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

誰是外國勢力？他們如何游說？他們花了多少錢游說？他們游說的對象是誰？這些都一清二楚。想要在法律之外玩點花樣幾乎是不可能的。

建國初期，美國特別擔心“外國勢力”滲透進美國，甚至掌控美國的政治經(jīng)濟大權。這也很好理解：原本美國就是英國的殖民地，在獨立戰(zhàn)爭之前，保王黨人的勢力很大，是獨立派用強制的手段驅離了保王黨人，才確保獨立戰(zhàn)爭中眾志成城。盡管如此，由于文化、經(jīng)濟上的聯(lián)系太密切了，要想完全驅除英國和歐洲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在英軍就駐扎在加拿大邊境、1812年甚至連白宮都被入侵的英軍燒掉的情況下，對外國敵對勢力滲入的擔心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由于這樣的擔心，美國人最開始連政黨都不敢成立。因為華盛頓擔心“外國勢力”會借由黨派而輕易控制美國。同時，法國的托克維爾也認為民主政治會造成外交的短板。后來的歷史證明托克維爾和華盛頓的邏輯判斷是對的—黨派政治和民主政治會給其他國家覬覦美國國內政治提供機會;但他們的事實判斷卻完全錯誤—因為外國勢力要想控制美國可沒那么容易。美國對付外國勢力的方法說來非常簡單：分權、法治、透明、市場化。

美國本來就不是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所謂主權（最高權力）被最大范圍地分割成碎片：在聯(lián)邦層次，權力被分割為立法、行政、司法;在地方層面，權力又被分割為聯(lián)邦、州、地方三個層次。在社會層面，人權法案（Bill of Rights）又直接規(guī)定了個人權利和自由不受國家權力侵犯。主權是如此高度分散，以至于你很難找到一個機構擁有最高的權力。但同時你又會發(fā)現(xiàn)這種權力似乎存在于很多機構當中。在這樣的國家，外國勢力影響、滲入很容易，但要掌控美國的政治走向卻幾乎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簡單—外國勢力在權力被分割成碎片并相互制約的美國會“迷路”的。

以色列游說集團在美國的影響極大，照理說應非常熟悉美國的政治運作。但在其贏得眾議院邀請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年初訪問美國的機會時，總統(tǒng)奧巴馬卻表示拒不接見。搞定了國會卻搞不定政府，令以色列非常尷尬。事實上，即使是國內勢力也沒這么大本事在各大機構包打通關。一戰(zhàn)后威爾遜提出14點原則并倡議成立國聯(lián)，結果已經(jīng)和各國簽了條約，而回國后國會就是不批準條約，美國到最后也無法加入國聯(lián)。

除了避免權力集中，用法律規(guī)范權力也是重要的選項。美國在1938年就出臺了《外國代理人登記法》，將外國游說公開化，并加以嚴格規(guī)范，但并不取締。近幾十年來，很少發(fā)生牽涉外國勢力的國會丑聞，說明立法的效應不錯。再加上后來出臺的《聯(lián)邦游說法》、《游說公開法》，形成了完整的外國利益集團游說規(guī)范系統(tǒng)。

而在復雜的政府系統(tǒng)之外，美國新聞媒體的嗅覺也非常靈敏。如果“外國勢力”收買了美國政府官員，那是第一時間就要發(fā)布的特大新聞和特大丑聞。不僅如此，對于外國游說資金，公眾也有權知道其去向。NGO“公眾誠信中心”有過調查：將近100個國家花費了6.24億美元游說美國政府，排名前五的國家是：英國、瑞士、德國、日本和法國。誰是外國勢力？他們如何游說？他們花了多少錢游說？他們游說的對象是誰？這些都一清二楚。想要在法律之外玩點花樣幾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個對付外國勢力的“損招”就是建立政治市場，使各種不同的外國勢力相互博弈，甚至為美國所用。2006年，在韓國游說團體推動下，眾議院國際關系委員會通過了議案，要求日本政府正式承認在二戰(zhàn)期間強迫數(shù)以萬計的亞洲婦女充當“慰安婦”的行為，并為此承擔責任。日本國家形象遭到重擊。而日本的反應是加大游說力度，讓這份議案暫時擱置，不付諸眾議院表決。2014年奧巴馬出訪日本，韓國游說團體成功“截胡”，說服奧巴馬同時訪問韓國，并將其訪日行程縮短了兩天，令日本政府感到不滿。在政治市場里，各種外國勢力競相影響美國政策，而這種競爭的本質就是向美國輸送資源，以及將矛頭指向其他外國勢力。類似情形也發(fā)生在以色列、沙特等國身上。在“外國勢力”游說過程中，實際上誰也不能左右美國政策，美國反而在各國的競爭中予取予求，做出最獨立的決策，得到最大的國家利益。

這樣看起來，美國對付“外國勢力”的經(jīng)驗其實就是其國內政治的經(jīng)驗—分權、法治、自由，不僅可以規(guī)范本國政府的權力，還是對付“外國勢力”百試不爽的法寶。