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星鐸 萬曉璋

2014年中國政府“友誼獎”獲得者阿巴斯·卡迪米

或許在遙遠的伊拉克，一個小孩手捧阿拉伯語版的《紅樓夢》、《三國演義》，走近寶玉黛玉的故事，共鳴關(guān)羽張飛的豪情，從此對中國產(chǎn)生了向往。那么，這需要感謝一個人——參與《大中華文庫》翻譯工作，首次將中國經(jīng)典名著《三國演義》、《紅樓夢》翻譯為阿拉伯語的阿巴斯·卡迪米（Abbas Jaward Kdaimy）。

阿巴斯·卡迪米獲2014年中國政府“友誼獎”，現(xiàn)任外文出版社阿拉伯文部副主編，參與翻譯的國家重大出版工程《大中華文庫》曾獲國家圖書獎。

通過友誼賓館總經(jīng)理辦公室副主任李蔚峰的牽線，我們對卡迪米進行了專訪。采訪在友誼賓館咖啡廳進行，談笑風生中，他提到最多的兩個字就是“感謝”，感謝中國，感謝這里善良的人們，讓他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yè)，用阿拉伯語傳遞中國聲音，同時為家人撐起一片天。

“中國是我永生難忘的地方”

第一次來中國，這里便成為卡迪米“永生難忘的地方”。當時他住在友誼賓館的雅園，“在我印象中，中國人都很紳士，大家互相幫助、互相扶持。雖然并沒有很多人講英語，但我們可以通過肢體語言交流。”

1998年，當時伊拉克的局勢動蕩，經(jīng)濟崩潰，肩負著家庭重擔的卡迪米決心到北京工作，看看中國的情況如何。從遙遠的西亞來到東亞，他看到了雙方的差距，“在伊拉克買一公斤肉得拎一大袋錢去，而且當時印鈔的紙還不如現(xiàn)在寫字的紙，中國人民居然在使用一毛的硬幣，天哪，那是什么！”

卡迪米開玩笑地說，當時人們有時候會把他誤認為薩達姆，這讓卡迪米很傷心，“我當時對祖國很失望很傷心，因為薩達姆僅僅是一個人，而伊拉克是一個大的國家，國家應(yīng)該比個人更重要?！?/p>

1998年至今，阿巴斯·卡迪米先后任職于新華社阿拉伯文部、中國國際廣播電臺阿拉伯文部、北京奧組委等文化交流前沿。經(jīng)歷過不同的工作，他對中國的文化傳播也有了不同的體驗。他說：“新華社播報的總是緊急新聞，總是很忙，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則是故事、旅游文章這一類的聽眾節(jié)目?！?/p>

時任美國總統(tǒng)布什宣布轟炸伊拉克的時候，卡迪米正在新華社任職。“那時我都無法打字了，因為我的心在流血，我不僅僅是在流淚而已?！碑敃r的負責人來到阿語區(qū)，讓卡迪米休息一下，然而他婉言拒絕了，“那是我最難過的時刻，但是一個成熟的有責任感的人就應(yīng)該努力度過那樣艱難的時刻。我的家人、朋友還有我的責任感幫助我一起熬過了那段日子?！?/p>

奧運會的時候，卡迪米主要為來參加奧運會的穆斯林同胞們以及游客們撰文介紹中國的穆斯林生活。“有些西方媒體認為中國的穆斯林們過得并不好，我就住在中國，我知道他們真實的生活是怎樣的，我應(yīng)該把真相講出來?！?/p>

工作之余，卡迪米也會去觀看賽事。與世界各地的人們交流的時候，他聽到了世界贊美中國的聲音，因為外國人很容易就能得到幫助，中國的安全工作也做得很好，有人甚至告訴他，“我在自己的國家都不能找到安全感，但是我在中國找到了?！?/p>

《紅樓》一見鐘情《三國》一見傾心

“我最高興的就是自己能將中國的文學翻譯給阿語讀者，中國的古典文學異彩紛呈，但遺憾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沒有人把它翻譯成阿語。我讀的中國文學越多，我就越覺得自己有必要將其介紹到阿語國家。”卡迪米說。

