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半戎
匿名信把江青嚇出一身冷汗
1953年12月27日,為了起草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毛澤東率憲法起草小組成員南下杭州。這是毛澤東第一次來到素有“人間天堂”之稱的杭州城。當然,如果把1922年7月,他從長沙來上海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因為忘記了會址而無法與會,只得匆匆途經(jīng)杭州回湖南那次算進去,那毛澤東就是第二次來杭州了。這次江青也隨行,被安排在劉莊住宿。時任浙江省公安廳廳長的王芳直接負責毛澤東的安全保衛(wèi)工作。
在毛澤東入住劉莊的翌日,江青悄悄地把王芳找來,說道:“12月26日,是毛主席的生日。主席歷來反對祝壽。不過,今年是主席的60大壽,不比往?!,F(xiàn)在,元旦快到了,你和浙江省委商量一下,可否借慶祝元旦的名義,慶賀主席60大壽?!?/p>
王芳當即向中共浙江省委書記譚啟龍作了匯報。譚啟龍決定,在12月31日晚上,以中共浙江省委慶祝元旦為名,在劉莊擺兩桌酒,宴請毛澤東。那天晚上,毛澤東、譚啟龍、羅瑞卿、楊尚昆、陳伯達、胡喬木、田家英、江青、葉子龍、王芳為一桌,衛(wèi)士們?yōu)榱硪蛔馈T谘鐣?,大家只字不提毛澤東的生日,待上了紅棗、花生、面條,毛澤東才有所察覺——浙江省委在為他“補壽”,因為在一般的宴會上是不會上這些菜的。毛澤東平日不大吃面條,但是那天晚上他很高興,吃了一碗。
1954年3月14日,憲法起草小組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毛澤東離開杭州返回北京。江青因為身體原因,繼續(xù)留在杭州療養(yǎng)。
3月下旬,陡然起風波,江青收到一封從上海寄往杭州由浙江省委交際處轉(zhuǎn)交給她的信,信封左下角印有“華東文委”的字樣。她拆開信封,見信尾沒有署名——顯然,這是一封匿名信。剛看了幾行,江青就勃然大怒、坐立不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信中寫道:中共七屆四中全會剛剛開過,高崗、饒漱石等已被揭露出來。你江青的歷史是墮落的,我已經(jīng)寫了你的材料送中共中央組織部……信中還列舉了20世紀30年代江青在上海的種種風流丑事和被捕變節(jié)的歷史問題,內(nèi)容非常具體。寫信人深知江青30年代的歷史及黨內(nèi)上層情況,又知道她的行蹤。江青據(jù)此推斷,寫信人必是黨內(nèi)高干,或文化界名人,或他們的妻子。
第二天,她把王芳找來談話,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主要吹噓自己在青年時期就是一個非常進步、非常堅強的革命者,現(xiàn)在有人寫匿名信誣蔑她,是別有用心的,是有其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的。說完,江青把匿名信遞給王芳。王芳大致掃了一眼,不愿細看,就把信還了回去。
江青一臉嚴肅地說:“你不看誰看?這是一封反革命匿名信,你公安廳長看清楚了,要給我破案。有人編造謊言誣陷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矛頭實際上是針對主席的?!彼笸醴迹仨毎堰@封信查個水落石出。王芳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將匿名信認真地看了一遍。
遲遲偵破不了的“18號案件”
江青回到北京,立即將匿名信的事報告給了毛澤東,說這是一起性質(zhì)極其嚴重的反革命案件。毛澤東則不這么認為:可能是你工作不虛心,得罪了什么人,是對你不滿,有意見引起的。當時正值解決“高饒反黨集團”的七屆四中全會以后,而匿名信中也提到“高饒事件”。江青將這封匿名信和當時政治斗爭形勢掛起鉤來,認為這事不是孤立的,不是同志之間不滿泄私憤,而是一個政治事件,有其政治目的,要公安部破案。后來毛澤東沒有再說反對意見,也就默認了。
由于江青動用了毛澤東的權(quán)威,這封匿名信案件的偵破工作也就升級了。按當年所發(fā)生的大案、要案的次序,公安部將這封匿名信列為“18號案件”。
