèi)容，要么反映邊塞風物、民情，要么表現(xiàn)羈旅情懷。如《八聲甘州》，“又名《甘州》、《蕭蕭雨》、《宴瑤池》?！陡手荨繁咎平谭淮笄?，來自西域。宋王灼《碧雞漫志》云：‘《伊州》、《甘州》、《涼州》，皆自龜茲致?！笥米髟~調(diào)名。此調(diào)前、后片八韻，故名八聲，乃慢詞也。與《甘州遍》之曲破、《甘州子》之令詞不同。”③這個詞牌最初來源于少數(shù)民族樂曲，至柳永成為詞體正格，以柳永《八聲甘州》為例，這類詞作以邊塞風光為依托，寓寄文人的羈旅之苦和懷才不遇的憤懣。再如《六州歌頭》，據(jù)《詞牌釋義》記載：“宋程大昌《演繁露》：‘《六州歌頭》，本鼓吹曲也。近世好事者倚其聲為吊古詞，音調(diào)悲壯，又以古興亡事實文之。聞其歌，使人慷慨，良不與艷詞同科，誠可喜也?！?，蓋指唐代西陲諸州：伊州、梁州、石州、甘州、渭州、氐州?！雹堋傲荨睘檫叺亓?。而據(jù)《唐音癸簽》記載，“六州”為“陸州”乃“六胡州”為外域六州。據(jù)牛維鼎先生考證，邊地“六州”皆為曲調(diào)，“六州歌頭”取六種曲子為一，為犯調(diào)，而《六州歌頭》不是犯調(diào)，可推出“六州“當為外域“六胡州”，筆者贊同牛先生的觀點，以外域名《六州歌頭》為詞牌的詞作內(nèi)容最初亦是以邊地風光為依托，抒發(fā)報國之豪情壯志，這類詞作當以賀鑄、張孝祥的《六州歌頭》為例。

此外，《梁州令》“又名《涼州令》、《梁州令疊韻》。原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調(diào)名。宋王灼《碧雞漫志》云：‘涼州，即梁州?！赃叺貫樵~調(diào)名。⑤《梁州令》的創(chuàng)制以宋代晏幾道、歐陽修為代表。從晏幾道的《梁州令》中可以看出此詞牌最初是以表現(xiàn)思夫念婦為主題的邊塞離歌。其詞作如下：“莫唱陽關(guān)曲，淚濕當年金縷。離歌自古最銷魂，聞歌更在魂銷處。南樓楊柳多情緒，不系行人住。人情卻似飛絮，悠揚便逐春風去。”⑥這是一首思婦詞。上片首句交代最怕聽邊塞送別的曲子，離歌最銷魂之處是聞者更比歌者悲。作者不忍回憶當年淚濕衣襟的情景，然終究要分別，行人是留不住的，今年的離情比當年更覺悲傷。思念悲傷之情現(xiàn)于紙上，延續(xù)了詞牌的抒情主題?！兑林萘睢贰坝置兑链睢贰Ｔ谭磺?，后用作詞調(diào)名。以邊地為名，蓋怨婦思邊之作。（按：《詞律》云作者為‘范仲允妻’）”⑦據(jù)此可見，《伊州令》也是邊塞離歌。《煕州慢》也是以邊地為名的詞牌，“調(diào)見宋張先《張子野詞》?！短茣ざY樂志》云：‘天寶樂曲，皆以邊地名。若伊州、甘州、涼州之類?！胃逆?zhèn)洮軍為煕州，本秦漢時隴西郡，亦邊地。調(diào)名《煕州》，義或取此?！雹鄰埾鹊摹稛浿萋芬嗍且韵嗨茧x情為主題的詞作。