2009年的時候，卡迪米來到外文局工作，在那里，他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到了卷帙浩繁的中國古典文學。他為它們感到驚艷，但也很疑惑：“中國文化這么精彩，為什么不將它們翻譯成阿語呢？”懷著這樣的想法，卡迪米開始留心中國的傳統(tǒng)文學。

2011年，機緣巧合，他第一次接觸到了《紅樓夢》。當時外文局的阿語部選取了英文《紅樓夢》的部分章節(jié)翻成阿語，卡迪米讀到時仿佛身臨其境，為其中豐富多彩的角色所深深地吸引。借著大學主修文學的優(yōu)勢，后來他又自己找來了《紅樓夢》的英文全譯本，深入地與作者、與中國文學對話。

對《紅樓夢》一見鐘情，卡迪米決心將《紅樓夢》介紹到阿語世界去，“我覺得中國的文學作品應(yīng)該被介紹到阿語國家，因為阿語讀者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們熱愛文學、心懷期待，而中國文學在阿語世界還存在著空缺”。然而《紅樓夢》作為中華文化的瑰寶，其情節(jié)設(shè)置乃至語言功底都對譯者提出了很大的挑戰(zhàn)?？ǖ厦讓⒅匦姆诺搅苏Z言層面，以負責任的態(tài)度翻譯中國文學，想要讓阿語讀者感受到原著的美。

《紅樓夢》之后，2012年，卡迪米又進一步參與了《三國演義》的翻譯工作。

《三國演義》是卡迪米一見傾心的作品。談起這部著作的翻譯，卡迪米臉上洋溢著欣喜和自豪，他花了3年的時間翻譯完整部作品。當筆者詢問他喜愛的角色，他如數(shù)家珍：“我覺得諸葛亮是非常優(yōu)秀的軍事家，善于謀略；關(guān)羽則像西方的騎士一樣，非常有騎士精神；劉備并不是那么強大，很多事情都要依靠身邊的人；曹操則是很有文人情懷與氣度的偉大的領(lǐng)導者，他為當今阿拉伯國家的領(lǐng)導人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為了穩(wěn)定軍心，他會把揭發(fā)軍中造反人士的密函撕掉，甚至連看也不看，阿拉伯國家現(xiàn)在缺的就是這樣的團結(jié)?！?/p>

興之所至，卡迪米當場為我們用漢語誦讀了幾句曹操《短歌行》中的詩句?！霸谖铱磥?，一個人最重要的成就，就是你的作品能夠流傳下去。”卡迪米這樣認為。

翻譯如炒菜，各有各風味

關(guān)于翻譯，卡迪米有一個有趣的比喻，翻譯就像炒菜，每道菜都有不同的風味，有的菜你可以加很多佐料，有的菜則必須要嚴守工序?！都t樓夢》、《三國演義》和《聊齋志異》三部作品各有千秋，對譯者的能力是很大的考驗。

對于《紅樓夢》來說，翻譯其中含蓄蘊藉的詩詞很難，翻譯出作品的韻味更是難上加難。卡迪米在忠實中文作品的基礎(chǔ)上，還在阿語譯本中加入了阿語詩的韻律。秉承著想要傳遞中華文化瑰寶的意圖，卡迪米翻譯的時候，“感受更多的是它營造出來的氛圍，它的語言，而不僅僅是塑造的角色?！?/p>

當時因為是第一次參與中阿文學翻譯合作，雙方負責人員對于“忠實原文”和“貼近譯文”存在著不少分歧。卡迪米作為一個來華工作多年的阿拉伯語專家，竭盡所能在其中斡旋調(diào)停。但也正是在這些過程中，他建立起了自己的信譽。后來翻譯《三國》的時候，中阿雙方同事對他的信任讓翻譯過程變得容易了許多。