中共中央華東局為此專門在上海召開會議。會議由中共中央華東局第三書記譚震林主持,中央華東局第二書記、上海市市長陳毅出席。會議決定把這封匿名信作為一個特大案件來偵查,確定并征得中共中央同意:“18號案件”由公安部長羅瑞卿負總責,上海方面由上海市公安局局長黃赤波負責,浙江方面由浙江省公安廳廳長王芳負責。
由于匿名信信封上寫的是“華東文委”,信又是從上海發(fā)出的,偵破會議決定把偵查重點放在30年代曾在文藝界工作過的人員身上。偵破工作在非常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親自掛帥,負責案件的偵破工作,抓得很緊,專案組100多人每隔幾天就開一次碰頭會,柯慶施親自聽取匯報。
專案組首先進行重點偵查的對象有江青30年代在上海的二房東的女傭人秦桂珍,因為她十分了解當時的藍小姐——江青的私人生活;東海艦隊司令員陶勇夫人朱嵐,她曾經(jīng)說過對江青不滿的話;被偵查時間最長、吃苦最多的是原上海市文聯(lián)副主席、市文化局局長賴少其的妻子曾菲。
當時,曾家與住在上海的賀子珍為鄰,曾菲對賀子珍的生活處境深表同情,常去看望她,并對毛澤東1952年到上海沒有去看望病中孤寂的賀子珍一事頗有微辭。另外,賴少其又恰好在華東文委工作,其在上海市第一屆黨代表會上又曾提過一個議案,要求組織上對賀子珍的生活給予照顧而犯了大忌。專案組向柯慶施匯報之后,柯認為曾菲有作案的條件和思想基礎(chǔ)。于是公安部門找來曾菲筆跡,經(jīng)鑒定,曾菲的筆跡與匿名信的字跡很相似,曾菲成了重點懷疑和審查對象。然而對她審查了很長時間后,也未發(fā)現(xiàn)任何證據(jù)。
專案人員將那些與匿名信字跡相似、或?qū)嗖粷M的人都列為偵查對象,進行了嚴謹細致地偵查,先后搜查了800多人的筆跡進行鑒定,案件的卷宗就有五袋之多。盡管清查了這么多人的筆跡,但寫匿名信的人還是沒有被查出。案件一時未能偵破而陷入僵局。其間,江青幾次催問了案件偵破進展情況,她顯然對案件遲遲偵破不了感到不滿意,甚至懷疑專案組里有人搗鬼。
案子一時破不了,專案組也一直沒有放棄偵破。
寫信人之死
直到1962年,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才查出給江青寫匿名信的人,原來是林伯渠的夫人朱明。
朱明30年代曾在上海從事過黨的地下工作,對江青的情況十分了解。抗戰(zhàn)爆發(fā)后朱明去延安,于1945年與中共元老林伯渠結(jié)婚。林伯渠去世后,朱明給中央寫信,反映有關(guān)林伯渠死后一些遺留問題。無巧不成書,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負責處理這些問題。因工作關(guān)系,楊尚昆曾數(shù)次看過那封匿名信,對匿名信的筆跡印象極為深刻,而朱明寫的報告上的筆跡竟與匿名信筆跡很相似。于是,楊尚昆打電話告訴公安部副部長徐子榮。經(jīng)過公安部專家鑒定,這兩封信的筆跡為同一人所寫。楊尚昆、徐子榮立即找朱明談話。朱明很痛快地承認8年前給江青寫過匿名信,但還未待組織上處理她,她回家后便立即自殺,被中央組織部定性為反革命畏罪自殺。
按理,以朱明的社會地位,她無理由、也沒有必要寫如此的匿名信,她的幕后一定還有人。然而,幕后人因為朱明的死而脫身。
原來,在江青收到匿名信之前,毛澤東回北京之后這段時間,林伯渠和朱明也來杭州小住了幾日,是王芳負責接待的。據(jù)王芳回憶,當時江青身邊缺少一個人陪伴,是他讓陪林伯渠夫婦一起來杭州、林與前妻的女兒林莉去陪伴江青的。林莉自小生活在莫斯科國際兒童教養(yǎng)院,后在蘇聯(lián)讀大學(xué)。1949年江青在蘇聯(lián)治療期間,林莉擔任她的翻譯(當時名叫李利),倆人朝夕相處,感情很融洽。當時江青對王芳這樣的安排并無不滿。那封匿名信很可能就是那次朱明在杭州時寫成,到了上海后發(fā)出的。
江青對公安部遲遲未能偵破這一案件表示強烈的不滿,案子破了又懷疑羅瑞卿、徐子榮早就掌握了,遲遲不破是為了保護林伯渠的聲望,保護朱明,因而對羅瑞卿、徐子榮懷恨在心。
在“文革”中,江青也沒有放過林莉,她一口咬定林莉參與了寫匿名信而將林莉投入了監(jiān)獄,林莉被單獨監(jiān)禁達7年零4個月之久。