（二）以邊地外域人名為詞牌

古典詞牌有許多直接化用邊地、外域人名的。如《番女怨》、《塞姑》、《塞翁吟》等等。以這類詞牌為題的詞作，多以邊塞為依托，頌揚邊塞將士，反映邊塞民情。如《贊浦子》，贊浦是吐蕃君長的稱號。《新唐書·吐蕃傳》：“其俗謂強雄曰贊，丈夫曰普，故號君長曰贊普。”⑨而《贊浦子》是吐蕃樂曲?！抖鼗颓釉~》中的《贊浦子》是對將士的歌頌，而花間詞人毛文錫的《贊浦子》卻是抒發(fā)相思之情的。

又如《番女怨》，據(jù)《詞牌釋義》解釋：“唐溫庭筠所撰二詞，有‘雁門、沙磧’諸語，俱詠蕃女之怨，故以為名?！雹馕覀円詼赝ン薜膬墒住斗埂窞槔瑏矸治鲆幌逻@類詞牌的內(nèi)容，其詞作如下：“萬支香雪開已遍，細雨雙燕。鈿蟬箏、金雀扇。畫梁相見。雁門消息不歸來。又飛回去?！按兡仙成象@雁起，飛雪千里。玉連環(huán)、金鏃箭。年年征戰(zhàn)，畫樓離恨錦屏空。杏花紅。”?從這兩首詞我們可以看出，《番女怨》是以邊塞為依托，寄寓相思的詞作。同樣，《塞姑》也是反映相思離別的詞作?！叭?，邊塞。姑者，乃戍邊者之佳人。蓋唐時邊塞閨人之詞也?！?《塞翁吟》“此調(diào)見宋周邦彥《片玉詞》。取《淮南子》塞上叟事為詞調(diào)名?！?宋周邦彥、吳文英、方千里等人都有以此詞牌為題的詞作，這些詞作中有反映邊塞征戰(zhàn)之苦的詞作，亦有邊塞相思之作。

總之，以邊地、外域為詞牌的詞作多是對邊塞風物人情的記錄，是對征人的思念和歌頌。由于唐時西域音樂大量傳入，據(jù)宋人郭茂倩《樂府詩集》“近代曲辭”中所列舉的唐開元、天寶間流行的一些大曲，如《龜茲》、《伊州》、《梁州》、《甘州》等皆來自西域或邊地的樂曲，以這些樂曲名來命名的詞牌承載著傳播少數(shù)民族樂曲的重任，而其詞作又實錄了邊塞民族風物及民情。

二、以民俗活動為詞牌

以民俗活動為詞牌的詞作有很多，這里僅以《拋球樂》、《搗練子》、《踏歌詞》、《斗百草》為例進行分析。

首先，我們來看《拋球樂》。“拋球”是一種歷史悠久的民俗活動，早期的“拋球”是青年男女互拋信物，傳達愛意，在《詩經(jīng)·衛(wèi)風·木瓜》中就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詩句，《詩經(jīng)·召南·摽有梅》中云：“有梅，其實七兮。求我術(shù)士，迨其吉兮?！?這里描寫熱情大膽的青年女子主動向男子拋投香甜的果實，期盼美好愛情的心理。宋元時期，各少數(shù)民族已有“拋球”的民俗，如朝鮮族的《進饌儀軌》中就有《拋球樂》圖，瑤族有“拋花包”之俗等等。“拋球”這一民俗進入文人視野尤其是詩詞創(chuàng)作中，始于唐代。唐代出現(xiàn)《拋球樂》曲，并且演變?yōu)樵~牌，而詞人作《拋球樂》詞也多是文人侍女酒席中的佐歡娛情的游戲，為酒筵中拋球催酒時所唱。劉禹錫、黃甫松、徐鉉、馮延巳、柳永等皆有《拋球樂》詞作，其內(nèi)容多是男女酒席間的娛情、戲樂。