“和中方合作、跨越語言障礙都非常不易，但是我朋友告訴我，你應(yīng)該為自己覺得驕傲！你翻譯了《三國》，這就夠了?！笨ǖ厦渍f。

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翻譯家，卡迪米最看重的便是譯者的責任感。有了負責任的態(tài)度，才能做到“不以辭害意”，因為翻譯，譯的其實是“意”而不是“辭”。文化背景差異較大的時候，譯者需要“牢記主角的人物性格，并在翻譯中用例子加以證明”。說到舉例，他便信手拈來翻譯曹操的例子，“比如曹操是個詩人，我們在翻譯《三國》的時候就可以翻譯一些他的詩。”

所以文學作品的翻譯，在卡迪米看來就是應(yīng)該適當根據(jù)目標語言、文化差異加一些佐料，需要擁有更多馳騁想象的空間，以此來充分傳達作品的意境。

除了文學翻譯，卡迪米也做了不少非文學翻譯，例如中國政府白皮書。對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體的翻譯，卡迪米深有體會。“白皮書很神圣，因此語言需要完全忠實于原文，但是同時對于讀者而言又要有可讀性。這樣的菜式需要嚴守工序?！?/p>

“人民之間的關(guān)系才是最重要的”

伊中友好協(xié)會在卡迪米和朋友們的努力下，于2006年復會，已成為向阿拉伯世界傳遞中國聲音的重要窗口，在此之前，由于伊拉克長期以來的局勢以及各種困難，協(xié)會一直處于擱淺的狀態(tài)。

卡迪米說：“通過這個協(xié)會，我希望更多的伊拉克人和中國人可以建立穩(wěn)固的聯(lián)系，因為人民之間的關(guān)系才是最重要的?！?/p>

2008年伊拉克總統(tǒng)塔拉巴尼訪華的時候，充分肯定了卡迪米在伊中友好協(xié)會做的工作，卡迪米也表達了自己為伊中友誼做奉獻的一顆心。雖然目前協(xié)會的很多事項還沒有太多突破性進展，但是卡迪米很高興有人跟他一起在全力以赴地為之不懈努力。

卡迪米與妻子在人民大會堂參加國慶晚宴留影

2014年，卡迪米獲得了中國政府“友誼獎”，和其他獲獎專家一起，受到李克強總理的接見，并參加了國慶晚宴。“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是一個崛起的大國，而我能見到中國最高領(lǐng)導人，這是多么大的榮耀啊?！?/p>

其實最初來中國，卡迪米原本只計劃待一年，但中國人民的善良讓他愛上了這個國家，于是他舉家搬到了中國，這一住就是十多年。

中國人民對卡迪米以及他家人的幫助，都在一點一滴地溫暖著這個異鄉(xiāng)人的心，讓他覺得雖然自己是外國人，是穆斯林，但生活并沒有不順之處。“只要符合規(guī)定，中國的工作人員就會盡全力幫助我，新華社、友誼賓館、廣播臺、外文局都是這樣。我很愛我的家人，不論我做什么，家庭都在我的考慮范圍內(nèi)，因此我工作很勤奮?！?/p>

新華社附近一家肉店的店主總是幫他切好清真的肉，再凍到冰箱里，方便他下班的時候再把肉帶回家。“因為人們的友善，我們作為語言不通的穆斯林在中國生活得也很方便?；蛟S是因為我很幸運，或許樂于助人就是中國人的天性。”

“我的孩子們生在中國，長在中國，在中國接受教育，在中國工作，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理由來熱愛中國。因為我最重視的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家庭，而中國給予了我的孩子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卡迪米的小女兒已經(jīng)儼然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了，“她說阿語像是中國人在說阿語一樣，而她的中文說得像中國人。對她而言，中文才是母語?！?/p>

“我希望替現(xiàn)實發(fā)出美好的聲音，告訴大家中國真實的現(xiàn)狀。這是我對中國人民熱情的回報。我希望我的孩子們也一樣熱愛中國，把她當作故鄉(xiāng)。”卡迪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