粉碎“四人幫”之后,中共中央組織部對朱明的問題重新進行審查,并作出結(jié)論:“朱明寫給江青的信的內(nèi)容沒有錯誤,原定其為反革命分子是錯誤的,純屬冤案,應(yīng)予平反昭雪,恢復(fù)名譽”。這當然是后話了。
不少人受牽連含冤入獄
按理說,案子破了,寫信的人也自殺了,“18號案”應(yīng)該了結(jié)了。然而,事情并不是那樣簡單,在“文革”期間,那些參與破案的人差不多都被捕入獄了。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江青的權(quán)力大到可以一手遮天。在極度膨脹的政治野心支配下,她做起了女皇夢,一方面極力吹噓和標榜自己,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完美的革命家;另一方面又忘不了一塊心病,竭力掩蓋自己那段丑惡的歷史,不能容忍有誰知道她過去的丑事,誰知道她過去的丑事,誰就難逃厄運。
1967年1月8日,造反派從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王鑒辦公室的保險柜中翻出已封存的有關(guān)“18號案”的材料, 4月21日,江青、葉群派人到上海,將“18號案”的材料全部拿到北京。中央第二專案辦公室給江青寫報告稱:“這是上海市公安局偵破一個案件的材料,內(nèi)有30年代出版的雜志、報刊資料和演《王老五》的劇照等”。江青批示道:“案子已經(jīng)破了,作案人已自殺身亡,材料沒有保存的必要了?!庇谑牵醒雽0付k,又按江青旨意寫了一份請示銷毀此案材料的報告。林彪在報告上批:“由謝富治、楊成武、汪東興等負責集體銷毀?!?/p>
“18號案件”的檔案材料雖被全部銷毀,但江青心里還是不踏實,因為參與辦案人員還在,他們也了解內(nèi)情,免不了被傳播出去,必須把他們送進監(jiān)獄才能解除后患。心地歹毒的江青遂向造反派組織造謠說:“上海市公安局整了我兩大箱黑材料”,并將破案的過程,誣為“反革命黑調(diào)查”。
張春橋隨即配合,在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一次會議上,聲色俱厲地指責說:“上海市公安局為什么不追查這件事,對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抱什么態(tài)度?”于是上海市公安局造反派頭頭馬上行動起來,追查所謂“整江青黑材料事件”的“內(nèi)幕”和幕后指使者。不久,造反派向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上報《關(guān)于查反黨集團搜集江青同志黑材料的情況報告》。這份報告顛倒黑白,將黃赤波和王鑒誣為“反黨分子”,上掛彭真、羅瑞卿、楊尚昆、徐子榮在黑線上。經(jīng)謝富治、張春橋等無限上綱——“他們把矛頭指向江青同志,實際上是指向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案件涉及面逐步擴大,上海市委副書記梁國斌也受到株連被關(guān)押。
1968年2月10日,“中央文革小組”決定,將所謂“反革命黑調(diào)查案”列為中央專案審查小組的要案,由謝富治、吳法憲負責審查。2月22日,吳法憲到上海,將當年偵破“18號案件”的工作人員,包括上海市公安局局長黃赤波、警衛(wèi)處處長王濟普等20多人用空軍專機押解到北京,投入監(jiān)獄;不久,浙江省公安廳的王芳、呂劍光等人也受牽連入獄。這些人在獄中受盡凌辱與折磨,有的人在鐵窗中度過了七八個年頭,有的人直到粉碎“四人幫”之后才獲釋放。如不是江青反革命集團的覆滅,恐怕有些人就要在監(jiān)獄中度過自己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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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編輯:田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