其次，《搗練子》。《搗練子》這一詞牌源于民間婦女搗衣的民俗活動?！皳v衣”是婦女縫制衣服前的工序，多與征人遠征有關(guān)，如李白的《子夜吳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guān)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秋夜里，這種“萬戶搗衣聲”更加的觸人情傷，女子思征人，游子思歸都蘊于“搗衣”這一活動中。西漢文學家班婕妤曾提到“搗衣”，其《搗素賦》中有對“投香杵，扣文砧，擇鸞聲，爭鳳音”的描寫，“杵”和“砧”是“搗衣”的兩種工具?？梢?，“搗衣”的民俗由來已久。以“搗衣”民俗為詞牌的詞作，代表者有李煜、賀鑄等人，他們的《搗練子》詞往往表現(xiàn)征人遠離故鄉(xiāng)、思婦念夫的惆悵與悲戚之情。當然有些詞牌在民俗活動前冠以“胡”，表明外域的一種民俗或來自外域的音樂，如《胡搗練》在“搗練”之前冠以“胡”字，是對曾經(jīng)存在的少數(shù)民族樂曲及民俗的記載。

最后，《踏歌詞》與《斗百草》?！短じ柙~》中的“踏歌”是古代長江流域的一種民俗活動，歌者邊走邊唱，并以腳踏為節(jié)拍。劉禹錫的《踏歌詞》四首即是代表，反映了巴渝一代的民風民情?！抖钒俨荨分械摹岸钒俨荨笔且环N廣受歡迎且起源甚早的活動。唐劉禹錫詩句有云：“若共吳王斗百草，不如應是欠西施”?，說的是吳王與西施在玩斗百草的游戲，可見，在春秋末，已有“斗百草”了。《詩經(jīng)》中也有“斗百草”之說，不僅詩詞、小說中有對“斗百草”的描述，就是雜文、史書中也有許多記載，可見流行極廣。“斗百草”有“文斗”、“武斗”，由民間發(fā)展到宮廷。到了唐代，有“斗花”的游戲，《敦煌曲子詞》中有數(shù)首“斗花”詞，反映了當時少女的活潑、機智，當然也有青年男女借此機會，互表愛慕的。

總之，民俗活動是民間流行的風尚、習俗，它是各民族在長期的社會實踐和社會生活中逐漸形成并世代流傳的活動。而古典詞牌以民俗活動為名不僅表現(xiàn)傳統(tǒng)的民族文化，而且也是對各民族傳統(tǒng)文化傳承的方式之一。但就少數(shù)民族而言，這些民俗活動其表演、音樂、服飾等等的要求都更為精細且具有民族風，如朝鮮族的拋球樂，舞者的服飾華麗，舞隊的形式、人員都有明確的要求，男女服飾不同、表演形式不同等等，體現(xiàn)了少數(shù)民族的特色。

三、以民族樂舞、服飾為詞牌

以民族樂舞、服飾為詞牌的詞作有《霓裳羽衣曲》、《柘枝引》、《金盞子令》、《婆羅門引》、《菩薩蠻》、《解蹀躞》、《蘇幕遮》等等，以這些詞牌為名的詞作，其內(nèi)容大都是反映民族樂舞、服飾之美的。

（一）以民族樂舞為詞牌。就樂舞而言，《霓裳羽衣曲》、《柘枝引》、《金盞子令》、《婆羅門引》等等可為代表。如唐代最有名的《霓裳羽衣曲》，它是唐玄宗為道教所作之曲，是吸收印度的《婆羅門曲》，經(jīng)過加工而成。直到現(xiàn)在，《霓裳羽衣曲》仍然是樂舞界中璀璨的明珠，可以說，它是民族間樂舞交流融合的成功范例。而《婆羅門》乃是西涼舞曲，“《樂苑》云：‘《婆羅門》，開元中，西涼節(jié)度楊敬述進。詞調(diào)名疑出于此。”?以“婆羅門”為詞牌的有敦煌曲子詞《望月婆羅門》，宋曹組《望月婆羅門引》，柳永《婆羅門令》以及辛棄疾的《婆羅門引》。南宋姜夔、周密等作《霓裳中序第一》贊古音，感羈旅?！惰现σ吩翘平谭磺?，后用作詞調(diào)的名稱。而《金盞子令》“調(diào)見《高麗史·樂志》?！?《破字令》“調(diào)見《高麗史·樂志》。此宋賜高麗五羊仙舞隊曲也，名曰唐樂。”?《婆羅門引》，“又名《婆羅門》、《望月婆羅門引》。唐《教坊記》有《婆羅門》小曲?！端问贰分尽酚小镀帕_門》舞隊?！稑吩贰吩疲弧镀帕_門》，開元中，西涼節(jié)度楊敬述進。詞調(diào)名疑出于此。‘引’原為樂府詩之一種，唐宋時多用于大曲首段序之后，意為引入正文?！?等等，以這些樂舞為詞牌的詞作，不乏歌頌民族舞樂者。

（二）以民族服飾為詞牌。就服飾言，《菩薩蠻》、《解蹀躞》、《蘇幕遮》可為代表。首先，《菩薩蠻》這個詞牌，對其來源的考察歷來聚訟紛紜，迄今尚無定論。有的認為是源于女蠻國樂隊的服飾，猶如中原佛像，故稱“菩薩”，“蠻”是唐代對古代少數(shù)民族的稱謂。有的認為源于天竺國樂，有的認為源于驃國樂，有的認為源于古印度樂律調(diào)名等等，不一而足。筆者據(jù)前人考證成果及詞牌本身的特征，認為《菩薩蠻》作為詞牌最初是為了歌頌女子美麗的妝容、服飾的，其脫胎于對少數(shù)民族女子妝容、服飾的歌頌。最早記載關(guān)于《菩薩蠻》詞牌來源的是晚唐蘇鶚，其《杜陽雜編》卷下云，“大中初，女蠻國貢雙龍犀，有二龍鱗鬣爪角悉備?！鋰宋ｗ俳鸸冢嬬蟊惑w，故謂之菩薩蠻。當時倡優(yōu)遂制菩薩曲。”?女蠻國人梳著高高的發(fā)髻，戴著金飾的帽子，掛著珠玉穿成的項圈，服飾華美像菩薩，就稱他們?yōu)槠兴_蠻，由此出現(xiàn)了一批詠女蠻國服飾的曲子，稱為“菩薩蠻”曲。后宋代王灼在《碧雞漫志》中引杜說，明代楊慎與胡震亨等人亦以此說為據(jù)加以延伸或稍有分歧，其中胡震亨在《唐音癸簽》卷十三中指出：“杜陽謂倡優(yōu)見菩薩蠻制曲，其說亦未盡然。當是用其樂調(diào)為曲耳。考南蠻驃國嘗貢其國樂。其樂人冠金冠，左右珥珰絳貫，花鬘珥雙簪，散以毳，為女飾，而其國亦在女王蠻西南，故當時或以為女蠻。且其曲多佛曲，具在后簡夷樂部。則其稱為菩薩蠻尤為可信。凡曲名有稱女王國、穿心蠻、八拍蠻者，皆出蠻中曲調(diào)，以意求之可得。”?胡氏認為《菩薩蠻》源于驃國樂。無論是源于女蠻國還是驃國，都是少數(shù)民族。由杜、胡的記載可以得出《菩薩蠻》是與少數(shù)民族女子妝容、服飾相關(guān)的樂曲。從詞牌的特征來看，詞牌即是詞的題目，簡稱詞題。早期的詞作內(nèi)容與詞牌是一致的。通過研讀《敦煌曲子詞》與《花間集》中的《菩薩蠻》，不難發(fā)現(xiàn)《菩薩蠻》的內(nèi)容多是描寫古代女子的衣飾、裝扮，這些女子的服飾、裝扮異常華美，常常以“金縷黃”、“金鷓鴣”等等描寫服飾、釵鬢，與杜、胡所載的少數(shù)民族女子的裝扮相類。這一點劉真?zhèn)愒凇渡崂?、摩多樓子和菩薩蠻》里作了詳細的統(tǒng)計分析，認為唐代詞作《菩薩蠻》的女子妝容、衣飾脫胎于驃國女子衣飾，頗有說服力。他得出“早期的《菩薩蠻》詞大多以描寫美女為主，而且著重描寫美女的鬢鬟珠佩、綾羅綺繡，并配之以繽紛雜花和雙雙羽禽。形象的組合如此集中，這決不是偶然的巧合，它應該反映了這一詞調(diào)在樂意聲情上固有的要求。即所謂‘唐詞多緣題’的原則?！M管后人的《菩薩蠻》已經(jīng)用具有中國文化特征的形象進行了一番置換改造，但其脫化于驃國樂的痕跡還是相當明顯的。”?由此可見，《菩薩蠻》詞牌來源于對少數(shù)民族衣飾、妝容的歌頌。而對《菩薩蠻》來源的不同說法，正是《菩薩蠻》神秘性的體現(xiàn)，它吸引著后人對其語言及文化進行揭秘，同時這也正是不同民族所具有的相同、相似文化所帶來的，是多民族交流融合的產(chǎn)物。

《解蹀躞》之“蹀躞”是指衣服帶上的飾物，由北方各民族腰帶上系刀子、解錐發(fā)展而來。吳文英、周邦彥皆有《解蹀躞》詞作，以相思離情為主。《蘇幕遮》，“又名《鬢云松令》原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調(diào)名。調(diào)來自西域。唐時所填詞皆七言絕句，以配合《渾脫舞》?！缎绿茣に蝿展鈧鳌吩疲瑓卧┥咸浦凶跁唬骸纫姺灰叵嗦蕿闇喢撽?，駿馬胡服，名曰《蘇幕遮》。’曲名取此。唐李白詩：‘公孫大娘渾脫舞’。即此際之事也。（見明楊慎《詞品》）清徐釚《詞苑叢談》云：‘蘇幕遮，高昌女子所戴油帽，西域婦女帽也。’宋詞蓋用舊曲名另度新聲。”?以《蘇幕遮》為詞牌的詞作有很多，范仲淹、梅堯臣、周邦彥、張先、納蘭性德等詞人皆有《蘇幕遮》，詞作以離別相思為主要內(nèi)容。同時《蘇幕遮》源于胡語，出自龜茲國，對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傳承起著很大作用，也開啟后人研究此種語言及文化的樂趣。

總之，通過對古典詞牌來源的分析發(fā)現(xiàn)，詞牌來源具有著神秘性與多義性，它記載著少數(shù)民族的音樂、舞蹈、服飾、語言等等，傳承著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對其文化意蘊獨特性的保護起到了重要作用。古典詞牌體現(xiàn)著少數(shù)民族對人性美、自然美、生態(tài)美等等的追求，體現(xiàn)著民族文化的交流、融合。古典詞牌承載著民族文化傳承的重任，對詞牌的探源有利于發(fā)掘其間蘊含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發(fā)掘其文化本質(zhì)，對保護、傳承并創(chuàng)新少數(shù)民族文化有著重要意義。

【作者單位：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550025）】

①陳旸《樂書》，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版。

②?李一氓《花間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153、25頁。

③④⑤⑦⑧⑩???????嚴建文《詞牌釋例》，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第203、300、87、99、199、24、8、180、160、66、93、161、136頁。

⑥唐圭璋《全宋詞》，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57頁。

⑨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

?《詩經(jīng)》，劉道英譯注，青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2頁。

?朱金城瞿蛻園《李白集?！罚虾９偶霭嫔?980年版，第452頁。

?瞿蛻園《劉禹錫集箋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03頁。

?蘇鶚《杜陽雜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3頁。

?胡震亨《唐音癸簽》，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116頁。

?劉真?zhèn)?、岳珍《舍利弗、摩多樓子和菩薩蠻》，《中國李白研究》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